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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折如磨 關抒耳 90794 字 2024-04-23

第41章 正確答案

柳絮寧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澡, 距離上一次自我滿足已經隔了很久很久,她對這種事沒什麼欲望,因為?感受是既定的相同,同樣的爽感經曆多次自然也變作一件無聊的事情。但她仍然記得上一次, 那?是上學期初始, 梁恪言接她回家的那?一天。

那?次想著?他是必然, 因為?性|幻想對象是足夠優秀出挑、又心知肚明絕對不會屬於自己的人?,困難程度能順利讓欲望翻番。

這次呢?

潮濕的手指觸碰到冰涼的鏡麵?時,她空白一片的,被欲望支配的腦子裡依然是梁恪言的身影。

柳絮寧起來的時候,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外頭?夕陽都烈起來了,他還沒醒嗎?

微信裡,他也沒回她的消息。往三樓走, 梁恪言的房間緊閉著?,柳絮寧扭頭?下樓, 那?就她來做,給他一個驚喜。

隻是這樣一來,昨晚她預定的“豪華晚餐”隻能變成沒什麼技巧的家常菜了。

那?些高難度食譜被她通通剔除, 最後回歸於最簡單的番茄炒蛋。

梁恪言下樓時,聞見一股香味。沒有定鬨鐘,篤定自己總歸能在下午之前?起床,卻沒想到一覺睡到現在,歸根結底, 總是昨晚腎上腺素在作祟。

原來戀愛的感覺是這樣的, 很新奇,時時刻刻支配著?他的思緒。

穿過偏廳, 轉彎進?到廚房,柳絮寧正好關火,然後夾了塊雞蛋,剛入嘴,沒嚼幾下,她歎了口氣。番茄和雞蛋,再難吃又能難吃到哪裡去呢?梁恪言看著?她,連背影似乎都帶著?一點無言的沮喪和鬱悶,他不由覺得好笑。

他靠近她左側,點點她的右肩。但柳絮寧往左看,對上梁恪言的眼神時還是笑了出來。

多大了,這什麼幼稚的小把戲。

“你再點一下,我就往右邊看。”她存心打趣。

梁恪言沒搭這個話,視線落在那?盤番茄炒蛋上。柳絮寧立馬挪開:“一般般啦。”

“嘗嘗有多一般。”

乾嘛對難吃的東西這麼執著?。

柳絮寧抽出一對乾淨的筷子遞給他,他沒動。柳絮寧夾起一塊雞蛋喂到他嘴邊,他這回張嘴了。柳絮寧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小表情,但他顯然淡定如常:“好吃。”

梁恪言,睜眼說?瞎話第一名。

“你怎麼起這麼晚啊。”柳絮寧問。

她還以?為?睡到自然醒,頂著?餓到不行的肚子下樓就能遇見一桌的“滿漢全席”。但這話出口的瞬間,她又覺得自己像是在抱怨。

對誰都小心翼翼,說?出口的話是在腦子裡提前?打好滿滿草稿的最佳狀態,可碰上他,她就是毫無章法,霸道?橫行。她想,這樣是不是並不好,她短暫地?擁有這份權利,卻不知道?這份權利的擁有期限是多久。萬一,那?隻是黃粱一夢,鏡花水月呢。

梁恪言掐掐她的臉,和她道?歉,繼而轉身去冰箱裡拿配菜:“昨天睡得有點晚。”

“我也是。”柳絮寧說?。

“嗯?”他關上冰箱的門,“為?什麼?”

“因為?我——”聲音戛然而止,柳絮寧目光落在彆的地?方,“沒為?什麼啊,就是不怎麼困。”

“你呢?”她立刻反問。

話題是她拋回去,但是在麵?對梁恪言那?雙已然露出昭然若揭的揶揄的眼神時,柳絮寧下意識捂住他的嘴,語氣霸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許說?。”

她的手和他的唇貼得不是很緊,梁恪言那?句模糊的“你知道?什麼”說?出口時,濕熱的氣息彈在她掌心裡。柳絮寧縮回手,有種急急欲逃的心虛:“你做吧,我餓了,你做完叫我。”

梁恪言拉住她的手;“不幫幫我?”

“我來幫你?”講什麼笑話呢,她站在他旁邊無異於是給他添堵。

“我不會呀。”她小聲說?,“那?你等我一下。”

柳絮寧突然想到什麼,興衝衝地?跑上樓,過了一會兒?,樓梯口噠噠噠的腳步聲又漸漸變響。

梁恪言低頭?洗手,都沒看她,可光是聽?著?這腳步聲就忍不住笑出聲。

柳絮寧拿了個咬手鯊魚下來,擺到梁恪言麵?前?:“咬到我了,我就幫你。”

這把戲她和梁銳言以?前?常玩,比什麼猜拳、拋骰子之類的好用多了。

剛按下鯊魚的第一顆牙齒,柳絮寧聽?見梁恪言意味不明的一聲笑,她茫然地?看他一動不動,於是主動去抓他的手指。

“還能這麼玩的?”梁恪言說?。

柳絮寧理所當然地?回答:“對啊。”

待梁恪言按到第八顆牙齒時,鯊魚咬下來。柳絮寧笑得眉眼彎彎,得意地?說?:“果?然每次都是我贏!”

梁恪言突然按住她的後腦勺,偏過頭?吻下去。

柳絮寧沒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急切地?吻她,唇齒相碰間還有輕而易舉就可以?感受出來的不耐煩,但她沒推開,主動仰起脖子,輕輕地?張開嘴巴等他進?來。

這房子裡總共也就這麼幾個人?,這個咬手鯊魚的存在是用在誰和誰身上的,梁恪言一清二楚。思緒裡埋著?一點長時間累積下來的急躁和怒意,但他看著?毫無反抗之意,隻會睜著?眼睛看自己的柳絮寧,那?點嫉妒慢慢地?消散。他又覺得他咬她的唇時太用力?了,於是變作輕輕地?摩挲。

直到她的聲音變了調。

“接吻就接吻,彆哼哼,彆出聲。”梁恪言放開她。

柳絮寧覺得沒什麼比這句話更莫名其妙的了。他在這點上真很不講道?理,還很霸道?。

剛要反駁,梁恪言拍皮球一樣拍她的腦袋:“出去等我。”

柳絮寧被他吻得有點缺氧,再快速回想剛才?的畫麵?,心裡因為?這種半強迫半溫柔的吻而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她用力?地?抿了下唇,又在出廚房前?摘下他左手上的手表,一本正經地?和他說?這時候不要帶表,進?水了怎麼辦。

表進?什麼水啊,她腦子進?水了才?對。

電視隨意調到了一個台,柳絮寧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把玩著?他的表,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想,他的手腕比她粗上好一圈呢。

傍晚的天幕燒成紅色絲絨,這種時候饒是不久前?剛睡飽也忍不住困意上頭?。

吃過飯,她和梁恪言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突然發出一聲響,是梁銳言的信息,問她今天下午的麵?向全體大三生的講座怎麼沒有參加。

臨近大四,即將實習,學校裡針對她們這一年級的講座和會議層出不窮,柳絮寧單單想到今天沒有課,卻把這個講座給忘得一乾二淨。

沒簽到要扣分,柳絮寧對平時分在意得緊,那?點瞌睡頃刻跑光,她立刻給梁銳言回消息。

梁銳言應該是恰好守在對話框前?,回的很快,他說?幫她簽到了。

柳絮寧回,謝謝你。

剛退出和梁銳言的對話框,也是巧,寢室群裡剩下兩個人?焦慮地?“滴滴滴”狂彈消息,話題也離不開這個講座。兩人?找一位交好的同班同學代簽了到,但在給柳絮寧簽到時發現那?一欄已經登記過了,所以?胡盼盼特意來問問她。

得知是梁銳言幫她代簽,胡盼盼發來三個大拇指的表情符號:【嗚嗚嗚柳絮寧,我的新世紀偶像,有兩個就是好。】

女生寢室一貫如此,說?話之間直言不諱,什麼程度的話都能肆無忌憚地?冒出來。

身旁是筆記本的打字聲,柳絮寧扭頭?去看梁恪言,他對電視劇沒興趣,卻也不回房間,隻拿了筆記本在旁邊回郵件。他真忙,清脆的鍵盤聲在中途停留了許久,轉而又開始敲起,比一開始的聲音更重,打字速度也更快。

泄憤一樣。

肯定是他的什麼笨蛋下屬又惹他生氣了。

柳絮寧收回視線,卻又覺得一向喜歡的狗血劇情在此刻毫無吸引力?,她於是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發呆,又在發呆後打下幾行字。

她後知後覺地?問自己,目的是什麼,代價又是不是她能承受的。可是明明昨天,她才?萬分篤定地?和他說?,她是不會逃跑的。

既然如此,言出必行,她才?不是膽小鬼。

這兩天過的頗有些日夜不分的趨勢,柳絮寧存心要改掉這個可惡的生物鐘,於是特意定了早晨八點的鬨鐘,起床簡單洗漱後在三樓的舞蹈房跳舞。

配樂的聲音放的不算重,甚至比往常還要輕幾分。梁恪言卻還是醒了。

柳絮寧一向喜歡穿露背的練功服,原因隻有一點,在長時間的訓練之後,從鬢間、脖頸,到後背會流大量大量的汗,有時反手一摸,背後的布料幾乎濕到能攪出水,黏糊糊地?貼著?背,難受極了。

音樂結束,柳絮寧去拿放在地?上的手機,順勢去摸一邊的毛巾。有人?的手比她快一步,毛巾的一角從她的手指間滑過。

她疑惑地?抬頭?,看見是梁恪言,有些歉意地?小聲問道?:“是我的音樂聲音放太大了嗎?”

