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是怎麼進的梁家門,她一清二楚。明碼標價的回報總是要兜兜轉轉落回自己的頭頂,避無可?避。
如果她夠笨,夠遲鈍,就能自由自在拋卻一切,與?他心?無旁騖地共度這些愉快的時光了。
第46章 挑釁
人生在世, 總要諸多技能傍身。梁銳言最近倒是學了項技能。
時針剛過淩晨三點,房間裡沒有開?大燈,隻留了一盞光線微弱的壁燈,垂垂老矣地發著?光, 落在他的肩身。梁銳言坐在電腦前, 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腦裡循環播放的這幾天來的客廳裡的錄像, 看到?後麵,他都快要把接下的動作記得一清二楚。
——梁恪言摟著柳絮寧的樣子,他們接吻的樣子,她的腿盤在他腰上的樣子, 他抱著?她上樓的樣子。
梁銳言低頭,安靜地纏著?羽毛球拍的手膠,可是怎麼纏都纏不?好,做過千遍萬遍的事情卻還是無法朝著既定的軌跡運行而?去。
他突然之間沒了耐心?, 重重丟在桌上,發出?響亮的一聲?。
畫麵在循環播放, 自然又?是他們接吻的畫麵。
寧寧啊寧寧,他的好寧寧,他真的不?知道原來她接吻接到?情至深處時是這樣一副瀲灩嫵媚的麵孔。
他的眼瞼垂下, 感受著?胸口?上劇烈的震動,心?臟好像要破開?血肉,碾著?他的傷口?紋理而?出?。痛到?讓他刻骨,嫉妒到?讓他發瘋。他不?受控地看著?屏幕,近乎自虐地記下一幕又?一幕。
梁恪言, 你怎麼不?去死啊。
他以為離經叛道才需要勇氣, 卻沒想到?自己明明是受害一方卻也需要積攢許許多多的勇氣才敢站在梁繼衷的書房門?口?,抬手敲下這扇意味著?無法回頭的門?。
“爺爺——”彼時梁繼衷正在和秘書說?話, 他回頭看了眼梁銳言,目露幾分不?悅,又?很快掩藏住。
秘書心?領神會地離開?,出?門?前和梁銳言點了下頭。
偌大的書房隻剩下爺孫兩人,梁銳言看著?梁繼衷的眼神,那些早已打?好草稿的話突然有些噎在喉間。他爺爺現?在似乎並不?高興,這也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時機。他心?知肚明,比起哥哥,自己多了幾分寵愛,甚至可以到?達溺愛的程度。但這場溺愛是有條件的,當掌控全局的人自身心?情不?佳時,當然沒有功夫來理會自己的情緒和利益。
梁銳言思索再三,正在心?裡想著?搪塞的借口?,梁繼衷卻開?口?了:“吉安的事情聽說?了嗎?”
梁銳言對這種?事情不?太在意,但也從?叔叔伯伯那裡聽過幾句,他點點頭。
梁繼衷冷哼一聲?:“人心?果真難測。”突然爆出?事端,絕非意外,如此龐大的集團,盤根錯節的結鏈之下,還能安好地行進,必然是得到?了集團最高決策者的默許。想到?這裡,梁繼衷胸中?怒火燃燒得更盛,連語氣也不?自覺加重,“他王民昊藏著?這麼多事情,居然還想要和我們梁家聯姻,安的什麼心?!”
人至高位,欲望膨脹,心?態愈發強勢,肥沃的權利灌養之下,梁繼衷討厭被人耍的團團轉。王民昊這行徑,自然是精準踩在了他的怒點上。
梁銳言也知道這一點,可他的思緒卻沒有理由地發散,如果自己此刻將梁恪言和柳絮寧的事情告訴梁繼衷,那最後會是什麼結果?
何必聽那仇口?周行斂的話。
“你找我什麼事?”梁繼衷問。
梁銳言眼神失焦,似在神遊。
“阿銳?”梁繼衷今日沒什麼耐心?,見他不?回答,語氣沉了許多。
梁銳言回過了神,臨陣脫逃的想法驅使著?他在心?裡快速思索搪塞的借口?。
他笑得如往常燦然:“我哪會有什麼事啊,就是實在沒事做了來老宅看看您跟奶奶。”
梁繼衷靠著?沙發:“你倒是有孝心?。”他輕呷一口?熱茶,“對了,你哥哥和寧寧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梁銳言一愣:“什麼事情?”
梁繼衷喝茶的動作停住:“你不?知道?”
今日兩位老人想吃包子,唐姨端著?剛蒸出?籠的正冒著?熱氣的包子從?廚房出?來,隻聽見樓上傳來一道極大的關門?聲?,她嚇了一跳。剛將碗碟放在餐桌上,她準備上樓叫幾人吃飯,就和下樓的梁銳言撞個正著?。
“阿銳……”她正要招呼他過來吃包子,可梁銳言似乎什麼都沒聽到?,失魂落魄地走出?去,麵上無一絲笑容,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氣。
“這孩子……”唐姨沒怎麼在意,幾秒之後突然想起剛才的那陣摔門?聲?。
這位小少爺脾氣大是大了點,可卻從?不?敢和梁繼衷拍板,今日是吃錯什麼藥了?
·
“梁銳言,今天要點名的啊,你這平時分還要不?要了?”寢室群裡,室友不?斷發來語音。
梁銳言索性關機。
他盯著?眼前遲遲不?跳動的紅燈,想到?片刻之前梁繼衷的那番話,他知道梁恪言和柳絮寧在一起,也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
他難以形容自己聽到?爺爺說?出?那番同意的話時自己的狀態和心?情。到?底憑什麼,憑什麼梁恪言就能和柳絮寧在一起?他的身上是諸多莫名其妙的束縛,他哥哥便可以為所欲為嗎?這不?公平。
所有的冷靜,所有的偽裝都伴隨著?梁繼衷的同意而?瓦解,是驟雨衝刷過的沙丘,沙石滾落間,梁銳言心?底的想法也不?受控製地托盤而?出?。
說?出?這些話時,梁繼衷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他,問他在發什麼瘋。
他才想問,他們在發什麼瘋!
車很快駛到?雲灣園,梁銳言車沒停好,打?開?車門?立刻下車往裡走。
“阿銳。”林姨在門?口?澆水,見他來後叫了一聲?。
梁銳言沒有理,直接上了三樓,梁恪言的房間門?虛掩著?,也許是忘了關。不?過關不?關都無所謂,因為沒有人敢在梁恪言不?在時打?開?他的房門?。可是憑什麼?他憑什麼不?敢?
梁銳言狠狠踹開?虛掩的門?,掃視一圈,打?開?床頭櫃的那一刻,他不?由笑出?聲?。
這兩盒未拆封的避.孕.套,究竟是為不?久的未來做準備,還是已然剩下的產物。
眼前的世界都恍若陷入暈眩,梁銳言深呼一口?氣,緩緩地走下樓,又?在柳絮寧的房間門?前停步。眼前這扇門?被他無數次打?開?過,眼前的空間也被他無數次自然地踏足。可往日無數次的熟稔也改變不?了他們之間永遠隔著?層霧的關係。他不?敢承認卻早就明白,他始終猜不?透她,她也始終警惕他。
推開?了這扇門?,無需走進,他就可以發現?她的房間裡有梁恪言的東西,像是動物世界裡一道無聲?又?帶震懾的標記。他的腳步在猶豫,想努力摒棄這些東西,可是它?們的存在感太強了。
柳絮寧不?知何時更改的平板解鎖密碼,不?知何時替換的社交平台名字……時間線在閃回。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都如指縫間的水流,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恍恍流走。
“我哥今天去公司了嗎?”下樓時,見林姨還在花園裡,梁銳言突然問。
林姨說?:“他打?球去了。”
“和誰?”
再簡單不?過的問句,今日聽著?卻有種?咄咄逼人之感。林姨掩藏住奇怪,正要說?是和穀嘉裕,卻被梁銳言製止:“不?用了,我自己去看。”
今天是工作日,羽毛球館照例沒什麼人。梁銳言一進門?就能看見梁恪言和穀嘉裕。彼時梁恪言正背對著?他,穀嘉裕率先看見,下巴一揚,示意他回頭;“稀奇啊,梁二今天沒課?”
