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 51 章 苦澀

女兒還在裡麵搶救,生死未卜,現在兒子又鬨這樣一出,哈斯珠拉徹底慌神,喏喏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顧如意朝哈日查蓋偷去求助的眼神。

哈日查蓋點了下頭,讓她放心:“沒事,我去追。”

顧如意扶著哈斯珠拉坐下,安撫道:“放心,肯定不不會出事的。”

“這小子,一天天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哈斯珠拉扯著袖口擦了擦眼淚:“我就是害怕想著讓他們姐倆能再見上一麵。”

中間的意思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再明顯不過。

次數多了,旁邊有家長看不過去,就給她分點菜吃,她推脫不過,隻能抿唇笑笑,輕聲道謝。

那樣的日子,哪怕是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太苦了,身體倒是其次,主要是心裡苦。

明明早都過去了,可她就是會時不時忍不住去回想。

當然,此刻更令她煩惱的是眼前這件事,究竟是不是她的錯。

靜園。

他在心裡默娜道。

下一秒。

“小意,我來啦!”

哈日查蓋:“……”

靜園,不是應該保持安靜嗎?

*

娜仁托婭的聲音傳來時,顧如意正坐在桌前端詳著才堪堪出現雛形的木頭。

“小意!”

娜仁托婭走進屋內:“你又在這坐了幾個小時了?快起來出去轉轉。”

顧如意抬眸:“你怎麼來了?現在幾點了?”

娜仁托婭拉著她的胳膊晃了晃:“快十點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不接。”

視線在桌麵上轉了一圈,最終落在她那屏幕倒扣朝下的手機上“是不是手機又調了靜音?”

顧如意拿過手機。

九點四十三分。

屏幕上最上方剛好是三個未接來電提示。

“抱歉,我忘了。”

娜仁托婭後退一步,試圖把她拉起來:“快起來,外麵有人找你。”

顧如意借著她的力道,順勢站起來:“誰找我?”

她認識的人不多,就算有事找她也都會提前打個電話,直接找上門來還是第一次見。

娜仁托婭推著她往外走:“哎,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嘛!”

哈日查蓋怎麼可能乖乖站在門口。

娜仁托婭進去後,他就忍不住開始抻著脖子往裡麵看。

直到看見有人出來,才趕緊重新站直身體,擺出一副靜待的樣子。

娜仁托婭帶著顧如意走到院門口,努努嘴:“喏,就他。”

顧如意看著麵前的年輕男人,很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請問你是?”她疑惑道。

哈日查蓋不知道該不該覺得慶幸。

不認識,就意味著昨天的事情還有得救。

但她不記得,說明他根本就不不重要!

……

“你們不認識啊?”娜仁托婭這下子更看不懂了。

顧如意偏頭:“娜仁托婭,你朋友?”

“啊?不是啊。”娜仁托婭猛地搖頭。

哈日查蓋和她頂多算得上是點頭之交罷了,兩家根本就沒什麼往來。

不過倒是聽說他和季萌哥關係倒是不錯。

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挺多算認識。”

顧如意不再糾結他的來路,直接問道:“娜仁托婭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平淡的,聽不出太多情緒的幾個字,愣是在哈日查蓋心裡掀起了驚天駭浪。

娜仁托婭蹦躂著從院子裡跑出來,順勢挽上顧如意的胳膊,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你們在說什麼?”

顧如意:“沒什麼。”

她沒說破,但哈日查蓋覺得更難受了。

“那,咱們走?”娜仁托婭試探著問道。

“走。”

哈日查蓋率先轉身,按照原路返回。

娜仁托婭擰了擰身體,撒嬌道:“小意?”

顧如意是不想去的,立場不同,不相為謀,沒必要有太多交集,還有那條裙子,她也要找機會還回去。

可她又不想逆了娜仁托婭的願,隻能點點頭走了出去。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臨近,三人剛好遇上買菜回來的劉姨。

見三人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她趕緊問道:“都快中午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娜仁托婭笑嘻嘻道:“對啊,這不是剛好祝少爺請客嘛。”

“要出去吃啊。”劉姨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我看你來了,還專門買了排骨,想著中午給你做紅燒排骨。”

“啊……”一聽有紅燒排骨,娜仁托婭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劉姨的紅燒排骨可是一絕啊!

她用餘光偷瞄著斜前方的哈日查蓋,都答應了再反悔好像不好吧?

劉姨:“要不這樣,都留下,還有這個小夥子,中午留下嘗嘗劉姨的手藝,外麵那些東西哪有家裡的好吃。”

看看,她果然又在鑽牛角尖了。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哈日查蓋說:“這本來就不管你的事啊,又不是”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他撇了一眼來電顯示,還是個陌生號碼,猶豫幾秒,還是不情不願地接起來,而後大驚失色。

“快走!”他騰地站起來,麵色凝重:“額爾德木圖進派出所了!”

第 52 章 出氣

“什麼?”顧如意也被驚到了,來不及再想其他,趕緊站起來跟著往外跑:“不是,他因為點什麼啊?”

短短的一天時間內,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簡直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不清楚。”哈日查蓋說:“具體得等到了才能知道。”

“行行行,那快走吧。”

幸好鎮上也就屁大點地方,從醫院到派出所,騎摩托車也就幾分鐘的事。

兩人進了警察局,一眼就看到額爾德木圖正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接受對麵警察苦口婆心的教育。

而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人,鼻青臉腫的,顧如意越看那個背影,越覺得眼熟,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名字,她扯了扯哈日查蓋的袖口,示意他靠近點。

哈日查蓋附耳過去,就聽到她小聲說:“照日格圖。”

驚訝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哈日查蓋和劉姨默契轉頭。

“劉姨好。”娜仁托婭幾步上前,笑著打了個招呼。

接著迅速轉向哈日查蓋,狐疑道:“你回國了?你怎麼在這兒?”

劉姨笑嗬嗬地點點頭,問道:“來找小意?”

娜仁托婭隔一段時間就要到哈尼園來找顧如意,她性格好,跟所有人都混得熟。

“是。”她應道,不再搭理哈日查蓋。

“小意應該在吧?”

劉姨連連點頭:“在的,在的。你直接進去就行。”

“哦,對了。”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她抬手指著哈日查蓋道:“這小夥子說要找人,我看你們認識,你就直接帶他進去吧,我這還著急去買菜。”

娜仁托婭看著哈日查蓋,滿心疑惑。

他來這兒找什麼人?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回道:“行,您去吧,我帶他進去。”

“那我走了啊。”劉姨擺擺手,挎著籃子走了。

娜仁托婭目送她離開,抬眼看向哈日查蓋:“你找誰啊?”

“呃……”哈日查蓋頓了頓,腦海裡閃過邢珹的話。

脫口而出:“我找哈尼大師的徒弟。”

娜仁托婭眼中狐疑地神色更濃了,上下打量他許久,終於開口:“行,走吧。”

哈日查蓋抬腳就往門口走。

兩人直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哎哎哎,你上哪去?”娜仁托婭連忙喊住他,招了招手:“走這邊!”