“沒有,自然醒的。”梁恪言勾過她練舞時掉落在頰邊的碎發,又幫她擦汗。

毛巾柔軟的質感滑過她的身後,柳絮寧有點怕癢,也覺得他的手再往下就不合適了,可這句話她不知該如何說?出口,而且,她不夠坦誠,因為?潛意識裡覺得如果?是他的話,再往下一點也無妨的。

但很可惜,梁恪言沒有。他隻是認真地?幫她擦去後脖頸和耳後的汗,又輕輕拽了下她的耳垂:“耳朵這麼紅。”

這句話裡的打趣意味好重,柳絮寧瞪他一眼,聲音很大,底氣卻很弱:“你管我呢!”她不客氣地?推了下他手臂,“你再這樣,我就剝奪你看我跳舞的權利。”

如此毫無震懾力?的威脅,梁恪言自然要賣她一個麵?子:“這麼嚴重,網開一麵?。”

柳絮寧很大程度上被他逗樂,忍不住笑出聲。

她看著?梁恪言關上舞蹈室的門:“你乾嘛呀?”

“聲音太大,林姨會聽?見。”

這人?說?話怎麼前?後矛盾的,他剛剛還說?他沒聽?見音樂,是自然醒的呢。

柳絮寧跳舞和畫畫時是有彆樣魅力?的,梁恪言早已領會到。這次,她沒有穿演出服,隻是穿著?最簡單樸素的黑色練功服,後背和手臂的肌肉線條收的很緊,線條走向流暢又富有力?量的美感。

梁恪言嗓子有點癢。但他想,中斷音樂上去吻她是不是不合適,才?不過兩天,他們究竟接了幾次吻,他已經數不清了。

情深不壽,過猶不及,忍忍也無妨。

這樣安靜下來時,梁恪言總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主動丟棄的那?段時光。因為?深知自己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他已經習慣了做個大方的人?。不會因為?多一樣東西而喜悅,也不會因為?缺一樣東西而煩悶,但當下他深深領悟到了此等感知。

總有一個人?,比他先看到柳絮寧跳舞,比他先享受到柳絮寧的優待,比他先順理成章地?與柳絮寧的名字一起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大眾眼前?。

他昨天對自己撒了個謊。

“柳絮寧。”音樂停頓的間隙裡,響起一道?敲門聲。

是梁銳言的聲音。

柳絮寧下意識看向梁恪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他,但和梁恪言對視上時,柳絮寧覺得自己做了件錯事,她應該坦然自若地?去開門,而不是把控製不住外露的不安情緒袒露出來。

“寧寧?”沒得到她的回答,房間內的音樂卻在停頓後繼續播放,梁銳言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柳絮寧“嗯”了一聲,停在原地?的腳步終於抬起,往門口的方向走。

離把手幾步之遙,梁恪言拽著?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裡帶,另一隻手牢牢箍住她的腰。透過練功服薄薄的布料,他乾燥溫暖的手心溫度直直貼著?她腰側的肌膚。

柳絮寧嚇了一跳,不敢動,不知道?梁恪言要做什麼,也怕一門之隔外的梁銳言聽?見。

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在酒店的那?一夜。

“想去給他開門?”梁恪言附在她耳邊,聲音輕到連柳絮寧都要認真聽?。

“你跳舞關什麼門?”梁銳言問。

兩道?聲音先後彙入她的耳道?,柳絮寧不知道?先回答誰的。

“我聲音開的很響,怕吵到彆人?。”柳絮寧說?。

“哦,原來你要先回答阿銳的問題啊。”梁恪言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廓,“那?怎麼和他解釋我在這裡呢?”

好癢。耳朵好癢。

柳絮寧忍不住縮起脖子,聲音很低很低:“能不能彆親這裡。”

他沒聽?,還是細細親著?。

“求求你。”她躲開,又仰頭?去看他,眼裡是一點乞求。

梁恪言想告訴她,這份求饒的時機真是大錯特錯。但他的確放過了她,也不再同時同步地?說?話。她既然先回答另一個人?的話題,那?他還有什麼說?話的必要。

“學校要更新宣傳片,新傳院那?個劉導你還記得嗎?他想讓我和你參加,你要去拍嗎,不拍我就回掉。”梁銳言說?,“可以?加綜測。”

綜測分這詞對柳絮寧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拍宣傳片這事她也有很多經驗,於是思索片刻就答應下來。

梁銳言說?行,又看了眼緊閉著?的門:“不是,你大白天跳個舞關什麼門啊,阿姨都在一樓,你能讓誰聽?見——”

他說?到這裡突然自顧自停了一下。

柳絮寧正要說?話,他又說?:“我好餓,我先下樓吃個早飯。”

“好。”

周五沒課的時候,梁銳言一般都會在結束晨跑後就從學校開車回來,這樣滿打滿算又是三天的小長假。他也的確還沒吃早飯,肚子餓得厲害。饒是這樣,在要下樓前?他繞了個圈,往梁恪言的房間看了眼。

門虛掩著?。

進?家門前?,他在玄關處換鞋,那?裡似乎沒有梁恪言的拖鞋。

是嗎,到底有還是沒有,他記不清了。可以?在下樓吃早飯時順道?看一眼,也可以?問林姨。但還是算了,佐證的過程不過兩三分鐘,佐證的代價他承受不起。

·

“想去給他開門嗎?”音樂很巧地?結束,在一室靜謐之間,梁恪言再一次問她。

“……嗯。”

她說?出口的瞬間,他控製不住地?笑了一下。

柳絮寧直愣愣地?問:“你笑什麼?”

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唯一能辨析出的情緒是他很不痛快,卻又不知道?怎麼讓自己痛快。

梁恪言此刻終於可以?很坦誠地?告訴自己,一天前?的他在撒謊。那?點嫉妒根本沒有消散,反而像潮濕雨季裡時時刻刻盤亙在頭?頂的烏雲,久久無法離開,他也無法自洽。

“那?開了門之後呢,你要怎麼和他解釋我在這裡?”

左右不過這兩個問題,他問了一遍又一遍。

柳絮寧盯著?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回答,他卻彈了一下她臉頰:“所以?,彆去開門,彆讓他知道?,好不好?”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於是故意用小鹿一般濕漉漉的雙眸仰視著?他,讓他無愧都變作有愧。他知道?她在竭力?靠近他,可也總覺得她這樣警惕的人?一定做好了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撤退的準備。

她不想開門,也不敢開門,那?就讓他做懦弱的人?好了。

是他不想開,他搶了他弟弟的心上人?,他應該問心有愧,應該良心不安,應該一遍遍地?捫心自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所以?他怎麼敢麵?對他弟弟。

這個答案總該是正確答案了。

第42章 禁止生氣

“寧寧?寧寧?柳絮寧!”叫好幾遍都沒反應, 胡盼盼稍許用力地推了推她。

彼時才見柳絮寧回神。

“想什麼呢你!”她和許婷相視而笑。戀愛的初期反應難道就?是不間?斷地走神?

柳絮寧摸了下耳垂,拋棄一團亂麻的想法和亂七八糟的思緒:“沒有。”

校園宣傳片是由學?校的宣傳部和新媒體社團全權接手開展的,拍攝場地就?在學?校範圍之內。今天的天氣不錯,部長準備把操場部分的分鏡頭拍了。胡盼盼和許婷閒來無聊, 視傳又恰巧沒課, 兩人索性來陪她拍照。

春意蘇醒, 整個操場上綠草如茵,沒課的學?生在環道上散步。

柳絮寧坐在草坪上,靜靜等著那位部長和社團團長的分歧結束。

“等著無聊嗎?”梁銳言和兩三個男生結束短暫的對話,在她身邊坐下。

四?五月, 還沒到能?光腿的時節,柳絮寧在短裙裡穿了條絲襪,絲襪材質易破,大腿內側是什麼時候勾出的一道絲連柳絮寧自己都不知道。

“還好。”

見梁銳言坐下, 她拽了拽短裙,幅度很小。梁銳言忽然扔過來一件外套, 柳絮寧也沒扭捏,蓋在自己的腿上。

遠處,兩位“長”還在喋喋不休地爭論, 誓要將自己精彩絕倫的想法展現在這份短片裡。

午後的暖陽和煦,穿過繁密枝葉打在人身上舒服的同時又惹起困意。柳絮寧打了個哈欠,不走心地說?:“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妥協,下一個part分給我就?可以?了。”

梁銳言問:“明知對方?的想法很爛也要妥協?”