梁恪言回頭,朝他揚手。
“梁二,你不?會又?逃課了吧?”穀嘉裕笑著?問。
梁銳言:“沒有。”他扭頭看梁恪言,“哥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不?想去。”在梁銳言來之前,梁恪言已經和穀嘉裕打?了一個上午,薄薄的短袖上映出?汗水的痕跡。他按了按脖子,低頭那一瞬,耳垂上的牙印和喉結上的吻痕若隱若現?。
無意識的行為對於梁銳言來說?卻與沉默的挑釁無二之彆。
他的唾手可得,是他窮儘數年?的奢侈。
“哥,和我來一局。”
梁恪言看了他一眼:“好。”
穀嘉裕正愁被梁恪言折磨了一上午,此刻救星出?現?他自然欣喜,忙將球拍遞給梁銳言,自己癱坐在一邊看兄弟對決。
彆人的球拍用著?果然有些不?順手,所以梁銳言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要搶彆人的東西。
球拍高速揮動之間和空氣強烈摩擦,發出?凜冽洶湧的聲?音。羽毛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線,穀嘉裕將這當做一場絕倫的視覺體驗,看的嘖嘖稱奇,心?說?看來剛剛梁恪言還是對他下手輕了點,原來高手之間的比賽是這樣的。
梁銳言這幾天都沒睡好,精力不?夠充足,加之諸多因素夾雜,體力漸漸落於下風。憑什麼,梁恪言已經和穀嘉裕打?了一上午的球,此刻卻還能和他旗鼓相當。他討厭被後來居上,也討厭自己落於下風,與最擅長的東西都能失之交臂。
這樣想著?時,卻見梁恪言突然收了力,羽毛球碰了網,輕飄飄地掉在地上。
——梁恪言的地界。
所以是自己贏了。可是梁銳言再清楚不?過,這是被讓來的分數。
如果那耳朵上與脖頸間的吻痕是他鑽牛角尖因妒而?進入了理智的死角,那麼梁恪言這份將勝利送至自己手邊的行為才是他進攻的號角。
“今天是不?是狀態不?好?身體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梁恪言說?著?往球落地的方向走,球拍邊緣貼上球頭,手腕發力旋轉時,梁銳言的球拍憑空打?在他的球杆上。
“啪”的一聲?,猝不?及防,球又?落在地上。
緊接著?,梁銳言手一垂,球拍反扣住那顆球。
急促的呼吸還未調勻,胸膛震顫的幅度也不?知是因為運動過度還是什麼,梁銳言死死地盯著?他。
“梁恪言,你看見我的時候不?會問心?有愧嗎?”
兄弟二人之間總會有一些渾然天成的默契,這種?默契是外人無法言說?的,在某些時刻,隻需一個眼神一個語氣,亦或是一個不?知所謂的問句就可以讓對方心?領神會。
梁恪言短暫沉默了一下,坦蕩望向他,反問:“為什麼會?”
第47章 不公平
穀嘉裕覺得自己和這塊地八字不合。他看著遠處僵持在那裡的畫麵, 心說不好,聽?不到他們說話,卻也能察覺出僵硬到快要窒息的氣氛。
他思?忖著打圓場的方法,卻在靠近兩?人之時聽見梁恪言平靜的反問:“我應該有什麼樣的愧疚。”
看似問句, 從他口中出來卻像是陳述。
太過波瀾不驚, 對比之下, 便會更大程度地激怒對方。梁銳言此刻毫無理智,他難以言表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不敢相信這樣輕描淡寫的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你應該……”他重複他的話,說到一半卻被氣笑, 糟糕情緒像崩潰的缺口,無法控製地往外冒。他猛地扔掉球拍,抓住梁恪言的衣領,“她是我的, 從小就是!哥你還記得她剛我們家家門的時候你有多討厭她嗎?梁恪言,那你就繼續討厭她啊, 你這?輩子?都討厭她啊,你離她遠一點啊!你為?什麼要把她搶走!你為?什麼要把我的寧寧搶走!”
他麵上漲紅一片,耳後連著脖頸青筋暴起, 隱在同樣灼人的紅下。
館裡人少,可這?裡的動靜實?在太大,僅存的這?些人都忍不住往這?邊看來。
這?場麵太難看。
穀嘉裕想上前時,梁恪言已經捏住梁銳言的手腕,把他往旁邊甩:“誰告訴你的?”
“這?重要嗎?你要和我搶她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該明白這?瞞不住!”
梁恪言不願意在這?裡和他多糾纏, 也不願把家裡的事情供作?外人玩笑的談資:“有話回家說。”
梁銳言冷笑著:“你現在知道丟臉了?知道這?事上不得台麵了?”他深呼一口氣, “也是,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我比賽前讓你多照顧她,你會和她有任何?接近的機會嗎?住在一間房子?裡二?十幾年她和你不還是和陌生人一樣?小時候不管去哪裡,她都隻會跟著我,有我在的時候她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可惜了,我怎麼會想到我的哥哥會是一個冠冕堂皇到喜歡搶彆人東西?的人!”
梁恪言忽然聽?得沒?了耐心。他從小開?始就不愛和人解釋自己的動機,除了壓在他頭?頂給予他絕對製衡的梁繼衷,他心知肚明這?世上沒?什麼人需要自己給出解釋。他的確不是好東西?,他對自己有準確的認知,這?話柳絮寧也和他說過,如今自己的弟弟也是此番評價他,他並沒?有任何?想要反駁的欲望。畢竟,當對方說出的是真相時,他手中便無了為?自己辯解的砝碼。
可是,梁銳言人生的無數課題裡,都有她的參與,他已經在柳絮寧的生命裡擁有了諸多他沒?有的特?權。天胡開?局,一手好牌,事到如今居然還敢來質問他為?什麼要搶柳絮寧。這?一口一個搶字,和事實?又有什麼關係?把柳絮寧當做一個物件,隻有和梁銳言三?個字掛鉤的時候才?是普世意義上的正確嗎?
他也有嫉妒,也覺得不公平。
想著想著,梁恪言忽然笑出一聲:“阿銳,這?事有什麼上不得台麵的?比起這?些,現在的你才?讓我覺得丟臉。”
雖然梁恪言的神情與剛才?沒?什麼區彆,可穀嘉裕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沉沉的目光,能感覺到他身上正漸漸豎起的刺,他整個人身上充滿了戾氣,像緊繃著又蓄勢待發的野獸,隻待對方發出進攻後給上猛烈的一擊。
原來自己的哥哥是這?樣的人,這?一整天都在刷新梁銳言的認知。他做下的所有令人惡心的行徑擺到他自己的麵前時,他竟然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承認,又輕飄飄地將利劍的鋒刃指向自己。
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窸窸窣窣的動靜像令人厭惡的蛆蟲爬過他的皮膚,梁銳言揉了揉臉,低頭?盯著地麵,再抬頭?時,目光直指梁恪言,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抬手,一拳砸在梁恪言的臉上。
沒?有任何?猶豫。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猶豫一下,就會被梁恪言躲開?。
穀嘉裕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拳而震驚,太陽穴突突跳著:“阿銳,你做什麼!你瘋了嗎!”
稀缺的理智已經無法告訴梁銳言此刻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揮開?穀嘉裕的手:“你怎麼不幫我?你明知我哥做的是錯的,你還是站在他那邊,你們沆瀣一氣,一丘之貉。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他雙目猩紅,有淚有恨,“這?算什麼瘋啊?我讓你看看怎麼才?叫瘋!”
他推開?穀嘉裕,又一次緊緊抓住梁恪言的衣領,在第二?拳要落到他的臉上時,梁恪言擋住了他的拳頭?。
兩?股不一樣的氣壓複雜地對上,爭鋒相對,劍拔弩張,誰都不願意先鬆開?,誰都不願意認輸。
穀嘉裕知道自己這?時候插進去純粹就是當這?兄弟倆的血包,沒?必要。他用力地按壓太陽穴:“你們再打下去我隻能給爺爺打電話了。”
這?話明顯有效,梁銳言的身形晃了晃,拳頭?沒?撤回,他像是想起什麼,喃喃:“是啊,憑什麼爺爺能同意你卻不能允許我和她在一起,每件事對我都不公平。為?什麼……”
梁恪言看了他一眼,擋著他拳頭?的手掌漸漸用力,力道愈發重,到最後如丟垃圾般甩開?。他扯了扯嘴角,果然是用儘全力不留情麵,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荒唐的鬨劇到此就該暫停了。梁恪言沒?功夫再理會梁銳言是什麼反應,轉身大步朝外走。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梁二?,你冷靜一點,說實?話,你這?‘搶搶搶’的詞其?實?也不太準確。可能有些殘忍,但是不管我站在哪一邊,都不影響事實?。因為?寧寧沒?有和你在一起,她——”穀嘉裕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他停了幾秒,“她要是真……你們三?個哪會有今天這?事兒呢?”
說到最後,他這?思?緒也被兩?兄弟搞得亂麻一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再對上梁銳言的目光,穀嘉裕深呼吸一下,真是失策,他一個旁觀者又何?必開?這?口把自己往火坑裡引呢。
旁觀者說出口的真相真能最大程度地刺痛自己。梁銳言沒?有說話,踉蹌一步,推開?穀嘉裕,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走到彆墅門口,梁恪言正好打開?車門。梁銳言快步追上去:“你乾什麼去?”
梁恪言瞥他一眼,黑沉眸間悉數布滿冷漠:“憑你也能質問我?”