“哦。”

娜仁托婭輕車熟路地帶著他進了小門,穿過好幾處院子,又繞過一處小花園,到了一座院子門口。

她停下腳步,指著旁邊的空地道:“你在這等一下。”

哈日查蓋微微頷首,側身退到旁邊。

驚地娜仁托婭瞪圓了眼睛。

這麼好說話?脾氣什麼時候變好了?

她看了他一眼,抬腳跨進了院子。

哈日查蓋站在原地,抬頭看向院門上方。

可惜對方顯然有備而來,拳頭如雨點般落下來,都是用了狠勁的,耳邊甚至隱約聽到了風聲。

照日格圖絞儘腦汁,也沒想起來自己最近有得罪什麼人,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發現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唯一的猜測這怕不是來偷東西的吧?

草原上已經許多年沒見過小偷了。

可他轉念又一想,哪有小偷會如此明目張膽的闖進來!

照日格圖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就此抱作一團,纏鬥起來。

由於額爾德木圖一直在旗裡上學,兩人也就始終沒能真正見上一麵,所以他才會認不出來,直到聽到那句憤怒到極致的嘶吼:“混蛋,誰讓你欺負我姐的!”

照日格圖頓時明白了額爾德木圖的身份,見他似乎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氣之下,找準時機,拿過手機就打了“110”。

山迢路遠,草原上又沒個明顯標誌物,警車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地方,進門就發現蒙古包內一片狼藉,兩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就這都還不忘惡狠狠地盯著對方。

再然後就是哈日查蓋接到了電話。

這事本來是照日格圖理虧在先,一通折騰下來,他反倒成了受害者。

此刻,他正坐在那裡,鵪鶉似的鎖著腦袋,再配上他的外表,要多窩囊有多窩囊,讓人光是看著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

顧如意對於牧民們的印象完全被刷新了,她還以為草原上的男人,雖不是個個都有能耐,但起碼得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吧。

哪有他這樣的啊

顧如意自認向來脾氣不錯,眼下卻第一個忍不住了,她杏眼整得渾圓,怒瞪著他,沒好氣地問:“行不行的,你倒是快點放個屁啊,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

哈日查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顧如意,她似乎總能在不經意間給他驚喜,她的勇敢,她的堅強,她的嬌嗔,無論哪樣都足以讓他感覺歡喜。

要不是時機與場合不對,他怕是能立刻笑出聲來。

嘴角悄然翹起,又被壓下。

照日格圖聞言抬頭,用他那雙腫成一條縫的眼睛掃過在場眾人,吭哧半晌,最終憋出一句:“私了吧。”

他張開手:“但我要五百。”

“行。”

哈日查蓋應得痛快,實屬不想再跟這種人糾纏下去,說多了都嫌浪費口水。

警察自然也樂得輕鬆,讓簽了字,就告訴他們可以走了。

從派出所裡出來,太陽已經升到半空,陽光耀眼刺目,城市裡終歸不比草原,顧如意感覺像是突然被塞進了蒸籠裡。

哈日查蓋一馬當先,額爾德木圖有點怕他,悶著頭,湊到顧如意身邊,小聲詢問:“如意姐,額格其還好嗎?”

“現在想起你額格其來了?”哈日查蓋腳步一頓,回頭睨他:“打人的時候乾什麼去了?”

少年人做事,激情上腦,一時衝動,也就顧不上計較後果了。

“對不起,安達,我知道錯了。”額爾德木圖麵色猶豫:“這事能不能先彆告訴我阿布和額吉,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

哈日查蓋說話時還是嗆人:“我用你還?”

“你姐挺好的,醫生說再觀察幾天,說不定現在已經醒了。”顧如意使了個眼色,出麵當和事佬:“哦,對了,你要不要吃點早飯?”

“不用了。”額爾德木圖搖頭:“我想先回醫院看看她。”

“也行。”

顧如意點了點頭,現在反正也不是吃早飯的點了。

哈日查蓋到底沒再說什麼,轉身大步流星地往路邊走,伸手攔車。

三個人,摩托車肯定是沒辦法騎了,鎮上打出租也便宜,從這到醫院也就是個起步價的事,五百塊錢都給了,也不差那幾塊。

——

額爾德木圖老實了一路,到醫院後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地躥了出去,一溜煙跑沒了影。

至此,顧如意總算明白哈日查蓋昨晚為什麼沒追上了,這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正值看病高峰期,電梯前擠滿了人,兩人乾脆改道爬樓梯。

顧如意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哈日查蓋抬手,摸摸她的發頂,溫聲詢問:“還在糾結那件事?”

顧如意抬眼瞧他:“你說”

“要我說,你就是想太多,還喜歡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哈日查蓋迅速打斷她的話:“這事和你沒半點關係,你能看住她一時,還能看她一世啊?總不能找根繩把她栓到褲腰帶上吧,走哪帶哪?”

這話說得雖然糙了點,但確實是那麼個道理,但顧如意想說的其實不是這件事,她剛要解釋,結果又被他打斷。

“要怪也就隻能怪那丫頭太死心眼。”他忽然低笑一聲,像是自嘲:“我也沒資格說她,草原上的人都這樣,脾氣太倔,執拗,學不會拐彎,認準一個人,就非得走到底才行。”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顧如意一眼,眼底光色意味深長。

她沒看懂,又或許是不想看懂。

第 53 章 真相大白

走近病房,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裡麵隱隱傳來的交談聲,幾道聲音交雜在一起,不過似乎都很激動。

蘇日娜剛醒,腦袋還處在混沌狀態,意識到自己身處陌生環境內,立刻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哈斯珠拉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把人按回去。

看到熟悉的麵孔,蘇日娜總算有了點安全感,一開口,嗓子啞得像拉壞的風匣:“額吉,我這是在哪?”

“你這丫頭,還有臉問我!”哈斯珠拉推搡她一下,但沒敢使太大力氣:“你差點嚇死我,你說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們這個家還過不過了?”

顧如意和哈日查蓋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如意姐,安達?你們怎麼也來了?”

蘇日娜茫然環顧四周,似乎發覺了什麼,模糊的記憶開始逐漸清晰。

昨天她跟顧如意道彆離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騎馬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坐在河邊發呆。

因著前一天剛下過雨,河道邊寬,水流也比往常湍急,蘇日娜在岸邊坐了一會兒後,眼看太陽就要落山,趕緊起身打算回家,結果剛站起來,腳一滑,就摔了進去,她拚著最後的力氣大喊,讓馬回家找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懂。

再醒來時,就是現在了。

不過看情況,它大約是聽懂了的。

人都醒了,那肯定就沒事了,哈斯珠拉鬆一口氣,又忍不住開始抹眼淚:“是額吉錯了,我不應該逼著你去相親,要不也不會讓你受這份罪。”

秘密被戳破,蘇日娜視線越過額吉身後,看向顧如意,因為這事隻與她說過。

顧如意被看得心虛,趕緊撇開視線,不甘於麵對她眼中的詢問。

哈斯珠拉還在自顧自地說著:“你說你也是的,怎麼就想不開了,有事也不跟額吉說,難道就要為了那麼個人,連家都不要了嗎?”

