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夯貨……”
放下朱筆,朱高煦發了一句牢騷便站了起來。
雖然是牢騷,但就他坐了半天不動來看,他心裡還是偏向自己人的。
走到武英殿門前,朱高煦便瞧見了整個廣場上是上百名武官結軍陣追著數百名文官在打,地上散落著斷裂的笏板、皮帶,被踩得不成樣子的烏紗帽和殘缺的官袍。
“打淨鞭!”
朱高煦對殿門的大漢將軍開口,聞言兩名大漢將軍立馬取下腰間的淨鞭,上前來到台前揮打淨鞭。
“啪!”
空氣中淨鞭的炸響傳遍了整個廣場,但除了少部分人停下,其餘人依舊在窮追猛打,亦或者亡命奔逃。
直到少部分人把大部分人拉住叫醒,他們才停下了單方麵毆打的舉動。
“陛下……”
前一秒還在打架的群臣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鼻青臉腫的跪下作揖。
“打啊,怎麼不打了?!”
朱高煦走下武英殿的第三重高台,來到二重高台看著眾人。
“你們把這裡當什麼?菜市口嗎?”
他嗬斥眾人,眾人紛紛低下頭。
“尤其是你,徐晟!”
朱高煦忽然叫到徐晟的名字,徐晟嚇得縮了縮脖子。
“淨鞭都響了三輪,你那拳頭還能揮出五輪,打仗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力氣?!”
朱高煦冷著臉嗬斥,徐晟聞言當即作揖道:
“殿下,是他們先動手欺負我們的……”
徐晟這句話說出,許多文官對他怒目而視,但他卻依舊厚著臉皮道:
“他們是瞧您出來了,這才假裝被我們追著打,實際上之前都是他們在打我們。”
“夠了,我問你這些了嗎?!”
朱高煦嗬斥一聲,徐晟隻能無奈低下頭。
倒是陳昶聽出了朱高煦的意思,立馬起身作揖道:
“陛下,我等也隻是為程彙元鳴不平罷了。”
“程家兩代單傳,他父親血戰雞西關而死,原本他能襲正四品散階,可他並沒有,而是想憑借科舉來報效家國。”
“他在青川村任職二載,周圍數十裡誰不知道他的賢名,而他也在積極備考科舉。”
“若是他能科舉高中,那我大明朝必然會出一個清官。”
“現如今,這清官被人密謀害死,程家也因此絕嗣,隻留下程母一人孤苦無依,陛下……”
陳昶說的頭頭是道,並不以武官的身份來粉飾什麼,而是說程彙元將來會是一個清官。
這麼一來,就讓旁邊為孔府求情的不少文官臉色難看了。
清官被殺,他們這群人包庇孔府,豈不是說他們是貪官?
這個陳昶,果然是牙尖嘴利!
眾人氣得牙疼,卻又拿陳昶毫無辦法。
“夠了,此事我已經有了定奪,你們自己把廣場上的東西給撿乾淨,滾出宮去!”
朱高煦沉聲嗬斥眾人,轉身便要走回武英殿。
見狀,文官們立馬急了,合著皇帝隻聽武官們的說辭,壓根不聽他們的。
“陛下,臣等並不支持孔笙,也認為孔笙應該依律處置,但臣等也認為不能對孔府嚴懲。”
“陛下,孔府存在,可以更方便朝廷治理天下,推倒重來隻會讓現有的製度出現問題,完全是得不償失。”
在官員們看來,儒家在這個時代的表現,還絕對算不上落後,甚至具有一定的先進性。
不得不說,他們說的有一定道理。
孔家之所以能一直活的很舒服,恰恰是儒家的先進性。
孔家代表著聖人之後,他們與儒家本質不是一派人,隻是儒家需要他們,而他們可以利用儒家來幫皇權做事。
因為這種特殊性,所以隻要統治者還是封建階級,就肯定會用得到他們。
哪怕是資產階級的統治者,也一樣希望充分利用他們。
後世他們之所以被推倒,是因為他們碰到了無神論者的政覺。
如果朱高煦是一個合格的封建統治者,那他也會很好的利用孔家,可他不是。
他既然推動了工業革命,那就早就做好了從封建統治者轉變的準備。
況且在他看來,百姓完全不用愚弄,隻要給他們好日子過,朱高煦並不認為會有人想要造反。
推倒一個孔家,整個山東的負擔都會下降許多,而朝廷也能得到許多耕地,讓百姓過上更舒服的日子。
這樣的機會並不多,當下就是一個。
“你們口口聲聲說按照律法來,那我問你們,《大明律·吏律》與《刑律》中,對私殺官吏是什麼處置?”
