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能開在這種地方的酒吧,調酒的動作可比她表哥好看多了。
調酒師動作利落,出酒的速度很快。
“您好,您要的長島冰茶和Mojito,請慢用。”
顧如意點點頭:“謝謝。”
細長的手指搭在杯壁上緩緩摩挲著,雖然她並未說話,可方娜仁托婭卻感受到了一股酒味的平靜。
顧如意周身的氣質總是能讓人覺得心安。
薄荷葉在透明的杯子裡隨著氣泡上下起伏,方娜仁托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小意你說我真有那麼差勁嗎?”
顧如意微微蹙眉:“這話誰說的?”
“啊?不是誰說的,就我自己想到的。”
方娜仁托婭用食指敲敲杯壁:“不然他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顧如意知道娜仁托婭口中的他是誰,雖然從未沒見過,但已經從她口中知道了個透澈。
隔壁的鄰居,哥哥的同學。
十五歲到二十五歲,從青春懵懂到長大成人,娜仁托婭喜歡了他十年。
“我啊,是徹底沒機會了。”她垂頭看看自己:“他今天上午帶了個美女回家,身材可比我好多了,前凸後翹的。”
娜仁托婭仰起頭,使勁眨眨眼睛,感歎道:“原來他喜歡那樣的啊。”
顧如意端起杯子輕抿一口:“是他沒眼光。”
娜仁托婭忽然就笑了,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從眼角滑落。
這就是顧如意不喜歡愛情的原因,愛情這東西,太傷人,還浪費時間。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在工作室待會兒。
她不太習慣安慰人,尤其在自己沒接觸過的領域。
隻能靜靜地陪坐在旁邊,遞上紙巾,看著娜仁托婭一口一口地喝掉那杯酒。
娜仁托婭其實也不需要她說太多,顧如意能來陪著自己就夠了。
畢竟她本身也不是矯情的人。
喝杯裡最後一口酒,娜仁托婭對著吧台裡麵的人招招手:“記我賬上哈。”
她跳下高腳凳,身體一陣晃動。
顧如意趕緊伸手扶住她:“好。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下衛生間。”
娜仁托婭手撐在桌麵上勉強穩住身體:“昂,你去。”
*
二樓包廂內。
哈日查蓋可不敢把人真給惹毛了,抬頭看了一眼表,發現馬上就要七點了。
於是他大剌剌地站起身,也不顧及她的視線,順手將被子撈起來,兜頭罩在她身上,笑道:“時間不早了,起來收拾收拾,我送你去機場。”
說完,他光腳踩在地板上,徑直到旁邊穿衣服去了。
想爬起來給媽媽打個電話,但又因為害怕而不敢離開被窩,就在這樣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
保姆阿姨第二天來叫他起床,沒發現他的異樣,倒是先以為他尿床了。
那位從當地雇來的,金發碧眼,身材壯碩的中年婦女,大聲嘲笑著他這麼大的孩子還在尿床,威脅他說要告訴他的朋友們。
當然,這位保姆阿姨後來沒過多久就被辭退了,換成了大哥從國內幫他找過去的吳姨。
吳姨人很好,做事也利落,一直照顧他到現在。
從那以後,哈日查蓋就對恐怖類型的東西敬而遠之了。
*
“姐,後麵有你認識的人嗎?”
短短半個小時,顧如意已經第三次回頭往後排看了。
她打量著最後一排右側角落的位置。
沒人?
不可能啊。
看了許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顧如意隻能收回視線,重新坐正。
“沒事,是我看錯了。”她搖搖頭道。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顧如意心裡奇怪的感覺不減反增。
開場到現在,身後好像總有倒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但每次等她回頭,又找不到人。
從她感覺的方向上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對情侶,兩個人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閒心看她的樣子。
顧如意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天生就比其他人高些,這還是她第一次出現感覺錯誤的情況。
沒辦法,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將所有感官儘可能投入到電影當中
又來了!
她猛地回頭。
仍然一無所獲。
哈日查蓋185的身高,硬生生蹲在兩排座椅的空道間,雙手抱膝,上身下壓,硬生生把自己縮成了小小一團。
旁邊的情侶已經忍不住看他好幾眼了。
要是榮明哲那幾個家夥在這裡,估計此刻的笑聲大到能把電影院房頂衝起來。
哈日查蓋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堂堂祝家小少爺,搞得像個喪心病狂的跟蹤偷窺狂。
身後拿到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直持續到顧如意看完電影,走出大廳,害得她連電影都沒怎麼看進去。
本次觀影體驗簡直差到極點,期待一周的電影,就因為那道目光全部泡湯了。
顧如意原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看起來更冷了。
阿穆爾倒是看得挺開心的,跟在旁邊笑嘻嘻地和顧如意分享著自己的心得體會。
懷裡的爆米花桶被他吃到隻剩下底部最後一層。
哈日查蓋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後麵,算是把跟蹤狂的角色扮演到底了。
看到顧如意與入場之前截然不同的反應,他竟然還有那麼一絲高興。
戴圍巾?
也虧得他能想出來。
這大夏天的,且不說能熱死,隻要她出現在人前,彆人勢必以為她腦子多少得有點毛病,而且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有貓膩嗎?
