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藤蔓束縛2
咚——
蜷曲的藤蔓鬆開,純銀麵具從蔓尖滑落,跌落在地,落地點正好夾在靠近的兩人腳邊,無人在意。
視線往上攀援,露出真容的怪物側過臉,旋出鋒利的下頜線,抬起眼神一動不動與銀眸對視。
他的手臂還被吊起,足尖離地,原本彎曲的脊背弧度卻漸漸伸直。
“你在……嘲笑我的難堪嗎?”
近乎被絕望浸染的心臟重重彈跳一下,看似平淡的反問語氣裡,因晏明灼不按常理的回應,隱藏著些微動搖。
伊恩盯著晏明灼,晏明灼這次沒有退步回避。
“不是嘲笑,是真誠的讚美。”
他反而靠得更近了一點:“我原本想說,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勝過美對我的誘惑,哪怕死亡……”
“異樣的,煥發著張力與生機的暴力美學……”
這是晏明灼為“畫家”的癡漢舉動,而特地增添的新設定。
觸碰著水滴狀黑色晶體的手指沿伊恩的臉頰往上,插i入向後梳落的黑發縫隙,晏明灼過度熾熱的眼神背後,隱隱多出一絲平靜與輕鬆:“事實上並非如此,或者說,我內心的本意並不隻到如此程度。”
“說得更明白點!”
怪物被人類繞口令似的話語弄得煩躁起來,晏明灼仿佛在說著隻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暗語,將他排斥在個人世界之外。
纖長柔軟的手指貼著頭皮頂部,順著梳落黑發落到伊恩的後頸,頭顱隨脖頸傳來的力度而抬高了些,從斜仰變為抬頭正視,露出下半張臉的全貌。
顫抖的唇瓣上有深深幾道齒痕,齧入血肉。
怪物的額前因晏明灼的行為而搭下兩縷散亂碎發,柔和了原本冷硬的臉龐弧度,卻因與往常妥帖整潔的儀容不同,而顯得頗有幾分狼狽。
晏明灼俯身,用額頭抵住伊恩的前額,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終於看清楚了藏在冰冷蛇瞳內的濕潤水光。
深深吸引著他,令晏明灼為之豔羨的,正是這樣濃烈而真實的情感波動——如果難以移開的失神凝視,亂了幾拍的心跳,變得短促的淺淺呼吸,算是“羨慕”的表現之一的話。
用強硬外殼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的怪物……像是要哭了。
可他一定不願意承認此刻的脆弱,執拗地連眼睛也不願意閉上,隻是愣愣瞪著晏明灼,連眸中憤怒的烈焰也波動得那麼漂亮。
晏明灼心想,或許他真是個沒有良心的壞蛋。
冷血不應該用來形容伊恩,分明是他的代名詞才對。
不然……他為什麼會升起不必要的雜念,非但不打算安慰眼前人,反而想讓眼前高傲的怪物因為他而真正哭出來?
眼尾濕紅,蒼白的唇瓣染上嫣色,嗓音沙啞,唔嗚含混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甚至眼眸下充滿異類氣息的黑色晶體,也因沾染上透明的水液,在燈光下折射出不定的朦朧光彩。
這也是扮演過程中,因對人設過度入戲而帶來的後遺症麼?
揮去腦海中過於怪異的聯想,晏明灼心虛地眨了眨眼,良心發現般抬手遮住了伊恩的眼,掌心下被睫毛掃過的觸感癢癢的,帶著幾分潮濕。
但一點也不令人討厭。
晏明灼沒有指出黑公爵不想暴露於人前的脆弱,體貼地略過問題答案,輕聲道:“為什麼要承認那些話?”
“因為那是事實。”伊恩閉上眼睛。
他討厭自己在晏明灼麵前的狼狽失態,更不希望眼裡看到的是同情與憐憫。
他深呼吸了一下,試圖穩定暴戾遊走的情緒,亂糟糟的腦子裡一瞬間似乎什麼也沒想:“我不願提起往事,但對我曾經做過的事,我從不後悔。”
眼眸下的黑色晶體仿佛折射著反光,一瞬間漆如曜石,到達頂峰後又漸漸變得若隱若現。
“然後呢?”伊恩說,“在得知我比你所想的為人還要糟糕以後,你後悔選擇接近我了嗎?”
“我從不後悔。”晏明灼重複了伊恩的上一句話。
無論是迪迪·蘭澤爾單方麵發泄式的驚人暴言,亦或是黑公爵自暴自棄似的斷然定論,對他們所想共同回避的往事僅僅是粗糙勾勒,缺乏填補的細節,以及最初的因果。
也許莊園詛咒的緣起,就藏在這些遮遮掩掩的細節裡。
不管是為了完成神秘音發布的所謂任務,還是出於儘量保持客觀的觀察者心理,在觸摸到塵封的真相前,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妄下斷言。
晏明灼側眸看向牆壁,從天花板上垂落的掛藤自覺分開,露出壁鐘,表盤上的時間還在轉動。
離午夜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藤蔓的存在時間還有十三分鐘。
而迷香……
晏明灼扭回來,依舊環住伊恩的脖頸,他忽然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遮住蛇瞳的手順勢下落,撫上眸下快要消失的黑色水滴。
“正事時間暫且結束。”他認真提出宣告,“伊恩,我說過,今晚過後我會給你一個回答。”
“如果生氣的話,可以罵我,之後也可以追殺我,出於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欲,理性層麵上我也許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逃跑。”
晏明灼頓了頓:“但我不會離開你。”
“你到底……”伊恩的思緒已經被晏明灼繞著圈子帶走。
他起初以為晏明灼是術士家族的後代,亦或是相關者,所以才會想要千方百計探詢令夜鬱金香莊園由繁華變為荒涼的血案,但晏明灼明顯對術士並不了解,詢問的重點反倒落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在得知語焉不詳,卻足夠駭人聽聞的消息過後,晏明灼的態度反而更親近了些,原本保持的潛在距離不知不覺消弭殆儘。
而眼前這個像是早有預謀的術法,似乎也並不單是為了困住他,而後逃跑,否則晏明灼沒必要利用傳送符往樓上逃。
那麼他一直在說的,可能會讓他更生氣的事情——
黑公爵從仿佛飄蕩在天際的離魂狀態中回到現實世界,張開眼,視線從左邊掃視到右邊,從天花板落到地毯,接著將房間內的異狀……以及他現在被藤蔓綁住的,衣衫半褪的糟糕姿態,儘收眼底。!
矜傲的貴族,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
他想起了今晚……因被一再打斷而尚未完成的大業。
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起來,熱意從與晏明灼肌膚相貼的地方一路燎原——這算什麼?為了討好他,需要委屈自己做到這一步麼?
伊恩狠心壓下心中的期待,繃著臉,唇瓣緊緊閉合,像是極為抵抗:“我根本不需要你這麼做。”
這令晏明灼對他的歉意加深了一層。
他並不想令伊恩感到屈辱,隻不過——想再親手觸碰一次那已經消失的黑色淚痣,仔仔細細地感受一遍微涼的奇妙觸覺罷了。
嗯,就是這樣。
所以——
“即便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接下來我並不打算停手。”
說話時,藤蔓已經隨著控製者的心意鑽入劃破的衣服內,輔助滑入的手指在修長體魄的脆弱處遊走,燃起一路妖火。
晏明灼的洞察力與記憶力都十分強大,而這樣強大的能力,在觀察人體所擁有的某些特殊點上,同樣所向披靡!