他的聲音不算小, 雖然沒有代指哪位部長, 但柳絮寧還是朝他使去一個眼神,讓他小聲點。

“明知對方?的想法很爛這句話從客觀意義上來說?不合理, 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東西和想法是最好的呀。沒有誰能?說?服誰,爭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不如有一方?妥協,下一個part總會輪到自己的。”

“浪費時間?就?浪費時間?吧,憑什麼妥協。”

火氣有點大。

柳絮寧忽然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兩個部長,其?中一個有些麵熟,叫羅心研,和梁銳言交好。

“其?實我心裡還是有一點點偏向那個羅部長說?的。”柳絮寧說?。

梁銳言也把視線移到她臉上,說?違心話時怎麼這張臉上總是風平浪靜。

對麵的辯論總算是落下帷幕,那位羅部長成功說?服了對方?,所有人按照她的想法重?新來過。有人在旁邊大剌剌地翻了個白眼,平白無故浪費一個小時,全都打水漂。

部員招呼梁銳言和柳絮寧過去,梁銳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雜草,又拉她起來。

微風吹過,吹起她臉頰邊的碎發,化?妝師刻意做的造型,黑發在側臉留下一個弧度。風打亂這抹弧度,頭發往後飄起的一瞬,她耳廓上一抹紅痕映入梁銳言眼中。

·

工作、會議、應酬,三者趕在一起的時候梁恪言的情緒會極度煩躁,梁繼衷教他轉圜遊走的叢林法則,倒是沒告訴他如何逃掉。

一場無關?緊要的會議要在下午進行,卻因為梁繼衷和梁安成要到來的消息徒徒增添幾分緊張。有父輩在,梁恪言不坐主位,他坐在梁繼衷斜側邊,下意識去摸手腕看時間?。手腕處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那塊表被柳絮寧拿走了。

她不主動還,那隻能?由他主動去要了。

人在走神還是思考,微表情和細枝末節的手部動作是一場明示。

梁繼衷的眼神偶爾往梁恪言那邊看,兩三個輪回後,他徹底收回視線。

證券報報道,吉安集團近日深陷財務危機。

梁家縱橫商界多年?,賺八方?財,結八方?友,認識幾個位高權重?的人也很正常,可王民昊和梁繼衷梁安成關?係匪淺,並非普通的合作夥伴,兩家甚至有意結秦晉之好,就?算梁銳言和王錦宜的聯姻不了了之,可在外界看來兩家仍然並屬一線之上。

於天洲站在梁恪言身後,聽?著幾人的對話,他原以?為梁董事長是想伸手拉人一把,卻不想明裡暗裡的意思是分一杯羹。

梁繼衷意有所指的話剛落,梁安成便迫不及待應下,躍躍欲試。

於天洲看不見梁恪言的神色,隻知道他一句話未說?。

“恪言?”直到梁繼衷叫梁恪言的名?字,他才應聲。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很正常。隻是,梁恪言看著自己的父親躍躍欲試急待用此豐功偉績渴望在梁繼衷麵前拿下一城的臉孔,莫名?想起王民昊帶著妻女在梁家老宅和梁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

剛到起瑞時,他就?想好,梁安成優柔寡斷顧念舊情,那他就?做狠心的人,鏟除所有對梁家對起瑞沒用的廢物?角色。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已經擁有了這麼多,何必還要如此貪心?

於天洲看出梁恪言心情不好,自然沒有多說?話。車開到雲灣園門口時,柳絮寧正巧從外麵走來,懷裡抱著一個快遞。

於天洲掃一眼後座,梁恪言沒看窗外,不知盯著哪裡走神,他不知是否該叫他。思忖片刻,車速降得極慢,車窗也降下一點。

柳絮寧正覺得那車眼熟,在半降的車窗中看見於天洲的側臉,她眼睛亮了一下。對方?似乎也看見了她,禮貌地衝她點頭示意。

柳絮寧走過去,敲敲後座的車窗。梁恪言回神,下意識按下車窗。

“Surprise!”柳絮寧穿了件oversize的薄款衛衣搭條短裙,過於寬大的袖口長到能?把手包住。傍晚夕陽下,她的眼睛彎彎,映著清而亮的細碎的光,“好巧哦。”

傻不傻,怎麼和小朋友一樣。

他提前下車,和於天洲說?明天不用來接他。於天洲說?好,看路況轉彎時看見兩人牽起的手,和那同一時間?裡梁恪言揚起些許幅度的唇。

他承認,對梁恪言來說?,柳絮寧真是一劑強有力的情緒良藥。

·

“今天怎麼回來了?”開車不過五六分鐘,走路卻要用上好久好久的時間?。梁恪言覺得挺好。

柳絮寧說?:“下學?期就?要實習了,這學?期其?實沒什麼課。”

梁恪言:“那前幾天還能?連著好久都不回家。”

“喂!”這人記仇水平真是超一流。

他該不會要把這些事說?上一輩子吧?

“記性太好,是我的錯。”梁恪言拿過她手裡的快遞。

柳絮寧得了便宜還賣乖:“那當然,你下次記性差一點。”

梁恪言接下她的命令。

梁安成是在半個小時之後回來的。柳絮寧想,梁安成一般無事不回家,一回家一定是有事情要說?,但飯桌上一片和諧,沒有提及任何公事。

林姨今天做的菜色很豐富,柳絮寧想著最近沒有什麼演出,不如就?徹徹底底地放縱一回。她在心裡反複念叨這句話以?給自己的多吃一碗打下一道定心丸。

伸手去夾離她最遠的糖醋小排時,梁恪言注意到她的動作,往前推了推碗。與此同時,餐桌之下,她的腳尖一下又一下、輕撞他的腳。

她起身時,梁銳言說?:“吃飽了?”

柳絮寧:“不是,再吃一碗。”

梁銳言覺得稀奇。

“啪——”筷子意外地掉下桌。

“我去換雙筷子。”梁恪言俯身撿起,又起身往廚房的方?向走。

梁銳言咀嚼的動作慢了半拍,連梁安成和他說?的話都沒聽?進去。

“吃飯還走神。”梁安成說?。

梁銳言搖搖頭,笑著看向父親:“沒有啊。”

每個人的氣味與腳步都有其?特彆的印記。柳絮寧都不用回頭就?知道這道腳步聲是梁恪言的。還沒模擬好接下來和他說?什麼,身後就?觸及一道熱意,蜻蜓點水,轉瞬即逝,落在她耳廓上。

柳絮寧沒回頭,將飯壓得實實的。

這裡離餐廳很近,不過一個拐角,兩人默契地沒有說?話。隻是在梁恪言離開前,柳絮寧抓過他的手,在他疑惑的視線裡,她把他的手拉進自己的衣袖裡。

衣袖長,袖口寬大,成為兩隻手相貼時的秘密據點。

起先?是她手心溫熱的觸感?,下一刻,有東西沉甸甸地套在了梁恪言的手腕上。

他一愣,動作也慢了半拍。

柳絮寧很滿意他的反應,踮起腳尖湊近他,隻用氣聲說?:“你的表,忘記還你了。梁恪言,你記性真差!”

是誰趾高氣昂地發號施令讓他記性差一點?

講不講道理啊柳絮寧。

·

梁銳言洗過澡後總覺得不太舒服,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無法入睡,心口入一團火在燃燒。他猛灌了幾杯水,喉嚨還是乾澀生疼。

又是輾轉反側半個鐘頭,他無奈起床下樓找藥。

剛打開大廳的燈,有人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他嚇了一跳,站在冰箱前還沒打開門的柳絮寧也是。這個點正巧趕上她畫完畫的功夫,她習慣下來熱一杯牛奶再入睡。她撫了撫胸口:“你還沒睡?”

梁銳言嗯了聲。他摸摸自己的腦袋:“退燒藥放在哪裡?”

聞言,柳絮寧放下杯子:“你發燒了?”

