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芸道:“無瑕子伯伯又說笑了,逍遙穀的高足,在忘憂穀也是上賓,不過嘛,除了這位荊小俠除外。”
東方未明尋思,聽沈姑娘語氣,似乎對荊棘頗多微詞,隻是不知他們究竟有何矛盾。
無瑕子淡淡一笑道:“你們同齡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原也不是壞事兒。”轉頭對東方未明道:“為師這番出關,亂子可不算小,你留下來照看你師兄幾天,待得傷愈,讓他自行回穀即可。”
東方未明心中極不樂意,心想荊棘脾氣勁爆,在他身邊多半要吃苦受罪,但轉念想到荊棘數度相救,也就不好拒卻,又是當著外人,隻好點頭稱是。
無瑕子又對沈湘芸微微點頭,轉過了身緩步而去,腳步雖然邁得不大,卻是頃刻之間,已到了半裡之外。
東方未明想要追上去說些什麼,奈何荊棘身子太重,隻能這麼勉勉強強的扶進穀去,等著那神醫開方抓藥,卻見沈湘芸一雙漆黑的眼睛,鼓溜溜的瞧著自己,不由得更是不好意思。
沈湘芸一去,兩個時辰都沒有回來,眼見日頭將落,才見她置辦了幾樣清淡小菜和粥,端了進來,東方未明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還是給荊棘先盛了一碗,然後自己滿滿的盛了,稀溜溜的便往口中吞去。
哪料到荊棘不知是哪裡脾氣不對了,一上來便將粥碗,砸了個稀巴爛,口中更是喝罵:“忘憂穀就拿這破玩意招待客人嗎?”
沈湘芸外貌雖然嬌弱,但見荊棘放肆,也是半點不肯退卻,怒道:“這粥是我熬給東方少俠的,又沒給你吃,有本事你就餓著。”
荊棘霍得站起身來,對東方未明道:“咱們走,在這裡看人眼色乾嘛,我荊棘就是死在外麵,也不來忘憂穀吃一口閒飯。”
東方未明剛想勸阻,外麵又走進一人,笑道:“荊大俠怎的這麼大的火氣,我琴室離得老遠,便聽得咆哮之聲,還彈斷了我兩根琴弦呢。”
荊棘一見此人,一股傲氣登時熄了,加之他傷重難愈,本已站立不定,不由得又坐倒在床,沈湘芸雖然不忿,卻也沒說什麼,用掃帚將碎碗打掃乾淨,對那手執五弦琴的女子,半蹲行禮,快步去了。
東方未明見這執琴女子,約莫三十歲年紀上下,模樣出落得甚是大方,要是她年輕十五歲,不知有多少男子,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荊棘對東方未明道:“這位是仙音姑姑,是師父的七賢好友之…首。”
東方未明心道:“什麼叫七賢好友之……首,難道她在忘憂穀中武功最高嗎?”又想這個貌不驚人的美人,難道會有什麼驚人藝業不成,又見她右手手腕裸露在外,看筋骨並不如何健壯,難道竟是內家高手嗎?
仙音淡淡一笑道:“七賢都是我們自封的,隻不過是七個不務正業的散人罷了,棘兒,你體內內息混亂無比,我且撫琴一曲,助你安神。”
荊棘躬身稱謝道:“有勞姑姑垂青。”
仙音見荊棘適才跟沈湘芸爭的麵紅耳赤,又道:“棘兒,你這般大悲大喜,情誌不暢,本就並非延年益壽之道,如今你…隻怕恐有加重傷勢之險,我這一首《無憂無慮》曲,你且聽聽看,如有內息不暢,傷勢反複,不必拘泥,我隨時止停就是。”
荊棘點了點頭,說道:“仙音姑姑的琴藝天下無雙,若是連你也信不過,天下間還能去哪兒聽這曼妙的曲子。”
東方未明見的嘖嘖稱奇,想不到二師兄連師父也不大尊敬,竟對這個女子這般信服,不由得想的歪了,莫不是二師兄身有怪癖,愛上了這個三十多歲的女子。
仙音哪知道東方未明齷齪的念頭,緩緩坐了下來,手指在琴上一撥,東方未明心中一跳,是何緣由卻也難以索解,又見仙音左手按壓,右手或撫或挑,便即演奏了起來。
這琴音婉轉,宛如涓涓細流,穿梭於山穀之間,每一下撥挑,都如一顆璀璨的珍珠,密如連珠的串聯在一起,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琴聲中流淌著無儘的柔情與思念,一段曲子既畢,琴音漸漸高亢,如瀑布般洶湧澎湃,又如狂風驟雨般激烈,每一下按壓充滿了力量與激情,讓人仿佛置身於萬丈懸崖之巔,既感人力之渺小,又覺俯瞰天下的雄心壯誌。
激昂的琴曲忽然一轉,琴音漸漸回落,如晨曦中的微風,輕柔而溫暖。東方未明宛如置身於一道金色的陽光,沁人心脾,說不出的靜謐和愜意,令人一聽之下,忍不住想起生活的美好與寧靜。
彈至最後,琴聲止歇,卻餘音繞梁,仙音緩緩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她的琴聲,不僅是美妙的樂曲,更是一種生命的禮讚,一種心靈的對話。
這時任憑東方未明再如何定力,卻也捱不過這琴音上的魔力,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待得醒轉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室中隻有荊棘在呼呼大睡,而不知何時,東方未明身上已多了一條薄被。
東方未明這麼一醒,難免發出聲響,而荊棘乃是練家子,反應要多靈敏便有多靈敏,自然立時便知覺了,不然身處荒郊野外之時,不是被人偷襲得手,就是成了野獸之餐了,但東方未明打攪他睡覺,心中自然有氣,口中罵道:“你小子真不消停,大清早的也不能安安靜靜的,這可不是在咱們逍遙穀。”
荊棘這一頓胡罵,罵的東方未明不知所雲,加之他本來就睡得昏昏沉沉,也想不出說什麼話來反駁,隻是想著這什麼神醫妙手,今日想必能將荊棘身上之傷醫好,儘快離開這地方為是。
但從清晨等到了正午,二人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卻連一個人也沒來過,東方未明實在捱不過了,踱出室來,到處溜達,見沈湘芸正在給人醫治,所用手段未免匪夷所思,一個五十來歲頭發花白的老太,竟被她紮的滿頭都是針,卻也不肯呼痛一聲。
東方未明知這是針灸之術,但頭頂臉頰上的穴道何等要害,紮上一針都唯恐不準,連紮十七廿八針,但凡稍有偏失,隻怕立時取人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