“晏明灼!你……”
試圖張開的嘴唇,因被重新抖擻的藤蔓團結起來肆意“欺負”而緊緊合攏,努力抵抗住來自身體各處傳來的古怪酸軟感。
整個房間裡細細長長蜿蜒而上的藤蔓像是活了過來,將人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隨後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退去!
外力柔和而不容抗拒地攘攘推擠,白色足踝上,蔓延深淺不一的疊加紅痕,黑袍並未徹底破碎,卻在半遮半掩下愈發顯得誘i人。
若隱若現的淚痣,因突然遭受強烈刺激而變得明顯!
頭皮發麻的觸電感,在淡色唇瓣輕輕墜落在晶體上,含住水滴,舌尖試探性彈過晶體表麵時,一瞬間湧出體內——
一直未曾出聲的嘴唇,終於泄出些許意味不明的碎音。
“嗚唔……”
淚痣的存在,與伊恩緊密相連。
他從未想到過,原來這塊被視作怪物“標誌”的地方在被強硬入侵時,能敏感到令他拚命收緊小腿肌肉,腳趾不停蜷縮!
生出幾分氣力的手腕,隨含著熱意的淚痣吻而徹底失去反抗意識。
感受到懷裡的抵抗軟下沒了力度,連猛烈踹動的兩條長腿都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晏明灼低頭,注視著果如他此前雜念中想象的泛紅眼眶,發熱的大腦——忽然冷靜下來。
他鬆開牢牢按住伊恩後頸的手,停止操控藤蔓,退後一步。
被晾到一半,不上不下,和一堆植物享受嗖嗖冷風的伊恩:“……”
“我絕對,絕對會殺了你!”他用沙啞的嗓音咬牙喊道,“晏明灼——”
伊恩把脫口而出的“回來”憋回胸腔,自顧自生著悶氣,氣晏明灼,更氣毫無底線一退再退的自己!
他本想抬手扯斷手腕上脆弱的黑白藤蔓,跳下地毯,卻因不遠處的歎息而停下舉動。
意識到伊恩的“抗拒”,晏明灼十分不合時宜地,為他的孟浪之舉而道歉:“伊恩,……”
感覺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一度令他沉迷其中,難以自拔,所以做出了出格的行為
即便是情投意合,也不該強迫。
晏明灼用理性認真反省他剛才的行為。
然後感性告訴他,道歉要道,下一次的結果,大約也不會有太多改變。
——不是出於任務。
晏明灼按上心口,低頭笑了笑。
他抬起頭,對因“遭受屈辱”而在瞳孔中充滿“仇恨”的怪物鎮定道:“今晚還有最後一件事。”
“伊恩,你知道嗎,在我過往的認知裡,像你這類的異常存在,隻存在於古老的傳聞或是傳說裡,就像是一個故事,而我像是突兀闖進故事裡的旅人。”
“我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我真的能夠遇見你。”
上麵這些話沒有摻雜半點虛假水分,完全是晏明灼經曆的真實複現,因此格外合情合理。
至少黑公爵聽到這段話,隻是略一挑眉,沒有反駁,或是因潛意識裡的疑心病而挑出相關的疑點。
“我一度以為,與你的相遇也許隻是一個短暫的夢。等夢醒了,一切也就煙消雲散了,我依舊回到平淡的日複一日的生活裡……”
“萬一那一天真的到來,我該如何留下紀念這段經曆的紀念品?證明你的真實存在?”
晏明灼一邊說話,一邊操控快要到技能時間結束的藤蔓搬來畫架與顏料:“我想為你留下一幅完美的畫。”
他身後像是憑空多出了無數條由藤蔓構成的手,支開畫架,撿起地上散落的畫紙,整理好夾回畫架,打開顏料盤,同時飛速調試不同的顏料……
幾乎一眨眼間,伊恩還沒反應過來,畫畫的準備工作就已完畢。
“你……”他忽地回想起晏明灼曾隆重介紹過的“副業”。
緊接著,伊恩又回憶起晏明灼希望他不要因他不太尋常的一麵,而討厭他,甚至在擔憂會被中途嚇跑……
原來如此。
伊恩保持表麵上的冷然,直勾勾瞪著不遠處的晏明灼,自顧自以為領會了晏明灼難以啟齒的未儘之語。
握起畫筆之後,晏明灼的眼神變得專注起來,就像他平時全神貫注於寫生時一樣,其他藤蔓也分彆抓住不同粗細的畫筆,令人驚歎於他的一心多用。
工作中的銀眸青年露出俊美的側臉,幾乎讓伊恩離不開視線,不知不覺忘記了掙紮。
不就是畫畫麼……何必大費周折弄這麼多花樣。
時間慢慢流逝,大約過去一兩分鐘,怪物忽然狐疑地皺起眉
——不對!
他為什麼這麼熟練?
難道對曾經的每一個畫中對象,晏明灼都采取過這樣獨特的對待手段,所以匿名作品才會在黑市好評如潮?
被藤蔓裝模作樣綁住的手腕,不自覺開始用力。
藤蔓的操縱者似乎察覺到這邊動靜,朝這邊投來安撫的脈脈注視,他忽地張開口,清越的嗓音和著清唱的悠揚旋律飄蕩在臥室內,因擁擠的藤蔓將空曠房間變得狹窄,生出回音穀般的多重伴奏。
那是一首耳熟能詳的頌歌。
歌詞卻被修改為隨口為之的詩語,詠歎著、描繪著宛如神靈般的完美軀體,力與美的結合。
含蓄的詩頌,隨著優美的旋律傳遞出直白的讚美,令一向厭惡頌歌的伊恩羞恥得想當場逃跑,卻又著迷於與晏明灼你來我往的眼神交流,傳遞著彆樣的訊息。
藤蔓落地,化作成滿地簇擁的花朵。
英俊迷人的怪物赤足站在滿地花朵中,露出惹眼的身材,飽滿的胸肌上布滿細長紅痕,甚至還有一個指印。
迷香的麻痹效果早已消失。
他緩緩抬手,張開五指,插i入頭發,往後撩起,露出線條深刻的臉龐,與比往常要濕潤些許的暗灰色蛇瞳。
伊恩吐出一口氣,邁步往畫架前剛好落下最後一筆的晏明灼身邊走去。
——他不想承認對晏明灼畫中的自己十分好奇,卻又按捺不住這份引誘力。
隨著技能失效,藤蔓與滿地落花漸漸化為灰燼,飄飄揚揚消失殆儘。
晏明灼與伊恩對視一眼,起身移開位置,為畫中的主角騰出觀賞位置。
趁伊恩的關注點全放在尚未轉過來的畫架上,銀眸青年瞥了眼離午夜還有一分二十秒的壁鐘,悄無聲息往早已暗中用藤蔓打開門鎖的虛掩臥室門快速走去。
伊恩站在了畫架旁邊。
他伸手按住畫布,無聲咽了咽口水,指尖一點點用力,幾乎是以蝸牛般的速度轉圜畫卷,今晚所經曆的一切都那麼奇詭荒唐,他幾乎沒有勇氣麵對堪稱證據的……幾乎能想象出有多麼放蕩的色i情圖畫。
但這與晏明灼有關。
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奇怪人類,是否對發生過的一切也並非無動於衷?