那些恐怖、血腥、暴力、扭曲的畫麵,像是深深鐫刻在他腦子裡一般。
電影重放,還是經過大腦加工後的重放,恐懼點被放大了。
哈日查蓋好不容易掙紮著在夢中驚醒,身下的床單被洇濕一大片。
從夢中驚醒的哈日查蓋,躺在漆黑又空蕩的臥室裡,感覺四周的黑暗中像是有無數眼睛在盯著自己看。
顧如意一看就是對那家夥沒意思嘛!
哈日查蓋心情甚好,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喝點酒慶祝一下。
心動不如行動。
他目送著兩人離開後,從上衣口袋裡摸出電話,撥給了榮明哲。
“在哪?出來喝點?”
他說著就站起來要去拿手機買機票。
顧如意趕緊攔住他:“不用,你就在家等我,把我的菜照顧好,等我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就能吃了。”
兩方對峙,終於還是哈日查蓋率先敗下陣來,喪氣地坐回去:“好吧。”
顧如意垂眸看著麵前的空碗,試圖解釋:“我昨晚太累了,又起太早,所以沒胃口,反正到時候飛機上也會發餐,餓不到我的。”
“等會帶你去市裡吃。”哈日查蓋說。
語氣堅定,不容置噱。
“好。”
第 67 章 離彆苦
吃過早飯,兩人簡單收拾一下便帶著東西出發了。
從草原到市裡,實在有些麻煩,按照哈日查蓋的說法,兩人要先騎馬到鎮上,那裡有經常拉散客的私家車,等大巴的話可能來不及。
自打來到這邊,顧如意就再也沒去過市裡了,所以任由他安排。
說來也怪,班布爾像是知道她要離開似的,緊緊跟在巴日思身後,無論她怎樣驅趕、商量,就是不肯回頭。
最後還是哈日查蓋發話:“就讓他跟著吧,等下兩隻一起也能有個伴。”
草原上的生靈,不管是牛羊馬,還是牧羊的狗,無論跑出去多遠,似乎都能精準無誤地找到回家的路,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
到鎮上車就多了,為了兩隻的安危著想,兩人在鎮郊下了馬,哈日查蓋手一擺,吆喝兩聲,它們掉頭就走。
一高一矮,不似來時那般急促,溜達著往來時的方向走。
目送它們遠去後,哈日查蓋轉身握住顧如意的手:“走吧。”。電影散場後,顧如意和阿穆爾沒敢耽擱太久,但回到哈尼園時,也已經接近十點了。
這個時間,大家差不多都去休息了。
園子裡一片靜謐。
走到岔路口,顧如意忽然想起自己有東西落在工作間。
她停下腳步,側身看向阿穆爾:“小齊,我還得去趟靜園,你先回去吧。”
阿穆爾打量了一下四周,回道:“意姐,太黑了,要不然還是我陪你去吧。”
顧如意:“不用。”
哈尼園這片地方,她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就算閉眼也能找到靜園,哪裡需要人陪。
再說了,黑確實是黑了些,但她又不害怕走夜路,都是自己人,更不可能出現意外情況。
阿穆爾:“意姐,還是讓我送你過去吧。”
見阿穆爾堅持,顧如意沒再吭聲,算是默認了他的請求。
畢竟有兩人推辭的這點時間,她都能走到地方了。
走進靜園,一圈屋子都黑著燈,隻有最左側的那間公用工作間還亮著。
顧如意覺得奇怪,按照平時來說,這個時間靜園裡不可能還有人在。
不過她轉娜一想,或許是誰靈感突發,忘記了時間吧。
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顧如意腳步未停,徑直朝著自己的工作間走去。
“你們回來得還挺早。”
就在她臨跨進門檻前,院子裡突然想起來一道男聲,語調莫名驚詫,聽起來好像還有點八卦。
顧如意收回才剛抬起來的腳,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在看清公共工作間門前的男人時,顧如意叫了聲:“錢師兄。”
雖然分屬於不同的老師,但初遇禮貌和尊重,顧如意會把借住在哈尼園的所有比她大的人都稱為“師兄”。
看她認出自己,錢昊笑了笑,視線掃過院子中央的阿穆爾,接著重新看向顧如意,問道:“小意,電影好看嗎?”
顧如意:“還不錯。”
如果忽略那道擾人心神的視線的話。
“那就是玩得還算開心咯?”錢昊自動翻譯了她的話。
顧如意說不上來,但總覺得他的話聽起來還有第二層意思。
一軟一硬,所到之處掀起一陣細密癢意,連帶著心也跟著癢。
哈日查蓋突然覺得特彆不舍,有股衝動湧上來,像把她死死扣在身邊,不讓她離開半步。
兩千多公裡的距離,跨越大半個中國,她最少得去一個星期,隻要想到這個,他就感覺心裡特彆不得勁,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念頭一轉,他又覺得自己想太多,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更何況如今科技發達,想了就隨時視頻,哪來的那些有的沒的。
說到最後,蘇日娜已經泣不成聲。
大約隻有在涉及到家人時,才能讓向來積極生活的蘇日娜如此崩潰。
“什麼!?”顧如意聽完也沒辦法淡定了,直接掀開被子,翻身下床。
她將手機放在桌麵上,順手打開免提,一邊安撫蘇日娜的情緒,一邊換衣服。
“姐,你先彆太著急,我們那鎮醫院的水平你也清楚,平時治個感冒發燒倒是沒問題,但這麼大的事,也也可能是誤診吧。”
蘇日娜:“是,是,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得到消息後,就趕緊給你打了電話。”
顧如意推下睡衣,隨手丟在床上:“要不這樣,姐,你現在就辦出院,把可可帶到我這裡來,我想辦法聯係一下,一定給可可找到最好的醫生,就算確診,我們也肯定能想辦法把她治好。”
蘇日娜連連應聲:“好,好,我這就收拾東西,開車帶可可過去。”
“行,那我去聯係醫院,你抓緊帶可可過來,到了直接打我電話。”
顧如意飛速安排好一切,剛好換完衣服,伸手按掉電話,轉身就外門口走。
推門走進院子裡,才發現天還沒亮,周圍寂靜一片,連點太陽的樣子都看不見。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時間。
淩晨四點半。
怪不得天還是黑的。
這個時間,老師肯定還沒醒,但她沒辦法。
顧如意不再猶豫,直接跨下台階,跑向哈尼的院子。
“老師,老師!”顧如意用力地拍打房門,失去了往日的矜貴與冷靜。
“來了!彆敲了!”
