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聽的琴聲,鏢局之中自然是人人都聽到了,都覺心煩意亂,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便外出尋樂,有人雙手掩耳,待在屋中不肯出來。
周隆也覺煩惱,可他是總鏢頭,卻不能就此離去,坐在大廳中央,兩條眉毛都擰在了一起。見劉龐二人出來,心中奇怪道:“我不是讓你們就近服侍客人嗎,怎的出來了。”
龐春雙手抱頭道:“少鏢頭這麼搞,我是受不了了,總鏢頭你另找旁人吧。”也不待周隆允可,便快步去了。
周隆見此事實在為難,心道:“這孽障怎麼成了如今這副德行,唯恐天下不亂,眼下隻有自己當這個惡人,將那姓楚的趕走為是。”
剛走了兩步又想:“今天趕走了,明天呢,後天呢,百年以後他這個樣子,能擔起這份家業嗎?那時又怎麼辦?”想到這裡又是一聲長歎。
可是他正猶豫間,那楚非卻已有行動,從懷中拿出流星火炮,射向了空中。
周隆一見客房暗號,便知不妙,他是老於江湖之人,什麼獨腳蒙眼大盜,還是什麼偷雞摸狗的小賊,一生何止見過千百,可兒子落在人家手中,這一下投鼠忌器,可就不能亂來。
他朝客房走近幾步,側耳傾聽周耀通仍在胡說八道,那麼兒子暫時卻是無恙,說時遲那時快,他快步搶進,一把便揪住楚非衣領,反手一拳便將他打的暈了過去。
周耀通卻已喝的酩酊大醉,口中雖仍在胡言亂語,卻對父親這幾下出手全無知覺,不然他定會乾預阻攔,胡攪一通。
周隆見兒子無恙,提了楚非便走,哪知此時正巧鏢局外麵已動上了手,他一把推開大門,提起楚非身子,喝道:“你們要不要他命了。”
楚非同夥見他竟然落入敵手,氣勢登時餒了,本指望他裡應外合,這票定然難成,道:“放開他,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周隆畢竟老成持重,家業儘在此地,何況是走鏢跑江湖做生意,更加不敢得罪了人,手中一擲,將楚非一個百餘斤的身子,向對方丟了過去。
那人見他這手功夫名下不虛,更何況本來就不是要對付興隆鏢局,道:“咱們給周老英雄麵子,化敵為友吧。”
他雖這麼說,畢竟還是怕了,這姓周的,不但是興隆鏢局的總鏢頭,更是金剛拳的掌門人,享譽江湖數十載,哪裡是他們這些小毛賊,能對付的了的,更何況重鎮腳下,衙門官差捕快不計其數,真纏上了,不搭上幾條人命,那是決計難以脫身,是以更盼善罷。
周隆大喜,道:“如此再好不過。”當下命人嚴加守衛,斷不可再出此等事端。
那些人快步去了,周隆卻想此番大禍,都是那孽障惹出來了,便想去嚴訓痛懲一番,可見周耀通伏桌而睡,盤子碟子不知打碎多少,竟對這場大禍,全然不知緣由,不禁深感無奈。
周耀通醒酒之後,反而尋找楚非哪裡去了,劉鏢師說他是盜賊一夥,他又哪裡肯信,反而怨恨父親,攔著自己結交良友,說的劉鏢師當真哭笑不得。
到了晚飯時分,周隆本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規勸,可幾句話下來,周耀通油鹽不進,不禁惱怒了起來,將白日之事劈頭蓋臉的,將兒子臭罵了一頓,周耀通也氣了,不但不受教誨,反而說父親不講人情,將叔舅姑姨都得罪個遍,當真是“灶坑打井,房頂開門”。
周隆怒火中燒,罵道:“你這混小子,當真是狗屁不通,你爹我創下的基業,憑什麼讓那群吸血的親戚占為己有。”
周耀通卻不服氣,大聲道:“你就是小心眼,人家不比你一個臭鏢頭有銀子,你看我三叔家的表弟,在邯鄲哪個不識,手上幾十萬銀子,像流水一樣過。”
周隆更是怒不可遏,繼續罵道:“那雜碎是邯鄲城裡,一個狂嫖濫賭的地痞無賴,二十年前差點沒讓人打死,你三叔來我這借銀子,至今一文錢都他媽沒還,你這小畜生好賴不知,是非不分,你…你…”說著撫胸大喘。
周耀通卻兀自不服氣,道:“就算三叔不是好人,那我二舅三舅,你又憑啥不讓我孝敬?”
周隆喘了好大一口氣,道:“你那些舅姨就沒一個好東西,趁我參加掌門人大會,夥同你媽,差點將鏢局子都掏空了,他們是不想讓我活著出來,你去孝敬他們,去啊,去啊。”
說到最後又是氣力不濟。可他心中明白,自己娶錯了老婆,妻子對自己尚且全無真情,她那些兄弟姊妹,更是心腸一個毒似一個,不但嫌貧愛富,欺善怕惡,更是投機取巧,算計人心,無所不用其極。
若是周耀通有錢有勢去認親,那麼定然將他捧得如老太爺一般,眼下他孑然一身,前去投奔,非讓人一頓大棒子打了出來不可,是以倒也不怕他去生事,最多不過是找個鏢頭暗中跟隨相護。
周耀通卻聽父親編排亡母不是,更是滿口胡言亂語。
周隆見他冥頑不靈,也覺心力交瘁,不願與他多說,喝道:“滾出去。”
眾鏢師,趟子手見他父子二人吵架,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意。有的老鏢師,回思過往,對周隆口中的這些親戚,均都嗤之以鼻,心想這少鏢頭四十多歲了,怎麼還如此不懂事。
父子二人一場大吵,攪得眾鏢師均是不快,好在周隆餘威尚在,也無人敢論短長。周耀通倒是滿不在乎,回房以後呼呼大睡,睡得甚是暢快。
睡夢之間,周耀通似乎回到了幼時,父親整日走鏢,他一個人在鏢局子裡無所事事,那時他養了一條黃狗。
他生性好動,黃狗又大是頑皮,一人一犬鬨得四鄰不安,周隆為平眾怒,隻好將黃狗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