伊恩沒有輕舉妄動,全靠晏明灼在頌歌裡傳達出的綿綿情意,安撫下了麵紅耳熱的他。
畫麵轉過來了。
上麵是……
一個火柴人笑臉,與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伊恩,請成為我的戀人吧。”
哐當!
畫架被失手砸碎,寫有話語的畫布卻被黑公爵眼疾手快搶救下來,緊緊攥在手裡。
他站在原地,胸膛快速喘息幾下,扭頭往門口看去——
鐺——鐺鐺——!
壁鐘敲響了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伴隨著敞開的臥室門,門外,空蕩蕩再無一人。
轟隆!
失控的力量衝破門框,木片爆裂而出,越過欄杆飛往樓下!
披上新衣服的怪物冷著臉,背著組合完畢的漆黑鐮刀輕點地麵,飛身踩上欄杆,旋即一躍而下,循氣息追蹤而去!
“晏明灼!”
憤怒的咆哮,隨震蕩的力量一圈一圈向外蕩出漣漪,響徹古堡——
“晏、明、灼——你死定了!”
伊恩喜歡晏明灼。
晏明灼也喜歡伊恩。
所以,怪物決定把人類永遠留在莊園裡,他越喜歡他,就越想要殺死他!
而作死完畢的人類……
晏明灼屏住呼吸,指尖扣緊從隨身包裹裡取出的,裝有一小撮暗色花土的土壤瓶,走在通往花田的小路。
第32章 術士密斯利(修)
【叮!限時任務“進擊的癡漢”結算中……】
【不同種類的親密調戲舉動*3(已達成):1藤蔓束縛;2淚痣吻;3風月詩頌】
【成功存活過午夜12點(已達成)】
【判定任務成功!自由身份卡已發放,進入下次副本前可激活。】
限時任務結算完畢。
晏明灼提燈走在小路上,周圍濃霧翻湧,影影綽綽的花枝仿佛一個個暗處窺伺的陰影,他的腳步卻很穩當,甚至還有閒心記下神秘音傳達的每一個字。
三次人設條件。
兩個限時任務。
第一次限時任務的觸發,是因為他試圖離開夜鬱金香莊園,也就是所謂的“參與態度消極”。
但隱藏的觸發條件不止一個。
人設三的給出,與限時任務的出現,間隔時間極短。
人設二分明預留了好幾天的時間,人設三在晏明灼尚未采取行動前,不該那麼快就確認判定他決定消極行事。
主線任務與破解整個莊園的詛咒相關,隨機任務與副本內的其他人有關,隱藏任務暫且不論,懲罰任務尚未出現過,唯獨由人設要求引發的限時任務,與莊園的主人緊密關聯。
如果不是他的態度問題,那麼限時任務中的另一個變量……是伊恩。
是什麼樣的原因,才導致了前後兩次的差彆?
晏明灼試圖分析神秘音隱藏在一次次機械式任務背後的意圖,尤其是畫風與其他任務截然不同的人設任務。
表麵上是仿佛冒著粉紅泡泡的不正經任務,實際上,似乎每一次都在把他往危險的更深處推。
向初次見麵的陌生怪物表達仰慕,調戲正在氣頭上的提刀追殺者……
以平常心論處,完全是難以想象的瘋狂之舉,拋離感情色彩與實際細節來判斷,這樣的行為,更接近於挑釁與羞辱!
再加上限時的設定,很容易讓人在倒計時的不斷逼迫下,出於慌亂做出喪失理智的舉動。
一朝應對不慎,他是真的會死在伊恩手裡,哪怕是現在,受刺激過度的怪物還在心心念念要把他做成亡靈。
是了,矛盾!
限時任務的出發點,或許是為了激發他與伊恩之間的矛盾!
所以人設二才沒有伴隨限時任務,當時他被關在地牢裡,伊恩對他主動選擇留下的目的雖有懷疑,態度卻很和緩,哪怕不明緣由地幾天避而不見,也未曾在其他地方苛刻於他——
人設二的出現,是為了逼他與伊恩見麵,隻有通過近距離相處,神秘音才能找到可能導致矛盾激化的時機,一擊致命!
晏明灼在花田前,停下腳步。
他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攥住代表“奈娜爾的祝福”的土壤瓶,沒有變為安森進入潛行狀態,就這麼普普通通地孤身一人踏入花田。
搖曳的美麗花朵,在夜幕籠罩下,隨著微風嫋娜起舞。
泥土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飛快繞著一聽到聲音變停在原地的晏明灼轉過一圈,直到晏明灼擰開玻璃瓶木塞,細微的滑行聲才驟然遠去。
眼前留下一圈拱起的泥土,土塊簌簌抖落灰塵,證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並非錯覺。
合上瓶塞,晏明灼緊繃的脊背微張,輕輕吐出一口氣。
糖衣下包裹著毒藥,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神秘音所給予的諸多獎勵,建立在與死亡同行的基礎上;看似活潑的任務畫風下,卻隱藏著莫測意圖;那些為了“救他”,前仆後繼來到莊園的異客們,實則各自心懷鬼胎……
處處都是矛盾。
也處處都是機遇。
晏明灼笑了笑,從拱起的泥土圈內抬步走出,提燈一晃不晃,一點明光映在深紫近黑的花田裡,離中心雕塑越來越近。
花朵們非但不排斥他的穿行,反而還替他遮掩行蹤,吞噬掉多餘的光芒。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到達地點後,晏明灼遇見了頭也不抬專注鋤草的花農,“你來得太早了!”
自從晏明灼進入花田開始,她便知曉來了外人,且身上帶著令花田為之親近的東西,不同於黑公爵到來時,令萬花悚懼。
來人身份呼之欲出。
“我本不打算來找你。”晏明灼攤手表示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惹怒了莊園的主人,今晚隻好暫且流落在外,等他消氣。”
“……”
花農聽出了人類狡猾的小心思,放下手裡的花鋤,冷冰冰道:“我不可能為你抵擋主人的追殺,莊園裡所有東西,都沒這個本事!”
“除非……”
“除非?”晏明灼挑眉,沒想到花農還能說出轉折。
“除非你能變成比主人更強大的術士,就像他一樣。”花農毫不客氣地撩起裙擺,在雕塑巨大的腳趾上坐下,她邊說,邊伸手拍了拍身畔的水泥。
一個強大的,看不清臉的術士。
伊恩的故人。
“你怎麼知曉這個雕塑的代表者要更強大?”晏明灼問,“你見過他?”
“怎麼可能,我活著來莊園時,雕塑已經存在。”花農矢口否認。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當年在晚宴上,我曾誇讚雕塑的宏偉……”她本意是想通過誇讚莊園內的擺設,討好黑公爵,沒想到原本賓主儘歡的晚宴瞬間如墜冰窟,“沒想到惹來厭惡。”
也就是因晚宴草草結束,他們被當麵下逐客令的一念之差,釀就了當年的騙局,與綿延上百年的複雜糾葛。
“對於身為導i火i索的雕塑,我自然很好奇。”
花農解釋道:“這些年來,主人偶爾會來花田,在雕塑下沉思駐足,我偷聽過一言半語……讓我想想,他當初是這麼說的。”
她托住下巴,露出回憶的暇色——
“……也許你的確困住了我,術士密斯利。”
“但現在的你們,卻再也無法用任何手段,阻止我的歸來……”
“是我贏了。”
獵獵寒風下,黑公爵麵無表情地高昂頭顱,在水泥鑄就的懺悔雕塑前,曾經如此宣告。
“困住?”