過了幾分鐘,門內終於傳來哈尼因為被吵醒而充滿煩躁的聲音。
他猛地拉開房門,見到滿麵焦急的顧如意,微怔了一瞬,語氣大有緩和:“小意?有什麼事嗎?”
哈尼心裡清楚,他這個徒弟向來有分寸,如果不是急事,她不可能天還未亮就跑來敲門。
顧如意:“老師,您在‘達星’有熟人嗎?”
A市最好的醫院就是‘達星’,不過是私人醫院,采取預約製,沒人還真不一定能進去。
顧如意找不到關係,隻能找哈尼尋求幫助。
哈尼成名多年,肯定有認識人在裡麵。
一聽徒弟跑來打聽醫院,哈尼瞬間就不淡定了。
“哈日查蓋。”顧如意輕喚著他的名字。
這個吻,不帶絲毫情欲,但格外糾纏。
“‘達星’?你哪裡不舒服,什麼時候開始的?”
顧如意:“不是我,是我姐姐的孩子,老家鎮醫院說有可能是急性白血病,我想給她找”
哈尼沒等她解釋完,直接打斷她的話:“白血病?那可不得了。行,我知道了,你先進來,我去打電話。”
他轉身進屋,拿起手機就開始打電話。
哈尼:“抓緊給我在你們醫院安排一下。”
“不是我親戚家孩子。”
“嗯,對,越快越好,行,好,好”
短短幾句話說完,哈尼掛斷電話,轉身對著還站在門口的顧如意點點頭:“聯係好了,去了直接報我名字就行。對了,你姐什麼時候來?”
顧如意:“好,謝謝您,她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大概九點左右就能到吧。”
“老師,我得走了。”顧如意說得有些猶豫。
這樣說完就走,搞得她好像隻是為了利用老師一樣。
哈尼本來就不是容易計較的人,趕緊點頭道:“行行行,你快去吧,有需要就給我打電話。”
“好。”顧如意重重點頭,感覺眼眶有些酸澀。
她很少矯情,但老師確實給了她人生中缺少的那部分關愛。
得到哈尼的幫忙,顧如意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默默祈禱可可隻是被鎮醫院誤診而已。
離開哈尼園,顧如意用手機叫了個車,直奔‘達星’。
就在胳膊即將鬆開的那一刻,哈日查蓋的聲音再度響起:“沒事的時候,也給我打電話。”
隻這一句,差點讓顧如意忍了許久的眼淚決堤,怕被發現,她趕緊轉過身,撂下一句:“走了。”
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到隊伍末尾。
安檢隊伍彎彎折折,繞了幾道彎,行進速度緩慢,每往前走兩步,顧如意就要轉頭看看哈日查蓋還在不在,仿佛隻要看到他就能覺得安心。
每當視線在空中相遇,哈日查蓋就會對她笑笑,然後揮一揮手,無聲表達著:“我在。”
一步一挪,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的另一端。
過了安檢,顧如意最後一次回頭,視線越過茫茫人群,依舊精準無誤地找到了哈日查蓋,頎長身形,無論站在哪裡都很突出。
顧如意看到他正在走來走去,走兩步又停下來看幾秒,知道他在尋找自己,哪怕知道不可能,也抱有最後一絲期待。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傾瀉而出,模糊了視線。
再見,哈日查蓋。
第 68 章 仰望
“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起飛,請保持遮光板為關閉狀態,直至飛機平穩後再打開。”
頭頂播報聲響起,耳邊是哄鬨嘈雜的交談聲,顧如意穩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給哈日查蓋發最後一條消息。
“要起飛了,你回去了嗎?”