梁銳言說?我也不知道,隨後撩起額前的碎發。

柳絮寧徑直走到櫥櫃前,蹲下身翻找溫度計。梁銳言覺得嗓子又癢又難受,他放下手,走到她身邊,也蹲下。

“你能?摸一下我額頭嗎?”他輕聲問。

柳絮寧說?:“我摸不出來的,還是溫度計比較準。”

梁銳言無聲地點點頭,也是。

拿了退燒藥和溫度計,柳絮寧和他一起上樓,邊走邊納悶:“你是不是幾個月前剛發過燒。體育生,你這身體素質有待加強。”

梁銳言第一次沒了回懟的念頭。她已經洗過澡了,穿著杏色的夏季睡衣,頭發紮成丸子頭,一旁的碎發通通被她繞進了丸子頭裡。所以?借著樓梯處的壁燈,他得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餘暉下那個朦朦朧朧,模糊到尚且可以?欺騙自己的吻痕——成了變本加厲的咬痕。

這世上唯有雁過方?能?無痕,而有些東西,是無法自欺欺人的。

柳絮寧把藥和熱水放到他的床頭櫃上後掰下四?顆,囑咐他待會兒就?吃掉兩顆,明早起床再吃兩顆。說?完,她又環顧四?周,把加濕器關?上。

“要讓林姨給你換一床厚的被子嗎?”柳絮寧捏了捏那被子。

她知道梁銳言體熱,但還不至於這麼早就?開始蓋這麼薄的被子吧。

梁銳言沒說?話。柳絮寧回頭時,他正怔愣愣地看著她。

柳絮寧:“阿銳?”

他還是沒什麼反應。

柳絮寧走過去,在他麵前揮了揮手:“梁銳——”

聲音截然而斷,手腕被梁銳言握住,發燒殺死?了理智,故技重?施的話,他一定可以?再得到一個擁抱。甚至——

既然梁恪言可以?吻她,那他當然也可以?。

梁銳言無法自控地抬頭靠近她。

可是目的沒有得逞。柳絮寧一個踉蹌快要往他身上撲,又在即將倒進他懷裡時以?他肩膀做支撐,用力一推,她牢牢站穩,他沒有防備地往後倒,手掌下意識鬆開,她輕而易舉地脫離。

他好像總是低估了她的四?肢力量。

能?被控製住的每一個瞬間?,是因為她想被控製住。

柳絮寧平複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幾秒後,如往常一樣笑了下:“阿銳,記得吃藥。”

梁銳言陡然回神,遲鈍地說?好。

從梁銳言房間?出來,柳絮寧輕輕關?上門,一轉身,低飽和度燈光的空間?裡,有人正靜靜地看著她。

太過猝不及防,她所有反應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隻瞪大雙眼,臉上全是無法及時收斂的詫異。

倒了什麼黴,一天要被嚇兩次。

兩人的呼吸聲襯得轉角的樓梯間?一片寂靜。

他站在最底下的那格台階上,身穿黑色短袖,一手插兜,另一隻手拿了瓶礦泉水,一副閒適做派。可就?是這寧靜眼神,像在專注盯著自己的獵物?。柳絮寧明明沒做什麼事,卻被看得心虛。

如果神情可以?具象化?,她的模樣落在梁恪言眼裡像極了一隻做壞事被發現,逃跑時又踩到自己尾巴自亂陣腳到原地起跳的貓。

他笑了笑:“又不是從我的房間?出來撞上他,你怕什麼?”

這算什麼話?難道對象置換一下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賊心虛了?

“……我又沒怕。”

見他沒動,柳絮寧就?往樓下走。

不能?算走,更像是跑,又在隻剩下最後幾格時腳步一快,撲入他懷裡,似乎篤定他能?接住自己。

但也的確是意料之中的,梁恪言伸手穩穩抱住了她,在她站穩之後,原本交疊在她腰後的手臂又倏然放下,規規矩矩地垂在腿側。

裝什麼裝,吃晚飯時堂而皇之地咬她耳朵,現在四?下空無一人,兩手倒是極其?規矩。

“你怎麼不抱我?”柳絮寧仰頭質問。

梁恪言麵色平靜,好像沒聽?見她的話:“嗯?”沒等她再重?複,他又仿佛聽?見了,抬手碰一下她的腰,“抱了。”

剛從冰箱拿出來的水冰涼的瓶身短暫貼到她的腰,那裡本就?怕癢,她瑟縮一下,腹誹這也能?算是抱嗎?簡直是把“敷衍”兩個字寫?在臉上。

梁恪言偏了點頭,柳絮寧也跟著偏頭去追他的神色,繼續質問:“這哪裡算抱?”

他不痛不癢地反問:“怎麼不算?”

柳絮寧頓時惱了,突然抽身。

懷裡陡然一空,心也似被撕開一個角,情緒汩汩地往外流淌,有點不痛快,梁恪言終於沒忍住抬手要去抓她,可還沒碰到柳絮寧的手腕,她便意外地轉過身來,踮起腳尖,一個輕悠悠的吻停在梁恪言的喉結上。

梁恪言的嗓子癢得厲害,從頭頸連著後背的骨頭都繃得緊緊的。

“那這也不算親吧?”柳絮寧問。

梁恪言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沉默著沒出聲。但正中柳絮寧下懷。她抓著梁恪言的肩膀,再一次親上他的喉結。

知道她在哄他,可捫心自問,這種方?式和折磨有何差彆?

若即若離的溫度攻擊著梁恪言,他指尖發麻,思緒宕機,無可奈何地仰起頭,克製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好了。什麼時候黔驢技窮?”

柳絮寧說?:“就?是現在,這是我最後一招,不行也沒辦法了。”

語畢,她抓著他的衣領往下拉,這次唇的目的地不再是喉結,而是他的唇角。

浮光掠影,碰一下就?離開。

“最後一招,有用嗎?”

太有用了。

他佯裝平靜:“怪不得是壓軸的必殺技。”

真容易哄好。柳絮寧得意,嘴角勾出一抹小括弧:“那當然。”

堅硬的棱角在她燦爛的笑顏裡慢慢地磨出柔軟的弧度,梁恪言揉著她的手指,把她拉進懷裡,給她真正意義上的一個擁抱,手臂又不斷箍緊。

“我在樓下熱牛奶的時候阿銳正好下來找退燒藥,他怎麼會知道藥在哪裡,可能?你也不知道藥在哪裡。所以?我就?幫他把藥和水都拿上來了。”後麵那一段她也可以?講,但她摸不準梁恪言的脾氣。他倆可以?打起來,法治社會總不會打死?人,但源頭不能?是她,她不想什麼都沒做卻要遭口舌之罪。

柳絮寧想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解釋,但他抱得很牢,下巴貼在她肩上,她沒法抬頭。

“上次也是這樣。”

“什麼?”

“他肩膀疼,你上來幫他貼藥膏。”

陳芝麻爛穀子的故事。

這份埋怨語氣太明顯了,柳絮寧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你在生氣嗎?”

“沒有。”

“那你彆生氣了,我可以?再親親你。”

良久,他輕聲笑了笑:“好。”

·

梁銳言玩著手裡的膠囊,手心熾熱的溫度觸著囊衣,黏糊難受的感?覺頂著他的手心。

心口的震動幾乎到了振聾發聵的地步,像剖開皮膚,攪著內裡血肉的疼痛,直到模糊,都無法叫這份該死?的疼痛和酸楚停止。

非典型意義上的背叛怎麼就?更叫人怒氣倍漲了呢?他不明白。

第43章 弱點

周行斂最近閒來無事, 生活一片風平浪靜,他爹他媽又忙著出差開會談項目,沒工夫管他,他賤得渾身?發癢, 空下來就出門炸街, 偏偏最近圈子裡毫無新鮮事, 老掉牙的狗血故事一個接一個,就是沒一個勾起他興趣的。

他也就是在這時候看見了梁銳言。

深夜,酒吧,梁銳言, 一個人,身邊沒有柳絮寧。

狐朋狗友發來這句話的時候,瞬間?點燃他的好奇心,離了卡座留下一句“你們接著喝”就往朋友給的定位走。

“你怎麼在?這裡?”在?聲色犬馬的地?界找到梁銳言明明不是個難事, 可周行斂找了一圈,才在?最角落發現他。也是稀奇, 從小到大,他出行總是眾星拱月的,像今夜這般孤零零地?躲避在?一個靜謐的角落也算是稀罕事一件。

酒吧DJ聲音震得滔天, 耳膜一陣一陣地?鼓動,梁銳言睨他一眼,沒回答。

周行斂問:“怎麼沒和柳絮寧一起出來?”他後麵想跟一句,是吵架了還是分手了?後來又一琢磨,他們兩個哪裡算得上在?一起過, 又何談分手。

聽到柳絮寧三個字, 梁銳言拿酒杯的動作?一頓。

“關你屁事。”

梁家人就是這樣,目中無人, 素質極差!

周行斂說:“問問嘛,誰不知道你跟她?像個連體嬰一樣。”

梁銳言不願意和他多說,再?生氣再?難過,也沒必要把自己家的事情說與外人聽。他是個什麼東西,柳絮寧的名字也配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但周行斂很有耐心,坐在?他身?邊問酒侍點了酒,接下來的時刻不再?多言。

幾杯酒下肚,他看著梁銳言逐漸紅起的臉,那時酒吧燈光迷蒙夢幻,光線落在?他臉上露出清晰完整的五官時,周行斂一愣,他自己不會?先喝多了吧,居然從梁銳言眼裡看見一瞬即逝的淚光。

“你怎麼了,說說嘛。”

“滾遠點行嗎。”

周行斂聳聳肩:“那我自己猜咯。”

“柳絮寧該不會?和你哥在?一起了吧?”