梁銳言怔住。
在他怔愣的幾秒裡,梁恪言重重地關上車門,車子?揚長而去。
梁銳言很快反應過來,快速去房間裡拿了車鑰匙,他也不知道梁恪言要去哪裡,但他就是要跟著他。
·
柳絮寧最近越來越不喜歡待在學校裡了,一旦沒?課就喜歡回家。喜歡上梁恪言這?件事給她帶來挺多煩惱的,比如安靜下來時腦子?裡總是他,還真是戀愛誤人,玩物喪誌。
彆墅區一向離地鐵遠,沒?有司機接送的時候柳絮寧喜歡戴著耳機腦子?裡想象著漫畫的分鏡頭?,慢慢走回家。坐多了私家車,會覺得走這?些路很辛苦,可走慣了,又覺得沒?有方方麵麵的服務也不是什麼可憐事。
她低頭?看著租房軟件,盤算著實?習公司和這?些地方的距離。上次的想法被突然地截胡,這?次她不想再被外界因素乾擾了。
雖然不喜歡杞人憂天,但她也不能自欺欺人。這?一天總會到來的,她不想被動,隻想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身上。哪怕離開?,也是昂著頭?顱主動離開?,而不是如過街老鼠,剝去一身財富的華麗外衣再被狠狠丟棄。
手機裡,最上方彈出胡盼盼的消息,說剛才?有兩?個人來女?寢樓下找她。柳絮寧正要回信息,身後響起一道短促的鳴笛聲。
工作?日的下午,彆墅區附近沒?什麼車,所以有車駛過時她會抬頭?看一眼。
鳴笛聲之後緊跟著的就是開?門和關門聲。柳絮寧有些奇怪,還沒?等她轉過身,就有人從背後抱住她。她下意識汗毛豎起想要驚呼,就聽?見一句“飄飄”,貼著她的耳廓落下,低低沉沉。
柳絮寧不掙紮了,還有些想笑,怎麼隨便走在馬路上都會有驚喜降臨呀。
柳絮寧在他懷裡轉身,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卻摸到一層汗。
他這?身體可真燙。
“你要去哪裡呀?”剛問到一半,她看見他嘴角的一道紅痕,不是很明顯。
“你呢?”他沒?回答,反而問她。
柳絮寧走著神,梁恪言戳一下她的臉:“問你呢。”
她反應過來,語氣已經自然:“當然是回家。”
“你明天下午還有課吧,今天怎麼突然回來,不是很麻煩嗎?”她這?麼怕麻煩的人,隻休息一個上午還能舍得長途跋涉回家。
柳絮寧:“有東西?忘在家裡了,來拿一下。”
“這?樣。我還以為?是想見我。”
“你想歸想,說出來乾什麼?”
柳絮寧喜歡塗淺粉色的唇釉,唇型漂亮飽滿,說話時一張一合鉤得他心癢。梁恪言當下想做的事不會拖到日後,他低頭?要吻她,柳絮寧下意識後仰,脖子?又被他一手禁錮住。
“躲什麼。”他聲音低低的,帶著點控訴。
“沒?躲啊。”柳絮寧負隅頑抗。
梁恪言笑了聲,輕啄她的唇,也不離開?,說話時兩?人的唇時不時相碰,他說這?是自己在為?戳破她的小心思?而道歉。
都這?樣了,柳絮寧還能是什麼反應?不原諒他的話,他恐怕要沒?皮沒?臉地在大庭廣眾之下一直一直親她了。
這?算道的哪門子?的歉?顯然是在滿足自己可惡的私心。
柳絮寧牽著他的手想和他一起回家時,才?想起他似乎是要出去的,方才?也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你去哪裡呀?”
梁恪言說:“公司有點事,我去一趟。”
聽?到自己說出這?句話後,梁恪言就感覺到她想要鬆開?他的手,他有些不高興地又一次抓緊:“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再走五分鐘就到家了。”
“柳絮寧,能不能彆說瞎話。”他的車從家裡開?出來到這?裡都用了兩?三?分鐘。
柳絮寧狠狠地捏他的掌心,指甲在他手心印下一個小小的月牙才?算滿意。
以往散步,短短的一條道,他走幾步就要停下來親她。這?世上還有誰比他的走路速度慢?
“哎呀,真不用,來來回回的多麻煩啊。你快去公司吧,我先回家啦。”再多拉扯,這?對話就沒?完沒?了了。熱戀階段,還真是夠浪費時間的。柳絮寧趕緊朝他擺擺手,不帶留戀地往家的方向走。
真是一點都不回頭?看看他。
他忍不住地往前幾步追上她,又一次將她抱進懷裡。炎炎夏日,柳絮寧的上身就穿了件墨綠色的背心,而他出門出得急,運動過後連澡都沒?有洗,身上帶著打羽毛球時出的汗。柳絮寧覺得他這?人真過分,這?麼熱的天還要和她無休無止地貼在一起,汗都要蹭到自己的身上了。
“哎呀,梁恪言!”胸口擠著他的胸口,柳絮寧掙紮了一下,掙紮失敗。
梁恪言沒?說話,頭?埋在她的脖頸間,他的鼻梁太高,鼻尖頂著她的皮膚,鼻息擦過讓她泛癢。
“飄飄。”壓著喉嚨時,他說起話來也悶悶的。
“嗯。”
“等我回家。”
問的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當然啦。”
第48章 利己性
人一旦多了籌謀, 第一表現就在眼角的皺紋和眉間的疲態上。
梁繼衷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無意外地想起與自己相似的那三張臉。人到?老年,往事如走馬燈般閃回,惆悵成為?時不時光顧的主情緒。辦公?桌邊還放著一疊文?件等待他的查閱, 他信不過旁人, 卻?也知道現在的梁安成還不至於到接手的程度。可現在都無法?經手, 到?底何時才能完全掌握?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誰有資格能與他上同?一牌桌。
梁恪言到?老宅的時候,唐姨正巧端著煮好的綠豆百合銀耳羹出來,看見他便打趣:“倒是巧,你們哥倆前後腳地來。”
梁恪言叫了聲唐姨, 又問爺爺奶奶在哪兒。
唐姨說許芳華被邀請去看秀,至於梁繼衷,她指指樓上。
梁恪言接過那碗銀耳羹:“我送上去吧。”
此時此刻看見梁恪言,梁繼衷是意外的。他在心裡揣測著他會來的各種原因, 心漸漸沉下去。
他寵愛兩位孫子,但萬事皆有度。任何與自己意願相違背的人, 梁繼衷不會給他任何表達訴求的機會與權利。
“恪言,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
梁恪言安靜了一下,點點頭:“爺爺您說。”
“還記得上次和你見麵的Mauro嗎?”
“記得。”
“明年開始, 起瑞的業務重?心要逐漸開始轉移。英國那邊幾?個老股東跳得很,過幾?天你和Mauro幫我跑一趟英國,去那邊看看。”
可是國外業務重?心從來都不在梁恪言擅長範圍內,他正要開口,梁繼衷笑著繼續說:“誰去都沒你能頂用。”
梁恪言明白了, 他是代表梁繼衷出麵的最?佳人選。而這“看看”的言下之?意就是敲打。
又要進行?一場複雜的人際社?交關係, 又要皮笑肉不笑地回旋於多方之?間。想到?這裡,他難得產生了些抵抗情緒, 不亞於學生時代的厭學。
“怎麼了?”梁繼衷見他不開口,拍了拍他的肩,“不高興去啊?”
“沒有。”笑意下是壓迫與控製。如果這是商量的意圖,那麼兒時被要求學習各種東西時,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爺爺最?放心你了,你可以的。”
“好?。”梁恪言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爺爺,我想——”
“你唐姨今天怎麼做的這麼甜。”梁繼衷皺著眉舀了勺銀耳羹,悠悠打斷,“你早幾?年就在英國讀書生活,總歸是比你爸更了解那邊的形勢。爺爺年紀大?了,想和你商量件事,明年,你過去幫爺爺看著他們好?不好??”
梁恪言短促地皺了下眉,他看著麵前的老人,心頭突然湧起一絲複雜。
梁繼衷是從何得知他和柳絮寧的事情,他暫且不知也無從得知。他隻知道梁繼衷又要用老方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小時候起便是這樣,先將所有負麵輿論落在梁家之?外的人身上,再在關鍵時刻輕飄飄地站出來,摘得乾乾淨淨的同?時將利益最?大?化。現在也是如此。
以已經同?意自己和柳絮寧在一起為?戰火的矛盾,輕描淡寫地告訴梁銳言,梁銳言自然會怒氣衝天地來找他算賬。今天,兄弟倆大?打出手的事情想掩蓋很簡單,可若是想散播出去,隻要有心,便是易如反掌。
梁繼衷真是深諳媒體之?道。這樣一條上流圈子的娛樂動?態裡,旁人是會將重?心放在他和梁銳言身上,還是對柳絮寧的好?手段感興趣,結果一目了然。
反正不管對什麼感興趣,總歸是不能讓大?眾覺得他梁繼衷棒打鴛鴦罷了。
梁繼衷靠著椅背,姿態閒適,整個人放鬆:“恪言,你弟弟誌不在起瑞,你爸,你也是知道的。以後整個起瑞都是你的。”
沉默也沒有長時間地霸占整個空間。
片刻,梁恪言抬頭看著梁繼衷:“好?。”
梁繼衷沒想過竟會如此輕易,還是高估自己這個孫子了,二十幾?歲的年紀,再大?又能怎麼樣,一丁點利益就能轉移注意力。
“好?好?好?,好?孩子——”
“爺爺,英國到?青城直飛隻需十二個小時,如果算上中轉,最?多也不過加四個小時。我不覺得飛來飛去很辛苦。”
梁繼衷怔住:“什麼?”
