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道:“很可?惜,不?是。”
雖然我經常喊打喊殺,但我這次真的隻是來問?人的。
梁挽鬆了口氣,道:“我是真沒見到他?,但小……聶老板既不?是為了殺他?,又為何非要?找他?呢?”
我漠然一笑:“我不?殺他?就不?能找他?了?我找他?就非得告訴你理?由?”
梁挽歎了口氣,隻抬起一種極複雜的眼神來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竟覺得他?神色上有些不?對勁。
那眼神中的溫和和笑意竟然不?見了。
他?不?笑了。
我皺了皺眉,問?出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題。
“你,生氣了?”
梁挽深吸了一口氣,語調平靜道:“有一點點吧。”
真是有趣,他?連生氣都這麼平靜。好?像惱怒都被悶在潤白的皮膚裡頭,慢慢地發酵出來似的。
可?我還是有些不?解:“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我這次既沒踩你,也沒打你,更沒把劍擱在你的脖子上啊。”
梁挽目光一閃:“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有一點點生氣?”
我不?以為然:“因為我割破了你的褲子?這很貴麼?”
梁挽沉默著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忽的凝定了下來:
“你的今晚,該是我的。”
我眉心一震,惑然無語時,他?卻平靜且淡然道:“我按你的條件一一與那三人比試,我準備好?了藥箱,提早去酒肆找你。可?你為何出爾反爾,非要?今天?晚上去找彆人?”
……真生氣了?
可?從前那麼多事兒他?都一笑而?過,今晚是怎麼了?
我有些困惑,但還是故作冷漠:“我懶得見你,就來找彆人。反正是你想留下而?不?是我,我出爾反爾了又怎樣?”
梁挽口氣一窒,臉色微沉道:“可?我以為你已經……”
我赫然看?他?,已經什麼?
他?忽沉默下來,像認識到了某種我無法理?解的真相,那暖和得像個小太?陽似的的目光微微一黯,又緊接了一聲歎息。可?歎息後,他?像又恢複了從前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模樣,重新披上了那份鎮定溫和、永遠寧靜的笑意。
“算了,沒關係的。”
好?像有點難過呢。
我眉心一皺,眼神漂移道:“你不?用把我當朋友,也不?必再?信我的話……我擅長騙人,也很會害人。”
你這氪金手遊都抽不?出的暖和人,又何必信我?
若不?信我這涼薄人,你又哪兒來的失望和難受?
梁挽卻不?看?我,隻低低一笑道:“沒關係的。”
我卻平靜而?無奈地看?他?:“我到現在也沒完全放棄去害你,你留在我身邊,若有人誘我害你,我未必能拒絕。”
“沒關係的。”
“不?要?再?騙自己了,你又不?是真的覺得沒關係。”
我目光一轉,如?利劍般指去。
“你想接近我,想留下,不?就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我的性?格、摸透了我的想法,不?會再?被我害到麼?如?今就已失望,你又怎會真覺得‘沒關係’?”
梁挽苦笑道:“可?是,我是真心覺得沒關係。”
“嗯?”
他?歎道:“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已經摸透了你的想法,其實我覺得自己花了很多時間?去想你,卻根本想不?透你,也看?不?出你的內心。”
哈?
那你為什麼老在我麵前表現得這麼篤定和自信、鎮定和淡然?
梁挽苦笑一聲,那目光溫柔動人得,簡直像是要?化成什麼盛不?住的氣體。
“我隻是在裝啊。”
啊?
“不?管發生什麼,裝著裝著,把你看?透了,裝的久了,也許有一天?就會變成真的呢?”
額……所以……你也在裝?
我大吃一驚看?向他?,欲言又止,心情複雜到無法言語。
我以為我遇到他?,是見了一個鎮定溫和到不?像個人,倒像個菩薩和神靈的男人,我以為自己不?管我扔過去什麼情緒,都不?能讓他?動搖半分。可?現在,他?卻把這層幾乎神化了的鎮定平靜給?撕下來,讓我赫然發現,原來他?在和我相處時,比我還要?在意,比我還要?害怕。
可?是,你又為什麼要?信任我呢?
信我,不?就是允許我去傷害你?
梁挽苦澀道:“雖然,我根本想不?透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再?被幕後的人逼著去殺人,但我還是想留下來,就算你隨時可?能改變主意,去騙我、賣我、害我……”
“……也沒關係。”
“因為你救過我……哪怕之前我的好?心害了你,你卻還是冒了那麼大的風險,去為我運功,去冒著真氣走岔的風險幫我化解那道無形氣勁兒。”
我歎了口氣:“所以你根本想不?通我的一些事,也不?確定我會不?會害了你,你並不?是那麼自信,你隻是覺得……就算我真有一日會害了你,也沒關係?”
梁挽苦笑道:“確實沒關係。”
他?目光一沉:“我隻是不?希望你去害彆的人。”
所以你才說——你隻希望我害你?
所以你擔心——我來這兒殺唐約?
我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一個能讓梁挽“黑化”的點兒,可?我不?願意去想得太?多,因為我怕想得太?多,我會真的想去那麼做。
我搖搖頭,故意給?他?潑冷水道:“我今夜不?過失信於你,你就開始難過了,說明你嘴上說沒關係,心裡還是對我有期待,希望我會回報什麼的。以後我若不?回報你,我還要?害你,你還會希望我時時開心?你話說太?早了吧?”
梁挽笑道:“我沒有說得太?早啊,我可?是想了很久的。”
我越發困惑而?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謎一樣的男人。
他?給?我投來的那一絲微笑,燦爛到幾乎危險的地步。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才是今天?晚上最燦爛,也最危險的一部分。
他?隻眯眼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像品味著什麼美好?的東西那樣念道:“我白日裡說希望無論如?何你要?開心,隻不?過是因為我忽然想到,從小木屋出來的那時起……”
那時什麼?
他?的目光從那幾乎要?融化的月光悠悠一轉,他?看?向了我,笑得整個人如?銀河清星,渾身上下都透透的:
“因為從那時起,我在你身邊的每一刻、每一瞬,我都很開心。”
你為什麼要這樣
梁挽把字吐得那麼快。
吐得根本就不給我思考的時間。
他猶如拿出一個個深藏的寶物, 把隱秘思緒一股腦地都拿給我看,像淹沒多於展示,如爆炸多過揭秘。
我來不及去分析,就整個人一下被這股子真誠熾熱包爆得四?分五裂, 像被一句句話裡的飽滿情緒給裹住了, 裹緊了,然?後又在一瞬轟然?撒手, 徹底放開?。
過了一會兒, 我才重?新?找回了一些冷靜的力量。
而梁挽臉上, 依然?是那股子?燦爛到炫人的笑意。
“你是說,自從木屋那會兒我救了你,你出來之後……再我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都很開?心?”
梁挽點頭一笑:“是的。”
他說得那樣理所當然?,像在說一個天經地義的道理,每個字掰開?了揉碎了都能?有十?足的力道和熱度,讓人覺得有種匪夷所思的強大。
我不得不甩了甩腦袋。
故作鎮定地往一旁看。
看什麼呢?
看那四?方床。
看上去是躺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我清咳了幾聲:“我們到那邊,坐……坐著說……”
口腔裡滋啦一聲兒,說的話都開?始蔫吧黏膩了。
我也不管他反應, 穿過了重?重?帷幕綢帶的遮擋, 踩過地上散如楓葉紅花兒一般的碎綢, 我脫下?鞋襪,跑到那張床上, 盤坐下?來。
得放鬆。
要進行接下?來的對話, 不放鬆不可以的。
梁挽見我在床上盤坐休息, 也微微一笑, 坐了過來,他見我特意放鬆, 也跟著做了個放鬆的動?作,但那動?作卻是拿著空氣抹了臉頰,好像揉一揉會掉下?來十?個更?燦爛的笑容似的,整個人顯得既溫和又俏皮。
我隻深深吸了口氣。
而後,終於可以故作平靜地看著他。
似是完全找回了冷漠和鎮定的力量。
不過這次所花時間比過去都久,所需力度比過去都大,甚至平複也不算完全的平複。
隻是按下?了腦熱。
當梁挽看過來的時候,我重?新?蕩起了那絲壞壞的笑。
“你口口聲聲說——待在我身?邊一直很開?心,難道被我踩的時候,你也很開?心?”
梁挽一愣,像被一句話給“啪”地打臉上了。
隨即苦笑把衣衫給扣好:“……那段不算的。”
“那被我用劍尖磨著胸口,抵著心臟的時候,你也很開?心?”
他有些下?意識地縮了縮胸口:“那段也不算的……”
我找回了一絲主動?,鼓動?身?軀,故意近他幾分,觀察他某些肌群的擴大和緊繃,仿佛某些碩大的部位正被幾根無形無相的手指所褻玩撥弄。
我笑了笑,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簡直是壞透了。
“那在院子?打鬥時,我跳上去,整個人掛在你身?上的時候,你開?不開?心?”
“我那時被你捏著腳心穴道,罵你狗東西的時候,你開?不開?心?”
“我後來在你掌背上輕輕踩了一下?又跳開?的時候,你又開?不開?心?”
那些都是在酒肆的後院打架時的場景。我隻是截取了幾個關鍵幀給他看而已。
可剛剛還?振振有詞、溫和燦爛的梁挽。
似乎被這幾個簡簡單單的幀給困住。
也被問題綁住。
回答就是陷阱,不回答是打臉,他想跳下?去還?是被打?
我又拿探尋的目光去敲擊他。
“你不會是隻在握我腳踝,攥我腳心,綁我手腕,把局勢掌控在手裡,把我給壓製住的時候,才會開?心吧?”
梁挽苦笑道:“當然?不是,除了那幾段,我和你在一起的其他時間都很開?心。”
被我玩弄不開?心麼?你要習慣啊。
他隻目光深深地看我:“你深究我的文字,是不信我說的話?”
我灑脫的笑了一聲,帶著沉思把目光轉向前方。
“說得這麼甜膩動?人,不讓人開?心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個木頭也會有幾分信,更?何況我……“
梁挽的胸膛馴服地一鼓,好像某個地方正等?待著獎勵。
可我卻接著看向他:“可你對寇子?今和李漾他們……和其他人交朋友時,也說得這樣古怪熱切?”
說完,我冷靜成熟地轉眼看他。
你是不是,在試圖“攻略”我?
梁挽一愣,似乎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個問題。
我卻緊緊盯著他麵上的一切變化。
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因為我是你想交的朋友裡,最難啃、最防備、最警惕,也最難攻略的一位?
你到底是被我性格上的缺點所吸引,還?是真?的看清楚我的優點對你有多大的吸引力?
攻略完了我,你會不會興致勃勃去攻略下?一個?
