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娘,很多話都堵在嗓子眼裡,忍了又忍,最後沒好氣地問:“第幾次了啊?”
顧如意移開目光,不敢和他對視,用好的那隻手抓了抓頭發,尷尬道:“第五次了。”
“你還知道第五次呢!”
孫棟梁把手套帶得“啪啪”作響。
顧如意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怎麼每次都能遇上你。”
“說什麼呢?”孫棟梁的視線落在她的右手上,故意拿腔拿調:“喲,這次還知道換一隻手呢!”
他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護士:“先把毛巾拿下來吧。”
短短的時間內,血染透了毛巾,暗紅的血跡以傷口為中心暈染開來,已經有些乾了。
繞是護士再注意也很難不牽扯到傷口,顧如意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現在知道疼了?”孫棟梁瞪她一眼,到底是不忍心,囑咐護士:“動作輕點。”
毛巾散落,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手腕周圍一片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孫棟梁把手搭在傷口周圍,按按摸摸,又端詳了一陣後,下了決斷:“還行,差一點割到動脈,死不了,一會兒縫幾針就行。”
“幾針?”
“六七針吧。”
“……那還掛水嗎?”
顧如意記得前幾次來的時候都得掛水來著。
“少不了你的。”孫棟梁繼續火上澆油:“破傷風也得打。”
“不能不打嗎?”顧如意試圖討價還價:“我這次用的是新刀片。”
她實在太怕打針了……
孫棟梁抬眼:“你說呢?”
“哦。”顧如意瞬間變乖。
接下來就是常規的傷口處理了,麻藥打下去,連縫針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一切結束以後,顧如意被臨時安排進一間病房,乖巧掛水。
病房是慣常的三人間,靠近窗戶的位置沒人,她住最外麵那張床,左手邊住了個小姑娘。
年紀不大,最多也就六七歲的樣子,旁邊圍了一雙男女,看樣子應該是小姑娘的父母。
見到她住進來,女人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顧如意勉強扯動嘴角,也回了個微笑。
護士動作利落地幫她掛上水,貼心地扯過被子幫她改好,而後便走了。
失血過多,又折騰半天,顧如意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哭號聲,她瞬間驚醒,偏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隔壁床的小姑娘一張臉憋得通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對年輕父母壓低聲音,左一句又一句地哄著。
“寶貝,現在是晚上,我們吵到彆人休息就不好啦。”
“彆哭了,爸爸明天去給你買娃娃,好不好?”
“媽媽之前怎麼跟你說的?這裡是醫院,公共場所不能大聲喧嘩。”
“等你好了,爸爸媽媽就帶你去遊樂場!”
......
小孩子嘛,仗著生病,總會格外恃寵而驕。
顧如意也不出聲,就那樣靜靜地看著。
過了半響,小姑娘似乎是被說服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哭累了,換成了小聲抽噎,年輕的父母也跟著鬆了口氣。
女人試探轉身,陡然間四目相對。
“吵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女人麵露尷尬,站起身來想走過來,卻突然動作一滯,又問:“妹妹,你沒事吧?”
顧如意還以為她在說剛才的事,扯出一抹笑:“沒事啊,彆放在心上。”
可惜這個笑容再配上她現在的狀態,看起來更嚇人了。
“那你......”
女人欲言又止,最後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下麵的位置。
顧如意雖然不解,但還是伸手抹了把臉,入手濕潤冰涼。
是眼淚。
居然哭了嗎?什麼時候的事啊?
顧如意抬頭,不甚在意地朝女人笑笑,解釋道:“剛才打了個哈欠。”
這借口扯的,連她自己都很難相信。
對麵的女人遲疑地坐了回去,總算沒再說什麼。
顧如意卻睡不著了。
偌大的病房內,隻開了其中一個燈,她就安靜地盯著白熾燈旁邊的那圈光暈發呆。
隔壁床的小孩沒再鬨騰,那對年輕的父母一左一右地趴在病床兩側淺眠,猶如最忠誠的守衛者,隨時準備跳起來戰鬥。
等水掛完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顧如意伸手夠到旁邊呼叫器,低聲喚護士進來拔針,然後繼續發呆。
睡意終於再度襲來,她側躺在病床上,縮成一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