口中的銀耳羹像是突然喪失甜味,苦得讓人皺眉。梁繼衷詫異到?站起身,費解地看著梁恪言:“恪言,你這是什麼意思?”
梁恪言:“我願意去英國,也願意去任何地方,爺爺,距離對我來說不是難事,阻礙不了任何我想做的事。”
“那個小姑娘值得你做成這樣嗎!”
說出口的瞬間,梁繼衷突然覺得自己失言。
一場不撕破真相的博弈之?中,誰先按捺不住吐露真實?目的,誰便先落於下風。
他撫著眉心,既然已經如此,索性打開天窗。
“恪言,爺爺和你直說,我和你奶奶都不同?意你和那個外麵的小姑娘在一起。你們在一起沒多久吧?時間不長,趕緊斷了。”
權利被人贈予的壞處大?抵就是如此。上位者可以以當仁不讓高高在上的姿態頤指氣使,但梁恪言不覺得自身所持所有光環都來源於旁人的饋贈,大?概這就是梁安成麵對與自己母親的聯姻隻能含屈受下,而他尚有一絲反抗的機會。
“爺爺,我不想這樣做。”一事退讓,事事皆讓。他不會讓自己處於這樣的境地,“我答應您,我可以去英國做這個項目,您也可以讓我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這是我應儘的責任與義務。但是我有選擇愛人的權利。”
梁繼衷氣急,眼前的銀耳羹變得嚼蠟一般。
愛人?他左右不過二十五歲,人生連三分之?一都沒有活到?,就敢對著如同?過家家酒般的小姑娘稱一句愛人?荒唐至極!
“梁恪言,一場無關緊要的戀愛已經可以讓你對著養你長大?的爺爺這麼說話了?你再和柳絮寧待在一起還能得了?”他說,“你知道那小姑娘是什麼德行?嗎?你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她是怎麼進的——”
他欲言又止,這個砝碼,不適合加在梁恪言身上。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小時抽打梁銳言時怎麼忘記了也教訓一下梁恪言,居然讓他現在無法?無天到?敢和自己作對。
“爺爺,您現在有能力安排我的來去,但最?多五年,我認為?我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而這幾?年裡,在英國青城往返,不算什麼難事,我也不覺得辛苦。”
這都做不了主?,那他還有什麼可做主??倘若這麼點距離,對於柳絮寧來說就已經算是一種奢侈,她也不必非要選擇他。
梁恪言有句話沒說出口,梁銳言誌不在商,梁安成成事不足,而老爺子白手起家,警惕性高又思想傳統,不會選擇職業經理?人,他也絕不會將自己幾?十年來的心血讓他人相碰。
可爺爺到?底年紀大?了,他還是把這句話咽下。
梁繼衷望著眼前的人,突然有些陌生,可又矛盾地感到?欣慰。他認得清自己的價值,他是重?要的,也看得清彆人的價值,梁安成和梁銳言都比不得他,所以他才敢上了這個牌桌和他對壘。
“我今天累了,不想和你講這些,你先回去,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清楚。”
梁恪言轉身,走到?門口時想起什麼。
“您從我這裡找不到?缺口應該會去找她,我希望您不要為?難她。因為?這份感情不是她送給我的,是我求著要來的。”
梁繼衷喜歡棱角硬而鋒利的人,可那些尖銳是用來對著外人的,他的孫子膽敢用它們對著他!
這碗銀耳羹注定是吃不下了。梁繼衷深呼吸,讓唐姨上來端走。
唐姨戰戰兢兢地進了書房。
一天時間裡和兩個孫子都有了不大?不小的爭吵,大?戶人家總會在財富之?外的地方擁有成倍成倍的糟心事。
·
梁恪言在外麵待得有些久,回家的時候,磁青色的天已經黑得徹底。彆墅大?門合著,隻能看見花園裡亮起的幾?盞小燈,散發羸弱的光。
彆墅裡麵沒有全黑,梁恪言在玄關處換鞋,正要上樓時注意到?從偏廳虛掩著的門下流出來的光,光影晃動?著,他走近了發現是偏廳裡的電視屏幕光。
推門看見眼前的場景後,梁恪言放輕腳步,慢慢地走到?沙發前。
柳絮寧躺在沙發上,手邊有遙控器,有手機,有平板,也有畫筆。亂七八糟地堆在毯子上,她又縮在毯子裡,小小一團靠著角落。
隻要稍稍翻一下身子,扯動?毛毯,這些東西就會掉下去。掉下去是其次的,要是砸壞了沒保存,那她可能想要世界與她一起毀滅了。
梁恪言小心地將這些東西放在茶幾?上,如果經由他手掉落,也許毀滅的就會是他。
手機屏幕是永不休眠的狀態,梁恪言順勢掃了眼,看見一連串的租房信息,他愣了一下,轉而主?動?摁滅。
此刻叫醒她上樓,一定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她占據著沙發,梁恪言索性坐在地上。電視裡不知在放什麼情侶吵架誤會的爛俗戲碼,梁恪言也是真的無所事事了,帶著點耐心看了幾?分鐘後覺得浪費時間。
牆壁上的鐘每過一個整點就會敲響一聲。梁恪言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八點。睡到?這個點,那她晚上還睡不睡了?
叫醒人的方法?有千種萬種,他偏偏一個都不想用,隻想做一個最?大?程度滿足自己私心的壞人。梁恪言低頭貼近她的臉頰,在微微張開的唇上猶豫了一下,繼而將呼吸貼近她的脖頸,用鼻尖蜻蜓點水地碰了下。
親密狀態行?進次數增長的同?時,他愈發能發現柳絮寧身上的禁區。
意料之?中的,她縮了下肩膀,有醒來的趨勢。
梁恪言又低頭,埋在她頸窩間,呼吸平緩地落在上麵。
“嗯……”柳絮寧無意識地念了聲好?煩,眼睛還沒睜開人就已經往後退。可惜她已經縮在了沙發最?裡麵,梁恪言拉著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裡來,頭徹底埋進她發間,聲音悶悶地調侃:“要不要看看幾?點了?”
柳絮寧醒了沒一會兒,但上下眼皮子打架,毫無睜開的念頭,隻想再繼續睡去。知道梁恪言就在旁邊,她也沒心情搭理?他。
到?底是誰說的等他回家?又是誰天黑了才回來,讓她等到?現在?
笑意和潮濕的呼吸一同?彌漫在柳絮寧的臉上,她撇開頭,又說了句你好?煩,然後轉身背對著他。
“我哪裡煩?”
非要問自己煩在哪裡,這就已經夠煩的了。
兩秒後,梁恪言的手從她脖子下穿過,摟著她的肩迫使她轉回來。這手一搭上,就再沒放開。
“十點了,該醒醒了,過會兒又要睡了。”
“騙人,才八點。”
“那你可以醒了。”他就是故意的,“怎麼不上去,睡在這裡乾什麼?”
柳絮寧瞪著他,沒好?氣地說:“不是你讓我等的嗎!”
梁恪言:“困了還等什麼,回房間等我也可以。我到?家了會來找你的。”
“回房間了還叫什麼等?”
那時整個空間裡隻有電視的燈光和窗戶映出的對麵彆墅的光,他得以清晰地看清柳絮寧的麵龐,沒忍住捏起來,左右掐了下,力道很輕,帶著十足的親昵。
他的手掌乾燥熾熱,柳絮寧卻?沒空感受,經驗之?談,他直勾勾盯著自己,就是索吻的潛台詞了。柳絮寧擋住他的嘴:“不許親我,你讓我等了很久,我困死了。”
梁恪言點點頭,嘴巴卻?截然相反地碰碰她的手心,含糊地說出一句好?,我不親你。
他摟緊了她的肩膀,當切切實?實?抱在懷裡時,梁恪言才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踏實?。可細數過往,他想要擁有的,也許來的輕鬆,也許得到?得艱難,可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每一樣都能給予他一種篤定——握在手裡的東西,怎麼樣都不會丟。
除了此刻。除了她。
“我過幾?天要去趟英國。”沒法?給自己定下回來的時間,就算心中有了解決之?法?,可麵對的人是未知的,麵對的事又有不穩定性,他不想提前做出保證以免最?後無法?實?現。
柳絮寧哦了聲。
看她這平淡模樣梁恪言冒出一點不爽。
肩膀被稍許用力地捏了把,柳絮寧也很不爽地看他:“你乾嘛啊,好?痛。”
“不問我去乾什麼?”