梁挽皺了皺眉,陷入思索,似再一次被我出人意料,便在身?上揚起了沉思的浪頭,思考著思緒著,他的肩膀無意識地朝我微微一歪,整個人貼得更?近了。
可他想完以後轉過頭,笑容浸得他整個人特彆可愛。
“我覺得——不同的朋友如不同地方的水,有的朋友給人的感覺是酸澀,有的朋友給人的感覺是甘甜,也有的像你一樣,給人各種各樣的驚喜和震動?,自我們見麵以來,你沒一次不叫我覺得驚訝。所以即便我想做到,和朋友之間的相處也不會一樣,感受也會不同。”
“人和人相知相解,本來就不能?是一種重?複或一種輸贏,如果成了重?複,那就不是交友而是收集,如果成了輸贏,那更?像是比賽而不是交友。”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攻略”解讀得這樣清新?脫俗。
他哪怕沒聽過這詞,他也完全聽懂了我想問的話,明白了我的一些隱憂。
到底是他天生就會洞察細微?
還?是他想我想得有點太多了?
我沉默片刻。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身?家,你的背景?或者說,你的真?名?”
梁挽似有不解:“隻是先交個朋友而已……這些都要說麼?這對你很重?要?”
我點點頭:“非常重?要。”
因為如果你能?分享一下?自己的身?家背景,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透給你。
我會放下?戒備,把屬於過去的一角掀開?,讓你看看出自聶家的聶楚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讓你看看,我過去到底為聶家都做了什麼。
我願意更?進一步。
可你真?的願意麼?
可梁挽有些奇怪地看我,無奈道:“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的身?世背景?”
“江湖中人交友,素來不喜問出身?,我也不在意這些,因為我覺得朋友貴在真?心,有當下?與?未來就足夠,若總是深究過去,於人於己又何益?”
他素來灑脫不羈,我卻腳踏實地地認真?道:“但過去,不該被拋棄。”
人在交友的時候,往往把過去和未來分割開?來,認為過去隻是人生的一個片段,未來才是是完整的一輩子?,人的一輩子?,又豈能?被區區一個片段所左右?
所以有人覺得,過去的壞事兒發生就發生了,現在改過就是好人了。過去作惡就作吧,現在放下?屠刀就好了。
可放下?屠刀並不能?讓你免於屠刀。
沒有人能?和自己的過去完全切割。
我三年?來是做了許多好事,也拯救了很多人,讓梁挽覺得我確實是一個嘴硬心軟的好人。
可我要是俯首看過去,把我在聶家時期做的事兒拎幾件出來給梁挽看,他還?能?對我保持一樣的看法麼?
我願意把自己的混沌過去給他看看,但我也希望梁挽能?把自己的起源出身?說一下?。
他到底是什麼人?
為什麼有這武功?
“可我認為——即便瞞了身?份,人與?人也可以為友。”
梁挽還?是堅持了他的理念,目光熠熠生輝地看向我。
“當時你以小關的身?份接近我,你的身?份背景是假的,可你的決絕愛憎是真?的,你的憤怒開?心也是真?的……”
“你一瞪人,一仰首,整片山都被你看下?去了。你眸子?一轉,想著怎麼算計人的時候,整個人好像一閃一閃地在發光。你罵人時,像一段優美?的山泉在咆哮……那樣子?……真?的是……”
他仿佛意識到有些失言,有點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抬眼看我,好像還?沉浸在回憶裡呢。
“其實有了假的身?份背景,人的情才更?真?,不是麼?”
你再亂講。
我現在就把頭鑽進被窩裡不出來了。
我隻麵無表情地訓誡他:“梁挽,你太年?輕了。”
“額……你就不年?輕麼?”
我淡淡道:“你經曆得太少,不明白一件事。”
“是什麼?”
“有時哪怕經曆的感情都是真?的,光隻是身?份背景的隱瞞,就會是最大的背叛。”
我這麼說,也是因為我真?的經曆過。
我在聶家的時候,曾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們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可以為彼此拚命,拚命可以說是我們最容易做到的事了。
可後來我才發現,他從一開?始就是在聶家潛伏的臥底,好幾次他出賣情報,都導致了我的遇險,哪怕他隻是針對聶家,而不是故意牽連我,這也是實打實的背叛。
而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我他的身?份,他來聶家的目的,我甚至會幫他的。雖然?這聽起來不實際,但我確實會。
而現在,梁挽想和我走?交朋友的捷徑。
那他就得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我可以把過去的自己打包一份,快遞給你。
可你呢?
你能?把過去的自己也複印一份,傳真?給我麼?
梁挽沉默片刻,臉上第一次露了些平靜的歉疚。
“我有不得不隱瞞身?份背景的理由,很抱歉……”
我揚手製止他的道歉。
可心頭還?是無比酸澀,有些無法言說的難過從胸腔擴散開?來,一直到了四?肢百骸還?不停下?。
他對我的情緒是真?的。
他不怕我去害他。
他心甘情願讓我戕害。
但他怕我害彆人。
我去找唐約他都這麼緊張。
而唐約都與?他隻見過一麵。
試問他怎可能?放心透出背景,讓我知道他身?邊的彆人?
他不會說。
我不該問。
像個傻子?。
我和寇子?今,做了三年?敵人才成為朋友,我知道了他出自怎樣的原生家庭,也明白在他是怎麼從一個江南首富的少爺淪落到與?家人鬨翻,孤身?跑到邊陲之地來,被人騙了三次錢後,才慢慢學會自己掙錢。他也通過特殊渠道的調查,得知了我的一些背景,可不知道是出於尊重?還?是彆的理由,他未在我麵前提過半分。
即便是我和小錯,也是幾年?知根知底,明白對方過去的黑暗與?不堪,明白身?不由己為人利刃的痛苦,才能?放心地接受彼此。
這些流程之所以是必須的,其背後都有血淋淋的理由。
美?好如梁挽,善良如梁挽,也不該在這兒走?捷徑。
他果然?還?是應該從夥計做起。
我腦子?不熱了,就對梁挽挑了挑眉道:“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你還?是好好準備比試,從夥計做起吧……”
梁挽一愣,似從這禮貌平靜中獲取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他此刻專注無比地看向我,似不知為何進度已到一半,卻忽然?被什麼東西一腳踹了下?來。
“我以為,我們已經可以……”
“已經可以什麼?你明明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
我衝著他挑釁地笑了笑,可能?還?齜了齜大白牙。
“都是成年?漢子?,說話彆這麼可笑又可愛好嗎?”
“唉……果然?好難。”
梁挽歎了口氣,卻沒說是什麼好難。
可是歎完,他又有些無奈地看向我,手托著腮,整個人隱隱切切地看向我,目光裡是有些懇求的意味的。
“除了透露身?份背景,有沒有彆的可以讓你安心或開?心,我想通過彆的努力,我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我眯著眼看他:“你不要再多問了,沒有彆的法子?。”
梁挽卻貼得更?近,笑道:“不試試怎麼能?知道啊?”
我有點皺眉:“我已經給你答案了,是你自己不想。”
梁挽歎道:“真?沒有彆的辦法,就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什麼啊?”
“能?讓你安心或者開?心的法子?,可以讓我知道麼?”
我看他這腦子?是熱乎乎的,說話是黏乎乎的,溫柔可愛得叫人生不起氣來,待久了我的心都要化掉,然?後便會忘記一個殘忍和令人難過的事實。
那就是他雖然?喜歡我。
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有那麼一度,你都讓我想把過去的一切都拋給你了,結果你自己倒是縮回去,在原則的堡壘裡安安全全地待著,你想當我的朋友,卻一丁點的道德風險都不想冒。
憑什麼?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所以我就這麼看著他,隻帶了一絲危險和挑釁的笑。
“讓我安心是不一定,但讓我開?心還?是可以的。”
梁挽目光一亮:“是什麼?”
我嗤笑幾分,忽的離開?了四?方床,去那八寶櫃裡翻了一翻,從裡麵拿出了幾個金玉的玩意兒,然?後呼啦啦地,甩到了梁挽的身?邊。
梁挽定睛一看。
幾節純金色的鏈子?,如同裝飾一般,也如同刑具似的,可以鎖在人的脖頸,也可以環繞在足踝手腕處,甚至可以綁在身?上關節進行固定。
一張青玉麵具,但麵具背部的口唇位置,鑲了一個玉色球體,可完美?地嵌在一個人臉上,深入一個人的口腔,如囚徒一樣讓人無法開?口說話。
梁挽皺了皺眉。
好像第一次陷入了震驚。
而我一步一步,十?分冷漠且不屑地靠近他:
“真?這麼想討好人,當我朋友的話,那就戴上這些玩意兒,讓我把你踩在腳下?啊……”
梁挽卻眉間一顫。
沒有半點歡愉和驚喜。
他隻是以一種難以理解的難過表情看我。
“聶小棠,為什麼要這樣侮辱一個想做你朋友的人?”
我冷笑著逼近他,目光中寒氣四?溢。
“什麼侮辱人啊?”
“我說實話給你聽,我之前對你處處留情,不過因你長得好看些,侮辱起來就很有意思罷了,你真?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把我感動?得不得了?”
梁挽麵色一白,肩胛一陣燎動?與?顫抖,五官從壓抑的難過轉向了平靜的惱恨,仿佛昔日的調笑已不在了。
“就因為我……你為什麼……”
我眉間不動?,以萬般的冷漠和千種的不屑看著他,他皺著眉想站起來,我卻一伸手,直接按了他的肩膀,用力度讓他坐好了,然?後在他那驚異的麵色前,我幾乎是一字一句地挑釁道。
“裝君子?這麼久,你就以為是真?的了?自己做過的事情不記得了麼?”
我再慢慢靠近他,麵無表情地問出幾句深埋許久,此刻爆出,且無比危險的話。
“你敢說,你那幾次把我綁起來,堵住我口唇時,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點享受麼?”
梁挽勃然?變色,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指控一般嘴唇微顫,他不敢相信地抬頭看我。
而我隻是笑了笑。
一個人隻有笑,才能?把接下?來這句話給端出來,擺在人的麵前。
“我在你麵前哭出來的時候,你難道看得不開?心嗎,梁挽?”
小小意氣小小旖旎
話音一落, 我當即瞧見梁挽的眉心猛顫,像一道極緩慢沉重的雷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把?一切輕盈的都?劈得重了,將一切柔和的都擰得緊繃了。
而?我冷眼看著他。
他隻仰著頭, 沉聲道:“我沒有。”
當真沒有半點開心, 半點享受?
梁挽目光一顫,眼睫輕動, 連呼吸都咬了幾分。
“我可以對你發誓, 從木屋出?來之前, 我也隻是為了製住你,好在你身上?治傷去?毒。”
“我不是為了侮辱你,你也沒必要這樣侮辱我……你這樣除了叫人涼了心, 還能怎樣?”
我當然也知道你沒有,可我也不止是要讓你涼了心。
我是想?把?我自己的心給涼下來。
我好不容易打算把?自己攤開來讓你看,可你卻一下子保守起來,你之前說得那麼好聽,做得那樣衝動,顯得那樣純粹, 可等我真的想?把?自己的過?去?交一份給你時?, 你卻緊緊待在自己的安全區裡, 立個警告牌子,不讓我越雷池一步, 我已經被你激得各種各樣情緒都?上?來了, 便必須要想?找個機會, 把?這些?情緒拋棄。
如今拋得多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冷銳和?鋒利在慢慢回來,便不必與他再多說什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 何必與你廢話?