朱高煦停下腳步,轉身質問群臣,群臣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這種時候,反倒是徐晟伸著脖子大聲道:“依照《吏律》,官吏不得製造苛捐雜稅,但百姓也不得抗稅,抗稅者以家產抵稅,此外若是抗稅者毆打官吏,依律查抄所有家產,流配三千裡。”
“依照《刑律》,若有人私殺官吏,不論宗親、官吏、百姓,主犯淩遲,從犯腰斬,親族三服內流配!”
徐晟有備而來,文官們看著他的目光更不善了。
隻是麵對這不善的目光,他就好似一個開屏的孔雀般,故意把身子站直,生怕旁人看不到他。
“朕問你了嗎?”朱高煦冷著臉斥責道:
“你一個武官瞎摻和什麼政務,這裡那麼多六部六科都察院的官員,難道他們還需要你提醒嗎?!”
“臣,唐突……”徐晟躬身作揖回禮,言語卻壓根沒有什麼歉意。
文臣們的臉色也不好看,顯然他們都聽出了皇帝話裡的話。
武官都知道的事情,他們這群文官能不知道?
“依律就是依律,不管是宗室還是官員,亦或者是百姓,凡是有人敢在朕的治下私殺官吏,都隻有依律處置的下場!”
朱高煦隆聲開口,原本這條律法是他為了懲治藩王而設計的,甚至他都覺得這條律法在洪熙年間頒布後,第一個觸犯律法的人不是齊王就是岷王,可結果居然是孔府的人。
對此,朱高煦也隻能說這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原本打向藩王的子彈,卻被孔府跳出來接下了。
“陛下,難道就不能……”
“夠了!”
禮部尚書宋禮狼狽的作揖,朱高煦卻直接嗬斥:“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孔府的事情朕已經下了敕令,若是再有人敢來武英殿廣場跪著說孔府無罪,那朕就用弓箭親手射死他!”
“孔府之人私殺官員都能無罪,那朕身為天子,是不是也有隨意射殺無辜官員的權力?”
“如果沒有,那是不是說明孔府才是天子,而朕不過是偽天子?”
“如果有,那是不是日後的曆代皇帝無需理由就能擅殺臣子?”
朱高煦質問宋禮,宋禮這下不敢回應了。
這話若是朱棣說,那群臣並不會重視,但如果是朱高煦說,那群臣還真不敢來,因為這位洪熙皇帝是真敢這麼做。
或者說,官員們如果開了這個頭,那按照朱高煦的這個思路,日後凡是和皇權作對的官員,皇帝連把柄都不需要抓了,直接弄死完事。
官員們是不希望孔府倒下,可他們更不希望倒下的是自己。
因此,他們隻能老老實實的看著朱高煦拂袖而去,最後無奈將地上的官袍、笏板、烏紗帽給撿起,狼狽離開了武英殿廣場。
在他們走後,武官們也趾高氣揚的離開了武英殿廣場。
茶餘飯後,他們戲稱這件事為“武英殿之戰”,言語間頗為自得。
隨著他們陸續離開,看了半天戲的朱高燧和朱高熾也嘖嘖幾聲離開了外廷。
與此同時,返回武英殿內坐下的朱高煦算是吐出了一口惡氣。
他這邊坐下,亦失哈便上前為他倒了杯茶水。
朱高煦端起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後才開口道:
“你替我手書給我父親,讓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我敢這麼做,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另外,下敕令給胡綸,若是兵力不足,山東、河南兵馬都可以歸他節製。”
“派個親近人告訴他,山東百姓日後日子如何,就看他這場案子辦的如何了。”
放下茶水,朱高煦瞥了一眼亦失哈,亦失哈聞言,額頭不免滲出冷汗。
“殿下,真的要把孔府一網打儘?”
“難不成留著他們唱戲?”朱高煦反問亦失哈。
見狀,亦失哈回禮應下,不多時便派人將敕令送往了曲阜。
消息送抵曲阜已經是兩日後,得到敕令的胡綸臉色不太好看,尤其是聽到武英殿太監轉達的那些話後,他更是不免忐忑起來。
思前想後,他還是轉身對自己身邊的三名指揮使下令道:
“傳令,孔府嫡係、旁係、姻親,凡是能找到證據的,都給我算入此次案中。”
“找不到證據的,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證據來!”
“下官領命!”聞言,三名指揮使心裡一緊。
胡綸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但凡與孔府有關的,不管是什麼關係,能涉及最好都涉及進去。
要知道孔府在山東、河南、淮北地區盤踞多年,其關係盤根交錯,若是想要一舉將其拔出來,那恐怕規模不下於解縉、紀綱等案子。
更重要的是,這次要的結果不是正不正確,而是夠不夠乾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