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美食24 扶桑(2 / 2)

私下裡老格倫會擔憂地關心他的身體,扶桑通常在打磨獵矛或菜刀,聞言也隻安靜地搖頭。

這點饑餓又算得了什麼?他心裡的聲音這樣說。

真正困擾扶桑的饑餓無形無影,隱秘地藏在身體內部的傷口裡,藏在母親臨終前的眼睛裡。即便他的心叫他忘記,他的身體也一直替他記得。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扶桑開墾了幾塊貧瘠的田地,種了幾棵乾癟的果樹。他學會了很多捕獵與養殖的技巧,可族人們還是接連死於饑荒和病痛。到扶桑十四歲那年,當初一起逃難至此地的二十來口人就隻剩下他和格倫。

格倫說,他們是被食運選中的人。

那麼食運又是為什麼選擇了他們呢?扶桑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耳邊質詢,什麼也沒有說。

他用力鏟平最後一坯土,壘了兩三塊石頭,便算是為童年玩伴立好了一座墓碑。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上天特意安排過一般,他抬起頭,看見了照亮他往後人生的【太陽】。

海潮隨著月亮的引力打濕岸邊礁石,那隻通體赤紅好似燒灼的刺棘龍爬上沙灘,仰頭發出悠長的哀鳴,尾部盛放的火球散發出光與熱。

即便牧風人世代傳唱的史詩也不曾述說這樣的奇跡——眨眼間,沸騰的熱度讓半個島嶼都燙得有如盛夏正午,而光芒照耀之處,死寂的作物紛紛抽枝萌芽煥發生機,碩果累累勝過豐收金秋。

格倫痛苦地捂住眼睛。

“可憐的精靈!”他的嗚咽聲充滿恐懼,“竟然誤食【烈陽】的果實!烈陽之果……那不應屬於海洋,不應屬於陸地,不應屬於這顆星星!崇高的日光啊,我們又是如何惹怒了您,使您竟將太陽的災厄降臨到我們麵前……!!”

扶桑卻不理解老格倫的恐懼。

他曾經日日夜夜被撕扯靈魂般的饑餓困擾,聲音歌唱著,在回憶深處打撈他的傷痕,那片故鄉的海灣疼痛密集,讓他耳鳴也讓他緘默。

但那些歌聲都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消失了,比初春遭遇新陽的殘雪還要脆弱。

扶桑張開雙臂,儘情沐浴闊彆六年的安寧。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表情。出生至今,名為扶桑的人類第一次擁有了世間稱之為笑容的東西,也在冥冥中靈光一閃地明白了、那一直以來被他當作【饑餓】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故事到這裡似乎才走上正軌。

不顧老格倫竭力反對,扶桑捕獲了那隻痛苦又虛弱的刺棘龍,嘗試利用它尾巴結出的火球培養優質食材,並輕而易舉獲得了成功。

曾經的荒島搖身一變成了海中綠洲,於是散落在南方大陸不同海域的族支同胞聞風而來投奔扶桑——很明顯失去食物來源的不止他的部落——麵對他們扶桑從不過問照單全收,又過了一年,他為這個逐漸壯大的收容所起名“烈陽島”。

島上人口日益增多,充足的食物奠定了安穩的生活,在扶桑的主持下,牧風後裔重新拾起製船的手藝。第一艘船竣工不久,扶桑率領三兩副手乘著它跨越海灣,開始與陸地人交易。

無師自通的,他為了宣傳商品編造了烈陽島的曆史與信仰,因為食材足夠優秀,批發商和後廚小工對那些故事相當買賬,扶桑順利拿下第一筆訂單,緊接著是第二筆、第三筆……

又是三年,度過成人禮的扶桑在島嶼東麵的沙灘上碰到一個老頭。對方戴著墨鏡,穿富有度假風情的花襯衫,吊兒郎當地向他問起培育食材的秘方,扶桑隻當是哪本美食周刊的記者故作試探的新把戲,所謂原生態島嶼自然食材的謊言熟練得脫口而出。老頭聽完他胡謅的故事,似笑非笑與他對視片刻,照舊吊兒郎當叉著手走了。

一周後,一群訓練有素西裝革履的陌生人登陸烈陽島。他們自稱IGO、即世界美食機關,十分熱情地向扶桑表達出合作的意向。

扶桑答應了他們,之後的事情便似乎順理成章。

因有IGO背書,烈陽島的故事與食材被傳播販賣到世界各地,在短短五年間實現了快到匪夷所思的發展,獲得了不可動搖的生產地位。

如今,烈陽島是純天然的美食聖地,一年四季向外出產珍貴且美味的熱帶食材,曾有評論家公開發表言論稱那些食材裡“可以吃到陽光的味道,帶著讓食客上癮的溫暖風情”。

然而島上的人知道真相。

與IGO的合作讓扶桑得以接觸到當下世界最前端的科技儀器,他建造了實驗室,用鎮靜劑和營養液維持刺棘龍的情緒穩定與生命體征,同時也借助儀器最大限度發揮那輪【太陽】的作用、以便更加高效地培育和圈養食材。

這樣說或許有些奇怪,但當扶桑主宰刺棘龍的生死、進而掌握整個島嶼和族群的命脈,生殺予奪的支配感完美撫慰了那曾糾纏他的【饑餓】。

“你成功了,即便沒有大洋與日光的眷顧。”老格倫悲傷地感歎,“可是孩子,你是否還記得對食材心懷感恩?記得祖輩和你母親的教誨?”

母親。事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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