於是我轉身想?走,卻聽得他在背後緩緩道:
“我那時?見你傷心,單以為自己犯了大錯,惹你那樣流淚,我心中隻有惶恐,隻有難過?,又怎會有半點歡愉在身上?……”
他沉默片刻,忽的無奈且歉疚地?苦笑道:
“你這樣說,是否因為……我又讓你難過?傷心了?”
我低下頭,眼神不在天也不在地?,聲音像一時?間墜入了虛空。
“我沒有難過?。”
我真的好難過?。
想?躲進被窩裡,把?自己縮起來哭一哭。
梁挽一聲不吭,猶如一道被磨礪的石駐在床上?,他像苦思什麼,像沒料到我如此坦誠,也似想?著自己該如何才能挽回如今的局麵。
“對不起……”
他一開口,話裡懇切得像雪山上?融化?的初春冰雪那般,透明懇切得令人心碎,可那冰涼的雪水沿著下折的幾條岔路蜿蜒而?下,曲折而?離散四處,終究是多了幾分憂傷和?困惑
楠諷。
他也難過?。
但他不懂。
我依舊沒轉身看他,隻是目光平淡地?往下四看,像失了挑釁後不再具有任何鋒芒,便隻能四處逡巡、來回飄零。
“不必道歉,你並未做錯什麼。我方才激你,也並非因為你的拒絕。個人有個人的選擇,你有顧慮,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
梁挽眉間焦急,赫然站起:“我並非不信你……”
“你先彆說話。”
我冷淡地?打斷他,也以眼神製止他的前進。
“我好不容易才醞釀完這些?話,你若不讓我說完,我以後也不會再對你說任何話……”
梁挽如被這句話打了一鞭子在身上?。
赫然凝固了全身的動作,他隻以極困惑彷徨的眼神看我,仿佛馭馬一輩子的騎士,如今就要被一匹烈馬摔在地?上?,弄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了。
我隻收回鋒芒,儘力平淡道:
“你若不願冒風險,那就該多花時?間去?了解我。我本來覺得,你若和?其他人一樣,老老實實待在夥計位置上?,花一到三年時?間,細水長流地?去?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樣也挺好。”
“你若忙碌緊張,不願多花時?間,我也能理解,你在短期內多冒一點風險,把?你的身家機密透一點給我。你若肯,我也願意,把?自己過?去?的一切都?交給你……”
梁挽他眉心猛震,目如急電般看來,一聲不吭,卻如無聲炸裂,他沒想?到我能坦誠到這個地?步。
而?我隻平靜地?咬了咬牙,咬死了一段濃鬱悲切,手上?隨意拿了些?金和?玉的器具,手指攥緊,抬起頭再看梁挽,像是在黑暗裡悄然蟄伏的什麼東西,驟遇一段陽光,平靜而?無言地?撕裂。
“可你既不願意冒一丁點的風險,也不願意在我身上?花多一點的時?間,對嗎?”
“我已明確和?你說過?我想?要什麼,你給不了,從夥計的位置上?做起就好。”
“可你那樣說,那樣笑,我便知道你並不真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你看起來是這天下最溫和?良善的人,可心底比誰都?傲慢。我身邊人裡,寇子今那樣驕縱,也知道我在交友上?一向認真,也知道犯錯了要認,認了要改。而?你比他美,比他溫和?,比他聰明,比他有魅力有光環,讓你有資本比他傲慢,覺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花他那麼久的時?間,也不必和?小錯一樣從夥計位置一點點做起,你見我方才那般,不覺我是認真,隻認為我在發驕縱脾氣,然後你隻需哄幾下,貼幾下,和?從前一般,施一些?溫柔魅力,說一些?甜蜜言語,你就能迅速、輕易地?交上?我這個朋友。”
“你是那麼地?急迫,那麼地?自信,自信到——你隻想?在我這兒走捷徑。”
“可天底下,憑什麼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我又為什麼要讓你走捷徑?”
我越說越冷,直把?手上?的金玉器具攥了個格格作響,然後驟然砸去?,砸在了梁挽身邊的床鋪上?!
“彆人要花兩到三年才能從我這邊得到的信任、親近、愛意,彆人要努力這麼久才能從我這兒得到的特權,我憑什麼隨便給了你,還要被你當做個可以揮霍遊戲的東西!?”
我在心裡把?這些?話擱了很久,如今卻像一刀子切了淤血那樣放散開來,斷然而?決然地?,就像他方才拿話砸我似的,我一股腦地?把?所?有的決絕、惱怒、痛苦,像噴泉一樣優美地?咆哮出?來,全都?傾泄在他身上?。
因為做小噴子就是爽。
可當我抬頭看向梁挽。
卻見他被砸得麵色慘白?,低頭垂眼,嘴唇顫抖,像是自信滿滿地?出?來,卻被噴久了而?無力崛起的一顆幼草,我就覺得又爽又難過?。
我隻看向他,他都?不太敢看我。
嘴唇喏喏的,像是在醞釀一句道歉。
“對不起。”
道歉的不是梁挽,而?是我。
他便愕然地?看向我:“你為什麼要道歉?”
好像他是準備先說對不起的,結果我搶了。
我隻平靜道:“我指出?了你的錯,也該認一認自己的錯。”
寇子今小王八犯了錯,都?能在我麵前做到撅屁股式道歉,那我怎麼也得比他強啊。
梁挽沉默片刻,無奈道:“可是我沒有覺得你有犯錯啊。”
“我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但你罵得很通透、很透徹,很有道理啊。”梁挽苦笑道,“我自出?江湖以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麼罵我,這麼教我,這反而?……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你是抖M嗎?
可他又立刻溫柔而?認真地?看我,道:“一段充滿真心和?教誨的罵,比一千句一萬句的虛偽客套還要有用,我並非是在哄你,而?是我……自己真心這樣覺得……”
我隻儘力平靜:“你不必把?自己看得這樣低……我罵你若罵得不對,你罵回來便是,彆憋著。”
梁挽卻笑著撓撓頭:“我沒有憋著,我也不太擅長罵人啊。”
“我在義莊裡初見你,見你罵那些?狗賊,罵得神采飛揚、如金剛怒目,罵得他們連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你怎可能不擅長罵人?”
梁挽看著我的目光又一閃一閃地?發光了,笑道:“你在義莊裝屍體的那會兒,觀察我觀察得很開心麼?”
開心個頭,你笑什麼笑。
他還在笑,那柔美身軀在這月色透徹的房裡凝成一段千錘百煉過?的冷木,目光卻堅毅閃動,如一段永不褪色的光、一種永不退卻的浪潮。
“就算我擅長罵,也不舍得的。”
我儘力平淡道:“以後彆再在我麵前說這軟話,你留一些?給彆人,效果會更?好……”
你的軟話就像陽光一樣普照,你隨便灑,我卻容易以為這光是獨屬於我的,一旦發現你對彆人也這麼說,也這麼暖,我會馬上?無語凝噎。
梁挽隻觀察我:“那現在……你的氣消了麼?”
“我的氣消不消,都?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你不該拿自己去?承受彆人的怒火,怒火是親近的一種,你不該習慣怒火,我不該習慣對你親近。”
我歎了口氣。
“我的決定也沒變,我不會和?來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做朋友,你若不能透露背景,就隻能讓時?間證明一切。”
梁挽目光一動:“那夥計的賭約,可還算數?”
“還算數,但你本就是四處漂泊的浪子,若隻是為了我,而?非真心喜歡當夥計,其實不必……”
“我是真心喜歡……”
我翻了個白?眼:“真心喜歡端茶倒水、捶腿送飯?”
梁挽沉默片刻,凝起了笑:“我挺喜歡做飯食和?甜點,也喜歡給客人品嘗,至於捶腿嘛……還沒試過?,但差不多吧?”
……你居然還有廚藝的設定?
我儘力板住臉孔,不泄露一絲軟弱的好奇和?心動,麵無表情道:“既然你想?試試,我們就比一下,誰先抓到誰就勝,然後不管勝負如何,這之後我都?要去?找唐約。”
梁挽沉默片刻,忽有些?不好意思,貌似是萬分無辜地?看向我:
“那,為了讓你落到我手裡,我可以……把?你綁起來麼?”
……啊!?
我以一臉難以形容的表情去?瞪著他。
“這種事情……你為何要征求我的同意?”
要做就直接做,你做之前還讓我同意乾什麼?我的同意不會讓這個看上?去?更?和?諧,隻會讓個情況這看上?去?像是一種自願的play啊!
梁挽無奈且無辜道:“我每次把?你綁起來,你好像都?很生氣難過?,事後耿耿於懷、覺得受了我的欺負侮辱……要不,我點你的穴道吧?”
額……這個……那啥……
我站在那兒揉著一顆勃勃直跳的心,身上?某處好像已經開始同時?發硬和?發軟,回憶著過?去?一個個辛辣刺激的畫麵,最後不得不無奈道:
“我……我根本不喜歡你說的任何一個手段……”
你就不能幫我的忙,直接跪地?投降好不好?
梁挽一臉困惑:“可是,不點穴,不打暈,不迷倒,也不用繃帶把?你綁起來的話,我又如何判定這一局的勝負呢?”
你為什麼要用這麼無辜困惑、完全無關的表情說這種話啊?我真的億點都?不想?和?你討論?怎麼做這種事情啊!
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和?我討論?討論?如何讓我踩你的艿子和?大腿?這才是不做朋友的成年人應該乾的事情啊!
梁挽笑著衝我眨了眨眼,有些?俏皮且不羈道:“反正這是最後一次比試了,倘若我輸了,我以後都?不能再來煩你,能不能麻煩聶老板,包容包容我這一次啊?”
我卻看透了他軟話裡裹著的一層層蓄意挑釁,目不轉睛地?瞪他:“你還是這樣傲慢,以為自己就一定能贏,就敢激我發怒?與其擔心我難受,怎不擔心你自己?你今日惹我這般難受,若再落在我腳下,小心被踩的哭喊出?來,叫得滿天下都?知道……”
我又頓了一頓,又充滿邪氣和?狂傲地?改口一笑:“又或者,把?你那張漂亮虛偽的臉拿那青玉麵具蓋起來,用玉球堵上?你那四處哄騙人的嘴,這樣整個閣樓就沒人聽到你的求救了,到時?我為所?欲為也……”
梁挽眸光微抖,目色深沉道:“聶老板既這樣說,就是允許我對你這麼做了?”
