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這樹是在崔家種的,難怪白榆支支吾吾不肯說清。六歲的鄭寒玉如何在崔家種樹?隻能是她那青梅竹馬的好哥哥崔洵帶著她種的。
“皇後聞信後可有何異常?”元珩又問。
周隨答道:“並未,隻是皇後特意命人送了些時令花草前去衛國公府。”
元珩“哦”了一聲,抱著胳膊若有所思,而後抬手點了點周隨,緩聲道:“你去鄭府宣鄭策明午後入宮覲見。”
……
幾日後,長安城的天總算換了張笑臉,連日的陰雨過後,是難得的晴朗天氣。
鄭寒玉在殿中悶了幾日,換了身新做的裙衫欲去太液池邊透透氣。環佩聲動,暗香盈袖,一隻精致的鳳頭履將將越過門檻後頓在空中,又遲疑著縮了回去。
連接前殿與後殿的中庭原本整整齊齊鋪著蓮花紋青石磚,可眼下中庭的地麵卻莫名其妙空出來一塊兒,磚下的泥土被人翻了上來,灑落在周圍,十分突兀。
鄭寒玉閉上雙眸複又睜開,驚詫地掩住了唇:她不過幾日未出門,誰這麼大膽將她地磚給掀了?
抬頭卻見元珩從廊下而來,他今日著一身青白色輕薄長衫,行走時衣袂飄飄,如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隱士一般,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態——如果忽略他肩上扛的樹苗的話。
元珩俯身將樹苗放在留出來的空地旁,周隨殷勤地將抱在懷中的鐵鏟遞給他,元珩一手拄著那鐵鏟,一手揉了揉發酸的肩膀。
“陛下這是做什麼?”鄭寒玉迎上去,抬手撣了撣元珩衣衫,為他拂去衣袖間沾上的落葉。
“種樹。”元珩輕描淡寫道,“我都聽策明說了,你幼時種下的一棵桂花樹斷了,我便在紫宸殿再植一棵。”
他拿起鐵鏟比了個自認為利落的姿勢,開始鏟土,隻是元珩到底未曾接觸過農活,不知如何使巧勁兒,隻能憑一身蠻力撬動土壤,鄭寒玉在一旁看他,隻覺他瞧著瀟灑,實則累得慌。
“哪裡用得著這樣麻煩。”鄭寒玉搖頭,“生死有命,人如此,樹亦如此,陛下不必這般費心的。”
元珩動作不停,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便掘出個小土坑,他口中反駁道:“你幼時種樹,是因為要向已故的阿娘祈願,如今你身在宮中,不在那桂樹身旁,嶽母想見你也沒處可去。”
“正好你名諱寒玉二字暗喻明月,與桂樹也相襯,倒不若在紫宸殿旁種上一棵,嶽母在月亮上想你了,順著這‘仙樹’時常能看看你也是好的。”元珩一口一個嶽母叫得順口極了。
元珩看出鄭寒玉鬱鬱不樂,還體諒她思母之情,親自為她種樹,鄭寒玉不是不感動的,隻是……
“阿娘想她了就順著這樹來看她”,這話聽著在理,可怎麼讓她有些瘮得慌?她在天上的親人可不止阿娘一個,鄭寒玉腦海中浮現出幾個鬼魂繞著桂花樹飄來飄去對著她笑的畫麵。
好端端的仙樹,怎麼被元珩描繪成鬼樹了……
轉眼間,用於移植樹苗的土坑已經被元珩三下五除二掘好了,元珩放下鐵鏟,又蹲在樹苗旁解開樹乾上綁著的用於保護樹苗的草繩。
鄭寒玉看著他忙忙碌碌的背影,咬唇糾結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陛下可知,那棵斷了的桂樹是我與崔洵種的。”
元珩心眼小她是知道的,故而得提前與他說開了。他眼下是興致高漲,挖坑種樹填土忙得不亦樂乎,可萬一他日後知曉此事,又看這棵樹不順眼了,將這棵樹給拔了怎麼辦?
若與她有關的桂樹都不得善終,她可無顏麵對自己的名字。
元珩手上活計不停,卻不吭聲,過了會兒才小聲道:“我知道。”前幾日他已經問過鄭昀了。
鄭昀為人耿直,看不出元珩不喜崔洵,他不懂得“避重就輕”,說起自家妹妹又滔滔不絕,因此鄭昀被召去紫宸殿後便繪聲繪色地從鄭寒玉喪母後每日見著亡母的床榻就泣不成聲開始,說到鄭崇將她送去衛國公府,再說到鄭寒玉從崔家回來是如何地高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