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任誰見了顧如意都得誇上一句:真是個好名字。
“吉祥如意,萬事順遂,多好的寓意,你爸媽一定很愛你吧。”
每當這時,顧如意就隻會笑,笑著不說話。
究竟是從何時起發現那個秘密的呢?
是從三歲時被送回奶奶家?還是五歲時因為一塊糖而被打了一耳光?又或者是高中畢業時,他們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句: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打兩年工,早點回來嫁人......
如意,如意,確實如了他們的意。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窗外連行人都看不見了,走廊裡的飯菜味散了,樓上傳來的吵鬨聲也停息了。
顧如意突然動了。
她掀開被子,轉身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眼皮半耷拉著,眼神木然地看向前方。
“啪嗒,啪嗒——”
一步又一步地走出房門,走進衛生間。
房子是顧如意租的,合租,兩室一廳的房子,她隻擁有那間不到十平米的小屋,衛生間、廚房和客廳都是公用的。
對麵之前住了對情侶,不過上個月退租了,說是要一起回家創業。
真好啊......
衛生間本就不大的空間裡放了個浴缸,是房東留下來的,她們向來是不用的,不過今天它倒是派上了用場。
顧如意走過去打開嵌在上方的閥門,用手試了試水溫後,拖了張小板凳過來,坐在旁邊靜靜地水麵逐漸上升。
直到即將溢出的前一刻,她再度起身,關好閥門,轉身拉開洗手池下麵的抽屜,在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中間找到一個刀片,是那對情侶中的男生用來更換剃須刀的,還未拆封。
嶄新的刀片,刃口鋒利,抵在手腕上輕輕一劃,不費吹灰之力。
鮮血止不住地奔湧而出,顧如意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自顧自地坐回凳子上,將手伸到了水裡,水麵掀起一陣波瀾,又很快恢複平靜。
原本澄澈的水裡,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紅色花朵競相綻放,絲絲縷縷,猶如傳說中的彼岸花,搖曳生姿。
顧如意將頭枕在小臂上,側臉盯著微微蕩漾的水麵發呆。
衛生間的頂燈很亮,倒映在水裡晃人眼,逐漸模糊了視線。
她忽然覺得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間,顧如意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裡,她變得小小一隻,身後是老家那個熟悉的平房,爸爸將她輕輕拋到空中,又穩穩接住,那雙大手充滿了安全感,而媽媽就坐在不遠處笑著望向父女二人。
......
真假難辨。
顧如意突然就醒了。
浴缸裡全部變成了紅色,分不清究竟是血還水。
她用另一隻手撐著浴缸邊站起來,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失血過多的預兆,她再熟悉不過了。
顧如意伸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扯了塊毛巾,包裹住手腕,草草纏在上麵,而後踉蹌地跑回房間,拿起手機,解鎖。
1——2——
打字的手突然頓住,她三兩下裹上丟在旁邊大衣,順手將手機塞進口袋裡,連鞋都沒換,踩著拖鞋就衝出了家門。
時間還不算太晚,顧如意運氣不錯,剛好有輛出租車停在樓下,車上的人一下來,她立刻鑽了進去:“師傅,到最近的醫院。”
似是她的語氣太過焦急,司機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待看到她那隻被毛巾裹住的右手時,嚇了一跳:“你...你這是怎麼了?”
顧如意身上的那股勁兒散了,感覺眼皮有千斤重,連喘氣都費勁。
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猶如一條在岸邊垂死掙紮的魚,有氣無力地說:“師傅,能麻煩你快點嗎?”
被她這麼一提醒,司機猛然回神:“哎,哎,好嘞!”
話音未落,車直接躥了出去。
離出租屋最近的,無非就是市第二醫院了。
車停在醫院大門前,顧如意掃碼付了錢,開門下車,沒走兩步就聽到司機在身後喊自己:“哎,哎,姑娘,用幫忙嗎?”
顧如意搖了搖頭。
她很早之前就學會萬事隻能靠自己的道理了。
這個時間,隻有急診還開著,門上那兩個亮著紅燈的字,在黑夜裡無比顯眼,大廳裡人來人往,還挺熱鬨。
顧如意掛了號,簡單描述自己的情況,語氣聽起來異常平靜,仿佛在聊彆人。
“割腕了...嗯,對,有一段時間了...應該流了不少血...頭暈,眼前發黑......”
然後她就被護士帶進了處置室。
負責治療的醫生從護士口中簡單地了解過情況後,抬頭看到顧如意,一下子就愣住了:“小姑娘,怎麼又是你啊!?”
不解,無語,心疼……
一個“又”字,道儘他此刻的所有情緒。
這個世界上的緣分總是很難解釋,顧如意也沒想到會如此巧合。
她頂著那張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真巧啊,孫醫生。”
“不巧,我專門在這兒等你的。”
“啊?”
孫棟梁其實也沒想到會這麼巧,今天本來不是他值班,同事家裡有事臨時和他換班,結果就碰上了顧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