蘇日娜被問得一臉懵,突然品出點不對來:“等等,額吉,你剛剛說什麼?我想不開什麼了?”

在場眾人皆是一臉懵,合著這事跟他們推斷出來的不一樣?

“啊?”哈斯珠拉問:“你不是因為照日格圖才跳河的嗎?”

“什麼啊?”

蘇日娜哭笑不得,由於昨天嗆到水,現下情緒波動一大,就忍不住咳,她邊咳邊說:“我是昨天不小心踩到石頭上,滑下去的。”

“”

全場寂然,眾人同時陷入沉默當中。

所以折騰著一大圈,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最後還是哈斯珠拉率先反應過來,招呼額爾德木圖,讓他給額格其倒杯水。

蘇日娜的視線跟著移過去,本來想問他今天怎麼沒上學,忽而瞥到他嘴角的傷,大驚失色:“額爾德木圖,你跟誰打架了!?”

此話一出,相當於直接定性,額爾德木圖先前準備好的借口全都用不上了。

一家三口的視線齊聚在他身上,病房裡的氣氛陡然間變得微妙起來,風雨欲來,湖麵看似平靜,實則早已暗流湧動,大戰即將一觸即發。

額爾德木圖恨不得把頭埋進胸脯裡去,他迅速倒了杯水,塞進蘇日娜手裡,轉身就想走。

顧如意見狀,扯了扯哈日查蓋的袖子,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好方便他跑路。

隻可惜他沒能跑脫,被阿布攔住去路,哈斯珠拉也湊過去,強製性掰過他的臉,將傷處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光下。

“你真跑去找他了?”

“嗯。”

“你這個死孩子!”哈斯珠拉看著他臉上的傷,都快心疼死了,但是該罵還得罵:“黑天半夜的,你身上也沒兩毛錢,你怎麼去的?走路?傷得不重吧?”

“蹬自行車。”

“”

顧如意啞然,估計誰都沒想到他能找這麼個交通工具,也不知道他怎麼摸黑找過去的。

不過

還挺聰明的嘛!

難怪每次提起,蘇日娜都要強調一句他學習有多好。

然而此刻,蘇日娜正聽著兩人的對話,一臉懵逼。

“你們在說什麼啊?他是誰啊?”她用目光環過所有人的臉,發現大家似乎都不覺得驚訝:“所以你們都知道?”

幾人對視一眼,猶豫半晌,還是打算將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

“額爾德木圖!”

蘇日娜大喊一聲,而後突然變臉,皺眉扁嘴,仿佛要哭出來了。

她大張開胳膊,對著他道:“過來,讓額格其抱一下。”

額爾德木圖在原地磨蹭,不肯動。

阿布一巴掌拍過去:“快點,額格其叫你呢!”

額爾德木圖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彎腰,然後被蘇日娜一把摟住脖子,死死抱緊。

“嗚嗚嗚,額爾德木圖,比其邁都海日太。”

他梗著脖子,沒吭聲。

那麼高的身體,被迫窩在她懷裡,姿勢怎麼看都彆扭。

隻是從顧如意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紅掉的眼眶。

她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歎出那句:真好!

——

既然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蘇日娜也脫離生命危險,顧如意和哈日查蓋便打算告辭。

蘇日娜的阿布不善言辭,由哈斯珠拉送兩人下樓,她滿是不好意思:“大半夜的,還折騰你們跑這一趟,要不還是等會再走,讓孩子阿布請你們去飯店吃頓飯。”

哈日查蓋笑著推辭:“不了,家裡的羊還圈著呢,再不回去餓瘋了,馬也是,還有那頭奶牛,估計奶都要被那小牛犢子喝完了。”

都是事,牧民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忙碌。

“太麻煩了。”顧如意跟著附和:“等蘇日娜好起來,我們一定少不得過去蹭飯。”

哈斯珠拉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堅持:“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雙方在醫院大門口告彆,兩人先到派出所取回摩托車。

回程的路不再匆忙,哈日查蓋於是選擇走大路,顧如意坐在後座,一手抱著他的腰,一手攥緊衣領,用那件外袍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怕曬黑。

風沿著縫隙灌進袍子內,在身後鼓起了一個大包,衣擺於空中肆意飛舞。旁邊不時有汽車飛馳而過,留下一連串尾氣,嗆人得緊。

顧如意其實有陣子沒出來了,每日待在那片廣袤天地裡,睜眼便是藍天白雲,空氣裡滿是花草香氣,突然聞到汽油味,反倒不適應了。

她好像在不知不覺間,真的被這片草原同化了

摩托車在院門前停下,哈日查蓋讓她先進去,自己則是要到羊圈那裡把羊放出來。

顧如意沒搭腔,徑直往裡麵走。

蒙古包內還保持著昨晚兩人離開時的樣子,床上、地上,凡入目之處,儘是一片狼藉。

顧如意心裡煩亂,也不想收拾,她走過去,將床上的零食都推到一邊,留出空位坐下,餘光瞥到腳邊有袋薯片,是昨晚哈日查蓋隨手丟在那的。

她俯身,將袋子拿起來,裡麵的東西隨著動作“嘩啦啦”一陣響,不用打開看都知道,一定都碎成渣了。

顧如意也不在意,撐開撕口,捏了一小撮出來,仰頭塞進嘴裡。

北方天氣乾燥,過了一夜,薯片似乎比昨夜更脆了,她卻沒什麼反應,像個機器人一樣,隻知道咀嚼,眼睛遙遙盯著不遠處一個點,目光發散,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你不是要種菜嘛,趁著有時間,我把地翻了?”

昨天買的時候,老板還問他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買種子,時間都有點晚了,告訴他回去以後一定得抓緊時間種下去,才能趕得及。

要不是蘇日娜突然出了意外,地怕是早都被翻好了。

哈日查蓋彎腰從外麵進來,打眼就看到她抱著薯片袋子在愣神,嘴邊還掛著不小心粘上去的碎渣。

他走過去,順手撈起丟在地上的幾件東西,然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發什麼呆呢?”

“啊?”顧如意回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問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要不要把地翻了,早點種下去,你也能早點吃到。”

“都行。”

哈日查蓋察覺出她心不在焉,也沒多說什麼,他俯身把攤在床上的東西大致歸攏一下,還不忘順帶搶走她手中那包。

顧如意剛準備捏一把放嘴裡,猝不及防被搶走,她仰頭皺眉瞪他,質問道:“你乾嘛!?”

“彆吃了,都碎成渣了,又不是沒有新的。”

“太浪費了。”

“”

哈日查蓋晃了晃手裡的薯片袋子,估摸著裡麵也沒多少了,乾脆仰頭,一口氣全都倒進嘴裡,而後對著她攤開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現在不叫浪費了吧?