“不問啊。”
“吉安和起瑞都有些事情,我要去處理?。”
柳絮寧憋笑,都說了不問,還把答案擺到?她麵前。既然如此,她很給麵子地說:“那你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顯然這句話很大?程度上取悅了梁恪言。他點頭,說知道了,又起身,順帶把她的毯子和平板手機等物件收起來:“困了就回房間睡覺。”
上一秒還在嫌他煩,下一秒柳絮寧拽住他的衣擺,討好?地笑了下:“你抱得動?我嗎?”
要抱就直說,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
“單手。”她又是一笑,慢吞吞地補充。
平板手機毛毯,全是她的東西,她卻?是一個都不想拿。
梁恪言在她麵前站定,抬起一隻手臂:“上來。”
柳絮寧攀住他的脖子,兩條腿盤在他腰上,賣乖道:“你人真好?。”
梁恪言單手摟過她的腰,往上掂了掂,另一手拿著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穩步向樓梯口走。
“有多好??”
“很好?很好?。”
“那你愛我嗎?”
原本幼稚無聊的對話戛然而止,柳絮寧語塞。好?突兀的字眼,何必出現在如此愉悅的對話裡,聽的人心焦。愛這東西,誰能說不是一場華麗偽裝下的利己主?義?
她不答反問:“那你呢?”
“嗯。”毫無疑遲。
地上是兩人疊在一起的光影,胸口處傳來他強烈的心跳聲。
柳絮寧垂下眼睫:“哦。”
操之?過急地力求一個肯定答案,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惹來糟糕的下場和沉默而微弱的回應。
梁恪言自洽地挑了下眉。尋求平等很幼稚,追著要回應也很幼稚,迫切想要得到?一份誓言也很幼稚。
心跳隨著他踏上台階的步伐而歸於平穩,柳絮寧將下巴支在他肩膀上,臉頰貼近他的臉頰,小貓一樣上下蹭了蹭。
梁恪言身上哪裡的觸感都是她喜歡的,她本能地不想鬆開,想讓他一直抱著。
“你這些都是怎麼練的啊,好?神奇。”沒有近距離看過,可光靠摸,她就已經能想象出來。
她真厲害,這麼自然就能將難以繼續的話題過掉。
梁恪言忍受著她的手亂摸:“夠了吧。”
他挺不講道理?的,她那天都沒這麼說他。
柳絮寧沒準備收手:“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你覺得夠了沒用,我覺得沒夠。”
梁恪言被她這語氣和言論逗笑。
“好?。自私好?。”
柳絮寧抬手去開燈,在他懷裡拉開了點距離,看著他:“我不僅自私自利,我還虛偽,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毛病,我可能還是個膽小怕事喜歡臨陣脫逃的人。”
“怎麼這麼說自己。”
“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還不好??”
“我缺點很多的。”而且也許超乎你意料。
梁恪言:“我也是。”
算了,和他講不明白。柳絮寧再沒了說話的興趣,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我睡覺了,你快走吧。”
是挺自私自利,用完就丟,不帶半分留戀。
梁恪言低頭看著她,眼裡唇角都是笑意,臉上卻?很認真:“柳絮寧,自私沒什麼不好?。人就是應該有利己性。那些利他性品質,我欣賞且敬佩擁有它們的人,但這不是人生裡的必需品,沒有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把平板放在床頭,“我們飄飄那麼聰明,總不會還在糾結這個吧。”
從第一次見她起,梁恪言就知道她這雙眼睛生的漂亮,認真看人時亮晶晶的,像點了些水濛濛的霧。由高到?低的視角下,她有些羸弱細瘦。她分明什麼都沒做,他倒是自作主?張冒出一點心疼。
正想著時,她示意他低頭。
左右不過一臂距離,她小幅度地招招手,好?像叫喚狗的模樣,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愛。
“怎麼——”
話沒說話,她快速地抬腰,湊近親了他一下,在他錯愕的眼神裡又退回去,拿過一邊的毯子捂住自己:“有點想親你,就親了。”
梁恪言回神:“也是,你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在外麵彆這樣。”
他是不是多慮了?
還沒等她回,梁恪言就說他上樓了,讓她早點睡。
柳絮寧抱膝,盯著他的背影,行?動?意外地快於理?智。她爬下床,猛然從背後抱住他。
“怎——”
“梁恪言。”
“嗯。”不知是什麼驅使,梁恪言此刻並沒有回頭,大?手包裹住她的手,靜靜享受著被她從後擁住的感覺。
“下次不要明知故問了。有些問題的答案你自己猜不出來嗎,真夠笨的。”
她推翻幾?分鐘前的自己。那不是一場虛偽的利己主?義,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珍之?又珍的字眼。
梁恪言的嗓子有些發癢,他一清二楚地感受到?自己逐漸揚起的唇角。自鳴得意這樣的詞用在當下的自己身上,再合適不過。
“我是有點笨,但我現在知道了。”
第49章 恐懼
從柳絮寧的房間?出來, 梁恪言和梁銳言碰了個正著。他站在三樓樓梯口,背對?著光,眼神?也?因此陰冷,像目睹一場愛情故事的始末。
下午他跟著梁恪言的車, 自然看見了他是怎麼下車, 他和柳絮寧是怎麼擁抱又是怎麼親吻在一起的。沒有了大屏幕的阻礙, 畫麵活生生地撞入他的視線。往日訓練時,總要著重加強視覺訓練,他卻沒有哪一刻比此時再憎惡自己這技能。
——清晰得連柳絮寧臉上漾出的笑容都能看見。
和哥哥在一起,她很開心吧。可是為什麼, 他沒有他哥哥討喜嗎?
不可能。
梁恪言自然地?踱步上樓,仿佛視他於無物。
“哥。”梁銳言突然叫住他,“你知道爸媽為什麼要生我嗎?爺爺奶奶從來也?是更喜歡我的。因為哥你真的,不管做人還是做事, 都不夠討喜。”
還沒有自洽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梁恪言也?許會因為這些話而難過, 因為他知道梁銳言說的是真的。
但?那又怎樣?真不巧,這句話出現的場合太晚了,晚到殺傷力已經為零。
“但?我討她喜歡。”
梁銳言驀地?笑出聲, 像刀片穿過他的胸骨,撚著肉生生地?剔開,痛到無法哭泣時隻能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你再也?不是我哥。”像氣話,像耍賴皮,像幼稚的小孩子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玩具。他咬牙切齒, 卻不敢大聲, 他可以和梁恪言挑明,卻不敢和柳絮寧挑破。因為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歸路。
“我不是你哥, 那我作為柳絮寧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得叫我一聲妹夫?”梁恪言認真地?問?,“梁銳言,換我叫你哥哥了?”
梁銳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是什麼荒唐的話從他的嘴中說出來了?
“梁恪言你真是個瘋子!”
也?許吧。今天很累了,他沒有空再和弟弟糾纏。
梁銳言還站在原地?,雙手俱是緊緊握拳,低頭死死盯著樓梯。
路過他時,梁恪言忽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情?沒有做。他停下腳步,拍了拍梁銳言的肩膀:“阿銳。”
梁銳言回?頭之間?,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就看見拳頭迎麵衝自己而來。打在臉上時才感受到那力度與下午時自己給出的那一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被打懵了,身體踉蹌著往後,狼狽地?靠著牆,眼前似乎都是花白一片。還沒來得及反應,第二拳又跟著落下。
梁恪言看著麵前滿臉驚詫的弟弟,鬆開拳頭,捏了捏手指:“還你的。”
他的人生信條裡沒有吃虧二字。哪怕隻是一拳,哪怕是他親弟弟,他也?虧不得。
·
走進?房間?,當一切歸於寂靜時,梁恪言卸下所有力氣與警惕,疲憊卻像是潮水後知後覺地?迎麵撲來,兜頭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從沒有忤逆過梁繼衷,也?從未以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這些話,這感覺陌生又新奇,新奇之下是一絲遲緩降臨的畏懼。他的確是梁繼衷手上唯一的一張王牌,可誰又能保證新的一天來臨時他會不會成為棄牌。
話已經說出就無法收回?,但?如果現在想要現在抽離那還算及時,也?不至於和爺爺失了親近。
為了柳絮寧,值得嗎?
