隻要女帝安然無恙,他們就能享受專屬特權,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但如果統治者易主,是否受重用很難說。
花園裡白日照水,垂楊無風。名貴的花草間翠鳥聒耳,十分恬靜。
武長庚穿過筆直長廊,來到一處軒敞的大殿。經太監通報,獲準入內。
他跨過門楣,卻無法落座。蓋因殿內沒有座椅,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
殿前三丈,是成片的白色輕紗。既不妨礙溝通,又能將君臣間隔開。這輕紗效用堪比屏風,飄飄然仿若仙物。
武長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口頌萬歲萬歲萬萬歲。
女帝的身形在輕紗後若隱若現,僅勾勒出一具模糊的輪廓。她朝洪安遞了個眼神,後者意會,清了清嗓應道:
“平身。”
“謝主隆恩!”
女帝還是沒說話,似乎這樣能最大程度的保留神秘感。洪安見狀,立馬代替劉芸向監察院院長發問:
“陛下想知道調查的結果。”
武長庚雙手捧著卷宗,任由洪安接過呈交給女帝。待輕紗後麵發出輕微的翻閱聲,他才低著頭彙報案件進展:
“啟奏陛下,太傅並非死於火災,而是命喪火藥之手。臣懷疑,是一種類似於轟天雷的火藥。可這種違禁品進入上京城,都需要嚴加管控。臣翻閱過戶部的通關賬目,沒有發現異樣。可能是從其他渠道,偷偷運進城裡的。”
女帝聽到這裡,終於開口了。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緩慢而沉穩:
“太傅生前有哪些仇家?”
“回陛下,有很多。王太傅生前推行各種改革政策,結了不少仇家。”
女帝輕哼一聲,似乎想到了朝中的某些官員,旋即拋出了核心問題:
“你覺得誰是主使?”
武長庚心中有愧,身體不自覺前傾。竟又跪下了,臉幾乎貼著地:
“啟奏陛下,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臣不敢妄言。懇請再多寬限些時日,臣必定查個水落石出。”
“你怎麼查?”
這個提問,早在他預料中。此刻搬出腹稿,希望能得到陛下的鼎力支持:
“臣會清點城中轟天雷的庫存,確認是否被挪用。再查組裝的原材料,對比戶部的賬目核實有無欺瞞。隻要從源頭逐一排查,勢必揪出幕後主使。”
女帝沒有做出回應,手指在玉椅的扶手上敲擊,發出噠噠噠的輕響。武長庚知道陛下正在思量,不敢出聲打擾。
少頃,一道聲音從輕紗後傳來:
“如果調查受到阻攔,矛頭直指朝中高官,你會如何應對?”
武長庚滿臉嚴肅,一幅正義之相:
“臣會追查到底,將奸臣伏誅!”
女帝對破壞團結的話頗有微詞,語調聽起來有些不悅:
“沒有奸臣,都是忠臣。監察院的調查到底為止,朕會另外派人跟進。”
聽到讓外行接手,武長庚勸諫道:
“陛下,請繼續讓監察院負責。在查案這一方麵,我們更專業。”
“你在教朕做事?”
女帝冷不丁的拔高音量,讓武長庚心中惶惶不安,立刻恭恭敬敬地應道:
“臣……不敢。”
“嗬,這大炎還有你武長庚不敢說的話,不敢諫的言?行了,下去吧。”
女帝的聲音有些疲倦,似是乏了。武長庚口頌萬歲以後,離開現場。
洪安地站在玉榻旁,見陛下朝自己揚了揚手,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誰知剛出大殿沒多遠,迎麵遇到一位小太監趕來:
“乾爹,不好了!”
洪安聞言瞪了小太監一眼,斥責之意再明顯不過。後者明悟,連忙道歉:
“對不起,乾爹,兒子錯了。”
洪安沒有接話,領著乾兒子黃岐來到一僻靜處,這才開口詢問道:
“怎麼了?”
“乾爹不是讓我們避開東廠和禁軍,調查有老祖宗信物的人嗎?這人啊確實是找到了,就是情況有些複雜。”
一聽是這件事,洪安皺起眉頭:
“什麼意思?”
黃岐抬頭一瞥又迅速低下頭,生怕對方因為接下來的話遷怒自己:
“我們找到那個人了。可他居然在天承門外行刺太子殿下,現在已被守衛抓住扭送慎刑司,最快明天就處死。”
“什麼?!”
饒是沉穩如洪安,這個時候也有些繃不住了。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這樣做會死於葬身之地,到底圖什麼?
如果他繼承洪清平的遺誌,那也應該去刺殺女帝才對。太子趙瑾可是趙家最後的血脈,刺殺他有什麼用?
洪安CPU都快燒了,想了許久愣是想不明白。他思慮再三,鄭重吩咐道:
“你去趟慎刑司,看看能不能跟這個人單獨會麵,搞清楚他想乾什麼。如果進不去就算了,千萬彆勉強。切記低調行事,彆給外人留下任何把柄。”
“是,乾爹,兒子這就去。”
黃岐跪地磕頭,迅速離開養心殿。
***
『章末小劇場』
【人物小傳·王商之】
周朝原本隻有大理寺,集查案審案關押處決為一體。己酉事變發生後,大炎朝廷陷入短暫的停擺期。當科狀元王商之受到重用,提議將大理寺職能拆成三個部門。這樣即使其中一個環節的官員受賄,也無法左右整個流程。在最大的程度上,減少冤案錯案的發生。
王商之上任後大展拳腳,提出一係列改革利民措施,大多都獲批執行。因其剛正不阿,敢於直言,得罪了許多官僚。但礙於女帝威嚴,無人敢彈劾。
炎曆二十一年,五月。因前朝三公儘喪,破格提拔為太傅。在明升暗降失去職權後,王商之仍數次向女帝諫言。
炎曆二十三年,正月十二。王府突發火災,蔓延數個坊市。王商之卒於內室,帝聞慟哭。將其厚葬,諡號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