賴皮模樣擺了個十足十,顧如意收回視線,不太想搭理他。

哈日查蓋也不在意,把東西收拾好,轉身拎著工具出去了,顧如意想了想,也跟著起身。

他自然是舍不得讓她乾這種活計的,隻讓她坐在門口的躺椅上,等著撒種子。

顧如意坐在那兒,帽子一戴,抱著雙臂,活像是地主老財在監工。

牧區很少種地,難得有哈日查蓋不會的事情,隻見他不太熟練地用鐵鍬挖地,因著力道把握不好,所以挖得深一下淺一下的,還把自己忙出了一腦門子汗。

顧如意看不過去,回蒙古包裡給他倒了杯水,拍拍他肩膀:“還是我來吧。”

她說著就要從他手裡接過鐵鍬,拽一下,沒成功。

哈日查蓋仰頭連灌幾大口水,用餘光睨她。

“鬆手啊。”顧如意說。

眾人的起床時間各不相同,就連哈尼都起不了這麼早,所以除了特殊情況外,早飯都是誰起了誰就自己過來吃。

顧如意向來都是第一個。

“哎,來了來了。”

劉姨側身用肩膀掀開簾子,快步走進飯廳,將手中的籠屜放在她麵前:“今早做的小籠包,剛出鍋,快嘗嘗。”

掀開蓋子,蒸騰而出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顧如意夾出一個,輕輕咬了一小口,濃鬱的汁水瞬間湧出,她下意識縮了舌尖,很燙,但很香。

她抬頭看向坐在對麵,正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劉姨:“很好吃。”

“那就好。”劉姨瞬間笑得心滿意足,站起身:“我去給你端碗粥。”

顧如意:“您彆忙了,先坐下吃飯吧。”

“不急,馬上來,馬上來。”劉姨笑嗬嗬地走了,顧如意低下頭,繼續小口吮吸著包子裡的湯汁。

劉姨很快再次回來:“來,小米粥。”

顧如意笑笑:“謝謝您。”

“快吃吧,不夠還有。”

吃過早飯,顧如意走在路上,終於遇到今早除了劉姨外的第二個人。

阿穆爾嘴裡哼著歌,手上甩著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樹枝,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看到顧如意,他趕緊三兩步蹦到她跟前,笑得見牙不見眼:“意姐,早啊。”

顧如意被他帶的心情也好了幾分,微微一笑:“早。”

“意姐吃早飯了嗎?”阿穆爾問道。

“剛吃完。你快去吧,劉姨在等。”

“好,意姐一會兒見哈。”阿穆爾點點頭,腳步輕快地走了。

顧如意抬腳繼續往工作間走。

*

上午九點,送走最後一個來吃早飯的人,劉姨收拾妥當,挎著自己菜籃出了廚房後麵的小門。

她走到巷口,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大門邊的石墩子上的年輕難道人。

他側仰著頭看向大門,似是想進去但沒成功。

雖然平時沒有展覽時,哈尼園總是大門緊閉,但也很難見到有人蹲在大門口進不去的場景。

畢竟一般訪客都會提前預約,要麼就是有認識的人,一個電話打過去就會有人出來接。

劉姨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好心地走上前去,喊了聲:“小夥子?”

哈日查蓋下意識回頭,指了指自己:“叫我?”

“是叫你。”劉姨對著大門抬抬下巴,猜測道:“你來這兒找人?”

“昂,對。”哈日查蓋一聽有苗頭,趕緊從石墩上站起來,還不忘順手拍拍褲子上的土。

劉姨繼續問道:“你找誰啊?怎麼不打個電話?”

“找……”哈日查蓋頓住,忽然放心自己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呃,我找……”

劉姨滿麵期待地等著他說出個名字來。

周遭的空氣開始漸漸變得尷尬。

“哈日查蓋!?”

哈日查蓋把杯子塞回她手裡,抬手抹了把汗,搖頭拒絕:“你做不來的。”

第 54 章 動漫裡的夏天

做不來?

顧如意頭一次體會到被外行質疑專業性的感覺,勝負欲突然間湧上來。

由於氣候原因,南方的農作物成熟快,一年可以種兩到三季,水稻、小麥、玉米輪著來,跟放牧差不多,一年到頭沒個清閒時候。

大約從五六歲開始,讀高中前的每個周末、假期,顧如意都得跟著家裡的大人下地,那時候她甚至都還沒長成的麥子高,做不來重活,就跟在奶奶屁股後麵,從撿麥穗開始,到後來漸漸學會犁地、插秧、收割

不小心被玉米葉邊劃破手,鮮血直流,她就隨手扯一片葉子,裹一裹,也不會不流眼淚,因為哭了也沒人會理,白白浪費力氣。

原本細嫩的小手,很快就布滿了各自交錯疤痕和老繭。

村裡人誰見了都得誇她一句能乾,說李美如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生這樣一個女兒來報恩,李美如竟也大言不慚地受了,還得順帶貶低她兩句,說她腦子不聰明,也就能賣點力氣了,省得以後餓死。

可那個時候,她明明村裡所有同齡孩子裡學習最好的那個。

可她無法反駁,隻能擠出一個乾巴巴的苦澀笑容,因為會挨罵

鄰居家哥哥……

顧如意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娜仁托婭“嘿嘿”一笑,對著電話喊道:“你回去的時候也注意安全啊!”

“嗯,我知道,你早點休息。”

掛點電話,顧如意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

回到哈尼園時,已經接近九點。

橘色的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園子內寂靜一片,隻能隱約聽到風吹過時樹葉顫動的聲音。

顧如意沿著小路直接走進了工作室所在的院子。

漆黑的院子裡隻有一間屋子還亮著燈。

她走上台階,抬手在木門上敲了敲:“老師。”

哈尼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從老花鏡上方看向她:“回來了?”

“嗯。”顧如意抬腿跨過門檻:“您還沒休息?”

“這就去了。”哈尼隨手將手中的平口刀放在桌邊,視線落在她的裙子上。

“衣服怎麼弄的?”

“不小心撒上去的。”她不甚在意地說。

哈尼站起身,一邊脫著圍裙,一邊問道:“吃飯嗎?小劉給你留了菜。”

“不了。”顧如意輕輕搖頭:“我先去隔壁了。”

隔壁,也就是屬於她自己的獨立工作間。

“去吧。”

打過招呼,顧如意跨出門,拐進了隔壁。

*

哈日查蓋回到家,客廳裡空無一人,他正好樂得自在,踏上樓梯,一路到了三樓。

隨著他踏上最後一節台階,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聲怒喝:“站住!”

他長出一口氣,無奈轉身:“又怎麼了?”

隔著樓梯口,祝明達聞著濃鬱的酒味直皺眉:“你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就不能學學你大哥嗎?”

“大哥要繼承家業,我又不用。”哈日查蓋聳聳肩,轉身打算回房。

祝明達手裡的拐杖重重抵在地板上:“明天!你給我到公司去,好好跟著你大哥學學!”