他揉了揉臉。
值得的吧。
關於柳絮寧,隨便後果是什麼樣,他可以兜底的。
·
梁恪言今天飛英國,中午的飛機,他定了早晨七點半的鬨鐘。梁恪言往常總是早於鬨鐘醒來,醒後知道自己還可以睡一會兒會讓他有一種?意外獲得的快感。
但?昨夜資料看的有些久,他實在有些困,鬨鐘響了他也?難得有了些貪睡的念頭,抬手剛要把鬨鐘關掉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睡夢之中,有人拉開他的被子,身子鑽進?來。梁恪言下意識摟住,那人臉埋在他胸口,左右蹭了蹭。梁恪言被她蹭得有些煩,手撫在她的腦袋上壓了壓,語氣帶威脅:“彆煩,再煩揍你了。”
這話剛落幾?秒,他覺得不對?,猛然睜開眼睛,就看見懷裡的柳絮寧。
見他醒來,她衝他傻笑。
“早上好。”
他怔愣了一下,緩衝許久。
“你至於這麼驚訝嗎?”柳絮寧奇怪。
“有一點。”剛醒來時,他的聲音微啞,他揉了揉眼睛,把她摟得更緊。
哪有這樣的,一睜開眼睛就是這樣令人意外的驚喜。
“你說你的房間?我可以隨便進?來的,是你說的。”柳絮寧重申。
“是。”
他的下巴習慣性支在她的頭頂。
“醒這麼早?”這懶豬,能睡到自然醒絕不早起床一分鐘,今天才不過七點多的光景就來了他房間?裡,始料未及。
“對?呀。”也?不是,知道他今天飛英國,她特意定了早一點的鬨鐘,很難說是為什麼,隻是一想到要和他分彆幾?天就有些舍不得。
“那你昨晚應該睡在這兒。”
早起果真讓人神?智不清,說完這句話,梁恪言看著懷裡的人開始臉紅,眼神?躲閃,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完整的話,最後又埋到他的胸口,假裝沒聽到。
梁恪言意識到失言,捏著她的肩膀,親在她發頂:“是我說錯了,忽略那句話好不好。”
柳絮寧還是沒說話。
下意識脫口的話恰好昭示他暗藏的不良居心。梁恪言手指勾著她的發梢:“你不理我,讓我很害怕。”
良久,柳絮寧在他懷裡搖著頭,額頭蹭著他胸口的布料,把劉海弄得亂七八糟。
她聽見自己故作平靜的聲音:“我沒生氣啊。梁恪言你好像驚弓之鳥,我哪有這麼容易生氣的。”
梁恪言也?不戳穿:“行,我就是驚弓之鳥。”他換了話題,拍拍她,讓她離開,“我去?洗個澡。”
“好。”柳絮寧問?,“你今天穿什麼?”
梁恪言拿過毛巾往浴室走:“隨你。”
隨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絮寧眼睛轉了一下,興衝衝地?起身:“我給你挑啊!”
至於笑成這樣嗎?但?看見她眉眼彎彎,眼裡全是期待,他也?被感染,點了下頭。
梁恪言隻穿黑灰色係,但?衣櫃裡明明還有許多其?他色係,買回?來也?不知道乾什麼。柳絮寧倒是想挑色彩碰撞鮮明的,又覺得他穿起來肯定搞笑,決心還是不難為他了。她隨手挑了件白色工裝短袖襯衫和黑色短褲,然後又趴在床上,拉開他的床頭櫃,想幫他把手表拿出來。
一打開,兩盒未拆封的避.孕.套.大剌剌地?躺著。
柳絮寧反應慢了半拍,在意識到是什麼之後她猛然推上抽屜。
梁恪言洗完澡出來,他擦著頭發,看見坐在床上的柳絮寧。兩人的眼神?交彙,她卻突然紅了臉,然後倉惶躲開。
梁恪言有些莫名,問?她怎麼了。
她眼神?複雜,那裡又有緊張又有期待與妄圖開口的躍躍欲試。
“給你挑的衣服。”柳絮寧隨手指著床邊,然後急匆匆地?往外走,“你換吧,我先出去?。”
梁恪言掃了眼,覺得眼熟,倒不是衣服。
等?穿上的時候,他終於明白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梁銳言不就天天這麼穿嗎?
他與鏡中的自己對?視,臉臭到極致。
柳絮寧不準備去?送機,梁恪言下樓的時候她就坐在餐廳裡準備吃早飯。林姨正給她盛粥,見梁恪言下來,她會意地?點點頭後離開。
“吃的什麼?”
柳絮寧頭埋得有點低:“粥啊,看不出來嗎?”
梁恪言戴上手表,掌心撐在她手臂旁,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捏了下她的後頸:“穿好了,你給我挑的,不看看?”
“好看死了。”她頭也?不抬。
梁恪言這次是真笑了,拉開她旁邊的椅子:“真不看我?”
柳絮寧敷衍地?分去?一個眼神?:“真好看。”
“和阿銳像嗎?”
“啊?”她反應過來了,他的腦回?路也?很奇怪,怎麼會想到這個?如此普通的搭配,走在大街上多的是男生這樣穿,“你想什麼呢?我就是覺得這樣很好看,很顯年輕啊。”
話音才落,臉頰就被他掐了一下。柳絮寧一口粥還在嘴巴裡沒咽下去?,愣愣地?扭頭看他,像隻傻乎乎又不可置信的貓,頓時跳腳:“你乾嘛呀!”
“我不需要。”
柳絮寧聽懂了,的確如此,但?她就想氣他一下:“你好自信。”
“當然。”
她噎住,行吧。
於天洲發來短信,車已經停在門口。
柳絮寧看著他在回?信息,知道他要走了,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舍得。出差而已,最多也?就一個月,她何必如此戀戀不舍。
“走了。”梁恪言俯身親在她的臉上。
柳絮寧嗯了聲,卻在他轉身時不受控製地?拉住他的衣角。
勺子和瓷碗碰撞出沉悶的一聲響。
“怎麼了?”
“等?你回?來,我們可以……我可以……我想……”她直白地?看著他,那幾?個字近在咫尺,卻是怎麼樣都無法表述出來。
看見床頭櫃裡那兩盒避.孕.套.時,羞澀是她的第一反應,可羞澀與怯意過去?之後,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
是梁恪言,她要。
是和梁恪言,她想。
這沒什麼,她的確有欲望,對?他有欲望,她想做主動表達的那一個。這真的沒什麼的。可就這樣麵對?著他,感受他的溫度與自己的手指相貼,他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臉上,她心跳的飛快,眼睫頻顫,喉嚨乾澀,不知道怎麼開口。
強烈而無聲的情?緒在釋放。
柳絮寧有點對?自己生氣,這句話也?說不出來嗎?也?順便氣他,這點解讀心理想法的智商都沒有嗎?
她索性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意味:“我想跟你睡覺。”
陽光在地?上摩擦,梁恪言站在原地?,有點走神?地?看著她遊移的眼睛,半天未搭腔。
於天洲見梁恪言出來,為他開門。去?機場的路上要經過跨海大橋,這條路有些長,梁恪言又有早間?喝咖啡的習慣。於天洲見他根本沒有碰放在扶手箱上的美式,隻雙手環胸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發呆,神?色淡漠疏離,耳根卻是發紅。
於天洲偶爾也?揣摩不透,索性不再揣摩。
車窗外的景色一如往常,卻因為夏天的到來而變得色彩鮮明。飛鳥相互穿梭在海平麵上,化作一道城市剪影。
他拍下這幅場景,發給柳絮寧,等?她回?消息的空檔,梁恪言伸手去?拿冰美式,感受冰涼的觸感與沁出的水珠貼於自己的掌心。
這妹妹心大概是黑透了,非要在分彆的時候和他說這些話。再這樣,他就不想去?了。
·
沒有梁恪言也?挺好的,柳絮寧終於可以好好學?習好好畫畫了。
手機裡是梁恪言發來的信息,他剛落地?伯明翰機場。想到他走之前那句輕到不能再輕的“好”,她臉頰就不停發燙,故作冷漠地?發去?一個“哦”字。去?機場的路上也?要拍照給她看,落地?了也?要和她報備一聲,怪煩人的。
梁恪言:【哦?】
剛更新過的微信可以即時彈出其?他人發來的消息,柳絮寧正要回?他,上方突然彈出胡盼盼的信息。沒幾?個字,但?她打字的手停在了上方。
關閉和胡盼盼聊天的界麵,柳絮寧對?著開著許久的電視發了會兒呆。
六月份的天氣,毛毯披在身上,她卻莫名感覺到一點寒冷。
手機屏幕持續亮著,來自青城的一個陌生號碼,柳絮寧起初以為是騷擾電話,可兩天打了三遍,她遲疑著,最後接起。
“寧寧,終於接電話了。”電話那頭,是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她故作不明:“你是?”
“是我,二叔。”
柳家人口眾多,她有好多好多叔叔阿姨,江虹綾在時還會在每次的家族聚會前告訴她這個男人要怎麼稱呼,這個女人又應該叫什麼。她乖乖地?聽著,將人的麵孔和與之對?應的稱呼記下,又在心裡感歎窮人還要保持固定的家族聚會,真是夠閒的。想想,還挺痛苦。一年到頭要見這麼多次,當著人麵時言笑晏晏,背著人時也?許什麼刻薄的話都可以脫口而出,這樣的關係,織它又有何意義?