晏明灼捕捉到關鍵字眼。
答案來得太過輕而易舉,令他不得不通過反問加重語氣:“你確定,他有說過這句話?”
“我確定。”花農連連點頭,“正是因為太過不可置信,所以我格外記憶深刻,在地牢裡你不是問過我父親關於詛咒的事麼,回來以後,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告訴你這件事……至於信不信,隨你。”
“究竟是多麼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將主人困在這所莊園裡,數百年不得離開?”她感歎道,“就連這座雕塑,似乎都附帶上了術士密斯利本人的力量,無法輕易毀壞,實在是難以想象的偉力。”
晏明灼隱約察覺花農的推論有哪裡不對,具體的不對勁,他一時又說不上來,隻好暫且記下。
今夜的“意外收獲”,似乎令破解詛咒的進程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接下來,就是探尋密斯利的身份與他身上涉及到夜鬱金香莊園的過往,考慮如何解開他設下的詛咒,再來可以考慮通過毀壞雕塑,暴力破關?
如果按照這樣的思路順沿下去,調查方向無疑轉入另外一條軌道。
然而黑公爵既然一開始就知道詛咒緣由,卻遲遲未曾解開詛咒,要麼說明其難度之大,要麼說明……思考方向不對。
而且無頭骷髏臨死前留下的暗示……“伊恩的心”,豈非變成了毫無關聯的障眼法?
短短瞬息間,晏明灼的思緒已經轉了幾轉。
在他思忖間,花農忽地抬頭,目光投向霧蒙蒙的遠方:“有人來了。”
“我去見他。”晏明灼不打算為難花農,讓她去充當分擔伊恩怒火的沙包,“還是當初約定的時間與地點,之後我來找你。”
“不,不是主人。”花農站起身。
擦——
手中花鋤倏地掰成兩半,花農兩手持刀,露出其中鋒利的淬芒。
她眯起眼:“今天真是熱鬨。”
凶靈被其他人類的味道,一下子激活了凶悍野性!
她伸出黑紅舌頭,舔了舔乾燥起皮的青白嘴唇,與人類交談時,壓抑已久的殺戮渴望儘數化作眼中的嗜血凶芒:“唔,不能動你,其他不懷好意的入侵者,應該沒有關係?”
晏明灼想起他逃離古堡時,經過二樓樓梯口,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
是迪迪·蘭澤爾逃出了書房?
花農對同為死靈的灰衣鬼仆不該態度如此惡劣,那麼,是偷偷潛入古堡的異客們……
近幾日,慢慢組成團隊的異客們,在麵對灰衣鬼仆與骷髏守衛時逐漸能打得有來有回,他們避開了存在不明危險,還有花農虎視眈眈的花田,一心企圖潛入古堡內部。
黑公爵分身乏術,注意力又大多被晏明灼所牽扯,許是無暇顧及異客們的小動作。
是被拖住了腳步麼?
此刻,被追殺的人類不由得擔憂起遲遲未見蹤影的怪物。
“我和你一起去。”晏明灼果斷道。
在逐漸被嗜血欲望充塞腦海的凶靈淩空給他來一刀前,晏明灼乖乖舉手以示自己沒有威脅:“我隻關心伊……領主大人,其他人請您自便。”
“……”
提起黑公爵的名號,花農反手劃了自己一刀,猩紅到幾欲滴血的眼眶內立馬恢複正常青白!
她俯身用裙擺抹去凝實手臂上的黑血,覷了眼晏明灼,似笑非笑地語調拉長:“愛情呐——”
人類與怪物……真是不可思議。
“去迎接你的心上人吧。”
至於清場的工作——
凶靈直起身,示意晏明灼先堵住耳朵,驟然抬頭,仰麵爆發出高頻率的尖叫!
最中心平靜無波,聲浪一圈一圈向外蕩出漣漪,層層疊疊的花瓣向外壓伏,最靠近花田的一個玩家耳膜一嗡!
他還沒反應過來,隻看到個人麵板上多出“致聾”的特殊狀態,抬手一抹,滿是鮮血。
“低頭!”獨眼扯住他的後頸,一個翻身撲倒,狼狽不堪。
唰!
唰唰唰!
無數漆黑利片淩空而降,插在他們倆麵前的小路上,因高速發出輕微嗡鳴。
第33章 各懷心思(修)
時間稍微往前撥一會兒。
呼呼——
急速下落的風聲落到二樓時忽然改了方向,鐮刀化為碎片,片片連綴,在腳下形成新的著力點。
黑公爵鞋尖輕點,扭轉腰身落到二樓欄杆,緊接著跳下扶手,隨著飄揚的袍角悄無聲息落在走廊地毯。
他回首瞥了眼落在欄杆下的斷裂木片,木片邊緣帶有不自然的割裂痕跡,以及尚且新鮮的暗色血痕。
紅色的血液。
——剛剛門框爆裂發出巨響時,有人探出身子,在仰頭往上看!
二樓。
黑公爵回過頭,徑直往距離不遠的小書房快步走去,目標明確,毫無偏移。
即將越過牆壁拐角,來到書房門前時,他隨手彈出一道勁風。
咚!
從空氣裡突然浮現出兩道倒地身影,在化為白光前,咒紋已然鎖住他們的脖頸,連句慘叫都未能留下作為遺言。
而背對這兩個偷襲者的黑公爵,甚至連腳步都不曾凝滯。
他站在大門敞開的書房門外,凝神用力量搜查了一番廢墟般的房間——
沒有人。
迪迪·蘭澤爾,消失了。
……
“呼,呼……”
殿後的玩家撥開荊棘柵欄,瞅眼個人麵板,一邊低聲罵了句荊棘帶來的“麻痹”“流血”“疼痛”等持續debuff,一邊擰開血瓶,咕咚咕咚往肚裡灌。
遊戲係統將玩家的痛感削弱到一個極低的程度。
優點是遊玩時少了許多心理負擔,能夠利用這點大膽做出現實中無法做到的事,隻要他們能夠克服原本的恐懼心理。
缺點是,這導致他們對危險的感觸存在一定延遲,往往看到本就不長的血條急速往下掉,才知曉剛剛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老大,你確定這個小怪說的話能信嗎?”
他衝一言不發扶住迪迪·蘭澤爾走在團隊最中間的獨眼抱怨,“這次我們明明是來找晏明灼的,結果目標沒找到,還得聽這個小怪的主意,留下兩個兄弟當誘餌,吸引Boss注意力。”
跟隨獨眼,一來看在有個人傻錢多的大方金主老牛,在遊戲世界裡對獨眼可謂言聽計從,聽話有錢拿。
二來獨眼這個id在遊戲圈裡,比小透明還是要多出幾分名氣。
但也僅此而已,還沒到能夠一意孤行的權威與影響力,也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內測碼分批次發放,官方控製得非常嚴格,很多對《人設ol》這款全息網遊感興趣的遊戲大神,或知名主播,連門路都暫時還沒摸到。
職業工作室就更彆說。
連遊戲內自帶的玩家論壇,都僅限內測玩家登入,一人一號。
縱使現實世界對內測情況再好奇,獲取內測碼前,用真實身份簽過保密協議的玩家們誰也無法說出具體遊玩詳情,最多留下幾句語焉不詳的感想,誇讚全息式體驗有多麼真實,即時同步沒有延遲……
再辱罵一句官方任性不做人,建議照聽,打死不改,主線副本沒通過,就不給玩家們降難度,更不給開新地圖,連句提示都不肯給。
一句話,請玩家們在遊戲中自行探索!