他猜對了。因為這話剛落地?,梁銳言便陡然看向?他,眼裡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恨意,像一柄鋒利的劍,因為戳破主人難堪的心事,於是毫不猶豫地?衝他而?來。

靠,什麼運氣,一猜就中。

“你看我乾什麼,又不是跟我在?一起,你不能因為我說實話就想殺了我吧。”

梁銳言沒理他,他繼續問:“那你爸——”算了,他媽說過了,梁安成?在?梁家不過一個口頭司令,他的意見在?梁繼衷麵前甚至可以說是忽略不計。周行斂於是改口,“那你爺爺奶奶能同意嗎?”

“還是說他們還不知道?”

梁銳言不理他,那他就繼續猜。

“雖然呢,我跟你們兄弟倆都不熟,但是我和你是一邊的,我和正義是一邊的,畢竟橫刀奪愛這種事情是要被全世界譴責的!要我說,恪言哥這事兒做的就是不地?道,你和柳絮寧兩情相悅青梅竹馬,誰不知道你們倆的關係,誰不知道你梁銳言喜歡她?啊,你哥要是不知道那還情有可原,可你哥知道得一清二楚啊!他根本?沒有把你當親兄弟嘛。”見侍應生要為梁銳言倒酒,周行斂眼神示意,接過那瓶酒幫他滿上,“搶女人這種事,我聽我爹我媽說的多了,但是搶親兄弟喜歡的女人,我還真沒聽過。”

不過可能馬上就要聽見了。周行斂在?心裡補了一句。

周行斂看見梁銳言的手指緊繃,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緊緊的,好似還在?死?死?堅守一道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

“那你說,是你你會?怎麼辦?”良久,周行斂聽見身?側的聲音,冰涼刺骨,毫無溫度。

他一回頭,對上梁銳言平淡的眼神,似乎隻是隨口問上一句。

周行斂莫名咽了下口水:“是我的話,我不會?和他們攤牌。我會?拉著他去找爺爺奶奶,和爺爺說我非柳絮寧不要。此情此景,你哥哥總不見得說他也喜歡柳絮寧吧。如果爺爺不同意你和柳絮寧在?一起,那憑什麼同意她?和你哥哥在?一起?大不了兩個人都不好過。”

·

梁銳言是被他家司機接走的,彼時他喝得真的有點多,看似可以一個人走路,實則腳步虛浮。

他並沒有對周行斂所說的話產生任何回應。周行斂也沒多在?意,他盯著眼前的酒杯,液體在?迷離的燈光下變幻著,真是擾人心智。

他就知道,他和他媽猜的果然沒錯。

梁恪言那眼神裡的意圖昭然若揭,藏都藏不住!

·

隊裡有規矩,嚴禁抽煙、不能酗酒,梁銳言的酒量太淺,也從來沒有喝醉過,此刻頭疼的厲害,眼前是胡亂的一片,胃裡更是一陣難言的翻江倒海。原來喝醉酒是這樣的,但攔腰砍斷的理智裡還是她?。

他靠著車窗,迷迷糊糊地?念她?的名字。

駕駛位的周叔沒聽清,依稀覺得那三個聲調耳熟,於是多留了一點注意在?後座。

“柳絮寧……”

“為什麼這麼對我……”

·

又是一輪企業招聘會?結束,柳絮寧覺得西裝真是怪束縛人的,但為什麼梁恪言穿西裝時就那麼好看呢。

“柳絮寧,你後麵什麼打算?”回寢室路上,三人走在?一起,胡盼盼和許婷喋喋不休地?討論著方才來的幾個公司,又開始盤算暑期的計劃。

柳絮寧說:“實習,拿實習證明。”

胡盼盼一愣:“不讓起瑞給你直接開嗎?”

要準備畢設,要寫論文,也許還會?一改二改三改地?打來打去,明明手握資源,為什麼不用呢?

柳絮寧搖搖頭:“不用,忙得過來。”

柳絮寧這人,果斷、聰明,她?總有種閒適愜意卻?又能將事情做到手起刀落麵麵俱到的能力。小組作?業是如此,個人作?業也是如此。生活在?一個寢室裡,胡盼盼自然也知道柳絮寧有副業,雖然不明白有梁家背書,她?何必這樣,可她?後來又覺得自己多慮了。副業給予柳絮寧的並不是層層疊疊的壓力,而?是井然有序生活裡更豐盛的調味品。

她?很羨慕柳絮寧這一點,但這點實在?難學。輪上深夜惆悵感慨時,她?感慨到最後歎了口氣,還是柳絮寧好,太優秀了。

柳絮寧那時左眼裡頭長?了個麥粒腫,正拿著杯熱水熏眼睛,聽見這話就抬起頭來,語氣平靜裡帶點莫名,不是啊,如果你不優秀,我怎麼會?在?這所學校看見你?

聲音太輕快,輕快得有點欠揍。可是也挺妙的,一句話就能開解到她?。

她?那時聽隔壁班兩個人說起柳絮寧,說她?真優秀,另一個說不要忽視她?背後的物質力量,她?的命是一等一的好,梁家資助了那麼多孩子,可隻有她?是可以被梁家收養的。胡盼盼也覺得她?命好,有豐厚的物質基礎做保障,可她?也篤定,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沒有這些附加值傍身?,柳絮寧依然可以這麼優秀。隻是時間?問題。

在?餐廳吃中飯的時候,柳絮寧放在?餐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是漫展策劃方那邊發來的消息,再?次詢問她?是否有空進行簽售會?。柳絮寧回了個ok的表情包。

剛結束這段對話,她?準備點進和梁恪言的對話框。她?藏了一堆普通的、常見的、快樂的、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立刻發給他,向?他炫耀一番。隻是還沒點進去,編輯又來問她?暑假什麼安排,下一冊的漫畫何時交稿。柳絮寧打開日曆,估算了一下後回了個大致的時間?。就這麼一打岔,她?又忘記回梁恪言消息了。

胡盼盼就坐在?她?身?邊,眼看她?慢條斯理又井然有序地?回消息,臉上一臉淡定平靜,毫無被這些趕趟的事情憂愁的急躁。她?又在?心裡默默為柳絮寧豎了個大拇指。

隻是柳絮寧很納悶,是不是假期快到了,總有人問她?一模一樣的問題。

“暑假什麼安排?”坐在?梁恪言身?上,被抱著親吻的空隙裡,他低著聲音問。

這裡是偏廳,一旁就是廚房和幾乎與其相連的餐廳。一個阿姨在?泡茶切水果,一個阿姨在?洗菜準備晚飯。水聲開得不算大,淅淅瀝瀝的聲音卻?能清楚地?傳入她?的耳朵。

柳絮寧不知道他可以如此大膽,也不敢置信她?就這樣聽了他的話,在?隨時隨地?可以被人闖入的偏廳裡坐在?他懷裡和他接吻。

“實習……畫畫。”她?揚起脖頸,斷斷續續地?回答。

水聲輕輕又晃晃,她?怕自己掉下去於是緊緊抓住他的衣服,黑色T恤領子處的衣褶被她?抓得亂七八糟的。

他好會?親人,柳絮寧無可奈何地?躲開他又要覆上來的吻,態度很軟:“可以去樓上嗎?”

這句話一落,室內安靜了幾分。

柳絮寧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是……”

還沒說完,林姨敲了敲偏廳的門,說來送水果。

柳絮寧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幾乎就是在?這一瞬爆發的,用儘所有的力氣推開梁恪言,收回自己壓在?他大腿上的腿,想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小腿卻?因為緊張而?酸軟,狼狽地?坐到了地?上。

梁恪言揉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這時候的力氣真是大得可怕,撞得他生疼。

“就算沒有上鎖,林姨知道我在?這裡,沒有我的允許她?不會?擅自進來。”梁恪言俯身?在?她?耳邊說。

柳絮寧這才覺得被他擺了一道,於是回眸瞪著他。

林姨放下水果後就離開了。柳絮寧憤憤叉起一塊菠蘿,自己咬了一塊後自然地?再?叉一塊遞給他。梁恪言剛張口,柳絮寧虛晃一下,繼續把第?二塊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不給你。”

梁恪言也沒生氣,讓她?慢慢吃,都是她?的。過了會?兒,又問她?咽下去了嗎。

至於麵麵俱到細致入微成?這樣嗎?柳絮寧說了聲嗯。

“那就好。”

好?好什麼?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下一秒,整個人被他抱起,她?驚呼一聲,騰空的腿找不到實地?,總覺得沒有安全感。梁恪言的臂彎輕而?易舉地?勾起她?的腿往自己腰上掛。

“你乾什麼?”她?眼裡是止不住的驚訝。

“不是你說去樓上?”