他停了一下,收回剛邁出去的右腿,轉身道:“我說您老要是閒得慌,要不還是回公司去吧。出去挑個廣場舞也行,到時候找個舞伴,我覺得奶奶應該也不會介意。”

說完,他勾唇一笑,晃晃悠悠地走了。

徒留祝明達站在原地,氣到渾身發抖。

早上七點,顧如意雷打不動地起床,洗漱一番,從衣櫃裡翻出長袖衫和牛仔褲穿上,隨意地在腦後挽了個低馬尾。

回身看到昨天那條淚水和酒水交織,染到不能再看的白裙,她隨手從椅背上拿下來,拿著出了門。

晨光灑滿整個園子,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鳴。

顧如意腳步輕快地走在石板路上。

才踏進院門,就迎麵遇上了劉姨。

“小意來啦!”

顧如意勾了勾唇角:“劉姨,早上好。”

“早早,你先坐,再等兩分鐘早飯就好了。”劉姨笑嗬嗬地招呼道。

她點點頭,把手中的長裙丟進門口的大號垃圾桶,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沒事,不急。”

飯廳內空蕩蕩的,隻剩下她一個人。

顧如意二話不說,直接搶過鐵鍬開始乾,紮進去,再翻起來,眨眼間一小塊地就被翻好了。

有些事情早已刻進了骨子裡,就算十年沒有碰過,拿到鐵鍬的那一刻,身體也會自動作出反應。

顧如意總感覺此刻的他周邊縈繞著一圈神聖光芒。

三圈結束,哈日查蓋又俯身撿起三塊石頭,放在上麵,然後回頭,向她伸出手。

顧如意沒有說話,鬼使神差般將手放進他掌心。

一拉一推,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到了敖包前。

她不明所以地轉頭看他。

“我知道你心裡憋了很多事,說出來會好很多。”哈日查蓋說:“既然不想對我說,那就對著它說吧,都說出來,或者許個願望,長生天會聽到的。”

顧如意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對視半晌,她沉默地收回視線,轉身,雙手交叉相扣,緩緩閉上了眼睛,低下頭,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崇敬姿態,麵對這可以寄托牧民們全部念想的敖包。

顧如意麵露尷尬,輕咳一聲,試圖解釋:“我就是條件反射”

話到這裡,她突然頓住了,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美了,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

來草原這麼久,她依舊會為這片廣袤天地而感到驚豔。

站在山頂望下去,似乎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一望無際的綠,河水像一條銀色綢緞,蜿蜒在草原上,零星幾座蒙古包,化作白色小點,猶如散落在草間的蒲公英。

天空離得那樣近,仿佛唾手可得。

更令人感到驚歎的是,在大地的儘頭,與天空的交界處,大片雲朵堆積如山,層層疊疊。

顧如意不由得想起宮崎駿動漫裡的夏天,她猛然發覺原來那種美好竟存在於現實當中,而草原上的雲,居然真的是3D立體版的。

或許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下走,就能一頭紮進那團雲裡,也不知道手感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樣美妙。

第 55 章 外來者

哈日查蓋見她愣神,湊過去將下巴墊在她肩膀上,跟她一起往山下看,半天都沒能看出個所以然。

“看什麼呢?”他問。

驟然出現的聲音,瞬間打破了所有氛圍,顧如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閃身將肩膀錯開:“沒什麼。”

其實這也怪不得哈日查蓋,再美的景色,任誰看了二十多年,也會覺得平平無奇了。

“卸磨殺驢啊?”哈日查蓋笑道。

下一秒,他卻突然變臉,神情嚴肅:“走,我們得抓緊回去了。”

前後語境絲毫沒有關係,顧如意不明所以,她還沒待夠呢。

“為什麼?”

“下次有時間再帶你來。”

“”

哈日查蓋拉起她的手就往山下走,腳步格外急促。

顧如意皺眉:“到底怎麼了?”

“家裡有客人要來了。”

客人?

來之前也不通知一聲嗎?

顧如意打量他的臉色,感覺不太對勁,不都說牧民向來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充滿熱情嗎?可他的種種表現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不用。”她再次回道。

說完,徑直走了。

娜仁托婭還在等她,沒必要因為真好點小事浪費時間。

哈日查蓋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他也不急,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頂了頂右腮。

我們,來日方長……

*

顧如意穿過人群,回到吧台邊卻沒看到熟悉的身影。

“娜仁托婭?”

她轉頭在周圍看了一圈,依舊沒找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昏暗的光線,根本無從下手。

“您好。”她看向吧台內正隨著音樂搖動身體的調酒師,屈指在台麵上敲了敲。

調酒師會意,靠了過來:“有什麼能幫您的?”

顧如意指指娜仁托婭剛才坐過的高腳凳:“剛剛在這邊那個女生,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音樂停了,又驟然響起,調酒師扯著嗓子回道:“好像被她朋友接走了吧!”

顧如意疑惑:“朋友?”

“對!”調酒師點點頭,身體還沒忘了跟著音樂擺動:“一個男的!看樣子應該是認識!”

“男的?”顧如意喃喃。

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她和調酒師道了聲謝,轉身酒吧大門走去。

隨著玻璃門再次關合,音樂聲和哄鬨聲徹底被隔絕在身後。

顧如意舒了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娜仁托婭的電話。

“嘟~嘟~”

電話裡的“嘟嘟”聲響了很久,各種不好的娜頭開始充斥在她的腦海裡。

“喂?”

含糊不清的聲音在手機裡響起,顧如意一頓,趕緊追問道:“你在哪裡?”

“小意?”娜仁托婭清醒了一點。

“哎,我在……”

“好好走路。”清朗的男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娜仁托婭語氣不耐:“知道了,知道了。”

顧如意眉頭緊鎖:“旁邊是誰?”

娜仁托婭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回道:“鄰居家哥哥,剛剛在酒吧遇到,他直接帶我回來了,已經到門口了。”

自打邁進七月,白晝變長,進出草原的陌生人明顯變多了,有時晚飯後,顧如意跟哈日查蓋騎馬出去閒轉時,偶爾會看到那條馬路上擠滿了車,一輛跟著一輛,蝸牛似的往前爬,遠遠望去根本看不到儘頭,看得旁觀者都跟著著急。

哈日查蓋說,他們都是要到前麵那個開發出來的景區去的,那邊住宿條件好,各種設施一應俱全,每天都很熱鬨,烤全羊、篝火晚會、馬術表演輪番上場。

他還問顧如意想不想去,可以帶她過去玩幾天。

昨晚因為時差問題哈日查蓋幾乎沒睡,今天又喝了不少酒,他再也堅持不住,向後堆靠在沙發背上,雙手抱胸,垂著頭,勉強支撐自己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

身邊幾人的聊天吵鬨聲在他聽來更像是首催眠曲。

“哎,哎!”

李鴻卓眼尖,率先發現異樣,朝著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聊天聲戛然而止,視線齊齊落在哈日查蓋身上。

端詳了一會兒後,榮明哲伸手推了推他:“哎,醒醒。”

“嗯?”哈日查蓋猛然驚醒,眼神迷茫:“怎麼了?”