“能夠和玩家交流的小怪,就是線索,是特殊npc。”聽到追問,獨眼回了句,又看向身邊的灰衣鬼仆。
“噤聲。”
因失血過多而麵容慘淡的藍眼年輕人捂住喉嚨,眼神陰翳,傳出嘶嘶氣音,“不想死的話,就把力氣花在趕路上。”
他直接忽略了玩家對話裡的消音與屏蔽詞,選取能聽懂的部分,根本不會像晏明灼起初那樣,對這一現象感到疑惑。
“發現自己被愚弄,那個傲慢自負的怪物一定會立刻追出來!”迪迪·蘭澤爾露出嘲諷的眼神,“好在他還有另外一個,令能他氣到咆哮的目標……”
“隻要挺到遇上逃出古堡的晏明灼,我們今晚就能借機逃走。”
“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不會暴露。”玩家小聲嘀咕。
悶頭青似的他被獨眼瞪了一眼,不說話了。
“不知身份的外來者,你們不會後悔救我的。”迪迪·蘭澤爾哪能看不出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話裡話外都在打探他的身份。
沒有退路的他隻能努力攀住唯一一株救命稻草,他謹慎地透露了部分消息,隨即滿意地見到眼前幾人瞬間來了精神!
“就像我所說的……我們擁有相同的目標,這是合作的基礎,不是麼?”
被鐮刀穿透的胸腔還在流血,黑血浸透了迪迪·蘭澤爾身上的灰衣:“我不知道你們的信心源自何處。”
他恨聲道:“狩獵怪物——可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沒關係。”獨眼從隨身包裹裡取出更高級的藥劑,交給迪迪·蘭澤爾,“我們有耐心,更有無數機會。”
他按照論壇上逐漸形成共識的說辭,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們的“異界來客”身份,破解詛咒的任務,能夠無限次複活,魔王投影……
情報共享,贈與大方,一切都是因為迪迪·蘭澤爾從小怪陡然一變,升級成為關鍵npc,表現出了不一般的利用價值。
“複活?魔王投影?”
聽完天方夜譚般的介紹,迪迪·蘭澤爾忽然笑了起來,捂住嘴,胸腔震動湧出黑血,壓抑住因無聲發笑而撕心裂肺的連帶咳嗽:“我就知道……怪物從一開始就是怪物。”
“當年我們根本就沒有錯!”
“錯隻錯在,沒想到被魔王投影附身的怪物力量那麼強,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一開始就不該把他送走,應該選擇直接下手才對!”
事實上,在遊戲背景裡,魔王投影隻是利用原本就存在的驚悚異聞,改造生成主線奇遇副本,化身為副本Boss,汲取恐懼的力量。
也就是說,副本裡的故事背景是本就發生過的往事。
而魔王投影,是近期才降臨人世,按照原本的記憶,賦予副本內沒有感情與理智的遊蕩怪物,真正的思維和靈魂。
這些設定,在獨眼看來不過是遊戲文案為了對世界觀自圓其說,而扯出來的一堆神神叨叨解釋,他並不打算深究,也懶得和一個npc掰扯區彆。
獨眼的沉默,在迪迪·蘭澤爾的眼中變成了默認。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開始自顧自的低聲喃喃,說著些隻有他自己才能懂的瘋語。
……
狀似老弱病殘的幾人,在【隱形藥水】失效後愈發小心謹慎,濃霧遮掩住了他們的蹤影,也遮擋了危險的蹤跡。
迫切想要逃出小路,越過叢林,趕往玩家聚集地的他們沒有發現,身後遠遠吊著三道人影。
正是之前說要去古堡門口一探究竟的彎刀男、果味七與葉子甜甜三人!
組隊完畢的他們,正在通過團隊【密談】功能交流。
【葉子甜甜】我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快樂刀男】他們在逃跑,後麵肯定有東西在追他們,我們要小心!可惜……
【果味七】沒事,死了我包你再進的奇遇石,發現了什麼東西,直接說就是。
【快樂刀男】臥槽!富婆,餓餓,飯飯!
【快樂刀男】謝謝大姐頭罩我!以後小弟就跟你混了!
【果味七】囉嗦,快說!
【快樂刀男】他們中間帶著個病患,這麼友愛的團隊精神,不像是獨眼作風,我打包票其中一定有情況!
【葉子甜甜】對了,我也注意一點,他們逃跑時似乎很顧忌花田……但是我第一次來花田沒發現什麼危險啊?我還摘了朵花……
【果味七】然後你就被Boss一路追殺,雞飛狗跳差點送命。
被噎到葉子甜甜的推了推眼鏡,對無情揭她短的火爆脾氣好友無言以對。
【快樂刀男】花田裡的情況,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抵達副本裡這麼遠的坐標。
【快樂刀男】既然Boss反應那麼激烈,那我們把獨眼他們引到花田裡去?說不定Boss一個閃現,直接開大招秒了他們!
彎刀男還記恨獨眼的吃獨食舉動,自然不肯放過良機。
【果味七】可以,衝!
【葉子甜甜】???喂喂,你們太衝動了吧!至少先製定一個計劃啊!
【快樂刀男】大姐頭遠攻,儘量把他們往花田裡逼,我趁亂開技能去搶人。
【快樂刀男】那個病患好像是個小怪!確定了,肯定是個重要人物!不能讓獨眼把他單獨控製在手裡!
密談欄裡剛跳出最後一行,果味七已經衝上去開了群攻技能!
無數暗器從她所背負的器匣中射出,宛如暴雨,冷不丁從暗處嗖地飛往獨眼幾人後背!
礙於距離,精準度不高,但勝在打擊範圍麵廣。
“糟糕!”
猝不及防遭襲,獨眼幾人下意識往未被暗器覆蓋的空白方向跑去,不知不覺間,已經偏離原來的小路,往花田邊緣的暗色泥土靠攏。
“不行,不能進花田!”被眾人護在中間的迪迪·蘭澤爾顧不上低聲,情急之下厲喝!
他剛說出一句,兩眼忽然翻白,身體開始顫抖。
“來……”
所有人都在躲避密密麻麻飛舞的暗器,沒聽到他被割開喉嚨裡傳出來的嘶啞破風。
隻有離他最近的獨眼留個心眼,注意到他的異常:“你怎麼了?”
“他來了……”
迪迪·蘭澤爾抓住臉,麵目猙獰地暴露出死靈的模樣,額頭浮現出若隱若現的黑色咒紋。
他尖嘯一聲——
“那個怪物,他來了!”
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聲震若雷霆,仿佛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哀嚎!
趁獨眼幾人紛紛回頭張望,注意力被黑公爵即將到來的消息所牽扯。
開了潛行技能的彎刀男當機立斷改變主意,突然攥住迪迪·蘭澤爾的衣領,扯住他往小路反方向一邊的花田裡鑽!
果味七和葉子甜甜見他帶著npc逃進南麵的花田,不由分說緊隨其後。
葉子甜甜留心觀察隨她們路過而散去迷霧的小地圖指引,果味七殿後,不時回頭放冷箭打掩護!