對上他的眼神,柳絮寧覺得自己好像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還是說要繼續在?這裡,”梁恪言掂了掂她?,“吃菠蘿?”

這環環相扣的咬字如同在?咬她?的耳朵,她?無力地?辯解:“不要太相信女孩子的話。”

梁恪言:“怎麼會?,我覺得你很可信。”

是傍晚了,太陽斜下去,徹底沒了蹤跡,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青城的這幾個月總是如此,澌澌雨聲和濡濕的親吻聲交疊在?一起。

梁恪言發現太亮的光線會?讓接吻時的柳絮寧無所適從,所以每次的親吻如若不是在?昏暗的空間?中,便是他來自後方的突襲。梁恪言猜不到理由,但還是習慣性地?反手關上了燈。

薄紗沒有遮蓋全窗戶,有一絲細光,已?經足夠。

這是柳絮寧第?一次進梁恪言的房間?,偶爾來舞蹈房時會?路過,從門口隨意掃一眼,今日卻?得以徹徹底底地?進入。

說是接吻,可身?體並未徹徹底底地?放鬆,大腿和膝蓋時刻繃緊著,用力不讓自己坐下去,和他尚且保持著唇齒之?外的安全距離。可他真的好會?吻,捧著她?腦袋的手會?下滑到後脖頸,溫柔又纏綿地?捏她?的軟肉,垂在?沙發上的手會?去撫摸她?的腳踝,指尖在?那塊骨頭上漫無目的地?打著轉。

大腿徹底卸力,她?索性放棄掙紮地?坐在?他腿上。

這分明不是某種示意,可梁恪言隨意搭在?她?腰上的手動了一下,殘存的理智在?這種時候不合時宜地?起了功效。柳絮寧抓住了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說癢。

梁恪言就不動了,乖乖地?貼在?那裡。

打蛇打七寸,她?的弱點即將被他全部發現。可惜,她?在?這事上笨笨的,不知道他的七寸在?哪裡。

“去哪裡實習?”梁恪言問。

他最擅長?這樣,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開啟另一段對話。可她?還深陷沼澤中無法自拔。

“起瑞啊。”

“柳絮寧,謊話張口就來。”梁恪言按著她?的腦袋,咬她?的臉頰。

濕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柳絮寧回咬他的喉結。她?十分確定自己沒有用力,卻?還是聽見他一聲短促的喘息。她?開始後悔為什麼不開燈,不然就可以看見他此刻是什麼樣的神情。

“你——”

“到底去哪?”他打斷,聲色如常。

柳絮寧也不再?逗他:“找了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助理。那個hr姐姐說表現良好可以畢業之?後直接轉正。”

“是4a嗎?”

她?眼睛一亮:“當然!”她?又好奇,“你怎麼知道?”

“你這麼厲害,當然應該去這種級彆的。”

柳絮寧有些不好意思:“也沒有啦。”

過了一會?兒,她?問:“過幾天青館有個漫展,我有簽售會?,你可以來嗎?”

梁恪言自然沒有遲疑。

她?又說:“但是簽售會?是要門票的。”

“我讓於——”

“你可以自己搶嗎?”

梁恪言沒明白,下意識問了句什麼。

“你可不可以自己搶呀?”柳絮寧重複了一句。

梁恪言還是不懂,但他點了下頭:“可以。”

無論事實是否會?如他自己所言,柳絮寧總歸是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

窗紗飄動,揚了又落,她?心癢癢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證,於是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意味清晰的親吻前景,梁恪言已?經抱住了她?的腰,不讓她?掉下去,又仰起臉,等待她?的吻落下。

隻是,那份柔軟沒有貼在?他意料之?中的地?方,而?是向?下,觸碰到他的喉結,下一瞬,如偽裝已?久的動物露出尖尖的利爪,舔舐之?後咬上去。

沒有防備下,他喘出聲來,沒有能力抑製,攬住她?腰的手指也在?這一刻猛然抓緊,軟肉從指縫間?溢出。

近在?咫尺,似被放大千倍萬倍,柳絮寧聽得腦袋迷迷昏昏,可觸感不會?騙人,他的大腿硬邦邦的,相貼的體溫逐漸升高,於是心臟也自由落體般狂跳。大事不妙。她?做人一向?缺德,靈活地?從他懷裡逃開,連理由都懶得想,甩下一句“我先走了”,也順便甩下他。

怎麼會?有這樣不講道理又壞事做儘的人,丟下爛攤子頭也不回地?跑。

第44章 童話夢

因為吉安這?件事, 最近起瑞的會議愈發頻繁,而起瑞員工也逐漸意識到公司的波譎雲詭。畢竟,天天都能看見梁安成可不算是件好事。

梁恪言在長久的自信之中偶爾也會覺得自己太年輕,成不了事, 比如當下, 對梁安成妄圖吞並整個吉安的想法和方法持不屑的意見與心理, 他卻無?法徹頭徹尾地藏起自己的情緒,聽?得不耐煩了點開手機看時間等待它黑屏的那一刻,他看見屏幕裡映著自己的冷臉。

於天洲看出了梁恪言的浮躁,因為已經到了頻頻點開手機的地步, 會議上在座的都是人?精,也?屢屢向他投來目光,揣測梁總和小梁總平靜皮囊之下究竟是何意圖,又究竟該押誰才不至於錯失珍寶。

會議按理在飯點結束, 看這?架勢卻要再?拖。

“叮——”手機在會議桌上震動。

於天洲循聲往去,近在咫尺, 是梁恪言的。

震動而已,淹沒在喬文忠的誇誇其談之下,除了他, 沒人?發現。

他在心裡重複今日的計劃表,確定?今日除了這?場會議便沒有大事。正疑惑著時,餘光裡,梁恪言打開了一個搶票軟件,盯著右下角的倒計時, 在歸零之時點進去, 看見打轉的記號時,他下意識皺眉。須臾, 打轉的標記消失,彈出一行欠揍的“啊哦,你來晚了,票已經售罄啦~~~”。於天洲看見他皺眉的程度更甚。

於天洲收回視線,心下明了。按理來說,這?種事情當然可以?吩咐他來做,但既然梁恪言親自動手,那自然是有心人?的囑托。

可惜了,梁恪言怎會諳此道。搶不到?才正常。

一場會議終於結束。於天洲在梁恪言身邊念著會議紀要,等待專用電梯時,紀要剛好整理完畢,梁恪言解鎖手機,點開某個頁麵後遞給他。

“幫我想想辦法,辛苦。”

於天洲正要說好,梁恪言改口:“不用了。”

既然答應柳絮寧了,他不能作弊。

想什麼來什麼。

微信置頂的右上方冒出一個小紅點——

柳絮寧:【搶到?了嗎?】

柳絮寧:【不對,應該問,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這?妹妹怎麼這?樣,居然不相信他。

梁恪言:【嗯。】

柳絮寧:【嗯什麼嗯啊你?是記得這?件事,還是搶到?了?】

拇指在屏幕上方猶豫著,梁恪言遲疑了一下,最後打出一個字:【都。】

於天洲有一點點想笑。

·

和柳絮寧在一起後,梁恪言擁有、並即將擁有很多個第?一次——比如第?一次來線下大排長龍地買票。

站到?一半的時候其實心情已經慢慢沉下去,倒不是站累了,這?點運動量九牛一毛。隻是他從未做過這?件事,時間消磨著他的耐心。形形色色的人?一多,總有爭吵。在排隊的爭吵爆發到?最高點時,梁恪言拿到?了票。他心裡長呼一口氣,難得有了點慶幸感。擁有的太多,所?以?對於充足豐盈到?任他挑選的物質條件他都未曾有過一點來之不易,此刻這?張紙質票竟然讓他釋出此感,稀奇。

漫畫區的排隊依然很長。

梁恪言後麵排著一個女孩子,正在邊排隊邊給人?打電話,語氣溫柔甜蜜,讓電話那邊的人?不要一直等在外麵,外麵太熱啦,去賓館休息吧。

聽?不見電話那邊的回答,但梁恪言猜應該是拒絕之類的話術,因為女孩子又說了句我要好久好久呢,你站久了會累的。

後麵的話梁恪言沒聽?了。男人?又不是傻子,哪會呆呆地站在太陽底下傻等。

女生掛斷電話,視線落在站在自己前麵的男人?身上。純度百分百的少女漫受眾中有男人?也?不奇怪。不過眼前這?男人?一身運動服,身形高大挺拔,麵目周正俊朗,人?也?乾淨,這?個距離,恰好能聞到?他身上的淡香。肉眼可觀察並判斷出的地方都區彆於一般宅男的樣子。

“你也?喜歡梁二?太太嗎?”排隊無?聊,她主動問。

梁恪言正在走神的功夫,被人?突然打了個招呼,他遲鈍一下,點了頭?。

這?頭?剛點下去,他反應過來那個稱呼。

距離改名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吧,更改意味著替換,意味著丟棄,怎麼這?些人?還喜歡老生常談地稱呼柳絮寧的上一個名字?