我冷眼盯他,語聲如刀子一般戳過?去?:“事到臨頭還敢嘴硬,到時?可彆哭……”
還未說完,我手中劍淩然一抖,如星鐵流銀一般在手中赫然展開,化?作一道激流與青光,閃過?那縷縷浪潮一般的紅綢,掠過?那張四方床與藥湯上?的熱騰氣息,經過?那一地?的碎屑與斷條。
然後一劍刺向萬般不動的梁挽,刺向他那用重重溫柔包裹的輕狂麵容,刺向那蔑然天下、小小挑起的眉間一角!
今晚的勝者到底是誰
一劍化作疾風與驟雨, 打出了千萬劍的氣勢!
而梁挽瞬間翻折身子,往後倒飛旋空,整個人輕盈得仿佛是在半空之中懸停粘滯的一根羽毛。
可我?一旦劍刺過去,點他腰側, 他便如白綾抖索, 翩然轉胯,避開點刺腰間穴道的數劍。
而後又猝然擰身, 躲了我?刺他肩膀的一劍、避了向著他秀氣小臂的一個撩刺, 讓了我?砍他大腿的一個鋒利劍鋒。
他的一起一落, 一沉一浮,仿佛是完全配合了劍尖的呼吸和變化,逼得?我?不得?不換下右手的軟劍, 直接上了左手的八麵重劍!
以?重擊輕,以?虛才能?避重,梁挽眉心一皺,知?道厲害,躲了幾次重劍劈砍後,知?道我?馬上就要雙劍交錯齊出, 便整個人往下一沉, 朝著床底下鑽了一鑽!
我?也跟著往下沉去, 見他人在床下,欲把床踢翻, 我?便用重劍的劍身抵住床腳, 固定床架, 再以?軟劍劍尖清淩淩地往床底下探去, 掃刺他全身上下!
他踢不翻床,便如脫兔出籠一般從這狹小空間滾躍而出, 可我?發?現這一滾一躍卻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的劍一時?跟不上他的身影,他便迅速在垂下來的層層紅綢間來回奔跑。
一會?兒跑向立柱,一會?兒折返去八寶櫃,一會?兒又彈身飛向了洗漱的小妝桌,起勁時?如離弦之箭,折返時?又如蝴蝶穿花兒,來回橫跳,左右翻飛。
這也是變相逼著我?跟他四處跑,因為如果?距離拉開更大,就更難以?近身。
可我?跟著他跑起來,就發?現他速度實在奇快,屋內又往往有重重障礙作為格擋,我?一時?半會?兒竟追不上,追上了也沒法去刺、去砍、去劈!
而且他還學會?了各種假動作,足尖一轉貌似要跑去某地的時?候,倏忽一下就轉向另外?一個地方了,有時?貌似要猛蹬,就轉為了側滾,有時?貌似要起飛,卻忽然貼地一拍,且彈且射。
他變了動作,我?也必須著變招,來來回回才發?現——這廝居然還學會?了騙招來拉開距離!
士彆三日?,你還真?是學聰明了啊。
他這麼來回橫跳,確實針對了我?的戰術。
因為我?手中隻有一把劍時?,他還可遊刃有餘。
可一旦我?手中有軟和硬的雙劍,有曲線和直線的兩把武器,就可以?做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覆蓋,那他就很難在近身時?破我?的防、抵我?的招,而我?卻能?輕易地做到在近身時?兩劍夾擊、等同於兩個人攻他一個!
所以?他乾脆拉開距離,引得?我?來回奔跑,引得?我?把全副身心都?用於去追趕他這隻活兔,而不是去殺他。
我?一邊追一邊怒嘲:“說是比試,可你難道就會?跑麼!”
梁挽一麵如風追雲般猝落疾轉,一邊還輕盈地笑道:“我?跑得?比你快,轉得?比你迅疾,那請問?再過一會?兒,到底是你內力耗儘,還是我?跑不動呢?”
……你還得?意?了是吧?可惡!
我?馬上發?現,這家夥仗著身法快到匪夷所思,幾乎是引著我?跟他的步伐節奏走,走得?久了消耗了我?的體力,他的內力卻還可以?撐得?更久,到時?他就能?趁機一舉擒拿。
豈能?讓你得?逞!?
我?冷笑一聲,也故意?往後飛去!
與其跟著你的節奏走,倒不如我?自?己也藏起來,到處飛到處跑,看看咱倆能?不能?讓聰明貓撞上笨耗子!
梁挽見我?的身影也退向了那層層紅綢周圍,便借力飛來,我?卻憑著地形的掩身於其中,一會?兒躲在紅綢邊刺出悄沒聲兒一劍,一會?兒躲在八寶櫃旁撩他一劍,一會?兒又飛到立柱之上,騰身扭旋,轉出一劍,一會?兒又用雙足掛住房梁,我?人朝下飛刺幾劍!
漸漸,我?的人影也漸變得?飄忽不定、多重多樣?起來。
學誰呢?
學梁挽。
速度我?追不上他,可論躲藏暗殺,他卻比不上我?。
很多看似根本藏不了人、躲不了劍的角落,我?都?能?像個多拉愛夢一樣?冒出來冷不丁地刺他一劍。
像騷擾、像奇襲、像捉迷藏、像惡作劇、像情人之間的小打小鬨,卻可瞬間轉為殺身刺肉的厲招!
梁挽進退失了先機,便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轉而跟著我?跑動了起來。
而在人影飄忽不定的這房間內,忽然響起了一個我?們都?聽過的聲音。
“你們在乾什麼呢?”
男主唐約的聲音!
梁挽一愣,瞬間凝住到處騰挪的身軀,目光在房內四處逡巡,尚未見到那神出鬼沒的唐大俠,後背卻猛然一涼。
因為我?的一把劍已然擱在了他的後背,抵在了他的脊椎之上。
我?冷笑,且輕笑地捏著嗓子,繼續用唐約的聲音道:
“梁公子,你乾什麼停下了呢?”
梁挽聽得?身上一震,隻輕輕地歎了口氣,那姿態悠閒得?仿佛隻是赴宴一個的翩翩公子不小心說錯了應酬的話,而不像是成功之際差了一腳就落到了我?手心裡。
“你這一聲模仿,還真?讓我?以?為唐大俠來到了這個房間……沒有想到,居然是你……”
我?冷眼一凝,收住那聲音,麵上的笑容卻是大大咧咧地擺放出去,我?敢保證我?的臉上充滿著得?意?和暢快。
“現在你應該知?道,即便你速度快也不代表占儘上風,這世間最上乘的速度,其實不是武功身法的速度,而是一個聰明腦子轉起來的速度。”
梁挽苦笑一聲,隻瞬間無奈下來。
“話雖如此,但我?們本是公平比試,你卻模仿唐大俠的聲音引我?分心,是不是有點陰損卑鄙了些……”
話未說完,語聲忽然一個停滯。
因為我?拿著劍尖抵了抵梁挽那厚而不膩、白而緊繃的背脊,幾乎能?感覺得?他那修長而勻稱的背部,隨我?劍尖一路下滑,而更緊繃了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腱,如一隻迅疾無比的林中豹,被利器逼得?不得?不縮緊了鋒芒。
我?冷漠道:“卑鄙又如何呢?是你想當?君子而不是我?想當?,殺你的人難道還要和你當?什麼君子,守什麼文?明禮儀?”
說完,我?仔細觀察他,發?現他重新落於我?手,乖乖受我?嘲諷,表麵上靜如一隻落於牢籠的白鶴,安靜自?在地仿佛千種萬般的動靜都?動搖不了他的心。
可我?語氣一嘲,就似乎撥起了他內心的點點意?氣惱怒,我?劍尖再這麼一挑,他的背部肌群就瞬間瞬間緊繃凝縮,看上去好像更好逗弄,更容易泛起雞皮疙瘩,也更敏感而富於變化。
也更適合,用一隻腳尖去狠狠踩下去!
梁挽似覺察到那劍尖上蘊含的挑弄,隻抬眉挑釁道:“隻是拿劍抵著我?,聶老板得?小心翻船啊。”
我?充滿邪氣地笑:“翻船這種事就不需要你操心……“
話未說完,我?左手劍尖猛地一抵他,右手卻指風撫過,在他背部穴道上拂了一陣,梁挽就因穴道受製而不能?動彈了。
“你以?為我?這次還會?讓你翻過身去?”
我?轉到他正麵去看他,他倒是漠然而輕蔑地看著我?,身上沒有半點落於人手的急迫,隻是出奇地淡然冷靜,就好像……他根本就已經習慣於這個橋段。
我?淡淡道:“你是習慣落在我?的手裡了?”
梁挽笑道:“好像是有點。”
我?冷冷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交過心,所以?這一次的你會?像上幾次一樣?,顏麵無損、安然無恙?”
梁挽抬了抬秀氣的眉:“你這次……是想報複我??”
我?笑道:“交心歸交心,恩怨歸恩怨,你既輸給我?,就得?像上一次的我?一樣?顏麵無存、尊嚴掃地,才配得?上你這一身的輕狂傲骨啊。”
我?當?即拿了那細碎的金鏈子,從他細秀的脖頸處繞了一圈到肩膀,纏了幾道到胸口,勒出了膨脹鼓動的胸肌後,再從胸口那兩點之處從鎖鏈到了手腕,纏繞幾圈,固定手腕,再引到腰間,在腰間塵埃落定。
這麼一通細碎繁瑣的捆綁下來,梁挽隻是微微仰首,鳳眼微眯,目中冷色儘顯。
仿佛他全不在乎我?如何辱他、待他,而且恰恰相反,我?越是這般束縛壓製於他,他身上拿重重溫潤去壓抑著的傲意?輕狂,就越是不可抑製地發?散充溢了出來,顯得?他整個人不似璞玉,而如一段工匠手下的水晶,越拿刀片磋磨雕琢,越顯出耀眼奪目的淩厲光芒來。
果?然啊,順境時?謙卑到底,逆境時?就冷傲異常。
我?看多了前者,現在也喜歡看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我?隻詢問?道:“你上次綁我?的時?候,可連一絲兒餘地都?沒有……現在自?己這樣?,感覺如何?”
梁挽隻淡笑著挑釁:“你那時?躺在床上,手上腳上和膝蓋都?是動彈不了,應比我?現在這樣?要難受吧?”
我?心裡一冷,五指攀上了那條勒在他胸口的金鏈子,輕輕一發?力,便能?覺出那白皙秀氣的胸膛在指尖和鏈條壓製之下微微鼓脹著,我?輕笑一聲,便拿了手指,在那胸肌塊兒上輕輕一彈。
好像彈著一塊兒剛剛端上來的奶油,又撥著一種彆人未曾動過的琴弦,敲一敲好像能?聽到叮當?有聲兒。
梁挽瞬間皺眉,有點奇怪地看我?。
“你在乾什麼?”
“對不起啊。”
我?學著他道歉,臉上全是無辜表情。
手底下卻繼續敲敲彈彈玩玩捏捏著。
“你表麵上雲淡風輕,胸口被人揉搓起來卻這樣?敏感,是不是有點表裡不一呢?”