柳絮寧遲疑的這幾?秒,對?麵笑著問?:“怎麼,寧寧好日子過久了,都認不出二叔的聲音了?”
“當初是怎麼汙蔑二叔和你爺爺奶奶的,你還記得嗎?”
尚有一絲應對?的能力,可她全心被即將到來的害怕占據,沒有絲毫猶豫地?掛斷電話。這樣好像還不夠,她把手機調到靜音,推到床角。
柳絮寧能猜到,梁繼衷既然已經知道了卻遲遲不來找她,那自然是不想讓他們梁家的寶貝孫子把氣撒在他頭上。他最希望也?最樂見其?成的,應該就是自己主動去?找他吧。
可她沒有這個勇氣。
她把頭埋進?臂彎裡。好日子好像是真的要到頭了,可時至今日,失去?的隻是金銀綢緞般的生活嗎?還有她的梁恪言。
幼時耍儘心機進?入梁家,數年之後,她也?必為兒時的貪婪與欲望所害。
第50章 飛蛾撲火
王錦宜在外不用中文名?, 於?天洲找她費了不少功夫。
王民昊心心念念這位寶貝女兒,無論青城還是西南,圈子?裡的人都知?曉。梁恪言翻閱資料,卻不儘讚同。既然知道大廈將傾, 此?刻該做的就是和女兒遠離關係, 將財產關係剝離得一乾二淨, 而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放大寵愛,讓其成為所有食肉動物眼裡最寶貴的一塊肉。
梁恪言敲響王錦宜家門時,她春風得意,絲毫沒有落魄樣。
梁恪言說明來意, 王錦宜卻嫌棄如今市值,語氣傲慢,說她怎麼可能現在就賣給他。
梁恪言知?道此?行就是這個?結果,沒多在意。臨走之前, 他隨口問她,你確定家族信托的受益人是你嗎?
王錦宜愣了?一下。
梁恪言再來是三天後的事情, 三天,夠蠢女孩搞清狀況了?。物質富足的上?流圈從不缺新玩法?,很正常。她哥哥的名?字簡直是王錦宜的眼中釘肉中刺。提及王民昊的遺產, 合法?收益以乾乾淨淨的方式光明正大留與毫無法?律關係的兒子?,那些?複雜繁瑣條條分明的公?證,他一點兒也沒嫌煩。而那些?股份與債務卻悉數給了?自己?和母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王民昊早知?道自己?前路堪堪,果真是提前為他的好兒子?打?理好了?一切。那她呢, 她怎麼辦?
腦子?裡全是男男女女那點事的蠢貨, 最容易攻破。到這個?地步,居然在那裡自怨自艾鬱鬱寡歡地責怪她哥哥的欺騙。
彼時她再無幾日前的嘴臉, 哭過之後,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問他能?不能?抬高點。
梁恪言奇怪地看著她,笑得有些?難以自抑:“王小姐,操縱股價犯法?啊。”
何必這樣羞辱人。王錦宜忍下情緒,手剛碰上?他的腕表,他也沒動,語氣算不上?提醒:“我吃著這套長大的。”
可惜了?,拜家裡妹妹所賜,他對女人真真假假的眼淚都不感冒。
王錦宜一直沒什麼道德底線,他對自己?沒興趣就算了?。她收回手,抹去眼淚,說,股權可以給你,你得幫我還債。
“收了?你的股權,還要幫你還債,胃口真大。”
王錦宜覺得和他說話能?收獲一肚子?的火,她深吸一口氣:“我手上?這點根本不夠你坐穩董事會。那些?人很惡毒的,我可以把爸爸曾經告訴我的全部告訴你,讓你徹底搞掉他們。好不好,哥哥?”
梁恪言轉手機的手指停頓一秒,審視般看著她。
“彆這麼叫我,有點惡心。”
王錦宜氣得想把眼前的玻璃杯直往他臉上?砸。
而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同意,要徹底發瘋時,他卻篤悠悠地說了?句可以。
王錦宜實在有些?讀不懂他。
·
在這裡辦完梁繼衷交待的事情,他和Mauro分開。明天要飛去加州,他由衷地覺得疲憊,可疲憊之後,想到未來的獲利,又都算值得。
閒來無事的午後,他放了?於?天洲半天假,去ucl逛了?一圈,都是自己?已然看厭的風景,想起柳絮寧,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拍照之後發給她。
校門?口有家牛排店,現在已經過了?飯點,沒什麼人,環境清幽,恰巧是他喜歡的。他點了?份牛排,那難得的少爺矜貴和嬌氣上?來了?。
照例拍完照後,他發給柳絮寧,言簡意賅附帶幾個?字:肉很老。
她一直沒回。
北京時間才過晚上?九點,她就已經睡了??還是在畫畫,沒有看手機?
梁恪言已經能?猜到她打?開手機,看著一條一條接連不斷彈出來的信息皺眉說“煩死了?”時的神情,光是想想就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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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的課程少了?許多,隨之而來的考試也變少。學期正式結束,女寢裡開始著急忙慌地收拾東西。宿舍阿姨拿著大喇叭在樓道內喊著“貼紙、海報,全部撕掉”“東西不要忘帶”。女生們淚流滿麵,叫苦不迭地撕扯下當初不懂事時興奮粘貼的海報。
今日全青大四個?大門?都開了?,私家車皆可入內。胡盼盼的爸媽跑上?跑下地為她拿箱子?,見柳絮寧一個?人,胡爸熱心地上?來幫忙。柳絮寧連連說不用。
“沒事兒!”胡爸笑著說。
“你爸媽沒來接你啊?”他剛問完,被胡盼盼嘖了?一下。
胡爸皺眉:“哎呦不問了?不問了?,又要嫌我煩人了?。”
胡盼盼翻了?個?白眼,轉頭?又和柳絮寧說她爸這人就這樣,嘴碎得要命。
最後一個?行李箱搬下樓,胡盼盼站在車門?前,回頭?看著她:“那個?來找你的叔叔,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她在女寢樓下見過幾次,長相端正,人也乾淨,可不知?為什麼,對視時就是覺得不舒服。
柳絮寧:“當然。我已經見過他了?,沒什麼事情。”
胡盼盼點頭?:“那就行。”
背後有車發出尖銳的鳴笛,胡爸的車恰好在彎道口,他不開,後麵的車就沒法?出去。
“姑娘,快點誒。”
胡盼盼不耐煩地回知?道了?。她看向柳絮寧:“那我走啦。”她抬手,眼裡有些?期待,“要不……抱一下?”
她清楚的,她很清楚,在所有人眼裡她和許婷都是柳絮寧最好的朋友。可胡盼盼明白,那隻是因為她們是室友,很多團隊行動的東西將她們捆綁在一起。她心思敏感卻不傾吐,自己?有時無意識脫口的也許帶著冒犯的話她並不會生氣,可會記在心裡。不會爆發情緒的人,才是最可怕又最難懂的人。
胡盼盼心知?肚明,柳絮寧也許並不需要朋友,什麼東西對她來說都是無所謂的。真要是朋友,何必一個?擁抱之前都需要謹慎問詢?
可是說完那句話後,柳絮寧輕輕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有空的時候可以找我玩,我會出來的。”
這個?程度,已經是她認為竭儘全力的付出了?。
可胡盼盼很滿足。
她欣喜若狂地回抱住柳絮寧:“好呀好呀!”
拉著行李箱出來時,柳絮寧看到了?梁銳言。
大夏天裡,他帶著一個?黑色口罩黑色墨鏡,雙手揣兜,門?神一般地站著,裝得不行。
柳絮寧走向他:“你是熱還是冷?”
梁銳言目光下意識撇開,又想起自己?現在帶著墨鏡,於?是肆無忌憚地將視線落在她臉上?。她愈發好看了?,臉上?還長了?點肉,整張臉飽滿水潤。午後金色的光線毫不吝嗇地落於?她鼻尖,像點了?隻金色的蝴蝶。有頭?發黏著她的臉頰,梁銳言伸手要去捋開,她先他一步把它往後順。
全副武裝真是好,將失落全部掩藏。
梁銳言把手插回褲兜:“注意著點,彆吃頭?發,你這是要逼死我這個?強迫症?”