算了,隨便吧,名字與稱呼,最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女生很健談,喋喋不休地和他說柳絮寧有多厲害多優秀,隻是話裡話外一個口一個“梁二?太太”,梁恪言本?就和陌生人?沒什麼對話欲,此刻更是一減再?減。

柳絮寧這?笑容從簽售會開始就沒有停過。簽完一本?,她抬頭?順勢看向下一個,嘴角的弧度垂了一下,又在下一刻咧得更燦爛。她輕輕咳嗽一聲,翻開眼前這?人?遞過來的漫畫。

他是不是第?一次來這?種簽售會呀,怎麼什麼話都不和她說?她還等著聽?他連綿不絕的誇讚呢。

“你沒話和我說啊?”柳絮寧仰頭?,悄悄地問。

“你今天很漂亮。”梁恪言說。

漂亮這?兩個字,柳絮寧今天聽?過太多太多次了,每個人?上來時總會下意識捧出這?句誇讚。可就算聽?了再?多遍,她的臉頰還是慢慢地升起熱意。

“謝謝。”

“那天沒搶到?票,就在線下買了。”梁恪言如實說,“排隊的人?挺多,還以?為又搶不到?了。”

柳絮寧抿唇,笑容卻從梨渦和揚起的眉梢裡展露出來。邀什麼功啊!

“那你很厲害哦。”

梁恪言有點得意,語氣裝著平靜:“還好。”

隊伍末尾在不停地加長,分到?每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這?麼幾句對話下來差不多就算結束了,明明回家……不,待會兒就可以?和她說上無?窮無?儘沒有時長限製的話了。

“簽好啦,你可以?走了。”柳絮寧見他還不走,伸出手小幅度地擺了擺,像隻招財貓。

“還有一句。”

“啊?”

梁恪言拿出一把傘遞給她:“今天出門是不是沒帶傘,晚上會下雨。我下午要開個會,就在這?附近,但可能會延長。你想要於天洲來接你,還是我來接你?”

柳絮寧不是忘帶傘,是壓根忘記了看天氣預報。不然也?不會穿一雙全新的小白?鞋出門了。

被麵麵俱到?照顧的感覺像浸泡在柔軟的海綿上,不用畏懼往哪裡翻滾,反正摔了也?不疼,反正總有人?事無?巨細地托著她。

柳絮寧當然是想要他來接自己的,這?還有什麼問的必要呢?可她偏偏不說。

“都行,隨你。”

“我讓他來。”

“不行。”她脫口而出,“你為什麼自己不來啊?”

霸道的反問語氣,卻有撒嬌的架勢。

梁恪言不再?逗她:“好,我來。”

得逞之後,她又開始滿不在乎地點點頭?:“我反正是隨你的哦,那既然你非要自己來就彆讓我等太久。”

當然。他的榮幸。

·

簽售會在下午兩三點左右結束,柳絮寧揉了揉酸到?快要發麻的脖子,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要掉下來了。

外麵果然下起了雨,天氣實況顯示雨勢有些大,她索性在展廳裡逛了幾圈,這?一逛就停不下手了。看著彆人?拿著行李箱來進貨,她在可惜之餘也?覺得有點懊惱。

梁恪言說大概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到?C1號口,但有些堵,可能會晚幾分鐘。柳絮寧掐著點出門,C1號口不是這?個場館最大的口子,人?流量較之正門少了許多,但還是有些擠。

“抱歉。”有人?的行李箱滾輪不小心壓過她的鞋麵,她輕輕“嘶”了一聲,那人?慌張地向她道歉。塞滿了周邊的行李箱的確挺重的,但還沒有痛到?難以?走路的地步。她說了句沒事,那人?還是很擔心,直到?她連著說上好幾遍,他才離開。

柳絮寧轉了轉鞋尖,腳麵上的疼痛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馬路對麵的車子打了下雙閃,伴著“嘀——”的喇叭長鳴聲。柳絮寧抬起頭?去,以?為是梁恪言,但這?並不是他的車。

她正要收回視線繼續發呆,思緒停了一下,蹙眉繼續望去。

這?的確不是梁恪言的車,但卻是梁家人?的車,像周叔開的,專門用來接梁繼衷的保姆車。她盯著那輛車,果不其然,周叔從駕駛位下來,拉開車門,梁繼衷被他護著上了車。他身旁還站了兩個人?,一個身形正常,是個中年男人?,另一個有些佝僂,顯然上了年紀,與梁繼衷的儀態截然相反。

因為太多年未見,所?以?柳絮寧有些陌生,但她依稀可以?辨認。

單獨出現很正常,可是和梁繼衷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裡,真讓人?毛骨悚然,像一場童話夢的收尾。

·

這?會不出意外地延長了。梁繼衷在會議中途突然離場,於是剩下的會議全程由梁恪言經手主持,他也?希望自己能成熟一點,但在某些時刻,他真是讀不懂這?些老董事們在想什麼。

車過彎道沒有減速,直到?前方鮮紅的指示燈入眼,梁恪言才停下車。他盯著跳動的倒計時,心裡回想方才會議上的內容,細碎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刮器高速掃除,路燈亮起時如拓印的油畫。似乎天色一黯,妖魔出籠,欲望就會從膽邊生。

吞並吉安,起瑞也?必定?是他的掌中之物。

指示燈跳色,車變道,開到?拐角處時,梁恪言就看到?了柳絮寧。她撐著他留給她的透明雨傘,傘柄卡在頸部和肩膀之間,騰出空的兩手翻出包裡的紙巾去擦鞋麵。不知是人?踩了她,還是被路過的車輛濺起的水花潑到?,她擦完之後又拿出手機打字。手機左搖右晃的幅度足以?見得她打字用力。

梁恪言猜是打給自己的。果不其然,手機亮了一下,微信沒有顯示具體信息文字,但他猜測左右不過【你遲到?了】四個字,再?配以?一個生悶氣的表情包。

的確,梁家早晚都是他梁恪言說了算,但他想要早一點,再?早一點抵達無?論做任何事都無?人?敢置喙反駁的境地。

欲望一點一點加深。

剛從於天洲那裡得知鄺行鳴近期在美?國?度假,於天洲按照既定?思路以?為梁恪言要去美?國?,卻不想沒幾分鐘後他讓自己定?好了幾周後去英國?的機票,這?件事有些突然,不在原本?的計劃行程之內,對麵遲疑了一下,詢問是否要告訴梁繼衷。

他回不需要。

於天洲就明白?了。

囑咐完這?件事,梁恪言隨意丟了手機在副駕,目不斜視,與迎麵駛來的保姆車擦肩而過。

第45章 欺負

被行李箱踩了一腳, 又被飛奔而過絲毫沒有降速的車子濺了一身的臟水後,男朋友姍姍來遲,柳絮寧想,他現在來可?不就是當她的出氣筒嗎?

這麼念叨著, 一抬眼看見梁恪言的車, 她拋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快步向他跑去。

還未在副駕駛坐定, 柳絮寧先傾身過去,嘴唇碰了碰他的臉。他愣了一下,轉頭就要吻回來,又被她輕飄飄地擋住嘴巴。

“這裡不能停車的。”

講不講道理, 她先撩撥他,卻又剝奪他回吻的權利。

梁恪言稍許湊近,抬手?拉上她的安全帶:“好。”

看著她得逞又得意的麵龐,眉眼間都是狡黠, 梁恪言慢慢加了句:“那回家。”

柳絮寧沒聲了。屁股硌得有些疼,她往底下摸出手?機, 眉眼一沉:“你再亂扔呢。”

輪到有條不紊的人沉默了,他偏頭往窗外看,語氣?要笑不笑的:“嗯, 不好意思。”

回家的時候,兩人在玄關?處換鞋,梁恪言蹲在她身前,視線飄過她的白鞋,全新的鞋麵上有一抹灰色的滾輪痕跡, 往上, 白皙的小腿上也沾了幾抹汙水的痕跡。

梁恪言下意識順著再次往上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有些過界, 他低頭幫她解鞋帶:“新鞋穿成這樣。”

柳絮寧:……

乾嘛突然罵她?鞋不就是用?來穿舊的嗎?