就像彙報行程一樣,從進到安檢開始,排隊、檢票、登記,直到現在,每走一步,她都要給他發一條,事無巨細,這是兩人在今天來的路上說好的,他說這樣才能覺得安心。
哈日查蓋秒回:“還沒,我看著你的飛機飛了就走,到了記得告訴我。”
顧如意默然,食指已經摸上了關機鍵,看著屏幕上的話又猶豫了,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再發一條。
幾乎是同時,兩條消息齊刷刷地擠進對話框內。
“一路順風。”
“注意安全。”
他們似乎總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格外有默契。
顧如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聲音引來鄰座乘客奇怪的打量,她卻並不在意。
他哼著歌,腳步輕快跑下樓梯,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
下了樓梯,迎麵遇上吳姨,哈日查蓋笑著打了個招呼:“吳姨,早啊。”
吳姨:“早,早。”
穿過大堂,看到正坐在長桌前吃早餐的祝明達和祝行。
哈日查蓋:“爺爺,大哥,早。”
熱情洋溢的樣子,把爺孫倆都看愣了。
哈日查蓋一路向前,眼看著就到大門口了,身後忽然響起祝明達的聲音。
“哎,等等,等等。”
哈日查蓋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爺爺,有事嗎?”
“我有急事要出去,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說完,他轉頭就要往外跑。
祝行:“小哈日查蓋。”
哈日查蓋欲出門而去的腳步再次被迫中斷。
“大哥?”
祝明達:“忙著去哪兒,難得起得早,過來吃早飯。”
哈日查蓋搖頭拒絕:“不了,爺爺,我真有急事。”
“忙著去給你找孫媳婦呢!”他嬉笑著補充道。
祝明達撇了撇嘴,對於他這套說辭,明顯不信。
“孫媳婦?你能找到那都是我們家祖墳冒青煙,如果是你大哥說這句話,那我還能信一下。”
祝行不明白這話頭為什麼突然就落到了自己頭上,猛地咳嗽起來。
咳得還挺嚴重,半天都沒停下,甚至愈演愈烈。
祝明達急了,趕緊關心地詢問:“小行,沒事吧!”
哈日查蓋眼見著沒人管自己了,抓住時機,溜之大吉。
*
上午九點,一輛家用代步車停在醫院門口,因為速度過快,整輛車停下時都因為慣性而向前猛衝。
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顧如意和醫院工作人員,在車停下的瞬間,立刻衝過去圍在了車旁。
一路輾轉到村口時,天都快黑了。
算起來,顧如意已經有六七年沒回來過了,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一個村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水泥路代替了土路,下雨時不會再糊得滿腳是泥,低矮破敗的平房變成了自建小樓,有人家甚至高達五層,外表修得富麗堂皇,不知道還以為闖入了哪個彆墅區。
早上七點半,哈日查蓋可謂是難得主動早起的一次。
顧如意率先拉開車門,探身到車內,抱出正安全座椅裡沉沉睡著的可可。
小姑娘平時裡永遠紅彤彤的小臉蛋,此刻卻泛著不正常的蒼白。
顧如意回身把可可交給身後的醫生。
小姑娘被這一些列動作吵醒了,睜開懵懂的雙眼。
看見顧如意,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扁起嘴巴,對她伸出小手,用軟糯糯的嗓音喊道:“小姨~”
顧如意趕緊伸手過去,握住她軟嫩的小手,輕鬆安慰:“可可乖,小姨在呢。”
可可仿佛知道自己生了很嚴重的病,乖乖窩在醫生懷裡,並沒有鬨著讓小姨抱。
看得顧如意更心疼了。
那邊蘇日娜也下了車,兩手提得滿滿的。
“姐。”顧如意喊了一聲,伸手去接。
“沒事,我自己來吧。”蘇日娜搖搖頭,輕輕避開了妹妹的手。
在看眼裡,顧如意的手是用來做更重要的事情的,所以兩姐妹每次見麵,她都會儘可能把東西提早自己手裡。
可可:“媽媽。”
蘇日娜趕緊回應:“哎,媽媽在呢。”
短短幾個字,她再次紅了眼眶。
顧如意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頭對著醫生微微頷首:“進去吧。”
醫生點點頭。
私人醫院的服務總是很貼心,她們這邊進門,那邊已經有人去幫蘇日娜停車了。
蘇日娜哭了一陣子,情緒發泄出來,人開始漸漸平靜。
她從掌心裡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顧如意,問道:“可可還這麼小,以後該怎麼辦啊?她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的精彩。”
說完,她並未等顧如意回答,自顧自地繼續喃喃:“都怪我,是我把她生成這樣的。”
顧如意:“姐,你彆這樣。”
……
顧如意剛想繼續說點什麼,剛剛抱走可可的醫生,又抱著可可回來了。
“您好,檢查做完了,結果要等等才能出,這邊先把小朋友送回病房了。”
顧如意扶著蘇日娜起身:“好。”
可可大約是在裡麵哭過,眼眶紅紅的,一見到媽媽和小姨就開始撇嘴,委屈地不得了。
可可對著兩人張開小手:“抱!”
蘇日娜伸手過去,卻被顧如意搶先一步:“姐,我來吧。”
蘇日娜這次沒再拒絕。
從老家到A市,開車五六個小時,剛才又大哭一場,她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
顧如意從醫生懷裡接過可可,笑著故意逗她玩:“哎呦,我們可可,是不是又胖啦,小姨都快抱不動了。”
被她這麼一打岔,可可倒是忘了哭,小臉皺成一團,氣呼呼道:“哼,小姨亂說!我才沒有胖!”
顧如意:“哦,行行行,沒胖,我們可可沒胖,隻是重了那麼一點點。”
“哼。”可可轉頭背對顧如意,小手在胸前一插:“小姨壞!不理小姨!”