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從靠北的花田裡忽然傳來令人震悚的高聲尖叫,比迪迪·蘭澤爾的恐懼叫喊還要高出無數倍,形成宛如實質的音浪!
與此同時。
黑公爵,已經到了。
第34章 死亡之擁
預示死亡的力量狂風過境,獨眼兩人的臉色漸漸灰敗下去,如同生機殆儘的枯萎落葉,皺縮成可怕的模樣,倒在地上。他們連句遺言都沒能留下,已經化為兩道白光。
剩餘還留在小路上的玩家目睹此狀肝膽俱裂,潛行技能、隱形藥水、傳送道具……不要命地往外拋,連頭都不敢回,一個勁往遠方四處奔逃。
怪物壓根不關注身後混亂場景,毫不停頓飛躍進北麵花田。
害怕被責罰的花農在黑公爵到來時,早已規劃好躲藏路線,她決定去追殺闖入莊園的那些臭蟲,借此將功補過。
土壤以上的花田區域,是她的天然主場。當然是黑公爵不在場的情況。
層疊妖冶的黑色花朵低下高傲的頭顱,自動向兩側傾斜倒伏,為公爵大人讓出一條直通尖叫來源地的大道。
沉沉夜幕與灰色濃霧籠罩住的道路儘頭,銀發銀眸的美麗青年正站在原地。
他抬眸望來,見伊恩平安無事,不由得舒了口氣。
說話時,晏明灼的手指還在不慌不忙撫平因肘部彎曲而形成的褶皺,微帶抱怨的態度自然得仿佛先前發生過的一切衝突都隻是幻夢:“伊恩,你的速度有些慢了。”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伊恩狂亂不安的心緒紛紛揚揚下落,沉積成大片大片鬆軟的黑色泥土。
但很快,泥土又隨怒氣刮起的颶風攪合成不同形狀:“晏明灼,我早就告誡過你,沒有我的陪伴,不要獨自進入花田!”
“……花田?”晏明灼整理衣服的手一頓,伊恩“不合邏輯”的跳躍式質問打破了他的平靜,但脫離人設後本體情緒極少的他也僅僅隻是垂下手臂,微笑著說:“抱歉,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在這見到我。”
“為什麼會這樣想?”伊恩沒有繼續靠近,保持著與晏明灼遙遙對峙的場麵。伴生鐮刀發出輕微嗡鳴,躍躍欲試想要抹過人類脆弱的脖頸,用死亡將他永遠留下。
衝動被想要得到晏明灼回答的念頭暫且壓抑下去,一念之差,卻很有可能使之爆發。
“隻有我的死亡,才能平息你永無止境的疑惑。”晏明灼沉默片刻,按照他所認為的邏輯推理回答,“花田很危險,躲避你的追殺時,我很可能遇上不知名的致命威脅……”
“閉嘴!”
怪物咬牙切齒打斷人類冷酷到無情的話,本就未曾平息的怨憤與委屈,一股腦兒溢出黑衣下尚且帶著澀情壓痕的胸膛:“就算要死,你也隻能死在我手上!”
“無論什麼樣的死法,對我來說區彆似乎不大……”瞥見伊恩陰沉到下一秒就要提刀砍人的臉色,晏明灼不明所以,老老實實應下最後一句“好的,我答應你”後,還是乖乖閉上了氣死人不償命還一無所知的嘴巴。
握緊鐮柄,被外力壓迫的武器在掌心留下重重刻印,熟悉觸感突然刺痛皮膚。
伊恩死死凝視著晏明灼的臉——他想看見的,絕非這樣過於平淡的情緒波動。
那隻會讓人以為畫布上留下的表白,不過是又一個愚弄人的小把戲!而每次都一頭栽進相似圈套,還在內心油然生出喜悅的他,活脫脫是個被愛欲之火衝昏頭腦的傻瓜!
晏明灼的體內仿佛住著兩個人。
一個能輕易吐出誘人輕軟的蜜語,癡狂而熱烈,但越是靠近,越是感覺不真實。像是歌劇舞台上濃墨重彩的角色,一唱一念都戴著精心構築出來的輕浮麵具,而非生活裡的真人。
另一個靈魂卻飄蕩在天空之上,冷眼觀察著下方舞台發展演變的一切,偶爾才流露出幾分打動人心的認真。高懸於霜天之上的淒清銀月,在某些時刻也會落在平靜的水麵,隨鏡麵波動而折射出淡泊的星點碎光。
如何費儘心思,才能抓住遠方縹緲虛幻的月亮?
“晏明灼,你的意思是選擇認命,不再逃跑了嗎?”伊恩定下神,提起腳步,開始走近站在不遠處的晏明灼。
他走得很慢,靴底沾染上暗色花土,簌簌落在時不時冒出枝丫的扭動根係,被力量壓製的“東西”很快再度隱匿下去,隻留下窸窸窣窣的響動,與南麵慘烈的打鬥聲一道,組成死神降臨前的合適序曲。
怪物給人類預留了足夠的逃跑時間,但直到他來到晏明灼麵前,晏明灼依舊一動不動,甚至眨了眨眼,像是期待著他的到來。
假象。什麼期待,一定又是假象!
伊恩厭倦了這樣反複無常的變故,他要用強硬手段,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遲早有一天——
他會撕碎晏明灼的假麵,把高高在上的冰冷月亮從夜空狠然拽下,牢牢攏在掌心,看他在自己麵前向來保持的絕對理性一朝破碎,眼眸濕潤,露出沉迷失神的反常模樣,還要重複著吐出曖昧的喘i息,附在耳邊一字一頓說他好喜歡他。
不能殺了他,不能殺了晏明灼……內心仿佛有個著魔似的聲音,不停念叨。
伊恩頓了頓,按住晏明灼肩膀,身體靠攏過去。
他故意側過臉不去看緊閉唇瓣隻因為疼痛而發出一聲悶哼的青年,也沒有舉起鐮刀,而是抬起手臂,沉默地將其擁入張開的懷抱。
他們擁抱過很多次,親密相貼的觸感格外熟悉。唯獨這一次,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氛圍既不親昵也不纏綿,充滿肅殺之氣!
怪物的身上擁有與生俱來的可怖力量,能夠奪取萬物生機,使之衰亡,他痛恨這份猶如附骨之疽的詛咒力量,卻又不得不依靠於它的強大來保護自己,以至於操控力量時變得越來越熟練,因情緒波動而失控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如同此刻,宛如實質的詛咒力量順著兩人肌膚相貼的部分,漸漸攀援上晏明灼的身體,熱意從體內急速消退,寒冷侵襲,卻因此而帶來溫柔的錯覺,錯感擁抱住他的蒼白手臂格外溫暖。
暖烘烘的,散發著熱量,比燒著柴炭的火爐還要燙人。
“唔……”晏明灼的思維,隨血液溫度的下降而陷入凝滯緩慢,他牙齒格格打戰,唇瓣毫無血色,身體顫抖著越發貼近伊恩這個唯一的熱源,人類的脆弱在此刻暴露無遺。
伊恩是真的想要殺死他,讓成為惡靈的他困在莊園,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一切跡象都在佐證以上結論。晏明灼的理性老早之前一直在腦海內發出刺耳警報,提醒他速速遠離被刺激得快要發瘋的怪物。求生欲刺激著他的腎上腺素,告訴他什麼也彆管,暴露身份也無所謂,趕緊載入“安森”或者其他角色,至少逃離此地先保住小命。
隻有生命才是第一位。情感或者愛情這種受激素影響下的短暫生理作用,在性命麵前狗屁都不是。沒了命,不再是人類,他就不再是晏明灼,後果會相當相當嚴重。
潛意識說,他絕對不能死,死了一定會後悔!
