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爾冷笑一聲,抱著胸走開了。急急離開的腳步,仿佛有惡鬼追著他。
櫻流笑了一會兒。紅酒醒酒大半,挑出桌上的鬱金香型高腳杯相配,傾酒倒入。他高舉酒杯,搖晃著,殷紅的酒液芬芳馥鬱,在日光下意義生活。
“紅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詩詞的字裡行間,你是玫瑰花、紅寶石和小巧玲瓏的短劍*。
“在我遙遠的母親那泰晤士河裡,你是彆人尋求共同分享節日的歡快,卻是讓我忘懷傷心難過的痛飲*。”
宛如祝禱般,櫻流念著這長串的詩歌,淺嘗一口拉菲紅酒。如記憶般醇香。
牆壁遮擋的樓梯間,甚爾靠著牆,認真聽著少年充滿儀式感的祝禱。匱乏的想象力讓他想不出少年會是什麼表情。
·
黎明時分,櫻流驀然醒了過來,下床開燈,大麵積的落地窗俯望下去,天空魚肚白的慘淡,蒼翠竹林叢叢黑影。
不是倫敦塔。
倫敦塔巨大的石窗前,水晶瓶裡一朵白色茶花。晨曦悄然而入,山茶花染上燦爛的金黃,然後仿佛一隻手拉開不存在的窗簾,房間填充進燦爛耀眼的陽光。
在倫敦塔裡,陽光總是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可是,他已經不在倫敦塔。
一年一個月零七天。他離開那裡,已經有這麼長的時間。
“啪嗒”一聲,憑空出現的種子落地。櫻流彎腰撿起,細細端詳。像塊頑石般灰暗不起眼,小小的一粒,但的確是種子。
“這份詛咒讓你必須依靠他人的愛而活。”
“如果是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其他人愛你。”
倫敦塔上,那個人的話言猶在耳,語調、神情依舊曆曆在目。他的眼神如霧都濕漉漉的梅雨季節,潮濕、霧沉沉的。
櫻流也記得自己的回答。
“是啊。對於我來說,這不是很容易的嗎?”
“不用擔心。”
現在想起來,第二句簡直多餘。
好了,回憶到此為止。櫻流告誡自己,舉著手中種子,小小的,尚未發芽。
從廚房收納櫃裡找出挖鏟,櫻流來到庭院竹林處。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竹林疊影交錯,恍然如芥川龍之介的《竹林叢中》。
他選擇蹲下,努力用挖鏟挖出一個坑,將那枚種子放進去鏟土埋下。這是禪院甚爾對他的情感結晶。
現在還沒有抽芽,但以後,會是什麼樣的花。在它開花之前,都是未知數。櫻流很期待。
·
廚房的長桌,甚爾望著對麵的櫻流。櫻流背對落地窗坐著,窗外一整片翠綠的竹林搖晃,那綠意仿佛要侵染上少年素色的和服。
但是,他的注意力在櫻流脖頸處,膩白的肌膚之上一小片紅色顆粒,像是一小簇一小簇的花開放。
“怎麼回事?”甚爾揚了揚下頜,朝少年脖頸處點了點。
在骨瓷蛋杯裡放好雞蛋,正用勺子輕輕敲擊著雞蛋,待它裂出裂痕,櫻流剝去一段蛋殼,這才答道:“昨晚床單過敏起疹了,換掉吧。我會通知禪院家的人訂製Pratesi棉質三件套。”
細長的眼睛困惑地睜了睜,甚爾後知後覺:“你要我換床單?”
“下午打掃衛生的鐘點工不來,隻有麻煩你換掉了。”櫻流心裡眼裡隻有蛋杯裡的雞蛋,看也不看對麵的甚爾。
甚爾不爽地嘖了一聲。
說起來,今天的早飯還是他做的。煮個溏心蛋,櫻流選蛋的品種、規定隻要七分熟。這不是麻煩的,咖啡是用咖啡豆加咖啡機一點點磨出來,慢慢悠悠的,按甚爾的做法,直接衝杯條狀衝泡咖啡醒神得了。
還有這個蛋杯。他都想不到,居然有整套收藏,從骨瓷、銀質、玻璃、木製等一一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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