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妖怪?(2 / 2)

中秋過後,水中會多出許多的漁網,肥碩如茗香這般,若被網住,自然是難以逃脫成為盤中餐的命運。

而這一次,茗香聰明了許多,既然老天沒在這片水域給她安排天敵,她就安安心心的窩在水底老巢,堅決摒棄那該死的好奇心,不管是魚鉤還是漁網,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想的很美,直到冰封洞庭,食物嚴重短缺,她才不得不從老巢裡鑽出來,浮上湖麵透口氣。

洞庭湖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會上凍,但茗香很不巧的就呆在這被凍得相當結實的水域。這片水域接近湖中一片島嶼,島上有山,名為君山,山中有一個很大的幫派,叫做丐幫。

民間的江湖門派,聚集的都是一群有共同信仰的人,丐幫自然也不例外。這一群窮人湊在一起,起初隻是因為聚眾乞討大概率不會受欺負,後來漸漸的成了規模,就需得有一套相應的管理模式。不光得有管事的人,還得有能壓得住這群一無所有亡命徒的神仙。

天上神仙千千萬,民間信徒何其多,丐幫所拜的神仙,並稱為八仙,男女老幼販夫走卒,下至乞丐上到國舅,都包含其中,可不就如丐幫那魚龍混雜的團體構成。

丐幫拜的這八個神仙走的是親民路線,就算是在民間,也多得是與他們相關的傳說,所以君山上的八仙廟,香火格外繁盛,以至於廟裡來來去去的狸花貓也各個膘肥體壯,皮毛發亮。

這幾日冬雪厚重,水路山路一樣難行,廟裡的供奉不如以前豐盛,連老鼠都深藏進了洞裡,不肯露頭。貓兒們許久沒有開葷,各個懶洋洋的,唯有一隻橘黃的小貓,在梁上走來走去,很是不耐煩。

它不想呆在廟裡聞香火,很想去山外桃花林裡的小酒館偷點魚腥開胃,可外麵冰天雪地,很是凍腳,又該如何下山。

它在梁上走了數個來回,最終嘴饞戰勝了寒冷。

不偷腥的貓兒不是好貓,怕冷的貓兒不配叼魚。

橘貓是個當機立斷的乾脆貓,想到就得做到,於是毫不遲疑的鑽進雪裡,往山下狂奔而去。

從君山去往桃花林還要經過一片水澤,水不深,全是蘆葦,以橘貓的身手,踩著蘆葦就能毫不費力的蹚過去,現如今水亦結冰,更好走了。

它大搖大擺的走在冰麵上,陡然發現冰下有條肥碩的大黑魚,不免心裡一癢,順著蘆葦根刨開了那裡的薄冰。

黑魚順著新刨開的冰洞浮上來透氣,大張的嘴尚未合攏,便被埋伏在蘆葦叢中橘貓一爪子勾了上來。

茗香認為自己應該死不瞑目,魚當然都是死不瞑目的。

她被一隻橘貓連拖帶拽的揪上了岸,整個魚窒息得恨不得翻起白眼。在那之後不論是被貓開膛破肚還是啃食得隻剩一副骨架,所帶來的痛苦都比不得窒息時的絕望。

絕望嗎?

茗香聽到有人問她“你想做人嗎?”

不!我不想!

做人,太絕望了。

她一個打挺清醒過來,滿心滿腦皆是臨死前的絕望。

被吃了幾輩子,唯有這一次是最過絕望的,到底是為什麼?

茗香心有餘悸的甩甩頭,舔了舔臉上殘留的魚鱗,望著自己腳下的魚骨頭發呆。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是魚,被一隻貓吃了,然後,她就成了貓。

哈……哈哈……

絕望過後,是震驚。

她伸出兩隻毛茸茸的前爪,不斷的在臉上扒拉,企圖洗去一身的血腥。可爪子上的味道,肉墊下的觸覺,梳理下來的魚刺魚鱗,無一不在提醒她,剛剛的確是她吃了她自己。

她記得自己做魚時的一切,更記得橘貓以前的所有,她知道橘貓以前住在廟裡,人們都相信世上有著神仙和妖怪,她此刻不是魚,也不是一種純粹的貓,那麼隻能是妖怪了。

“我居然是一隻妖!?”

茗香得此認知,立刻驚呆了。

她張開自己的爪子,傻傻的看著自己的肉墊,想要如傳說中的妖怪一樣噴火吐水,結果什麼都做不到。

假的吧!

她如是妖怪,為什麼還會慘兮兮被一隻傻貓吃成了一堆魚刺?

她如不是妖怪,為什麼成了一堆魚刺還沒有死,反而還活在了一隻貓的身上?