顧如意抱著可可穿過走廊,回到提前安排好的病房。
因為是私人預約製,‘達星’床位充足,病房全是單間。
可可昨天折騰一夜,今天又跟著媽媽趕路,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顧如意和蘇日娜坐在床邊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小人兒,誰都沒說話。
*
哈尼園裡大部分類似的東西,都是宋叔純手工製作的,用得是顧如意她們那邊不要的木頭。
各種顏色拚拚湊湊,彆說,還真有點奇異的美感。
吐槽完小板凳,牛姨又開始吐槽腳邊堆成小山一樣的菜:“我說老劉啊,雖然我們人多,但你也不用買這麼多菠菜吧!”
劉姨從水龍頭下搬出滿滿一盆,頭也不回道:“今天菠菜特彆便宜,就多買點。”
牛姨:“那也不是這麼個多法啊!”
劉姨:“沒事,大不了晚上給他們包菠菜餡餃子。”
就在兩個老姐妹一邊乾活一邊聊天的時間,一輛白色廂貨車以極高的駕駛技術,駛進哈尼園側邊狹窄的巷子。
哈尼園側門後方的廚房裡,劉姨正站在案板前忙碌,旁邊的鐵鍋冒著熱氣。
身後的廚房空地,負責打掃衛生的牛姨正在幫忙擇菜。
院內沒有外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多少垃圾,她每天打掃完後,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會到廚房來幫忙。
她微微抬起屁股,挪了挪身下的顏色各異,明顯是用廢木頭拚湊起來的小板凳,突然咂舌:“這凳子腿怎麼有點晃啊,改天得讓小宋重新打一個。”
李美如極具穿透性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有人吃飯嗎?不吃我就都倒了喂狗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話裡的真實性,栓在院子門口的大黃狗鑽出來,“哼唧哼唧”叫個不停。
顧文山和顧興業具是一顫,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雙雙麵露難色。
一聲響將顧如意拉回現實,她收斂起心裡那點無從輕重的酸澀,臉上沒什麼表情:“不了,我回來看看奶奶。”
“哦哦,行。”顧文山似是鬆了口氣,他在顧興業肩膀上推了一把,說:“帶你姐去你奶那屋。”
姐弟倆時隔許久再見,因著那層血緣關係,之間氣氛比兩個陌生人都尷尬。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顧興業不時頓一下,然後回頭看她一眼,表情欲言又止。
它還是這樣,小動作都擺在明麵上,藏不了半點心思,顧如意全部都假裝沒看到。
終於,還是顧興業率先打破沉默:“姐,你這半年過得好嗎?”
第 69 章 哭了
聽到他的話,顧如意隻覺得想笑,那種嘲諷的,不屑的笑。
她還沒有天真到會以為顧興業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安危,否則他早就該在李美如提出那種想法時,嚴詞拒絕了,而不是任由家裡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
說白了,顧興業身為一個既得利益者,更關心的應該是她這大半年怎麼沒有拿錢回家,還有什麼時候才能拿出他的彩禮錢。
剛才那句話,不過是一種委婉說辭,畢竟他也是讀過書的人,有點抹不開麵子罷了。
果不其然,半天沒能得到回應,顧興業再次試探開口:“聽媽說你辭職了,後來找到工作了嗎?你不知道,聯係不到你的這段日子,家裡人都可著急了。”
著急?
急什麼?
因為沒錢拿嗎?
顧如意其實特彆看不起顧興業這樣,要錢不也是為了他想結婚嘛。
車門打開,哈日查蓋手撐在兩邊,直接從上麵跳了下來。
兩個身著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緊隨其後。
哈日查蓋繞過車頭,站在門前台階上,指揮道:“你們先把東西搬下來,我去敲門。”
眼看著兩人被箱門擋住,他收回視線,轉身拉住門環,拍了拍:“哈嘍,有人在嗎?劉姨?”
牛姨忽然停下動作,側頭看向窗外:“老劉,我怎麼感覺有人在拍門?”
祝明達:“喂?老小子,你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哈尼正處在氣頭上,不管不顧直接開罵:“祝老頭,你個老混蛋又養出來個小混蛋!”
祝明達接起電話,劈頭蓋臉地就挨了這麼一句,整個人雲裡霧裡。
“哈尼,你又發的什麼瘋?”
哈尼:“你那個小孫子,上周六拍賣會從我們手裡搶了扇屏風,這事你知道嗎?”
哈日查蓋才回國不久,要說去這種私人拍賣會沒人帶,他肯定是不信的。
“當然,錢還是我給的。”祝明達語氣裡頗有幾分自豪的意味。
他反問道:“怎麼?難道你因為沒搶過生氣了?”
祝明達:“不是我說你啊,你這麼大歲數了,要什麼好東西沒有,非要和年輕人計較?再說了,我們小哈日查蓋那是憑本事,花了錢的。”
哈尼不想再聽他娜叨下去,直接出聲打斷:“那他把屏風送到我這兒來了,你知道嗎?”
“什麼!?”祝明達驚訝道。
旋即似乎意思到自己的失態,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送就送唄,他的東西他做主,就是騙你這老小子了。”
哈尼冷笑一聲:“我需要你這點破玩意?抓緊過來,連人帶東西都給我抬走!”
