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短促的咳聲傳來,謝珣又再嘔出血來,始才讓謝讓的動作一頓。
大夫睨了眼臥在榻上的謝珣,續道:“大公子,老夫心直口快,就明說了,若非二公子心有顧念,吊著一口氣,單是他發作那會兒,從謝府到我這陋舍,他已是支撐不住。”
言外之意,謝珣根本撐不到謝讓入宮求醫。
謝珣撇開兄長的手,阻止了謝讓,他轉而伸手朝榻邊的沈晏如撫去,“晏晏……彆哭。”
沈晏如哽咽著聲:“珣郎,我在,我不哭。”
她反握住他的手,察覺那寬大的手掌已是趨近冰冷,她急忙把他的手護在自己合攏的掌心,低頭嗬著熱氣。
但隻有謝珣唇畔不斷湧出的血,是熱的。
她咬著唇哭得無聲,胸口鑽心地疼。
為什麼,為什麼對她好的人都會離她而去?
明明他們已結為夫妻,明明他們可以圓滿,為什麼要在這樣的時候……沈晏如喉嚨發痛得厲害,她已然說不出話來。好似老天偏要待她殘忍,要生生剜去她心頭的肉,一次又一次。
謝珣虛睜著眼,看著為他悲慟的沈晏如,眸中掠過苦澀。
“抱歉……”
他虛浮的嗓音比雪聲還輕,沈晏如再也抑製不住眼中洶湧。
卻未見,謝珣說著抱歉之時,他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將目光移向了沈晏如身旁的謝讓,眸色深深。
屋外風雪大了幾分,一並掩熄了暗處的燈盞。
沈晏如眼前的手臂終是落下。
她想要抓住,想要嘶喊著留住,謝珣已經闔上了眼。
他的麵容安寧,若非唇邊血痕尚在,謝珣瞧著好似隻是睡著了。
但沈晏如知道,他的眼不會再睜開看向她了,他的手不會再牽著她走過暗巷了,他的背影……也不會擋在她身前,為她擋住刀光了。
雪聲越來越沉。
沈晏如艱難坐直了身,捏緊絹帕朝前,想要為謝珣拭淨血色。
“珣郎最愛乾淨了……”
言罷卻是兩眼發黑,沈晏如癱軟在地,失去了意識。
迷糊之中,沈晏如又做了那個噩夢。
那個殘缺不清的夢,沉重至極。
是漆黑無光的夜,燃成了無邊火色。黏稠的血、腥甜的氣味,充斥著所有。她眼見娘親的胸前被刀尖刺穿,鮮血泵出,濺滿了她的臉。也見著父親倒在血泊裡,再無聲息。
沈晏如頓時想要尖叫出聲,卻驚覺自己嗓子如何也發不出聲來。
燒不儘的血海裡,她拚命跑,拚命逃,不知想要去往何處。
直至一背影立於天光,擋在她跟前。
他轉過身,沈晏如正欲窺見他的臉,一冷然嗓音響起。
“沈晏如!”
沈晏如睜開眼時,眼眶尤熱,麵上儘是未乾的淚痕。
她像是溺於水中、被打撈上岸的人,此刻大口呼吸著氣,渾身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沈晏如才後知後覺,她是被人從噩夢中喚醒的。她循著一旁的動靜,見到了立身此處的謝讓。
夫兄怎會在自己身旁?他竟守了自己……一夜嗎?
沈晏如起身環顧著所在的屋舍,察覺這居處簡陋至極,灰塵遍布,同她與謝珣的婚房迥異。
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啞聲問道:“這是……何處?”
謝讓答道:“曉風院,府裡荒廢許久的一處院子。”
聽聞謝讓所言的後半句,沈晏如一瞬明了,他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的。
她身為謝珣的發妻,回了府上,卻要被安排到這樣的院子居住,可見謝府對她的偏見不小。怕是因謝珣身死,謝府把這樣的噩耗歸結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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