茗香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她抬頭望天,什麼都看不清,反而被紛揚的雪花迷了眼。恍惚中,她好像想起,自己什麼時候也曾經這麼傻呆呆的望著天,不分晝夜,不論晴雨,不能動也不想動,唯有隨風輕輕搖擺。她又想起,自己曾經藏在葉片下,看著雨滴從天上落下,砸在跟前,於泥土上掀起一片驚濤駭浪。她還記得,在那片天空之上,自己曾經自由的翱翔於山川湖泊之間,眼前腳底的這片冰原之下,還有自己睡了大半個冬天的老巢。

“我果然是妖怪!”

茗香低頭捂臉,悲傷的咪嗚出聲。

“還是最低級的那種。”

她不論做什麼最終的結果都是被吃,跟傳說中食物鏈的頂層完全不沾邊,就算是妖,能活在彆的物件上,但總是被吃,也太過沒出息了一些。

這樣的妖生有什麼好,還不如現在就凍死得了,總比被吃了好。

茗香垂頭喪氣,呆立在雪中不動,漸漸的便被雪覆蓋了全身,成了一隻雪雕的貓。

待她再度醒來,自己已到了一個鬨哄哄的屋子裡,身下是個鋪著棉墊的簸箕,身旁是一簇燒的格外紅火的碳火堆,紅彤彤的熱浪閃瞎了茗香的雙眼,她渾身炸毛得原地跳了起來,弓起身子便朝著炭火哈個不停。

夭壽了!有人要吃貓了!

茗香嚇得直哆嗦,連聲音都發了顫,她知道君山是丐幫的地盤,丐幫在吃上從來不講究,彆說貓能不能吃,餓到極致,他們連自己都能下口。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逃命還來得及嗎?

茗香順著牆根緩緩後退,驚恐的看著屋子裡一桌一桌吃的熱火朝天的人們,而後遲鈍的想起來,這裡不是橘貓以前最喜歡光顧的小酒館嗎?

酒館老板是個溫柔的好人,經常把剩飯剩菜拿出來喂養這山上無主的貓貓狗狗,自己剛才臥著的那個簸箕,在過去的一年裡早就不知被睡了多少次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啊。

茗香鬆了一口氣,柔軟了毛發,挨著牆角蹲了下來。

她抬頭看著櫃台一角,縱身一躍跳了上去,蹲在平日裡最喜歡的那個位置,看著幾個丐幫的少年在堂裡忙前忙後,心裡將他們的名字一個個的念了過去。

“又黑又矮的那個是許三娃,肥頭大耳的那個是陸小六,最小的那個是洪小七。今天又是他們三個在這幫忙啊。那個小姑娘趙四姐呢,還有那個沒事就喜歡說書的吳老二呢?來這吃飯的總是這些人,這君山除了乞丐就沒彆人了嗎?”

茗香一邊吐槽,一邊支棱著耳朵聽廚房裡的動靜。

橘貓很喜歡酒館的白老板,她知道這隻蠢貓私心裡是很想要霸占白老板,做他獨一無二的喵主子,隻是每每闖入廚房都會被老板提溜著脖子扔出去,扔的次數多了,被其他的貓嘲笑的多了,橘貓也就漸漸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白老板真的好好看,尤其是在一群乞丐的襯托下,哪怕他常年在廚房受煙火的熏陶,身上頭發上能往外滴油,她還是特彆想要親近他。

原因無他,他身上的蔥花味合她的胃口,哪怕隻是吸一口,就如同品嘗

了他親手做出的每一道菜,道道菜裡都是大魚大肉,神仙一樣的感受。

這就是一隻來自於吃貨貓的堅持。

山裡的貓那麼多,唯獨她被白老板撿了回來,白老板的心裡肯定是有她的,隻要她能再努努力,使勁的賣賣萌,討好一番,說不準這一次就能把老板拿下了。

這酒館裡的吃食這麼好,若能成為老板的貓主子,以後的生活就完全不用愁了。

茗香蹲在櫃台上想入非非,看到廚房的門簾一掀,白老板端著一盤子魚雜走了出來,看了她一眼,便將盤子放在鋪著棉墊的簸箕邊,而後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溫柔的笑道“吃吧。”

茗香使勁的吸吸鼻子,隻覺他身上的蔥油味格外令貓心曠神怡。

今天的白老板還是那麼溫柔,等會吃完飯,一定要鑽到他懷裡好好撒撒嬌。

茗香蹲在盤子邊大口大口吃起了魚雜,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是條魚,邊吃還邊發出滿意的嗚嗚聲。

隻要是白老板做的飯菜,什麼都好吃,就算是貓肉,她也敢下嘴。自己隻是個披著貓皮的妖怪,挑什麼嘴啊,這一刻是貓,下一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有好東西送上門,不吃白不吃。

茗香舔舔嘴,打定主意,死也要賴在這酒館裡,哪怕變老鼠她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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