梁挽眯了眯眼,不與我?說話。
似正在忍受這種褻玩。
像他這種萬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隻會?去撥弄彆人的心,隻會?去享受彆人破防的人。
如今也正在被人享受著、撥動著、品嘗著。
而我?越是顯得?無辜歉疚,手下就越是老練。
“真?的很對不住,你這邊是不是沒有彆人動過啊?”
梁挽隻微微睜眼,冷淡且平靜如清光一閃。
“就這麼害怕我?麼,小聶?”
我?一愣,他隻淡淡道:“眼看著點了我?的穴道,綁了我?的上身,你還不放鬆,非得?用言語行動逼我?傷心恐懼,破了我?的鎮定冷靜,你才鬆口氣麼?”
“你已經說過在裝鎮定了,我?不必急著拆穿你。”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隻是在想——我?之前被你弄哭過一次,你能?不能?也被我?弄哭一次?”
梁挽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那冷漠的眼神仿佛褪去偽裝後蟄伏的一片刀鋒,他隻隨意?地看了我?一眼,就驚撩撥得?我?喉嚨都?有些浮動起來。
“你就這麼在意?被我?弄哭過一次嗎,聶老板?”
我?一愣,頓覺一股邪火冒出來,他卻輕笑一聲,笑得?越發?荒謬且狂傲,這一聲笑比他整個人加起來更美、更絕、更是驚豔絕倫。
“聶小棠,你要真?這麼在意?被我?欺負過的話,我?倒也不介意?被你欺負一回。”
說完,他隻仰首冷眼看我?,目光中鋒芒儘顯。
“可你這回欺負過後,就算我?還清了債,下次我?可要欺負回來了。”
仿佛越是劣勢,越顯出一股子小覷天下英豪的冷漠,連溫柔的遮蓋也一並拋了。
而我?隻淡淡道:“你以?為還有下回?”
我?隻把他放倒在地,拿著綢帶綁了他的膝蓋,解了他部分的穴道後,我?脫了鞋襪,赤足踩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那鼓脹不休的肌肉,和晃動如鈴的金鏈上。
“現在你可以?動上幾分,我?想看看你如何掙紮。”
梁挽被摔得?有些暈,歎道:“你能?不能?彆這麼幼稚?”
“有沒有可能?,強者才有資格幼稚,弱者隻能?學著現實?”
我?隻以?冷眼看他,麵無表情且冷漠道:
“我?第一次這麼做,沒什麼輕重,麻煩你叫出點聲兒,提醒我?哪個地方踩下去會?太痛,也提醒我?哪個部位踩下去會?比較爽。”
梁挽冷笑道:“可我?不喜歡叫,不喜歡被踩,更加不喜歡聽人聒噪。”
我?頓時?感覺到了他口中狠狠的挑釁,麵無表情地挪動足尖,朝著他微微掙動的大腿根處狠狠踩了一踩!
靠……好硬,根本踩不動啊!
梁挽歎了口氣: “聶老板,這樣?踩不痛人的。”
“你是在教我?如何踩你麼,梁挽?”
點踩黨永不放棄!
我?又換了個地方,麵無表情地踩了幾下。
……怎麼還是這麼硬!
感覺他身上隻有胸口是軟的,其他部位硬邦邦地就像是石頭一樣?……這怎麼練的啊!腳趾下去根本不舒服!
梁挽這時?,卻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了看我?的身後,麵上一下子就變得?古怪起來。
我?冷笑道:“又來這招?這個房間裡除了你我?根本就沒有彆人,你又想騙我?轉過身去是不是?”
梁挽卻無奈地好像真?的見到了什麼熟人站在我?身後,臉上的尷尬神色簡直呼之欲出。
“唐大俠,你怎會?……”
騙誰啊?根本沒人!
我?冷笑一聲,卻見梁挽神情那樣?真?切,隻忽然感覺到身後仿佛有一股熱風接近。
等等,不會?真?的是他吧?
我?背部一寒,猛然收腳轉過身去。
發?現背後根本沒人,是一根蠟燭被窗外?的風吹倒了下來,熱油有些飛濺了幾滴下來。
……糟糕,中計了!
我?立刻回頭刺出一劍,可麵前根本空空如也,腳下居然隻剩下了空空蕩蕩的地板和碎綢。
我?一愣,忽見一條金鏈子從旁邊斜著撞了過來,卷住我?的腳踝,瞬間一扯,我?就被扯翻在地,那人劈撲上來,以?整個人的重量壓製住我?,大腿絞住了我?的腰身,小腿壓製了我?的膝蓋。
我?狠勁兒一蹬,想翻身再起,梁挽卻在我?腰間沒有受舊傷的某個點兒狠狠一揉,我?頓時?酥麻一軟,隻覺渾身無力且顫抖起來,想去拿我?的劍,他立刻拿了綢帶,在我?的手腕處纏繞數圈,這本來也可以?掙脫,可他接著拿了結實的金鏈子,在柔軟的綢帶外?圍捆縛起來,壓製住了手部的關節,把我?的雙手綁在了背後,又用金鏈子在小臂關節處鏈接在了一起,繞著胸口勒了兩圈。
我?隻覺得?胸口被勒得?都?鼓了幾分,憤怒且羞怒道:“梁挽,你敢!”
梁挽隻苦笑道:“我?剛剛可是被你狠狠欺負了啊,總不能?隻讓你欺負人,我?不能?欺負回去吧……”
“比試是我?贏了,是我?贏了你這混蛋!”
他目光冷銳地笑道:“今晚還沒過,比試還在繼續啊,聶老板向來老道睿智,何時?竟變得?如此天真?起來……”
我?一愣,便發?現他已經把我?的膝蓋也綁了一圈,這下掙紮不開,他把我?扶起來,我?麵無表情看了半天,忽的發?力狠動,衝他撞去,幾乎撞到他懷裡的時?候,我?借力發?狠一咬。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
這漂亮脖頸是我?的!
他卻伸出手掌,揉住我?的下巴,我?目光一動,他隻微微一笑,然後另一手拖拽著我?,把我?放到那張床上。
我?張口就要咬那隻溫柔托著我?下巴的手,他卻冷靜果?斷地伸回了手。
而我?麵無表情地瞪他一眼。
為什麼不讓我?咬?我?以?為這都?已經成為一種默契了。
梁挽皺眉道:“我?這次沒對不起聶老板,不可以?咬哦。”
……我?都?落在你手裡了,咬一下怎麼了,這麼小氣!
梁挽無奈道:“上次咬的傷口還沒好,我?還要檢查你的傷口,要拆線和換繃帶,你不能?再傷我?的手!”
……為什麼不可以?啊?咬一下,你就又可以?中毒了哎,我?就又可以?把你嘿嘿嘿嘿。
他見我?一臉冷漠,就知?道我?不會?聽,乾脆拿了那青玉麵具來,我?心頭一慌,他便手上微轉,把那麵具上嵌合著的玉質球體給取了下來,掰開我?的腮,用冰涼如玉的手指把小球塞進了口腔,壓製了舌苔。
我?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又發?生了什麼,他把實心的玉球推進來後,我?馬上就想吐出來,他又迅速而果?斷地拿了一條透明的綢帶,綁在我?閉不攏的口唇上,不叫那玉石球體能?掉出來。
我?憤怒地抬起頭,口唇卻被堵得?嚴嚴實實,津液瞬間分泌而從口腔處逸散,卻也不能?作聲了。
但這是我?本來想在他身上用的東西,可當?時?就差了那麼一步,就差那一點點就能?給他用了!
怎會?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身上!?
真正的我到底什麼人
那玉石小球非為鏤空香薰球體, 而是圓體實心,且玉質的?表麵似雕有某種隱秘的暗紋,壓在口腔抵著牙關,觸感十分冰涼冷膩, 似專門為了某種用途所製, 膨大的?球體讓呼吸受了更多的阻遏,一時隻剩了一種窒悶的?虛氣兒。
我試著向梁挽動了動唇舌, 想狠叱上幾句讓他解開, 比如怒罵他不?知好歹不?分是非不?肯就範, 可這怒叱聲兒透過球體的過濾壓製,就成了一種極微弱含混的?嗚嗯,聽著不?似怒罵狠叱, 倒如一絲兒受縛壓窒之下,求索迎合的?嫵媚哼吟。
我麵上依舊冷漠無情,心中已覺惱恨。
不是因為落在他手裡,他都習慣落在我手裡了,我也?有一點點習慣了。
我惱的?是,我這樣的?人, 也?會發出這種軟弱的?聲音?
梁挽隻歎了口氣:“我先看看傷口, 你且忍一下。”
他說完便去解我的?腰帶, 我卻隻扭動腰身和雙臂,憑內力掙動束縛, 一臉冷漠地盯凝他, 不?肯讓他近身。
上次不?知情也?罷了, 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戴這玩意兒背後蘊含的?各種意味, 你還給我用?
你……是不?是在欺負我?
梁挽也?不?強迫,隻平靜反問道:“聶老?板, 我說過不?喜歡被人踩在腳下,可你也?羞辱了我,踩了我好幾次,是你喜歡這麼欺負彆人,還是你就喜歡這麼欺負我?”
額……這個……我沒有踩過彆人,但就是有點喜歡踩你,而且踩胸口又不?是踩臉,這算是很大的?羞辱嗎?
……就算是,我之?前救過你,剛才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我給自己點獎勵不?可以嗎?你就當報恩不?行麼?
但他那樣平靜溫和、寧淡如水地質問我,反叫我的?氣勢一鬆,生了一點心虛,身上就沒那麼緊繃抗拒了。
梁挽就趁機手上一動,解開了羊皮粗布包裹的?腰帶,我卻沉住內息,扭腰轉胯,冷眼?看他,且身上骨骼咯咯作響,顯然是在用內力去崩斷身上的?綢帶和鏈條。
沒點穴,也?沒中迷藥,我身上內力還在呢。
所以你以為這麼點束縛,真就綁得住我?
梁挽皺了皺眉:“你已輸了,還要和我打麼?”
你也?說過今晚還未過去,我為什麼要認輸?
我不?看他,隻專心崩斷身上束縛,他卻歎了口氣,然後忽伸手在我腰間某個未曾受傷的?點兒,掐了一下!
我頓時顫抖幾分,腰間幾乎是繃直到極點然後瞬間軟塌下來,而那隻手竟然還不?放過我,還在有節有奏、有技有巧地搓和掐著。
我登時覺出一陣疼痛酸癢,口中窒悶著哼哼了幾聲,便被他掐得倒在了床上,又覺身上如沉入一段溺死人的?溫泉裡,又軟又熱,又酥又癢,卻竟起?不?來身。
我的?舊傷雖未擴到那處,可整段腰間因?為毒的?關係,落在上麵?的?所有冷熱疼癢的?感官都會被放大無數倍,他這一掐一揉,正好如掐中了蛇的?七寸一般,各種感覺都不?可抑製地從腰間的?一點搖曳蔓延出來,在全身的?肌肉上都充溢起?異樣的?熱。
掐一點而控全身,他是怎麼做到的??
