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瞞著她擁有的一切。過去歲月裡閃光的片段。對他笑和揮手的盛梔,隻是一個虛假的夢。除了他自己,沒人能證明。
現在連他自己都無法證明。回家療養幾天後,現在,陸錚年又開始失眠。
他越想說服自己記憶裡的空洞是夢,夢裡就越不受控製地去回憶,精疲力竭地去搜尋。
有一次他甚至做夢夢到他把夢中的自己給砸碎。他轟然倒塌。
散落一地一堆瓦礫中,他把五光十色的片段撈起來,想看清楚上麵盛梔的臉。
拿起來才發現,上麵的五光十色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他手裡隻是一塊灰撲撲的普通的瓷片。
落滿了灰塵。
陸錚年想。他應該是真的生病了。
他該把她一起忘記的。
隻記得盛梔,不記得過去所有的事,讓他感覺自己並非陸錚年,隻是一個承載陸錚年身份的傀儡。這種感覺幾乎把他逼瘋。
他看著他把他的靈魂,他人生的核心之一落在垃圾堆裡,然後又看著時間和疾病把他珍貴的東西分開撕扯傾倒焚燒,銷毀得乾乾淨淨。
記憶消退中,他好像又死了一次。
有一天夜裡,他從一無所獲的夢中淋漓醒來,朦朧發消息問徐晟他們的高中同學怎麼樣了。
徐晟不知道陸錚年是不是在借機打探知道盛梔的消息,措辭好幾分鐘才回一句。
陸錚年終於問:【他們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道是為什麼?】
徐晟好幾分鐘輸入,沒有回複。
陸錚年靜靜地等。
對於過去他其實已經沒辦法回憶起,冉姐籠統概括描述一個字。
有幾次他甚至連朦朧的印象都要拿筆記下來,遲早有一天他會完全忘記她的事實讓他,恐慌。可他就是想知道更多。
手機振動一下。
陸錚年低頭,看到徐晟回複:【我們也沒想到......可能是因為他們認識很久了,還是前後桌吧。】
陸錚年下意識想。
他們是,他和她難道不是嗎?
.......
陸錚年視線模糊。
細小的塵埃在空氣裡浮動。
他才慢慢地想起,連這個他也不記得了。
她說她和嚴朔認識很久了,他們也說他們一開始關係也很好。可是他也是應該很久以前就認識她的,他也應該和她青梅竹馬。
能證明的隻有她和自己兩個人。
現在他不記得。她也不記得了。那段過去早都不存在了。隻是灰燼。
陸錚年回到了m&g,接回一部分的事,股東在他離開這段時間搞了不少小動作,股東大會上看到他還是有些訕訕。
其實陸錚年狀態不適合工作,但不找點事,他的大腦會一直反複提醒他記憶中的虛無,哪怕思緒現在遲鈍要很久才能反應過來這一點也是一樣。
厲擇和陸錚年說起那個拔掉仙人掌刺的實驗。他反應了很久:“我隻是忘記了一段時間的事。”
厲擇看他:“你是把你的腦子拔掉了嗎?”
他和盛梔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到高考。整整十年。將近三分之一,怎麼會隻是一段時間。
陸錚年又晃一下。
沈霽看不得他這副樣子,把文件拿出去走了。陸錚年慢慢地說:“沒忘與忘記,也沒有什麼區彆了。”
他仍然沒有見到她。家裡的肖像畫,他隻動了幾筆,頭疼欲裂。有盛梔照片,遠遠描繪不出記憶裡盛梔那個感覺。
厲擇把他手下的文件抽出來,讓他彆在走神的時候處理工作:“你還看不出來嗎?大腦屏蔽就是為了讓你忘記她。”
一個一直在漏水的沙粒,是裝不住喜歡和愛的。陸錚年對自己夠心狠。病魔也不怎麼樣,沒想讓他好過。
厲擇翻著文件:“等忘乾淨就好了。”
陸錚年感覺自己在服無期徒刑,他慢慢地輕聲說:“那和讓我去死有什麼區彆?”
厲擇動作頓住。
沒說陸錚年去b市,原本就是想尋死的。誰知道這麼倒黴,產權都轉讓了撞上盛梔那麼一遭。
你不明白嗎?陸錚年,你活不下去了。
再這樣被她折磨,你活不下去的。
歲歲說要過來玩。
以前都是徐晟告訴他,陸錚年第一次接到這個電話,反應了兩三秒才辨彆其中的女聲,垂眸說:“之前都是。徐晟。”
他不知道聲音為什麼快於本能地艱澀。
盛梔說:“我最近有點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看歲歲一段時間?”
那頭隻有很輕的呼吸聲。
盛梔抿唇,知道這個請求多少有點過分。
但薛謐她們都沒有照顧過孩子,拜托她們照顧有些強人所難,她也不放心,而且他們之中,也隻有陸錚年能讓嚴家投鼠忌器。
她可以兩幅麵孔,但絕不能拿歲歲的安全冒險。盛梔垂下眼睛。“大概一周時間。一周後我就會回來。”
“.......”
陸錚年沒回答。
盛梔呼吸微輕,她捏了捏眼睛,聽到他說:“盛梔。”
他的語氣很奇怪,像一種初學者的生澀,和垂老的生命艱難開口的交雜,連語調都有些古怪的低沉喑啞: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盛梔轉瞬即逝的聲音成為他心跳的休止符。
其實盛梔打電話來之前他正在按照醫囑每周練字。因為他總是和谘詢師和在問卷中反饋,時常覺得內心空洞,所以聽他們建議發展了很多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