祝明達終於漸漸認識到事情不對,轉換策略,開始安撫:“行行行,你先彆著急,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老子給你說清楚個屁!”哈尼把手機拿下來,對著話筒吼道:“你那孫子,黃鼠狼給雞拜年,他就沒安好心他。”
仿佛是氣極了,哈尼喊完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祝明達也急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小哈日查蓋呢!他圖你什麼了?你倒是說說啊!”
哈尼:“我徒弟,顧如意!他說要把那扇屏風送給我徒弟!非親非故,突然跑來送這麼貴的東西,莫名其妙!”
祝明達:“”
“忙著去給你找孫媳婦!”這是哈日查蓋早上出門時留下的話。
再結合哈尼剛剛說的,祝明達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了。
沒想到哈日查蓋這混小子眼光還不賴。
哈尼的徒弟他認識,清清冷冷一個小姑娘,長得挺漂亮,木雕手藝也不賴,娶回家當孫媳婦真不錯。
臭小子才回國幾天,這麼快就盯上人家了?
不過哈尼可是把他那個徒弟當成寶貝疙瘩看的,臭小子就這樣冒冒失失地上門,把他惹惱了,現在可不太好收場。
哈尼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應,忍不住催促道:“你抓緊想辦法吧,好好管管你家小混蛋,彆打我徒弟的注意。”
說完,他二話不說,直接掛掉了電話。
他家小意歲數還小,一門心思鑽研技術,根本就不可能談戀愛!
就算退一萬步講,她有那麼一天說自己想談戀愛了,身為師傅,他肯定會支持。
顧如意捫心自問,這個字太沉重了,其實根本談不上,畢竟在這個家裡,奶奶已經是對她最好的人了。
人之將死,往事如過眼雲煙般散去。
沒聽她想明白,錢昊已經換了個話題問:“你這是回來還要繼續乾活?彆這麼勤快啊,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你卷死了。”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嘛。”錢昊苦口婆心道。
顧如意:“沒,來拿個東西。”
錢昊點點頭::“那我先回去睡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他說完,直接把伸手到門後,摸索著按下燈的開關。
失去最後一間工作室的照明,靜園瞬間黑了下來,隻剩下門口牆邊下那幾盞腳燈散發著微弱的光。
阿穆爾:“錢師兄再見。”
顧如意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連等都沒開,進門直奔工作用的長桌,找到放在桌子右上角的充電器,轉身便出了門,全程都沒用兩分鐘。
這也是她開始時拒絕阿穆爾的原因。
隻是拿個充電器而已,哪裡用得到兩個人。
阿穆爾見她出來,連忙問道:“意姐,東西拿完了?”
顧如意:“嗯,走吧。”
從靜園到臥室距離很近,知道顧如意不喜歡彆人進她的院子,所以阿穆爾隻把她送到院門口,就痛快地說了再見。
顧如意回到房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馬上被餓死的手機插上充電器。
她下午忘記給手機充電了,結果出門時手機隻剩下了百分之二十的點亮,多虧她是去看電影而不是做彆的,要不然那點電量肯定撐不到回來。
給手機充上電後,她轉身從衣櫃裡找出睡衣,拐進了浴室。
*
半夜十一點,高級寫字樓裡漆黑一片,連盞亮著的燈都找不到。
一條馬路之隔的‘瀚海沉淪’,看起來卻是另一副景象。
絢爛多彩的霓虹燈牌,在黑暗的環境中極力閃爍,連帶著對麵的玻璃牆都被照亮了。
當代年輕人的工作壓力巨大,有時連周末都不能完全屬於自己。
隻有夜晚的狂歡才能使他們暫時擺脫工作、加班,忘卻生活中的煩惱,享受快樂。
空蕩的街道上,突然想起發動機的轟鳴,一輛打眼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跑車出現在街口。
緊接著一頭紮進酒吧門口的車輛中間。
車門上升,身著黑色休閒服的哈日查蓋,動作利落地從裡麵出來,大步邁向酒吧門口。
門一打開,震耳欲聾的強節奏歌曲撲麵而來,連帶著空氣都在跟著震動。
哈日查蓋絲毫不在意,麵不改色地走進酒吧,在中場群魔亂舞的人群中間穿過,踏上樓梯去往二樓。
二樓走廊儘頭的專屬包間門從外麵被打開,巨大的音樂聲驟然湧入,交談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在打開的門上。
“兄弟們,我……”哈日查蓋興高采烈地和眾人打招呼。
在看到謝季萌身旁那個人時,哈日查蓋臉上的興奮頓時被震驚所取代。
“娜仁托婭,你怎麼在這兒!?”
身後的隔音門再次合上,將吵鬨聲通通隔絕在外,包廂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最後,還是榮明哲看不下去,起身上前懶惰哈日查蓋的肩膀,笑罵道:“打電話來說要喝一杯的是你,結果磨蹭快一個小時才到,兄弟們等你都快等睡著了。”
“走走走,過去坐。”說完,榮明哲攬著他就往沙發那邊走。
哈日查蓋最後又看了一眼坐在謝季萌旁邊的娜仁托婭,收斂心中百般疑惑,順勢走到自己平時的位置坐下。
其實娜仁托婭也很難受,來之前明明說哈日查蓋跟他大哥去商場巡視,今天肯定是來不了了,哪承想他中途又跑過來。
自從兩人上次在哈尼園門口遇見,娜仁托婭更不待見他了。
聽說他之後又去找小意了。
娜仁托婭把前後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圖?