榮明哲笑道:“乾嘛?時差沒倒過來?睡著了都。”

謝季萌頷首:“行了,今天就到這吧,哈日查蓋,回家睡去。”

鬨歸鬨,謝季萌身為五人裡年紀最大的那個,又出身軍人世家,說話總能管點用。

哈日查蓋含糊地“嗯”了聲。

“有時間再聚。”謝季萌率先起身,拿著外套走了。

哈日查蓋跟著站起來,腳下輕飄飄的,身體晃了又晃。

榮明哲趕緊扶住他:“你行嗎?”

“沒事。”哈日查蓋抬抬手,示意他放開,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

酒吧的衛生間藏得很是隱蔽,顧如意找了一圈愣是沒發現,最後還是攔了個服務生問路才成功找到。

‘瀚海沉淪’不愧是有錢人的產業,就連衛生間都裝修得格外奢華。

顧如意站在水池,掬了捧涼水撲在臉上,仰頭看向麵前的長鏡。

鏡中倒映出來的人,眉頭微皺,兩頰隱約透著點不自然的緋紅。

大約是忙了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就喝了酒,所以有些上頭了。

她長出一口氣,伸手從牆上的掛箱內抽出張紙巾,擦著臉上的水珠,轉身向外走去。

“嘭!”

“嘩啦!”

剛走到樓梯口,顧如意隻覺得一股大力襲來,緊跟著耳邊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的服務生抱著空蕩蕩的托盤,滿臉慌亂,不住地鞠躬道歉。

顧如意張了張口,剛要說沒事,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男聲:“沒事,你先去忙吧。”

服務生一愣,似是沒想到客人這麼好說話。

“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他最後道了聲歉,匆忙繞過顧如意走了。

顧如意抬眼看向站在樓梯上的男人。

看樣子,剛剛應該是三個人不小心撞到一起了。

哈日查蓋半靠在牆上,漫不經心地說:“抱歉啊。”

她沒應聲,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原本的白裙子,被翻灑的酒水染了大半,看不太清具體顏色。

顧如意眉頭微蹙。

這裙子估計是不能要了。

哈日查蓋經這一遭倒是清醒了不少,隨著她的動作垂眸。

視線落在她被洇濕的裙擺上,不知為何覺得有幾分熟悉。

他歪了歪頭,說道:“我賠你。”

“不用了。”顧如意淡淡道。

一條裙子而已,再說又不是故意的,酒也不是他撒的。

平淡的不帶絲毫情緒的語調,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哈日查蓋忽地站直身體,麵色認真道:“我賠你一條吧。”

東西推送進去,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歎謂。

蒙古包頂的氈布大敞著,仰頭便能看到清澈翠藍的天空,顧如意覺得自己就跟那天上的雲似的,任由風推著往前走,說不定還有支離破碎的可能。

波濤起伏中,她一手勾著他的脖頸,一手死死捂住嘴,不肯發出一點聲音了,大白天的,但凡外麵有個過路人,聽到點什麼動靜,那她可就沒臉見人了!

哈日查蓋知道她的想法,所以動作比平時要快上許多,悶頭耕耘,就當時餐前小點吧,正餐還是等天黑了再端上桌為妙。

顧如意承受不住,溢出生理性淚水,掛在眼尾,要落不落的,隨著動作搖擺在陽光下映出不一樣的光彩。

哈日查蓋俯身,用舌尖輕輕拭去,然後貼近她耳畔,輕聲呢喃:“甜的。”

她笑起來,眉眼完成一條弧線,聲音被撞得七零八落:“眼淚還有甜的?”

“嗯。”哈日查蓋挺身:“你渾身上下哪都是甜的。”

第 56 章 那達慕

一曲唱罷,顧如意徹底沒了力氣,這回學老實了,窩在哈日查蓋懷裡動也不動。

肌膚將貼的位置,儘是汗水,分不清究竟是誰的,黏噠噠地膩在一起。

哈日查蓋胳膊墊在她腦後,低頭看她,怕她覺得不舒服,幫她將黏在臉上的發絲撥開,溫聲問她要不要洗澡,他去燒水。

顧如意搖了搖頭,環著他的勁腰,不肯放他走。

“乾嘛?”哈日查蓋笑說:“賴上我了?”

顧如意累極了,悶悶地“嗯”了聲,迷迷糊糊地就要睡過去。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呼喊,伴著馬蹄聲遠遠傳來:“安達!如意姐!”

顧如意瞥了一眼她手裡的已經見底的酒瓶,沒接話。

“為什麼喝酒?”她問道。

“啊?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喝了。”

方娜仁托婭搖晃著拿起酒瓶,最後一點酒,倒了半杯,撒了半杯。

“喝完就回家吧。”

“嗬嗬。”她端起酒杯,立在眼前晃了晃:“好啊。”

一飲而儘。

酒杯內早已空空如也,她半仰著頭,手遲遲沒有落下。

兩滴淚珠靜靜地從眼角滑落。

酒吧內的光線不好,探照燈一閃而過,顧如意還是看到了她臉上的反光。

“娜仁托婭。”她輕聲喚道。

“嘭!”

玻璃杯底與吧台碰撞發出脆響。

方娜仁托婭猛地轉身撲進顧如意懷中,雙臂緊緊箍住她的細腰。

淚水浸透了她的衣服,但沒發出任何聲音。

顧如意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她從未見過娜仁托婭這副樣子。

因為性格原因,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方娜仁托婭是她唯一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兩人大一時相識於社團,木雕社沒什麼人,那屆隻有她們兩個,顧如意是專業的,方娜仁托婭不是。

據方娜仁托婭自己說是因為覺得好玩才來的。

她笨得很,連個最簡單的花紋都雕不好。

相較於自己上手,她更喜歡蹲在顧如意身邊吹彩虹屁,哪怕顧如意雕條直線,她都能說好。

一開始顧如意隻覺得她煩,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長了,兩人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在顧如意麵前,方娜仁托婭永遠像個小太陽,快樂又熱烈的活著。

所以,她怎麼了?

看著她這副樣子,顧如意突然覺得有些愧疚,最近忙著展覽的事情,她不打電話過來,自己也就沒打電話給她。

顧如意抿了抿唇,抬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方娜仁托婭不明所以,淚眼朦朧地仰起頭:“小意?”

她從順勢從身後拉過椅子坐下:“我陪你喝一杯。”

向來直心眼的人,這次竟然看懂了。

“沒什麼。”蘇日娜回她個眼神,順便找了個借口:“我說讓如意姐小心點,彆摘到毒蘑菇,我還得負責送你們倆去醫院。”

哈日查蓋聽完哈哈大笑,點頭表示她說得有道理,囑咐兩人彆走太遠,在周邊轉轉就好。

“好嘞。”

等紅燈的間隙,司機從頭頂的後視鏡內看了看後排的顧如意:“你們現在這年輕人都喜歡上酒吧玩是吧?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啊,又亂又吵。”

“嗯。”顧如意含糊應道。

其實活了這麼多年,她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有什麼好玩的。

“那‘瀚海沉淪’,挺出名的哈?”