梁挽見我躺倒,迅速解開了纏繞在我腰窩上的?繃帶,讓那緊縛的?白?皙腰窩也?暫得了自由,他盯著那傷口,像一個監督在盯著一個項目,盯出了花兒來似的?。
盯了會兒,他居然還湊上前。
在傷口處聞了聞!
這一聞,我隻覺他口鼻的?呼吸熱氣都撲在了傷口上,被撲到的?地方便又癢又麻,我便下意識扭了扭腰,覺得又奇怪又討厭,他在乾嘛啊?
梁挽把?頭挪開,渾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奇怪的?事,隻一本正經地對我解釋道:“傷口愈合的?進度比之?前好了,也?沒有發炎,隻是還有點慢,你這些天還是儘量不?要和人打了。”
……你說得容易,這麻煩天天來找我,我能不?打麼?
梁挽接下來要幫我拆線,可他看我雙手被綁在背後,平躺下去的?時候全身重量都壓在手腕臂膀上,時間久了,又疼又麻。
他便皺了皺眉。
略略一沉思,便冒了個險。
他沒解開我膝蓋的?束縛,可解開了我的?腕子。
“手這樣壓著是要影響血液流通的?,我幫你解開手腕,你彆和我打好不?好?”
你傻哦?你都把?我解開了,我為什麼不?趁機把?你綁起?來再嘿嘿嘿嘿?我又不?是什麼好人君子。
想是這麼想,我麵?上無表情,故意顯出放鬆和配合,等他把?我手腕上的?束縛解得差不?多的?時候,我以為他會把?我膝蓋上綁的?綢帶也?解開,讓我雙腿也?自由,誰知他竟然沒有。
他怕我用大腿絞他脖子。
那我隻好手腕迅速抖動,連口球都沒時間去解,在十分之?一秒內以掌化劍,如風如火一般橫劈他胸口!
這麼近的?距離下,他根本就躲不?過去!
梁挽也?沒躲。
他隻硬生生挨了我一道掌劍,受疼窒哼了一聲。
看得我都為之?一愣,他卻忽掐了一下我的?腰!
另一隻手狠狠點刺了一下我腳心的?穴道!
我被掐和刺得掌心一抖,還想再刺,卻被他抓住了手腕,掌心一擰,兩隻手腕就被他一隻手給壓在床上。
梁挽迅速地拿了層層綢帶一裹,把?我手腕壓在頭頂裹縛起?來,又在腕子外?邊用金鏈纏繞固定,然後與床架綁在了一起?。
做完這些,他好像才後知後覺地覺出疼,喘著粗氣,捂著中了一擊掌劍的?胸口,大力而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好像真的?被狠狠揍了一頓。
我被綁在床上也?頗為冷漠地挑了眉尖,隻以最少的?麵?部?表情去傳達得意猖狂的?挑釁。
而梁挽看出了這挑釁,再怎麼溫和此刻也?有些著惱。
“聶小棠……你就這麼喜歡偷襲一個幫你治傷的?人麼?”
我麵?無表情地盯了他,我保證臉上依舊瞧不?出情緒。
梁挽止住了咳嗽,冷靜道:“你故意逼我生氣,好激我去傷你……隻因?我一旦傷了你,你就能借此判定我不?是真心為你治傷,而是以治傷的?借口,去欺淩拿捏你,對不?對?”
我眉間微微一顫。
借著療傷的?名義去拿捏控製彆人,是最常見也?最容易說服自己的?手段。
若換作我這個道德感不?算高的?人,捉了你這樣溫柔和桀驁並存的?美人,我一定會想去褻瀆你、欺負你
你若反抗,我或會惱怒而傷害你。
那你呢?你就能忍住,不?去傷害?
梁挽卻沉了口氣,歎道:“我再生氣,也?不?會去傷害一個虛弱而不?能反抗的?人,你再如何惹怒我、偷襲我,我也?不?過把?你綁起?來、堵上嘴罷了。”
“聶小棠,彆再小瞧一個大夫的?決心!”
眼?見他咳嗽幾聲,可見那胸腔還是被我打得有些難受,但還是硬著頭皮上來給我拆線,我心情有一瞬間複雜得很。
他還是專注地做準備工作,沒有彆的?話語。
我便閉上眼?,儘量鬆弛身體,不?再去緊繃對抗了。
梁挽見我開始鬆弛,目光微微一亮,便開始抽出那根係在腰傷上的?線,然後又像之?前一樣,用紗布去細細吸收滲出來的?淤血。
而我躺在床上任由他施展大夫的?本事,過了一會兒,無意間抬眼?一看,發現那天花板上竟然鑲了一塊兒鏡子,正好可完整地映照出床上的?景象。
待看清那鏡中景象,我登時覺得腦熱臉燙。
一個男人躺在床上,雙手被綁在床架上,胸腔至腰的?衣衫已被徹底扯開,且因?緊張,那胸膛被金色的?鎖鏈勒得微微鼓脹了幾分,雪白?緊致的?胸脯在昏暗的?光下一起?一浮,猶如浪頭上一隻小船。
而那纖細的?腰窩,正被另外?一個可惡卻漂亮的?男人,拿著新鮮乾淨的?繃帶一圈圈地緊縛且纏繞著,且每纏一圈,男人的?腰身就不?可抑製地微顫一下,口中也?窒悶嗚嗯了一聲。
提到口唇,這倒黴男人還被玉球堵著口,被綢帶覆了臉頰一圈。上半張臉紅潤異常的?同時,眼?角濕得仿佛帶了一縷鳶尾的?紅,下半臉的?口唇周邊,不?斷有津液不?受抑地泌出,竟然打濕了覆臉的?綢帶。
在綢帶半透明地壓覆之?下,微鼓的?玉球圓體在口唇部?微微凸起?、滑動、呼之?欲出,閉不?攏的?雙唇凸出了唇形和唇色,越發顯得紅潤盈澤,一動一顫間,惹人生出了一種去揉捏搓吮的?欲,那流下來的?津液也?同時潤在了白?皙的?脖頸和顫動的?喉結上,勻美的?弧度露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仿佛是對這世?間所有君子的?道德發出了挑戰。
而另外?一個漂亮溫柔且正氣的?男人,纏完了繃帶,還伸手去摸了摸這個倒黴人的?臉蛋,,小心翼翼地揉去了他身上凝著的?晶瑩汗液,溫柔地擦拭了他眼?角潤出的?一點兒生理?性?質的?水,然後去擦拭了他口唇和脖頸上留下來的?一點點淫靡痕跡。
……
……這什麼?
……這誰啊!?
這到底是哪個裡番男主把?我奪舍了啊!?
我一臉懵呆地看作鏡中景象,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這個人是我自己。
如果現在有人闖進來,看到這樣的?景象,我說自己沒有在被調|教,會有人信我嗎?會嗎!?
梁挽見我神色有異,以為我是有什麼不?對,也?不?介意我咬人了,隻解開我縛嘴的?綢帶,用手指伸進口腔,把?那玉球給取出來,暫時放在了掌心裡。
可就這麼一放,那浸透了津液的?玉球就這麼濕淋淋地滾在了他的?掌中,那痕跡在他的?五指之?間來回濕滑地黏膩著,在燭光下晶瑩可見,有種說不?出的?怪感。
梁挽卻不?在意,隻看向我:“怎麼了?是哪裡難受麼?”
我潤了潤還是有些閉不?攏的?嘴,聲音乾澀且無力道:“我有點口渴……”
梁挽心頭一軟道:“那我去取點水,你休息一下好嗎?”
我看似羞澀地點了點頭,好像根本不?敢看他。
然後等他轉身取水的?幾個瞬間、幾個呼吸內。
金鎖和綢帶都已落了地。
一把?劍擱在了他的?背後。
梁挽一臉詫異地呆住,而我一麵?指著他。
我麵?無表情地擦了擦臉上的?津液,冷冷瞪他。
“遊戲結束了。”
梁挽苦笑道:“對付你這樣的?人……果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啊。”
他歎得越發無力:“我隻是稍稍心軟,你立刻能給我一個驚喜的?反轉……”
然後語聲一窒。
他愣住了。
因?為抵在他背後的?劍尖,收了回去。
梁挽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了我。
仿佛之?前所有的?反轉,所有的?轉折,所有的?變化,都比不?上如今這一個反轉來得令人震驚。
因?為這把?劍竟放過了他的?背。
這把?劍的?主人放過了他的?人。
我隻是有些疲倦地坐在床上,沒有再看他。
而梁挽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你……不?製住我?”
仿佛他已經習慣了接下來的?流程——製住他,綁起?來,踩幾腳,伴隨著言語上的?褻瀆和行動上的?調戲。
可是這些都沒有。
流程全被我跳了。
我隻是麵?無表情地坐在床上,把?腰帶和衣衫都慢慢地整好,仿佛眼?裡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我沒有如同往常那樣生氣發作,梁挽反而如坐針氈、忐忑不?安地靠近了我,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個……聶老?板……你真的?不?要……”
“不?要什麼?”我淡淡道,“我說結束了。”
梁挽一愣,我隻是懶懶地聳了聳肩:“我說的?結束——是指你已經通過考核,你有這個實力當我的?夥計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我還和你鬥什麼?”
梁挽一愣,隨即迸出一絲燦爛的?笑容:“真的?通過了?”
他下意識地想貼近幾分,我卻忽然抬眼?瞥他。
“你現在是我的?夥計,不?要忽然靠這麼近。”
梁挽有些拿不?定主意:“你還是在生氣嗎?”
“並沒有。”我隻平靜地問他,“你成了夥計,自然會擁有夥計該有的?特權,你若要靠近也?可以靠近,但你得問詢一下。”
梁挽沉思幾分,而我卻做了個示範道:“比如這樣——請問我可以靠近你麼,梁挽?”
梁挽有些疑惑地看我,但還是微微鬆弛了身軀。
就在這一瞬,我直接麵?無表情地,衝上去抱了他!
梁挽被我抱得渾身一僵!
好像全身上下被點了無數個穴道,又好似所有關節都被鏈條綁了起?來似的?。
可事實上是,我真的?僅僅隻是抱了抱他。
抱完,我像公事公辦一樣地放開了他,淡淡道:“就是這樣,問過,同意,就可以了。”
“如果不?同意,你也?不?能多問,多問我會煩。”
梁挽卻仍舊處於巨大的?震驚之?中。
像一塊兒被洪水衝了多時的?斷木,已經毫無複春的?希望,可驟然重見陽光。
好半會兒才從這關係的?變化中解脫了出來,他看向我,半是驚喜半是放鬆道:“你,你真的?承認我是你的?……”
我點頭:“我說話算數,你便是我的?夥計了。”
梁挽鬆了口氣,笑道:“好,謝謝聶老?板,那以後……”
我一邊收拾自己一邊回答道:“以後我不?會再隨便地把?劍尖抵在你背後,更不?會再隨意地點你穴道了……”
梁挽幾乎有些受寵若驚道:“啊?你……”
我又平淡地補了一句:“怎麼了,有什麼想問的?麼?”