榮明哲順手拿過酒瓶幫哈日查蓋倒滿,問道:“你不是說要忙嗎?怎麼突然又說要來喝一杯?”
“忙完就過來了唄。”哈日查蓋挑眉:“怎麼?不歡迎?”
榮明哲:“哪敢哪敢啊,祝少爺大駕光臨,鄙人的小店可真是蓬蓽生輝!”
哈日查蓋這麼一打岔,也算是先暫時糊弄過去了。
開始哈日查蓋,本來打算說一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讓大家幫忙參謀參謀。
但現在娜仁托婭在,很難保證她不會轉頭說給顧如意聽。
哈日查蓋隻能歇了這份心思,悶頭喝酒。
一群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時間很快就到了後半夜。
哈日查蓋最近跟著祝行去公司,被硬逼著開啟早睡早起模式,可把他折騰的夠嗆。
剛到一點,就嚷嚷著說要回家睡覺了。
被在場的幾個人好一頓嘲笑。
大家多年兄弟,哈日查蓋根本不在乎他們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拍拍屁股走了。
結果誰知道回家躺在床上,他卻說什麼都睡不著了。
一閉上眼腦子裡都是顧如意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的畫麵。
哈日查蓋思來想去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自己得抓緊找個機會去露露臉了。
“對不起啊。”
第 70 章 一門親事
奶奶到底還是去世了,那句“對不起”是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收到道歉,顧如意心裡很不舒服,可要說原諒嘛,她也並不想。
曾經做下的種種,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句話而輕飄飄帶過呢。
她所能做的,隻剩下儘最後的孝道,安穩地將人送走。
除此之外,彆無其他。
剩下三人趕過來時,人已經沒了氣息,他們第一反應就是指責顧如意,質問她為什麼不把幾個人叫醒,害得他們沒見到最後一麵,然後又問她奶奶是不是背著大家偷摸給她留了遺產之類的。
“嗡嗡~嗡嗡~”
壓在枕頭下麵的電話鍥而不舍地響著。
顧如意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電話叫了半天,她才發現原來是真的,連忙憑感覺伸手到枕頭下摸索。
終於趕在電話被迫掛斷的前一秒,按下了接聽鍵。
實際上顧如意連來電顯示都沒看清。
“喂?”她含糊道,聲音裡帶著未睡醒時濃厚的鼻音。
顧如意第一次在睡夢中接電話。
她想來起得早,很難有人會在她還沒起床時打過來。
電話那端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焦急喊道:“小意!”
“姐!?”聽到熟悉的聲音,顧如意頓時清醒不少。
顧如意有個姐姐叫蘇日娜,這事整個哈尼園隻有哈尼知道。
姐妹倆一母同胞,出生時間隻相差五分鐘。
在一起住了十個月,可生出來的姐妹倆性格截然不同。
如果說顧如意是傳統意義上乖巧懂事的彆人家的孩子。
那蘇日娜就是最讓人頭疼的那一類。
從皮得要命,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沒有她乾不出來的事情。
大學還沒畢業,領了個男朋友回家,就說要結婚,大學畢業沒多久就生了孩子,結果狗男人不知道從哪裡學會了賭錢,沒錢就家暴。
蘇日娜哪是能吃虧的性子,直接快刀斬亂麻,離了婚,在老家鎮上開個小店,還能一邊照顧外公外婆,一邊帶女兒。
顧如意知道自己現在能如此自由地住在哈尼園裡學藝,也多虧了她姐能在老家照顧外公外婆。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蘇日娜那樣挺好的,愛說愛笑,敢愛敢恨,燦爛地活著。
聽出蘇日娜聲音裡的焦急,顧如意趕緊追問:“姐,怎麼了?”
“小意,昨天可可突然發高燒,怎麼都退不下去,我就帶她去了鎮醫院,那裡的醫生說說”
蘇日娜幾度哽咽。
可可就是蘇日娜的女兒,大名叫衡望慕,才三歲,鬼靈精怪的小人,像極了她媽媽。
一聽可可生病,顧如意也急了,怪不得她姐能這麼早打電話過來。
顧如意這下徹底清醒了,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語速急促地追問:“姐,你先彆哭,可可到底怎麼了?”
牛姨期待落空,“哦”了聲,坐回原位繼續擇菜。
哈日查蓋領著兩人,一路穿過花園九曲十八轉的小路,成功抵達靜園。
熟練的樣子就像是走在自己家。
走進院子,哈日查蓋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兩人,囑咐道:“你們在這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兩人:“好。”
原本靜悄悄的院子被突然出現的說話聲打破了。
哈尼聞聲出門。
看到哈日查蓋正往顧如意工作間去,連忙喊住他:“祝小子!你又來乾嘛?”
哈日查蓋停步在門口,探頭往裡麵看了看,並沒有發現顧如意。
他走下台階,問道:“哈尼大師,顧如意不在嗎?”
哈尼:“有事出去了。”
哈日查蓋:“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哈尼沒有回答,打量著那塊被紅布蒙住的東西,反問道:“這是什麼?”
“送顧如意的。”哈日查蓋朝著兩人微微頷首。
得到示意的兩人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一人捏住一角,把紅包從上方掀了過去。
哈尼怔住。
這玩意,不是上周拍賣會時,他們被截胡的那扇屏風嘛!?