她沒去過酒吧,更不了解‘瀚海沉淪’。

“還行吧。”

周遭空氣仿佛停滯了。

顧如意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如鼓槌敲在耳膜上,她緊咬著唇,不肯先他一步敗下陣來。

哈日查蓋呼吸聲漸重,他咬牙切齒地喚她:“顧如意。”

下一秒,他抬手扣住她的後頸,寬大手掌不容置噱地壓著她靠近自己,而後低頭狠狠地碾上去。

他剛從外麵回來不久,嘴唇被冷風吹得有些發乾,顧如意感覺嘴唇被他粗糲的唇磨得生疼。

愛從不是克製,而是種占有。

哈日查蓋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此時此刻,他隻想堵住她這張毫無遮攔的嘴,他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任何刺耳的話。

“唔!”

顧如意驚了,杏眼瞪得滾遠,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她用力地推搡著他的胸口,瘋狂搖擺腦袋,試圖脫離梏桎。

可惜兩人身形和力量差距過大,任她如何掙紮,對方都紋絲不動。

七拐八拐出了影視基地大門,大約走上個七八分鐘,就到了。

小吃街全長大約五百米,站在街口,一眼都望不到頭。

對這座小鎮來說,這條小吃街長得有些過頭。

大約是因為在影視基地旁邊,才能一直這樣生意興隆吧。

哈斯珠拉儼然一副當地人的樣子,拉著她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小吃街的入口。

顧如意站在街口,有點躍躍欲試,又有點茫然,不知從何處開始下手。

哈斯珠拉牽著她的手,一頭紮了進去,邊走邊偏頭詢問:“姐,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先看看吧。”顧如意四處看了幾眼,突然問道:“哎,哈斯珠拉,蘇老師有說讓你買什麼嗎?”

“沒有。”哈斯珠拉搖頭:“娜姐隻說讓我看著買。”

“哦,這樣啊~”顧如意了然點頭。

哈斯珠拉笑眯眯道:“沒關係,我們先看著嘛,有喜歡吃的就買回去,反正也不是很急。”

“也行。”顧如意也跟著笑了起來。

美食,總會讓人變得心情愉悅。

兩人邊走邊看,一路過來簡直是眼花繚亂。

臭豆腐、烤生蠔、章魚小丸子,烤魷魚

摻雜在一起的各種香味,不斷地從鼻尖飄入。

這個時間點,天還沒有全黑,但小吃街已經有了熱鬨的苗頭。

每個攤位前總有三三兩兩的人站在那裡,和老板點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心底的笑容。

“哎,姐,來這邊。”顧如意還在發呆,就被一臉興奮地哈斯珠拉扯著往前走了幾步。

她抬頭一看,小推車頂棚邊緣處剛好貼著“烤苕皮”三個大字。

不出意外,這應該就是哈斯珠拉前幾天提過的味道很棒的那家了。

“老板,來兩份烤苕皮。”

顧如意還沒反應過來,她都已經把錢付好了。

“好嘞。”老板是個中年大叔,很明顯是認識哈斯珠拉的,熱情地招呼道:“哎,小姑娘又來啦。今天還帶了個新朋友啊。”

哈斯珠拉眨眨眼睛:“是啊,大叔,記得多放點東西哦。”

“那當然,每次都給你放得比彆人多的。”大叔樂嗬嗬的,手上的動作倒是一點不慢,很快便做好了兩份。

……

門外,蘇日娜在前麵走,顧如意在後麵追。蘇日娜比她高出半個頭,長腿邁出去都快頂她兩步了,顧如意一路小跑,才堪堪在她到家前攔住她。

“蘇日娜,你聽我解釋。”顧如意撐著膝蓋,氣都來不及喘勻,急匆匆地說。

很快便拿到了兩人的機票。

“喏。”他轉身,將機票和身份證遞到她麵前。

看著眼前的機票,顧如意識趣地沒再吭聲,默默接了過來。

機票都拿到手了,再問哪兒來的豈不是顯得多此一舉?

話說,現在的機票都這麼好買了嗎?臨近起飛還能買到票?

看樣子她是注定要踏上這趟噩夢般的旅途了。

兩人值機結束,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安檢。

登機後,顧如意攤在座椅裡,整個人都顯得怏怏的。

哈日查蓋 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突然開口道:“就這麼不想跟我去劇組嗎?”

她垂著頭,聳了聳秀氣的鼻子,“嗯”了一聲。

全程連一點餘光都懶得分給他。

雖然這個答案絲毫不出乎意料,但依舊抱有一絲幻想的哈日查蓋 。

聽到她的回答後,立刻坐直身體,那架勢活像是要當場和她來一場激烈的辯論賽。

“小如意子,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追星的嘛!”他眯起眼睛,拿出畢生演技,搖頭晃腦地模仿起她當日的樣子來,“啊啊啊~哥哥好帥啊!!!”

不愧是實力派演員,那副犯花癡的動態被他模仿得淋漓儘致。

“哈日查蓋 !”

本來還無精打采的顧如意,瞬間轉頭,杏眼瞪得渾圓,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推。

她一出聲,哈日查蓋 立刻收斂神色,又回到了那副矜貴、冷淡的樣子。

兩人這一番動靜自然也引得周圍一圈人的頻頻側目。

但幸好他捂得嚴實,周邊又多是上了年紀的人,沒人認出他來,隻當這兩位是在打情罵俏的小情侶。

顧如意的顏值加上哈日查蓋 那怎麼也掩蓋不住的氣質,讓大家不禁想要多看上幾眼。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顧如意不像他那般習慣於被人關注著一舉一動,落在身上的視線多了,她隻覺得渾身難受。

對著看過來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後,她重新窩回到座椅裡,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連說話聲音都變小了很多。

“你說的那都是什麼陳年舊事,我早就不追了好嘛?”

哈日查蓋 “哦”了聲,靠回椅背上,不再說話。

飛機轟然起飛,周邊漸漸安靜下來。

不過經過他這一提醒,顧如意的思緒開始回到過去。

青春期時,少不更事,周圍的人都在追星,顧如意自然也不例外。

當時她和同桌一起瘋狂喜歡過一個男明星。

那個時候整天悶在學校裡,她腦袋也不夠聰明,老師留的作業常常要寫到深夜,就隻有周末,能拿手機看網上那些消息。

顧如意手指合攏碾了碾,心思微動。

下一秒,她猛地拉開洗手池下的抽屜,急切地胡亂翻找起來,就連手背撞在隔板上也絲毫不在意。

聽著衛生間裡穿出的乒乒乓乓的響動,哈日查蓋猶豫兩秒,上前扣響房門。

“你在乾嘛?沒事吧?”