她笑著說:“不看我就行了?呀。”
梁銳言切了?聲。
他拉過她的行李箱,往車停的方向走。
可是柳絮寧,我沒有辦法?不看你。
柳絮寧昨晚很早就睡了?,手機忘了?充電,清晨被寢室樓梯間行李箱滾輪和人說笑交談的聲音吵醒,也就沒了?鬨鐘存在的必要。一起床,她們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收拾行李,清理雜物,直到現在坐上?了?車,柳絮寧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碰手機了?。
她對手機倒也沒有到寸步不離的地步,隻不過現在生活裡出現一點小插曲,有人吃飽了?沒事做就要給她信息轟炸,怪煩的。
柳絮寧不敢用車上?的USB接口,於?是問梁銳言要了?充電寶。剛衝到百分之五,手機自動開機,緩衝之後,一條接一條的微信跳出來。
“煩死了?。”就知?道是這樣,柳絮寧輕聲抱怨。
這聲音明明很輕,卻被近在咫尺的梁銳言捕捉,他正要問她是什麼煩擾到她,“什”字剛冒出聲,卻看見她眉眼間漾起的笑意,連耳邊掉落的碎發都在跟著一起晃動。陽光和他一樣貪心,透過行駛的車窗玻璃,探到她明顯的鎖骨位置。
真好,甜蜜的口是心非隻會出現在一類人之中。
他喉嚨乾澀,指尖也不住得發癢。他知?道這樣不好,知?道這失了?分寸和尺度,可梁恪言當初就是這樣不知?分寸地向她示好的吧?那他效仿哥哥,有錯嗎?如果有錯,也是他們兩個?鬼迷心竅的人都有錯!
行動快於?理智,梁銳言抬手,些?許顫動的手指穿過她與他之間無形卻厚實的屏障,落在她的臉頰上?,食指勾起那縷發。
應該是往後捋的,他卻像被按下暫停鍵,指尖的麻意一路蜿蜒至心底。
——直到她的視線落過來。
他把頭?發順到她的耳後。
她的耳垂很軟,耳廓卻是硬的。奶奶說耳朵硬的人很犟,一旦決定了?的事怎麼都無法?改變。
和梁銳言對視上?的那一刻,柳絮寧幾乎是本能?地甩開他的手,人往一旁挪了?點,但?位置就這麼點,碰到扶手時她覺得自己?的反應過度了?。
“你乾嘛,一驚一乍的。”梁銳言先反應過來,像隻炸毛的狗,“我身上?是有傳染病嗎!”
陽光晃眼,他的表情看不真切。柳絮寧就在此?刻無端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下了?跨海大橋,就快到雲灣園了?。
傾吐的欲望像噴泉,蓄勢待發。柳絮寧看著他:“阿銳。”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梁銳言恐懼她接下來的話,恐懼即將到來的攤牌。
“我困了?,我先睡會兒,到家再叫我。”
“不是……”柳絮寧怔了?一下,心裡的猜測逐漸明晰,“很快的,就差你沒說啦。”
“能?有什麼大事,以後再說吧。”
“阿銳,我和——”
“柳絮寧,我是真的不想聽啊。”柳絮寧,可憐可憐我吧,何必非要把殘酷的真相擺到我麵前?我既然忍了?,那讓我一直忍下去吧。
沒有做錯什麼,可愧疚感就是這樣來的莫名?。柳絮寧深呼一口氣,低頭?時,手機界麵裡是梁恪言秒回的信息。
她不是個?好人。
真如梁恪言所說,自私是好的嗎?可她仍被這些?痛苦所折磨,像一根細小的頭?發絲鑽進皮膚裡,低頭?細尋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那就下次再說吧。”柳絮寧朝他笑了?一下,扭頭?去看車窗外的風景。
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側臉時,梁銳言想,果然還是裝蠢貨好,可憐地保護著自己?心中構建的美好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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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行鳴最近在半月灣市休假,說是休假,不如說是逃避。人至此?位,是沒有什麼工作?與休假之分的。譬如當下,剛在日落的海灘邊躺下,起開佳慕葡萄酒的橡木塞,還沒來得及欣賞一片赤色的落日美景,就有人到訪了?。
“鄺總,下午好。”梁恪言在他身邊坐下。
鄺行鳴想,這位小梁總倒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擾人清夢。
“好久不見,小梁總。”
梁繼衷從小就教給他的是,說話是門?藝術,不能?講清楚,又要對方明白,學不會讀規則的人,實力再強,也隻能?被迫出局。
但?沒有梁繼衷在時,他就不想遵守其中規則。他開門?見山地向鄺行鳴說明此?行的目的。
“你剛接手鼎隆,想要在你父親麵前立下一功。我也是。我想把我手中的萬恒股權轉讓給你。”
“我為什麼要?”
“你想要把吉安甩掉,我幫你接手吉安。”
“現在的吉安,人人避之,你倒是奇怪,主動往上?湊。”鄺行鳴笑了?笑,“你要什麼?”
“我要吉安在鼎隆的股份。”
巴蛇吞象,這胃口猶比他父親和爺爺。鄺行鳴倒了?兩杯酒,其中一杯推到梁恪言麵前:“你父親來找過我父親,但?他們沒有談攏。”
梁恪言接過:“那是我父親沒有找對人。”
“什麼意思?”
梁恪言望向他:“這種事,該是找話事人談的。鄺總對於?吉安的董事而言,自然是舉足輕重,所以我想請鄺總搭個?橋。”
鄺行鳴也回望向他:“吉安能?不能?起來還是個?未知?數,接手這個?爛攤子?又是何必?況且,吉安還有一部分股權在……哦,現在應該在他那個?女兒手裡吧。”
梁恪言點點頭?,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鄺行鳴詫異了?一下,語氣揚了?幾分:“可以可以。”他說到最後忍不住笑出聲,還真是可以。
梁恪言沒有解釋太多,他舉起杯子?,撞了?撞鄺行鳴放在桌上?的酒杯,杯壁相碰,發出一道清脆響聲。
“一榮俱榮,一損隻我損。鄺總,怎麼看都不虧吧?”
哪來的什麼一損隻他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吉安即使如今災迫重重,但?都是可以解決的事情。這番風雨過後,錢會更值錢。隻不過,他誌不在此?,手上?的東西太多了?,實在沒必要死磕一個?不知?前路的吉安。
梁恪言既然送上?門?來,他當然要順水推舟送出這番人情。
鄺行鳴懶散躺下,隨意抓過一旁的手機,滑了?幾下,不住嘖聲:“要不再等等?現在的吉安,這價格低了?點吧。”
梁恪言絲毫不覺理虧:“但?比起鼎隆當年吃進吉安的價,翻了?好幾倍。”
鄺行鳴被他的沒臉沒皮惹得一時沒搭腔,片刻後笑了?笑:“你倒是會做生意。”他伸手拿酒杯,“合作?愉快。”
一筆不知?盈虧的交易達成。
夏日裡的海灘邊足夠美妙。夕陽暈染下,煙金色的沙灘與泛著藍波的海岸線交融,像一幅油畫。這要是被柳絮寧看見了?,又可以稱之為她藝術道路上?的絕美素材。
梁恪言想起年初在泉城時,柳絮寧對海邊的喜歡。這麼喜歡,那下個?月就帶她來。不,她忙著實習忙著畢設,心裡頭?揣著事必然是玩不好的。那明年夏天,等她畢業了?再帶她來這裡。
梁恪言隨手拍了?張照片發給柳絮寧。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九點,按照柳絮寧這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架勢,梁恪言沒想過她會秒回,卻發現對話框中她的昵稱一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柳絮寧:【不應該是半夜嗎?】
梁恪言:【在美國。】
柳絮寧:【哦。】
她引用了?那張圖:【有點像我們那天玩槍戰遊戲的時候在X城碰到的日落!】
梁恪言根本不記得了?,但?依著她說話是沒錯的:【像。】
柳絮寧:【那你回頭?看看,沒準有人拿著槍躲在車後埋伏你哦。】
梁恪言心想她怎麼傻乎乎的。他打?開相機,轉身又拍了?張照片,卻在目光觸及到身後時一愣。靠近海灘的這條崎嶇路上?,停著一輛cybertruck,此?情此?景,還真像是遊戲畫麵中的交通工具。
梁恪言發去那張圖:【很準。】
柳絮寧:【哇,我也太厲害了?吧!那你去看看車後麵有沒有人。】
她可以再幼稚一點。
梁恪言:【明年畢業了?,帶你來這裡好不好?】
對話框裡,她的名?字一欄一會兒是輸入中,一會兒又取消,過了?一會兒又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怎麼,這問題有這麼難回答?
好一會兒,柳絮寧回來了?消息:【我又不喜歡海邊,你老是瞎猜。】
鄺行鳴看了?身旁人一眼,他手肘抵著膝蓋,低頭?看屏幕,不知?在和誰聊天,但?從眼裡不經意間透出的笑意與嘴角稍許彎曲的弧度不難猜出是誰。他的秘書?告訴他,鼎隆商行周年盛宴的那天晚上?,他和那位梁家養女先後進了?梁家專屬VIP室,又在許久之後前後腳出來。
真是奇妙,有些?人,都無需和他對視與對話,僅僅坐在他身旁,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因為某些?人某些?事而散發出的柔軟氣息。
隻是這配置,無異於?飛蛾撲火,螳臂擋車。
要真能?成的話,也是稀奇事情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