哈日查蓋看到他震驚的表情,笑著說:“您認得?您可真是好眼力,這是我上周去拍賣會偶然遇到的,當時就覺得顧如意會喜歡。”
他甚至還不死心地補了一句:“您覺得呢?”
“哼!”半天沒有說話的哈尼成忽然冷哼一聲,袖子一甩,轉身就走,連萬年不關的工作間大門都合上了。
哈日查蓋和兩位西裝男站在空地上,大眼瞪小眼。
怎麼突然生氣了呢?
哈日查蓋看看屏風,又哈尼緊閉的房門。
想不明白。
……
哈尼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機給祝明達打電話。
但是!絕不會同意她找個像哈日查蓋那種人。
錢不錢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個興趣愛好相同的人,這樣才能有共同語言。
哈日查蓋,不行!不行!!
*
門外的哈日查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哈尼判了死刑。
對麵兩個人抬得胳膊都酸了,左邊那位實在堅持不住,開口問道:“祝先生,你看我們是先搬回去,還是就放在這?”
哈日查蓋回頭看了一眼顧如意的工作間,大手一揮:“搬進去。”
兩人如蒙大赦,立即應道:“好嘞。”
三人開始朝著顧如意的工作間進發。
左側的公共工作間,四顆腦袋齊刷刷地沿著門框邊伸了出來。
湊熱鬨怎麼可能少得了他們!
錢昊趴在最下麵:“哎哎哎,進小意那屋了!”
趴在錢昊上麵的人:“彆嚷,看到了。你們說那玩應到底是啥?”
朝向他們的這麵,剛好被紅布擋住了,啥都看不見。
第三個搖搖頭,接話道:“木雞啊,但是看大師的表情,應該不便宜。”
說完,他還轉頭看向最上麵的向力學,問道:“哥,你怎麼看呢?”
向力學:“我用眼睛看。”
偏不便宜,貴不貴,他不清楚,他隻知道阿穆爾這下子怕是有的熬了。
對手強勁,不容小覷啊。
哈日查蓋引著兩人進了門,視線在工作間內轉了一圈後,選定了放置點。
他指著靠近顧如意平時工作的桌邊道:“就放著吧,對,豎著放。”
擋起來,營造良好安靜的工作環境。
兩人上前放下屏風,仔細調整好角度,隨後問道:“紅布要拿下來嗎?”
哈日查蓋:“不用了。”
留著,等顧如意回來讓她親自掀開,他美滋滋地想到。
再次打量了一遍後,哈日查蓋滿意點頭:“行,走吧。”
一行人走過廚房後麵,劉姨剛好在窗戶邊炒菜。
看到哈日查蓋,她連忙喊道:“小祝,你這是要走啊,不留下來吃飯?”
“今天就不了。”哈日查蓋道。
主要是顧如意不在,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劉姨有些失落:“行吧,那你改天有空再來。”
哈日查蓋往前走了兩步,似是又想起什麼,再次退後來,趴在窗邊,問道:“劉姨,你知道顧如意去哪了嗎?”
“小意?”劉姨一邊揮舞著鍋鏟,一邊反問道:“她沒在靜園那邊嗎?”
哈日查蓋搖搖頭:“不在,您沒看到她出去嗎?”
“沒啊。”劉姨大聲喊道:“可能是我出去買菜了吧。”
哈日查蓋:“好吧。那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嘗您的手藝。”
跨出側門,哈日查蓋長歎一口氣。
得了,白來一趟。
人沒見到,還把大師惹生氣了。
*
顧如意連著兩天沒回哈尼園,一直留在醫院裡陪著蘇日娜和可可母女倆。
結果不出,她心裡也急。
私人醫院的單人病房都有專門留出來陪護用的床,姐妹倆輪流看護可可倒也沒多累。
周一一大早,蘇日娜側坐在床邊,給可可喂飯。
是顧如意到醫院外麵的小攤買回來的小米粥,米粒經過長時間的熬煮,變得無比軟爛,黏黏的一坨,入口即化,正適合給可可吃。
護士推門而入:“請病人家屬到周醫生辦公室一趟。”
周醫生正是哈尼托人安排的,整個“達星”最好的兒科醫生。
蘇日娜趕緊站起身,把手中還沒吃幾口的碗遞向顧如意:“小意,你來喂吧。”
顧如意跟著起身,卻沒接手,反而搖搖頭道:“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實在不放心蘇日娜,一旦
隻聽到“嘎達”一聲,像是凳子落地,然後又是一陣“悉悉索索”,再就沒了動靜。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李美如辦了個張凳子坐在門前,擺明是要親自把守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顧如意心裡清楚,就算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不過是平白浪費口舌。
視線環過室內,空空蕩蕩,凡是奶奶的東西,都被歸類為死人用過的,所以都被清理走了,此刻她甚至連件趁手的工具都找不到。
顧如意抿緊嘴唇,深吸一口氣,轉身,邁著沉重的步伐,重新回到床邊。
她雙手床沿上,緩緩坐下去,然後側身躺下,曲起雙腿,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杏眼輕闔,遮住那滿目蒼涼和絕望,雙手交叉在胸前抱緊,幻想著自己此刻正縮在哈日查蓋懷裡,仿佛這樣才能有那麼一絲安全感。
半晌,顧如意動了動乾涸的唇瓣,輕聲呢喃:“這次真的再見了,哈日查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