“不是呀,是被行李箱不小心?壓到了。”她突然有點?委屈。

梁恪言聽著她聲音猝不及防地變調,係鞋帶的手?遲鈍了一下,捏著她的腳踝讓她抬腳,又幫她找拖鞋。做完這些,拉著她的手?上樓。

林姨正好端著一盤洗淨的楊梅從廚房出來,看見梁恪言時笑了一下,正要和他說準備拿剩下的楊梅做楊梅酒,卻看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是十指相扣。

在大戶人家做事自然要處事圓滑八麵玲瓏,林姨短暫怔愣之後便是一張與?平日裡一般的臉,語氣?平常地繼續自己要詢問的問題。

梁恪言在此刻隻想著柳絮寧似乎有些不高興,也沒料想會見到林姨,下意識的反應不是鬆手?,卻是抓得更緊。

林姨那句再平常不過的問題,讓他也同樣宕機的大腦足足思考了幾秒,才點?頭說可?以。

林姨得到回答,說好的,目光路過柳絮寧的神情?,她似乎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臉上帶著無法掩蓋的慌張。她衝柳絮寧笑著點?點?頭,轉身離開。

關?係的確奇怪,圈子的確複雜,但?通通和她廣薄劇小.碩漫話.都有哦日更最新完結文,在企惡裙把衣48一6九6③無關?。沒必要向梁安成彙報,也沒必要告知任何人。畢竟,她足夠聰明。

·

柳絮寧的房間有一麵落地鏡,清晰的鏡麵上清清楚楚地鐫著兩人十指相扣的畫麵。所以剛剛林姨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嗎?

柳絮寧臉頰發燙,說不清是什麼因素。

她懷揣著一堆的擔憂,還沒說話,梁恪言就轉過身來摁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床沿。

“怎麼——”

話未說完,他像在玄關?處那樣蹲在她麵前,拉下她的襪子:“我看看。”

行李箱的確是有點?重量,柳絮寧原以為短暫的疼痛過後就不會再有感覺,可?當他的拇指按壓上去時還是有一道疼痛電流般傳遞至她的心?尖。

“有點?疼。”像把下午的事情?再回憶一遍,又想起?他剛剛在玄關?處說她的場景,委屈來得莫名,牢牢盤亙在心?頭,連帶著語氣?都低沉下去。

梁恪言聽出幾分埋怨。

“我沒有罵你。”

“那你剛剛乾嘛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梁恪言回想自己方才的語氣?,究竟是哪種?“這種?”惹得她不高興。但?他承認是他的錯,是他心?猿意馬於是用?並不高明的手?段轉移話題。

“對不起?,剛剛不該這樣和你說話。”

聽人強詞奪理亦或是反抗回懟,柳絮寧還能氣?勢洶洶地回上幾句,可?麵對此種?聽話的低頭,她一下又便沒了氣?勢,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講道理,於是聲音軟下去:“也沒有。”

怎麼強硬得莫名,又乖得讓人心?軟。

柳絮寧想抽開自己的腳,卻發現他雖然隻用?指尖虛虛扣著,但?力道也很穩很大。

梁恪言被她的動作無言提醒,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拇指輕描淡寫地拂過她的腳心?。這是比方才的疼痛更讓人掐心?尖的癢意,欲罷不能。柳絮寧又一次往回撤,卻沒法安全撤回自己的城池。

“有點?癢。”她說。

梁恪言沒說話。

“真?的有一點?癢。”她開始求饒。

氣?氛應該就是在這時候產生?一點?微妙的變化。

他直直看著她,看到她的視線開始亂轉,無法集中。

良久,他問:“讓我親,好不好。”

這顯然不是一個友好的問句,因為他在說完之後就傾身壓下來。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他朝她靠近時的視線也被奪去幾分。柳絮寧看不見外麵的天色,看不見夏風中晃動的樹梢,看不見房間門到底是開著還是關?上,零丁視線裡隻有他落在她唇上的這一眼。

眼神是無法掩蓋的欲望,動作是無法停止的糾纏。

她抬手?環上他的肩膀,又緊緊勾住。這像是一場邀請,床角下陷一點?弧度,他的膝蓋壓了上來。

背後是床,也隻有床,但?她不想被他這樣壓製。有大膽地想象過,也有撓心?撓肺地期待過,但?如果真?的要在此刻降臨,那她必然是不願的。

脊背變得僵硬,竭力撐著自己不要往後倒。

梁恪言感受到她的害怕,手?指像一支羽毛從她的脖頸慢條斯理地遊移至後腰,隔著一件薄薄的布料,一路縱情?燃燒的火苗肆無忌憚地撩撥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挺起?腰和脖頸,想要湊他更近一點?。兩個人嚴絲合縫地擁抱在一起?,隻有他的右手?從側邊輕輕地撫上來,掌心?感受她的心?跳。

她的身體?像一顆即將爆炸的新星,欲望在擠壓裡蠢蠢欲動。她沒拒絕,沒有力氣?拒絕,也不想拒絕。

被溫柔啃咬時,柳絮寧突然想到世上好事總多磋磨,如果自己可?以做無知又蠢笨的一方就好了。

唇舌和胸口都被他挑逗欺負著,她無力招架卻又甘之如飴。

許久,是唇先分開。

“今天不開心?嗎?”梁恪言的聲音微啞,吞吐之間的氣?息很重,他也不掩飾,昭彰顯著地噴在她鼻尖。

吻真?是讓人神誌模糊的好東西,他從她嘴唇上離開時,柳絮寧的思緒還是縹緲,眼神依然迷離。她重重地點?頭:“被行李箱壓了一腳,當然不開心?。”

梁恪言盯著她,她被盯到心?虛又緊張地移開視線。

“看我。”他手?上動作用?了一下力,帶著不容置辯。強硬與?纏綿中,柳絮寧輕輕地喘了一聲,眸中泛淚,幽怨地瞪著他,說有點?疼,又質問他你乾嘛要這樣呀。

臉還是如此柔軟,可?以看見細小絨毛,雙頰泛著淡淡的紅,壓著嗓音輕輕說話,可?他現在已經可?以熟練地看出她眼裡那點?鋒利,像極了初識時掩藏在那張虛假笑臉下的警惕。

梁恪言知道她不是這樣無理取鬨的人,如果她真?心?想讓他知道些什麼,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他的內心?盼望她可?以主動告訴他,可?是生?意場上都沒有等價回報,他卻在這裡奢求一個絕對的平衡。

梁恪言忽然有點?煩躁。

“真?的隻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她想要推開他的手?,無果,“再這樣,你就不許碰我了。”

她今天說了兩遍疼,第二次來自於他。梁恪言生?疏於那個力度,於是和她道歉,耐心?地親她的臉,從眉眼親到下巴,最後含住她的唇。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著,拇指輕輕滑過邊緣,往上掂了掂,有些出乎意料。

柳絮寧想告訴他,你可?以伸進去,是你的話沒有關?係。可?是她不能再這麼說了,她不能再讓自己陷入無窮無儘的欲望中,他也不應該對她來說這麼重要。

清楚理智在湮滅,卻對此無能為力,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徹底分開時,兩人似乎都還未從這場沼澤中掙紮出來。他脫力地垂頭,埋在她心?口,潮濕紊亂的氣?息透過薄薄的棉質布料幾乎要讓她的肌膚起?顫栗。

心?跳怦然作響,柳絮寧慌慌張張地移開目光,可?才沒忍幾秒又低頭去看他,這個視角隻能看見他墨黑色的短發下,耳朵紅得像滴了血。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柳絮寧不知他接下來是要做什麼,快速地在心?裡想著拒絕的委婉說辭,卻是喉嚨堵塞,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發現了她的僵硬,梁恪言仍是沒抬頭,鎖骨下的柔軟讓人貪戀,他承認自己不是個好東西,實在不想離開,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背:“等等,再等一會兒。”

“……什麼?”

“等會兒再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絮寧覺得空氣?都要被強力吸走時,終於感受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將有些淩亂又沾著點?濕汗的頭發捋到她的耳後。

他放下她:“我上樓了。”

胸口的熱度一瞬消失,緊跟著被空虛替代。柳絮寧咽了下口水,聲音有點?大,一定被他聽見了。因為梁恪言發出了一聲笑,笑過之後又重複:“我上去了,你先去吃飯,不用?等我。”

“我本?來就不準備等你的。”她借著低頭理衣服躲開他的視線,卻發現胸前的布料被揉到皺巴巴的。

下手?乾嘛這麼重。

再下樓時,林姨為她準備好了飯菜。她離開時,衝柳絮寧笑笑。左右不過一個與?以往一模一樣的笑,因為心?虛,於是眼前都蒙上一層隨時都會被人砸碎的玻璃濾鏡,脆弱又短暫。

一個人的餐廳,寂寞又不真?實,讓人無端端發酵著情?緒。

吃過飯後,柳絮寧上樓畫畫。似乎投入繁忙的事情?中就能忘卻全部心?事。

如果說她有時討厭自己太?過聰明,這話一定很討打。可?是這一刻,她真?的討厭自己的聰明和敏銳程度。因為聰明之外,缺乏可?解決矛盾的能力和承擔相應後果的勇氣?,所以此刻的她一籌莫展。

筆在指尖不停地轉,直到手?滑,落到地上時她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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