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美食24 扶桑(1 / 2)

《[美食的俘虜]燒死那隻蝴蝶》全本免費閱讀

“願扶桑之光普照你,我親愛的小羔羊。”

記憶起始於某場日出之前。

天空被靜謐的、高飽和度的冰冷藍色淹沒,十分自然地與海水波湧的深藍融為一體,在那大片大片的藍色中間,屬於母親的麵容不甚清晰。

“食物是大洋與日光的恩賜。”她的聲音很輕,溫柔且虔誠,“扶桑,你要時刻保持感恩。”

無數次,扶桑下沉的意識站在過往的回廊前,冷眼望著幼小的自己懵懂認真地點頭。

在努力嘗試理解母親話語的童年時光裡,扶桑常常感到饑餓。饑餓,這對他們的民族來說不算什麼稀奇事,至少在扶桑印象裡不是。

六歲那年的秋天,莫拉海灣迎來了許多巨輪與工程隊,扶桑與部落中的其他孩子總會劃一隻小船躲到不遠處,眺望那些熙攘的人群如何為水平線鋪上鐵路,帶來遙遠陸地泥土味兒的風。

“他們管如今的日子叫【美食時代】。”

格倫——大人們尊敬的博學先知、孩子們公認最古怪的老頭——是這麼說的。

“陸地上來的探索者們熱衷於征服海洋,就像他們在田裡收麥子那樣收割走所過之處的食材,日光眷顧他們的勇氣和智識,海洋……我們的家鄉早已不是隻屬於我們的寶藏。”

扶桑聽不太懂老格倫的話,他隻知道食物變得愈發短缺,撒下的網撈不起銀光閃閃的魚,往來船隻刺耳的鳴笛驚走了常來拜訪的海鳥,聰明的海洋生物紛紛離開近海海灣躲到大洋更深處,潛水組的大人們越來越頻繁地無功而返。

直到八歲那年的夏末。

海灣的風可能從沒像那天一樣刮得如此激烈,吹打臉頰時勝似刀刃割過般銳痛。然而部落上下都很高興,不知為何,大量的魚群一波又一波地掠過他們的居住區,隨便往哪個方向扔下漁網都能兜起鮮活強壯的獵物,他們一整天都在豐收。

好像所有繁榮和幸運都重新回到了海洋牧風人的身邊,這個認知在當日傍晚時分、船群迎麵撞見刺棘龍群落時再次得到了印證。

當時扶桑正獨自伏在船頭,母親和其他大人忙著清點裝滿食物的船隻,彆的孩子熱衷於惡作劇、拿幾位昏昏欲睡的老者開玩笑,所以他是第一個在浪花翻湧間捕捉到那抹綠鬆石色的人。

刺棘龍是牧風人的信仰,它們的出現往往意味著周圍海域食物充足,因而被認為代表幸運。

而它們又是非常優美矯健的生物,扶桑無意識地張大嘴,呆愣愣看著那群精靈穿行於海水間,像是為一塊蔚藍的布料點綴上閃耀的綠寶石。

然後他看見了龍群身後的水牆。

起先隻是天際儘頭一條雪白的線,眨眼功夫,線條已然變成遮天蔽日的巨浪,那簡直就像大海本身站起來了一樣,浪濤是它張大到極致的巨口,奔突、咆哮,欲要吞吃所能觸及的一切。

“——海嘯!”有人驚恐地嚎呼,“是海嘯!”

風吹了起來,扶桑朝母親揮手大喊,發出的聲音卻被倒灌的氣流逼回到嗓子裡。

盛放食物的船群被吹散了,隨波逐流離開不及挽留的人群,母親並未朝扶桑回頭,她和其他那些負責捕獵的大人一樣,逆著風、迎著浪,奮力朝那些七零八落的食材儲備船隻劃去,與波濤間擺尾遊動的刺棘龍群擦肩而過。

“啊,大洋與日光的精靈……”扶桑聽見老格倫顫抖的呢喃,“連你們也要離我們而去嗎?”

可是風與浪遵循的是自然規律,刺棘龍也隻是服從本能順風而遊,很久以後扶桑終於理解,那一天真正拋棄了他們的存在叫“食運”。

轟隆,水牆一把拍碎了遠處母親的船隻,那聲音響似雷鳴,回蕩在天地間顯得震撼又空靈。

異乎尋常的目力是牧風人的天賦,他們可以控製瞳孔的比例調整視力,扶桑並非出於本意,然而眼珠卻像本能動作般轉動收縮,將海浪中母親被撕扯的身體、以及那與他如出一轍的波光粼粼恍若收攏星辰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刹那間,某種無比陌生的饑餓感擊中了扶桑,好像無數隻手在喉嚨裡掙紮不得出口,血液左衝右突沸騰如岩漿,在冷若刀割的暴風裡,他渾身滾燙頭暈目眩,耳畔唯有自己的聲音嗥叫著痛苦。

童年在那個夏末的傍晚戛然而止。

海嘯奪走了部落裡所有青壯的生命,扶桑和剩餘的族人——大部分是老人,還有五六個不滿十四歲的孩子——缺乏捕獵乃至跨越汪洋迎擊風浪的能力,不得不拋棄民族的秉性,離開世代居住的海域逃往附近的荒島,不切實際地期望得到陸地的接納、從而獲得更多捕獲食物的機會。

這到底隻是期望而已。

這塊島嶼並不比海灣物產豐富,至少承擔不起饑腸轆轆的來客們生命的重量。在最艱難的那段時日裡扶桑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他變得沉默,自然而然背負起養活整個部落的重擔,每一頓飯都主動把有限的食物讓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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