……他沒走。
高挑身軀還屹立在原地,原本明亮的銀眸卻漸漸黯淡,視野前方開始模糊。
晏明灼撫摸著埋在自己頸側像是在逃避什麼的後腦勺,分明是正在被奪走生命力的受害者,卻忽然笑起來,胸膛傳出悶悶的震動,令情緒混亂的怪物詫異地抬起頭,終於肯直視他的側臉。
僅僅一眼,伊恩又重新低下頭,他張開口喘息著,胸口被無形繩索勒得喘不過氣,尖銳疼痛觸電般地紮入腦海。
“你會死的。”怪物不自覺攥緊的五指,在晏明灼的後肩抓出淩亂褶皺,他嗓音喑啞得厲害,幾乎聽不清其間黏連的氣音,“晏明灼……你真的會死掉的!”
“為什麼不跑……”
混亂的血色畫麵如蜻蜓點水般飛速掠過伊恩的腦海,他不敢抬頭,臉頰貼在溫度越來越低的頸側肌膚,柔軟的皮膚仿佛結起一層冰淩,伊恩喃喃著:“你會和父親母親一樣,死在我手裡。”
“按理來說,我應該感到恐懼。沒有人不害怕死亡,哪怕是我也一樣。”隨著低笑,晏明灼的咳嗽變得劇烈起來,他抬手捂住嘴唇,遮掩住指縫間溢出的血色,“可是好奇怪啊,為什麼我內心如此平靜。我為何那麼篤定的信任著你,會在最後關頭留我一條性命呢?”
晏明灼對這樣的想法產生緣由,感到格外好奇,單單隻是“喜歡”這樣的陌生情緒,似乎達不到如此拚命的地步。
——所以,為什麼?
找不到內心真實欲望,多年來始終隨波逐流、帶著無數層麵具生活的他,在產生迷惑的那一刻,選擇停下逃跑求生的步伐。
他想找到答案。也許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就是他尋找到生命意義的關鍵時刻。
在如此充滿誘惑力的選項麵前,死亡的威脅,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了。
“對不起,伊恩,我的確還欠著你很多解釋。”晏明灼垂下手,淋漓血液順著指尖掉落在暗色的鬱金香花瓣,一滴,又一滴,“但好在,這一次,我沒有違背先前對你的承諾。”
青年閉上眼,微弱的聲音恍若夢囈:“……彆擔心,我不會離開你。”
——至少在副本世界還存在的時候,我會留在你的身邊,直到傳說中的故事終結。
摟住晏明灼脊背的手臂一下子收緊。
四周簇擁成團的黑色鬱金香花床被厲風吹得花枝亂顫,深紫近黑的花瓣片片漫天飛舞。詛咒般的力量在晏明灼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捏開唇瓣,強行灌入他口腔內的高級治療藥。
汙濁厚密的黑泥上,小心翼翼探出一株幽冷的小花。
冬末,花萼包裹著銀白色的花骨朵兒,被寒風吹得顫顫巍巍,卻含苞待放,等待著溫暖的春天來到身旁。
第35章 血腥味的花吻
【快樂刀男】報告七七姐,我帶著那個奇怪的npc逃出小boss追殺範圍了!但獨眼那邊的一個玩家也緊跟不放,甩不掉他,很煩人。
【果味七】收到。我還在花田裡和小boss放風箏,目測還能堅持一會兒。
【果味七】葉子,你那邊潛伏過去實況轉播到一半,怎麼突然斷了?上一句不還是逃跑途中,晏明灼被駭人的黑公爵發現了行蹤,兩人隔空對峙嗎?
【葉子甜甜】一言難儘……
【葉子甜甜】遊戲策劃腦洞好變態,怎麼會給Boss設計出如此曖昧的一套大招前搖?!
【葉子甜甜】深情對視,漫步徐行,欲語還休,交頸相擁,悄聲耳語……
身為文學愛好者的女玩家滿腦子肉麻成語,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
【葉子甜甜】要不是可憐的男主角血條刷刷狂掉,這麼驚悚唯美的擁抱場麵,我狗糧都要被迫吃撐了!!!
此刻百爪撓心的她抱膝蹲在遠處,偷偷探頭,恨不得長出一對順風耳,竊聽晏明灼與黑公爵之間的對話耳語。
不是她不著急正遭遇危機的男主角,而是晏明灼血條真的太長了……穩得令人過於有安全感!
哪怕一邊淒慘吐血,一邊成百上千往下掉血,晏明灼頭頂上的血量距離“警告”黃線還有好大一截,離“瀕危”紅線差得就更遠。
被黑公爵追殺出心理陰影的葉子甜甜決定還是先苟起來,隨機應變,萬一不行再丟道具。
——重要的是,她還得盯著Boss虎視眈眈的威脅,找個機會和晏明灼私下接上頭!
膽小的女玩家摸摸生疼良心,苟得更隱蔽了些,緊接著喚出隊伍聊天頁麵轉移注意力。在此期間,兩個隊友已經聊了不少條消息,主要在爭論晏明灼與黑公爵之間的關係。
【快樂刀男】……論壇裡不是一直有貼在戰鬥,爭論魔王投影為什麼非得執著於綁架“男”公主嘛。
【快樂刀男】官方宣稱《人設ol》是個開放混合性向的遊戲,隨便玩家自由攻略npc,說不定‘夜之國’這個副本裡,他倆真就上演強取豪奪,相愛相殺唄?
【快樂刀男】這也算是目前的主流意見之一了。
【果味七】滾滾滾!實力拒絕大美人和不敢露臉的醜陋怪物貼貼!
【果味七】算了,不說笑了。
【果味七】身為主角,晏明灼的身份信息簡略得詭異,種種不對勁背後,官方絕對埋了很深的隱藏劇情!彆滿腦子不正經!
【葉子甜甜】我讚同七……嗯嗯嗯???
這廂葉子甜甜意念打字到一半,被她緊密關注的相擁兩人忽生變故。
花瓣漫天飛舞的浪漫背景下,前一秒還在下死手謀殺的怪物居然在給晏明灼灌血藥!哪怕從遠處,都能一眼感受到黑公爵的溫柔與小心翼翼。
女玩家當場瞳孔震驚!
然後,沒忍住“啊這”叫出聲的葉子甜甜,就眼睜睜瞧見戴銀麵的恐怖怪物扭過頭,灰色瞳光一閃——
無邊幻夢中,大好頭顱衝天而起,隨即與倒下身體一起化為白光消失。
意識回轉的晏明灼睜開眼時,剛巧瞄見漆黑鐮刀飛速朝自己射來,在一步之遙繞了個圈,回到伊恩手中。
他低下頭,緩慢地眨了眨眼。長而濃密的銀色睫毛邊緣,一點飛濺血珠自翹尖滾落,恰好砸在沾染血痕的攤開掌心。
當初那個女異客是怎麼告誡晏明灼的?
“……不要被魔王投影所迷惑……就算偶爾待你態度溫和,但有不順,痛下殺手時絕不會留情!”