三人說話間的功夫,本來安靜的片場,漸漸變得嘈雜起來。

阿穆爾聽到動靜,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朝著兩人道:“行了,到開工時間了,你們自己找地蘇待著吧。”

他說完,直接轉過身去,招呼著身邊的工作人員做好準備。

“走吧。”哈日查蓋 四周看了看,帶著她往側麵走去。

兩人最終停在了不遠處,沒什麼人在,又不會影響拍攝的空地上。

排排坐在小小的折疊板凳上,看著片場中央的眾人忙碌的身影。

因為是第一次到劇組裡來,顧如意對一切事物都充滿興趣,尤其是拍攝現場,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忽略了身旁這位大活人,也沒注意他一下午都沒上場拍攝任何一個場景。

可惜,任憑他如何遊說,卻始終沒能換來她的絲毫回應。

顧如意垂眼打量自己的手腕,上麵的疤痕新舊交錯,她在思考,思考從哪裡劃下去會容易一些。

她隻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哈日查蓋,她曾經答應他不會死在這裡,不會給他惹麻煩,她想她或許要食言了。

想到這裡,顧如意忽地輕笑出聲。

看吧,就算是死,她都得給彆人留下點麻煩事。

哈日查蓋自知她肯定不會搭理自己了,隻能換個方法了。

他鬆開手,後退兩步,深吸一口,抬腿用力朝門板踹了歸去。

“咚”的一聲巨響過後,門開了。

顧如意一時不察,被猛然打開的木門刮了個邊,手中不穩,刀片直接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度,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哈日查蓋的腳邊。

“你……”

司機繼續說道:“我拉過不少像你這麼大的小年輕,跟你一樣,上車點名要去那。我在門口往裡麵看過,老多人了,占了老大地方,能在那種地方開這麼大個店,估計老板也有點背景。”

“可能吧。”顧如意扭頭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深藍色,馬路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

從哈尼園打車到酒吧,路上就花了二十分鐘。

顧如意下車時,天馬上就要黑透了。

花裡胡哨的燈光倒影在馬路對麵高級寫字樓的玻璃上,照亮了大半條街。

她甚至都不用費勁尋找,一抬眼就是酒吧門口。

站在門外,隱約可以聽到一絲裡麵的響動。

顧如意走上前去,手搭扶手上,一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撲麵而來。

很吵。

如果不是因為娜仁托婭,她大約這輩子都不會踏進這種地方。

她緊抿薄唇,終究還是擰著眉頭走了進去。

無數年輕男女在舞池中央隨著音樂擺動身體,顧如意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借著昏暗的光線在室內來回搜尋。

終於在看到吧台旁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鬆了口氣。

她走過去,輕聲喚道:“娜仁托婭。”

“嗯?”

方娜仁托婭雙手緊握著麵前的酒瓶子,勉強支撐。

原本渾圓的杏眼,此刻眯得隻剩下一條縫了。

她盯著麵前的人打量半天,才認出顧如意,咧開嘴笑道:“小意,你來了啊!”

一開口,滿是酒味。

顧如意下意識皺眉:“怎麼喝了這麼多?”

“啊?我沒喝多少啊,就一點點。”方娜仁托婭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並在其次並在一起,比劃道:“就這麼一~點點啦。”

等她跑進蒙古包的時候,哈日查蓋背對門而立,已經把鍋架在爐子上準備做飯了。

隻是玩笑罷了,顧如意也不是真的生氣,她走過去,胳膊攬上他的脖子,八爪魚似的掛在他身上,墊著腳尖探頭越過他的肩膀往鍋裡瞅。

“晚上吃什麼?”

“喝白開水。”

“不是說好晚上燉羊排的嗎?”

“知道你還問。”

“”

顧如意感覺這樣踮腳太累了,於是撐住他的肩膀,作勢要往他背上跳。

哈尼頷首:“嗯,去吧。”

*

顧如意走進院子,按下接聽鍵。

電話接通的瞬間,亂糟糟的音樂和叫喊聲率先傳了過來,震得她耳膜隱隱作痛。

她默默將手機移開了幾分:“娜仁托婭?”

“小意。”方娜仁托婭的聲音含糊不清,帶著濃重的鼻音,很明顯是哭過了。

“你怎麼了?”顧如意的語調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你能到,嗝!”方娜仁托婭說到半路打了個嗝:“你能到淮南路的‘瀚海沉淪’來一趟嗎?”

顧如意:“你喝酒了?”

方娜仁托婭哼唧著:“沒沒有啊。”

顧如意眉頭微蹙:“等我。”

“嗝,好,你快點來啊!”

顧如意掛斷電話,重新走向飯廳,臉色看著比剛才出門時更冷了。

她並未進門,隻站在門口看向哈尼:“老師,我得出去一趟。”

“不吃飯了?”

顧如意:“嗯,不吃了。”

“路上小心。”哈尼見她麵色不佳,就沒再多問下去。

“好。”顧如意點點頭,轉身就走,白色的裙角在身後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劉姨端著最後一道菜走進飯廳,剛好看見她快步離去的背影:“小意這是乾嘛去了?馬上開飯了。”

阿穆爾搶先回答道:“意姐說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劉姨放下盤子,疑惑道:“飯都不吃了?”

“沒事,彆管她。”哈尼指指身旁的空位:“小劉,坐,吃飯吧。”

“哎,好。”劉姨嘴上迎著,眼睛卻看向顧如意離去的放心。

她在這兒乾了這麼多年,早就把顧如意當自家孩子看了。

顧如意這孩子從小就是,吃啥都不長肉,瘦得像是來陣風就能吹到,再不好好吃飯那可還得了?

*

顧如意出了大門,剛巧遇到一輛出租車。

她趕緊招手攔下:“師傅,去淮南路的‘瀚海沉淪’。”

“麻煩快點。”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那點力道,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的,連眉頭都每皺一下。

顧如意像隻泄了氣的皮球,側身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寂寂無言。

哈日查蓋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那樣輕柔,那樣溫情,纏綿繾綣。

午後陽光自窗外投來,撒在地麵上,倒映出兩人依偎的影子,時間像是微不可見的灰塵般,於空中緩緩流淌。

直到顧如意開口,氣氛瞬間被打破。

“你不懂。”她說。

師徒二人並肩走在園內的石板路上。

哈尼:“小意啊,辛苦你了。”

“都是我應該做的。”顧如意語調平緩,聽不太出波動。

哈尼早已習慣了她這副性格,但還是沒忍住,歎氣道:“唉!小意啊,我都說過很多次了,你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就應該多笑笑,成天板著張臉,彆人還以為你不高興呢。”

顧如意:“我沒有不高興。”

“我知道。”

哈尼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表情是最能直觀傳達情緒的東西,但是你說你這整天板著張臉,彆人怎麼了解你。”

顧如意淡淡道:“但您之前說我是好苗子,做這行就是要摒棄雜娜,才能業有所成。”

“”

哈尼頓了幾秒:“行,吃飯去吧。”

*

跨進院門,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離老遠就能聽見飯廳內傳來的吵鬨聲。

“劉姨,好香啊,你今天又坐什麼好吃的啦!”

其中叫的最歡的當屬阿穆爾。

阿穆爾師從另一位木雕大師紹升榮,去年六月才剛剛大學畢業。因為年紀小,性格又活潑,深受哈尼園眾人的喜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