提到這個,梁挽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不?敢確定地看向我,像看著一團美麗的?謎。
“聶老?板莫非還在生氣?”
我隻平靜看他:“這不?是生氣,隻是從前你我是敵人或對手,我可以隨便地欺騙你、出賣你、捉住你,哪怕言語調戲或身體羞辱,也?不?必擔心什麼,因?為你和我根本就沒任何關係,我實在不?必去關注你的?感受。”
“可現在,你已成了我的?夥計了,以後便該正經起?來,不?能再如從前一般任性?妄為、胡鬨瞎搞。”
梁挽沉默片刻,看我表現地如此正經平靜,一時間覺得很不?適應,好像覺得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茫然道:“那……”
“那什麼?”
梁挽仍舊有些躊躇:“你……你以後不?會再綁我了?”
我點點頭,一臉奇怪道:“你作為夥計也?沒犯錯,也?沒出賣我,我為什麼要綁你啊?”
“以後也?不?會再踩我了?”
我更加奇怪地看他:“我為什麼會想要踩你呢,踩人有什麼好的??是我什麼舉動給了你這種奇怪的?印象麼?”
梁挽呼吸一慢,有些半惱半無奈地看我,又十分疑惑地看向現在這個我。
我還是喜歡踩你的?。
但既是正經上下級了,再來些性?意味很強的?舉動,感覺就像職場性?騷擾啊……這不?太符合我當老?板的?原則。
於是我非常禮貌平靜地答道:“我不?會對自己的?夥計做任何冒犯侮辱之?事,小梁是不?必擔心這些的?。”
素來沉著冷靜的?梁挽一下子被這“小梁”給雷了一雷。
他一動不?動地看我,眉間皺得很深,似是進退失距。
好像他已經習慣了身為敵人或對手的?聶小棠。
現在一下子要去麵?對一個正經又正常的?聶老?板了。
這讓他感覺到,從前認識的?那個刺蝟一樣的?聶小棠,忽然就把?自己藏起?來,再也?不?出去見他了。
從前那個驕橫狂傲的?聶小棠。
現在這個正經平靜的?聶老?板。
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
我隻笑著看他:“小梁這麼看我,是不?習慣我這樣麼?”
梁挽有些皺眉:“聶老?板不?必如此,叫我梁挽就好了。”
我淡淡道:“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這可是你花了大力氣掙來的?,為何要推開呢?”
梁挽沉默片刻,誠摯道:“我花了大力氣想掙的?,並不?是這些……”
那你想在我身上掙的?,到底是什麼啊?
我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不?過我倒有些好奇……”
“好奇什麼?”
“你這麼不?習慣我的?轉變,是不?是因?為——你隻是單純地勝負欲作祟,隻是喜歡與我這個人鬥智鬥勇、時刻交鋒、有來有往、勢均力敵的?不?確定感……”
我一反常態伸手,笑著捏了他的?臉蛋。
“而並非是真正地喜歡我這個人吧?”
梁挽目光冷凝,無比震驚地看我。
就在他嘴唇微動,麵?上數度變換,心中各種情緒劇烈交錯的?時候。
我已經結束了捏臉動作,垂下了五指,目光已見劍尖一般的?鋒銳。
“既然不?喜歡我……”
“那你喜歡男人嗎,梁挽?”
梁挽的答案和我的反應
“那你喜歡男人嗎, 梁挽?”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瞧見?梁挽的瞳孔如受電殛狠擊一般,驟然?爆縮至了一個點兒,麵上的?自信光芒先是斷了一陣, 而後才凝起沉靜冷銳, 仿佛悄悄給續上理智。
他還沒有?回答。
答案仍在醞釀。
而我眯眼抬眸,以無形的氣勢駕馭眼前這匹過分野性的?馬, 把他麵上的?所有?變化?都儘收眼底。
我有?此一問?, 並非空穴來風。
首先, 當係統推出要把唐約推掉,把疑似會?黑化?墮落的?梁挽捧為新男主的?時候,我就已懷疑梁挽的?性向了。
畢竟唐約是個美?麗的?男通訊錄, 說明直播間的?觀眾好的?就是這一口,試問?備用男主的?梁挽又怎會?是個直的??
後來的?義莊驚鴻一瞥,我初見?此人?,瞧他風度翩翩如一抹突臨世間的?輕羽,又見?他正氣溫柔似這世上難得一見?的?君子,且沒有?絲毫色與欲的?表現, 這漸漸動搖了我的?猜測, 甚至一度想給他開除鈣籍。
可數度交鋒、幾次對手?後, 我越發覺得對方對我的?身體接觸極為渴望,他經常莫名其妙地貼上來, 用一些不太君子的?手?段叫我就範, 有?些時候不似是在爭勝與治療, 倒似是在調笑與戲弄, 如果說之前還可用惡作劇的?心態來解釋,用勝負欲的?作祟來辯解。
那如今, 當我看見?鏡子裡那一幕,看見?他是那樣沉浸式地束縛我、欣賞式地包裹我,專注式地用五指去撥動我的?腰上肌肉,如在撥動一根無人?動過、獨屬於他的?弦,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真的?很不對勁。
我隻不容後退地看向他:“你為什麼不說話?”
梁挽一動不動地盯凝我片刻,目光猶如吊在門板上的?紅綢那樣軟和?溫寧。
忽的?,他露出清淺一笑,像半個月亮浸在玉盤裡。
這一笑過後,他就像拋了一股沉靜,解放了麵部的?冷靜,於是便再?也不必躲藏於安靜。
“聶老板這兩句話可都說錯了。”
“我很喜歡聶老板,從第一次見?麵就想交你這個朋友。”
他頓了一頓,聲音像一股撞在房間立柱上的?清絕脆響。
“但我對任何男人?的?喜歡,都隻會?是朋友兄弟的?喜歡。”
“我從未像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一樣,去喜歡彆的?男人?,過去二十多年是如此,以後幾十年也是應當如此。”
他說得這樣一錘定?音,反倒叫我疑了疑心,疑自己看走了眼,於是打量他就像打量一頭蟄伏在林間的?野生動物,心裡想的?是——如果一隻小獸表麵看著溫馴,叫起來也很溫馴,做起來更是溫馴,那實際上就真的?溫馴麼?
我稍稍收了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到底是不是直的??這事兒得想想啊。
梁挽歎道:“聶老板不相信我麼?”
“不,我相信你。”
我信你個鬼哦。
你如果不是鈣,就一定?是個毫無邊界感的?死直男,可你又偏偏十分敏銳聰慧,不像是個沒邊界感隨便接觸人?身的?,你這樣執著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梁挽仿佛是全然?無辜道:“聶老板,為何這麼看著我?”
我隻凝視他:“貴人?多忘事,我隻望你記住今日對我說的?話,這一生都彆忘。”
你今日說自己是直男,那就把皮披緊了,做到一日直男終生直男,一輩子都彆出櫃,我也看你算條漢子了。
但你哪天若沒披緊直男的?皮,我想起你過去以治傷名義在我身上的?種種冒犯,不一定?會?把你的?蛋清蛋黃都踩出來,但這輩子你都用不到某器官了。
梁挽卻目光一動:“我今日說了許多,你想我記哪句?”
“你這樣聰明玲瓏的?人?,還不知是哪句?”
我還以為梁挽會?繼續拉扯,沒想到他馬上笑道:“再?聰明的?夥計既不能,也不該去全琢磨透老板的?心思,你既提出,我就試著全記住好了。”
……這麼狂?這麼用心?
他確實說對了,也看對了一點。
那就是我不喜歡他能夠看透我。
我的?喜怒無常、反複無情?,本就是一種為了掩人?耳目的?麵具,為了不叫人?輕易猜得透我的?脾性。就像一隻貓不能被瞧出喜怒的?規律罷了,瞧出了還不是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可之前的?梁挽,在與我爭鬥算計過幾次後,似乎已開始摸透了這喜怒背後的?規律,變得開始享受我的?善變,甚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把我那時的?窘迫、脆弱、無助收在眼裡,說不定?還在心裡默默品嘗我的?各種身體反應。
我豈能容他把我看得透透的??
我都還沒有?把他看得透透的?。
故此,一副麵具戴得久了、舊了,我就得在他麵前戴一副新的?麵具來,他不與我說實話,裝直男,裝君子,我就溫溫和?和?地晾著他,叫他也看不透我。
嗬,不習慣這樣子吧?不習慣就最好了。
我這便在一地狼藉的?房間內留下了一個大銀錠,算是作為補償,欲去打開房門,可忽然?覺得有?一點很奇怪,我們在這兒打得熱火朝天,為何外頭一點兒察覺都沒有??又為何如此安靜,好像是人?世和?陰間的?兩個隔絕似的??
梁挽似也有?所疑,與我對視一眼,我立刻狀似商量道:“梁挽,我得去找唐約,我們不妨就此彆過……”
梁挽沉吟道:“我可以一起去麼?”
我有?點端不住溫和?,還是忍不住漏了一點兒鋒芒的?冷笑:“你還是不信我不會?去殺他,是不是?”
看到熟悉的?冷笑熟悉的?鋒芒,渾身不適的?梁挽卻好似舒了一口氣,回答道:“我沒有?,隻是我真的?擔心聶老板……”
算了,根本裝不下三秒。
我冷冷地打斷他:“你現在不信我,一是因為你格外警惕,二是因為我的?性情?確實不穩定?。但時日一長,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看著我,和?我時時在一起,自然?就懂。”
說完,梁挽目光複雜地看了看我,而我不去看他,隻徑直地推開了房門,他的?目光便跟著我的?動作一起飛了出去。
我倆一看,發現這房間位於三樓,周圍幾乎沒什麼人?。
但在三樓的?欄杆處,可借此一覽高?下,直接看到位於一樓的?大堂和?來來往往的?眾人?。
我不看還好,一看就挪不開眼了。
難怪外邊這樣安靜,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兒!?
就在我們剛才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大堂內似乎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位錦衣華服的?客人?,整個人?似乎是被錦緞包裹著漂著過來的?,渾身上下都泛著一種目眩神迷的?富貴光芒,可在場卻沒有?一個女侍男倌敢靠近他,甚至於稍稍近了一些都得瑟瑟發抖、恐懼異常。
他滿頭粗壯的?亂發,虯髯如龍蛇般交錯,兩眉如鐵鑄的?一般鑲在飽滿的?額上,左右臂膀頎長粗猛,恍如千年老樹埋下的?根兒被截斷以後鑲嵌在一個人?身上的?兩邊似的?,露在外頭的?手?臂便顯得青筋勃勃突露,如蚯蚓亂爬、小蛇四竄,整個人?可以說是凶神惡煞、粗厲蠻橫的?代表。
這麼一個膽固醇成?精似的?肌肉霸王身邊,還跟著四個文士打扮的?侍從,一個抱著琴,一個帶著書,一個夾著棋盤,一個還背著畫卷。
梁挽看得既專注又沉默,不一會?兒就因為這違和?的?搭配而想到了一個人?。
“這是‘羅刹侯’ 巫滄錦,一個惡名在外的?人?間凶神。他身邊的?四個侍從就是傳說中的?‘琴魔書怪、棋妖畫鬼’,這四人?也時常跟著他作惡多端,這五個怎麼會?來到此處!?”