他還真是用生命玩了場豪賭。
更奇怪的是,按常理而言毫無勝算的賭局,竟然賭贏了。
情感的影響,會給一個人,一個怪物,帶來如此深刻的改變嗎?
也許是晏明灼低頭凝視的時間有些長,攏在他腰際的手臂力度不由自主加重。
冷靜下來的伊恩左手摩挲著刃鋒,寒氣帶來的刺痛多少緩解幾分內心深處的懊惱。他張了張口,想說隻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他不會對晏明灼這麼做。
話音剛起頭,伊恩啞然停住。剛才發生的一係列畫麵浮上腦海,無異於最好的反麵例證。
“解釋。”他移開視線。晏明灼唇角的顯眼血跡在視野裡十分礙眼,好在他的感知裡,人類弱小的氣息已經不再持續虛弱下去:“你的那些古怪行為……還有……你的答複。”
能進行正常對話的時候,已經代表伊恩打算掀過這夜的混亂。這一點也不尋常。
在晏明灼身上,記仇又多疑的怪物早已破過無數次常例。再多一次,卻又格外合理。
沉默良久,晏明灼終於啟開唇瓣,認真回應伊恩的質詢,“我一直在努力做出嘗試……很多不同尋常,甚至可能被人恐懼與遠離的嘗試,隻要能喚回我身上,本該與生俱來的感情。”
“變態、瘋子、病人、異端……格格不入的存在。”他熟練地拋出貼在他身上的標簽,記憶裡在霧之國度過的時光,那麼遙遠而縹緲,晏明灼幾乎記不起來具體細節。
徜徉的情緒,卻深入骨髓地遺留了下來:“真實的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到底想要追求什麼,其實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一味的……在試探。”
“聽起來很奇怪對不對?”
藏在嚴嚴實實的袖口之下,纏有白色繃帶的左手腕陷入細微痙攣。他的眼神,穿透的不隻是花田彌漫的霧氣,還有久遠的時光。
扮演人設時,他是設計好的角色;脫離人設時,他靠模仿旁人的反應和情緒,向“正常人類”儘力靠攏。
無時無刻保持的偽裝中,真正的自我也許早已迷失在其中,難尋回路。
“我做得太過頭了,一心隻顧到私念,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晏明灼輕輕笑了聲,向怪物道歉,“伊恩,你比我活得更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愛恨怨憎,嬉笑怒罵。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多鮮活啊。
此刻心口湧動著的,某種無形而又昂揚向上的東西,也許該稱之為“羨慕”。
不,不止於此。
晏明灼抓住伊恩攬住他的手臂,輕巧地轉過身,目光純然:“所以,我對你,懷有一種怎樣的感情?”
“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不那麼清楚。”
黑公爵怔怔凝視著晏明灼抬起手,飛快取下屬於怪物的麵具扔在一旁,露出伊恩·蘭澤爾的本來麵容。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珍惜著,與你相處的這一刻。”
飄飄灑灑的夜鬱金香,落在寬廣肩頭。斜角驟然吹來幾片瑩白,隔著染血的花瓣,晏明灼順遂心意,什麼也沒想地吻上了下頜線流暢分明的冷峻臉龐。
兩人輕而易舉地軟倒在花田,肢體交纏。
華貴嬌豔的深紫花束遮掩著花叢內的熱吻,怪物蒼白色唇瓣染紅成猩色,被含著血液與花瓣反複研磨,刺痛而淋漓。
嗚咽喘息咽入胸腔裡,拋棄一切閉目沉浸在其中,像是兩頭撕扯搏鬥卻又相偎相依的凶獸,無關理性,無關利益,單純風月,原來也可以甜美熾熱到不可思議。
唇舌交織,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
被胡亂塞入黑袍下的畫布跌落,被伊恩墊在身下,恰巧露出一角傻乎乎的火柴人,咧嘴大笑。
籠罩整座莊園的濃霧宛如一塊正在被抽絲的織錦,透出若隱若現的明淡漸變。
尚且停留在副本內,意識到不對勁的人類玩家紛紛停下打鬥,不乏因失手被怪物打死者。也有不少玩家聞訊走出營地,抬起頭顱,駐足眺望遠空。
南麵花田。
花農抓準時機,加速跳縮短距離,躬身一爪彈出,直接掏出暗器消耗殆儘的女玩家血淋淋心臟!
見五爪攥住的心臟與屍首一同化為白光,她嗤笑一聲,甩掉鬼爪上血滴,吹個無聲的長口哨。花田下的“東西”開始不安分地窸窸窣窣拱起,又不敢靠近北麵花田,隻好隨花農一同去攔截不安分的外來者們。
凜冽寒風慢慢平和,天空仍然是暗的,周圍似乎比以往亮了些,不再如以往那般壓抑漆黑。
花為被,畫為席,片片落花披拂在上下交疊,相視露出笑意的人類與怪物身上。
晏明灼支起上半身,忽地覷見伊恩的左側脖頸處有什麼紋樣,他“咦”一聲,指尖撩起領口,先前一閃而過的小半黑紋卻沒了蹤影。
眯起蛇瞳,陷入昏然沉醉的怪物下意識悚然一驚!他竟然絲毫沒有防備。隨即,緊繃的肌肉又漸漸軟化下去。
“……該回城堡了。”伊恩握住晏明灼削瘦的腕口,輕咳一聲,“花田不行。我討厭被旁觀。”
“我不是……我沒有。”還在思索消失紋樣具體走向的晏明灼,鬆開緩緩摩挲冷白肌膚的手,難得露出些許窘迫,他意識到自己釋放出了極易引人誤會的暗示信號。
“你最好有。”伊恩抿緊的唇角弧度下撇,語氣不太高興地凶巴巴起來,“不然……不然我就……”
他還在絞儘腦汁地搜刮腦細胞——什麼懲罰方法才足夠有威懾力,又不會傷害到晏明灼?
一個重返而來的深吻,已經足以讓所有惱怒得到安撫。
“走吧。”晏明灼起身,腳尖踩在鬆軟土地,在女玩家死亡不遠處定住一瞬,靴底將硬質不明物體踩得更深幾分。
他眺望過露出異樣的天際,很快轉過身,麵對睜大眼睛愣愣盯著他的伊恩,晏明灼不自覺露出笑:“我們回去。”
怪物停頓一瞬,牢牢抓住人類伸來的手——
“……好,我們回家。”
夜鬱金香莊園裡永恒的霧氣與黑夜,像是被什麼所驅逐,吹淡不少。
那一刻,伊恩下定了某個決心!
第36章 乖孩子與壞孩子
“灼。”
舌尖上跳出來的字,令掌心相觸的兩人不約而同怔在原地,某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徘徊在一前一後彙聚的相對視線。
“我在這,伊恩。”晏明灼彎曲手指,順著插入張開指縫,骨節分明的兩隻手交錯相扣。
他輕聲重複一遍:“伊恩,我在。”
“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花田下埋著東西。”伊恩的聲音低沉有力,簡短陳述句裡,提出尖銳話題。
指腹一瞬加重的壓力,令他眼神敏銳前拋,電光石火間,卻在晏明灼平靜微笑前敗下陣來,似乎先前隻是錯覺。
晏明灼甚至身體前傾,更加靠近怪物,他試探性問:“什麼東西?”
“外鄉人。”伊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神不寧的糟糕預感,話語隨著呼出氣體一股腦湧出,“數百年間,所有為財富而來莊園的,不懷好意的欺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