我淡淡道:“你倒知道得詳細,那你可知道‘羅刹侯’是為何得了這個外號?”
梁挽搖了搖頭,我便稍加科普了一段。
羅刹侯對外是一副肌肉虯勁的?凶神憨憨模樣,對內卻是陰毒殘忍的?性子,他使?的?是羅刹刀,平時最為得意,也最常對外說起的?一個片段,是他為了殺死一個躲進草屋的?對手?,如何用一刀橫劈就砍斷了草屋的?立柱,把草屋內生活的?死對頭和?七個無辜的?百姓活生生埋在裡頭。且這一刀劈山烈石而下,不僅把死對頭給攔腰斬斷,還把其中五個百姓的?身軀也一並斬斷,把剩下兩個百姓的?肢體都如紙片一般砍折下來,而裡麵甚至有?三四個婦孺兒童。
彆人?問?的?時候,他甚至還是洋洋得意、引以為豪地說出來的?。
你就能知道這個人?的?殘忍。
還有?一次,他曾經的?恩人?,擅州的?吳家家主吳秀巒,正與一家七十八口於府內過新年。這一家三代連著親戚朋友一起聚著吃年飯,其中最老的?有?九十歲,最小的?不過一個月的?嬰兒。他就帶著禮物和?人?一起闖進去,把這些無辜且無助的?人?們從老到小屠戮一遍,到最後,地上的?吳家老小,已比桌上擺著的?雞鴨牛還要軟些,也還要冷些。
直到現在,他還認為吳家滅門案是他的?得意之作,幾乎是帶著炫耀的?口吻和?人?說的?。
對恩人?都能如此,你就能知道這個人?是多麼地卑鄙。
而當我說了不到一半,梁挽就已怒發衝冠,當我說了快要到四分之三的?時候,他幾乎已迫不急待地要從三樓一躍而下,而我卻拉住了他,冷冷道:“你急什麼,我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好好想想——他是來這兒做什麼的?。”
我已看出——這羅刹侯是來找唐約的?。
因為他是顧青靄的?好朋友。
而顧青靄是死在唐約手?上。
他一來到這大堂,就讓老鴇出來,叫小倌和?客人?都一個個地出來叫他看過,想從中看出唐約有?沒有?混在這其中,也看看有?沒有?什麼供他取樂的?對象。
這是得了什麼消息,和?我們一樣認為唐約藏在這兒養傷?
他把客人?也拉出來查看,而此閣的?客人?但凡有?所抱怨,哪怕是輕輕一句,他也扭了人?家手?腕,幾個大嘴巴子下去,把人?打得哭爹喊娘地下去。而他還殘忍地笑笑,又叫了小倌下來,仔細觀察,發現這小倌若不是唐約假扮,也不知道唐約的?情?報,輕則叱退,重則一個粗如牛角的?巴掌拍過去,把人?打得呼啦倒飛出去,撞到柱子上,有?的?當場肋骨斷了一根,有?的?牙齒掉落幾根,留下一抹抹觸目驚心的?血跡。
剩下的?一群人?還得排著隊,一個個供羅刹侯檢閱,自然?是瑟瑟發抖,不敢多語。
我隻冷靜分析道:“他的?手?下堵住門,不讓人?離開,看來是想甕中捉鱉,通過搜查把唐約本人?給揪出來。唐約之前離開,也許就是察覺了此人?的?到來。”
梁挽卻有?些看不下去,冷眉輕震:“聶老板欲等多久?難道要等他把所有?人?都打一遍不成??”
我隻冷眼看他:“你信不信,你若不出去,他們隻是斷了肋骨或掉了牙齒,可你如若出去打架,這些人?怕是命都未必保得住了。”
梁挽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到底還是青年氣盛、不知場地和?武器的?重要性,我歎口氣:“你再?耐心看……看他的?武器,還有?他身邊那四人?……”
我嘴上這麼說的?時候,羅刹侯已幾乎檢閱了所有?一樓二樓的?小倌,便有?些性急氣躁,開始點起了姑娘。
老鴇戰戰兢兢地拉了一個叫雲珠的?姑娘過來,她峨眉秀目,雲鬢高?疊,被絹帛包裹著的?細嫩身子露了一絲雪脯,平添幾分媚色,身段婀娜得很,但那白麵微露惶恐,似是極害怕伺候這個忽然?出現的?凶神。
羅刹侯看了看她,忽的?目露出一種淫而邪的?凶相。
“唐約這小賊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下扮過殷庭蕊,我怎知你不是唐約假扮的??”
雲珠瑟瑟發抖,無奈辯解道:“我,我絕不是……”
任誰看著她那半袒的?美?麗雪脯,都不可能把她當做一個男人?假扮的?女人?。
可羅刹侯卻怒吼一聲,喉完再?格格地冷笑,指著這無辜且無助的?女子道:
“我看你就是唐約假扮的?,還不把衣服脫了,叫爺們檢閱檢閱你這身子!”
說完,四個文質彬彬的?侍從有?的?輕歎了一聲,可有?的?居然?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去便要解那姑娘的?衣服,姑娘驚惶地尖叫一聲,想四處看能不能有?人?救人?,可她目光所觸之處,那些一擲千金、豪言壯語的?恩客們,此刻都低了頭,藏了目光,哪兒敢出頭去惹這個凶神?
在場中人?,隻有?一個輕紗蒙麵的?絳衣公子微微起身,似乎對此極為不悅,但他也未能再?上前一步。
眼看著,這好好一姑娘就要被扒了衣服,供幾人?以各色的?手?段去賞玩、去褻瀆。
看得我腦袋“轟”地一聲炸了半響!
本想蟄伏觀察,看能不能把這些混賬引到閣樓外頭再?決戰的?……
可如今還等什麼?
我手?中淩然?一抖,劍光冷躍而出,同時梁挽也已一步飛越而下,他如身上負了千斤墜似的?一滾而下,重重砸在了那肌肉虯勁兒的?羅刹侯身上。
這麼一砸,連那羅刹侯也大吼一聲,猶如山崩地裂一樣,眾人?的?耳邊幾乎打了一個驚雷霹靂,紛紛麵色慘白地蹲了下去。
而梁挽在羅刹侯背上踩了一踩,翻身挺立再?起,半空中已連出十多道又急又猛的?踢蹴!
招招道道都踢在羅刹侯的?額頭、眼眶、臉頰、下巴、咽喉、脖頸等脆弱之處!
而與此同時,我一劍猛然?挺立,已如青光瀚海一般就此展開,點過那棋侍的?黑白棋盤,把棋盤一抖,抖個玉石琉璃棋子皆落,掠過那畫侍的?無名畫卷,把紙卷一挑,挑了個飛飛揚揚,刺向那書侍的?書卷,逼得他以身護書,以書護指,最後再?轉折而出,身子急彈向了那琴侍,卻赫然?停住。
“琴魔書怪、棋妖畫鬼”中的?琴侍柳代琴,如今手?中攥著的?已不是一把古琴,而是一個活生生鮮嫩嫩的?驚惶姑娘。
柳代琴冷冷道:“你敢過來,我先殺她!”
我目色一冷,自信瞅著殺人?的?良機,忽的?學著梁挽的?樣子,衝柳代琴的?背後驚呼了一聲兒。
柳代琴冷笑道:“你以為這招能哄騙得了我,我背後根本就無人?……”
說完背後和?腦袋分彆受了重重兩擊!
逼得他手?上一鬆,頭顱幾乎凹陷下去一個洞,慘叫一聲,放了這燙手?山芋一般的?姑娘,整個人?倒飛出去,如奔救星似的?奔向他剛剛拋下的?古琴。
而偷襲這二人?的?,自然?就是許久不見?的?孟尋和?談夜!
我看見?他們,他們看見?我,彼此的?熱血俠腸皆是一震,臉上喜色都是溢於言表。
“聶哥也來了!”
“聶老板到這兒,我們還怕什麼?”
而我微笑著點點頭,示意他們二人?先去鬥那琴棋書畫四人?,而我則回頭看向梁挽那邊。
卻發現他與那羅刹侯已打鬥起來,且還未取得上風!
那羅刹侯憑著膽固醇成?精的?身軀,硬生生地轉頭過背,抗下了許多猛可斷骨、烈可破腑的?踢打,看得梁挽都一愣,他平生似從未遇到過這樣修硬功、防禦極高?的?對手?。
是不是年輕了點兒啊,這人?膽固醇成?精了你都敢去打?
那羅刹侯隻如野獸般怒吼一聲,拿出了腰間的?“羅刹刀”,每砍一刀,就如一陣颶風按倒枯草一般,把一大片的?家具都砍劈下去,甚至殺傷到了幾個無辜路人?,轉眼之間就要劈到梁挽的?身上!
梁挽順勢如雲滾雷一般翻閃,避開了脆弱部位的?受擊,半空中踩了那巨刀一下,趁勢借刀往上一走,竟然?俯身就是一拳打那羅刹侯的?眼眶!
羅刹侯卻硬生生閉眼挨了這一打,怒吼一聲,瞬間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整個人?都如一條破布般甩了出去!
一般人?這樣甩出去,早就被甩個臟腑破裂、不成?人?形,可梁挽硬生生在半空中旋胯借力?,卸去勁道,幾乎半飄半蕩地來到了我的?身邊。
而我輕狂一笑,隻衝著半空中他的?出了一劍!
這一劍卻是戴著劍鞘,衝著他的?足尖點了一點!
而梁挽微笑一聲,立刻用足尖在劍鞘上踩了一踩,蹬了一蹬,借力?騰挪,瞬間急射向那到處劈砍的?羅刹侯身上!
而與此同時,我也瞬間飛身而出,與他一左一右夾到了這敵人?身邊!
他一個掃踢想把對方掃倒在地,再?一個測踹把一個豎著的?踢成?橫著的?人?,而我半空一躍,蘊腕抖手?,如脫手?之箭一般點刺對方的?咽喉!
二人?合力?,如前世的?同一個人?此刻拆成?兩個不同模樣的?人?,一踢一刺宛如天然?默契,同時襲向這一個凶神羅刹,勢要把他的?氣勢與狂怒都打壓下去!
幾個瞬息過後。
羅刹侯身上多了十道哢嚓絕響的?斷骨,和?十道縱橫睥睨、煞氣淩厲的?劍痕!
而我落地時,腰間一陣發痛,卻穩穩地落在了一寬大手?掌的?把控間,我抬頭懵看他,卻見?梁挽微微一笑,手?是穩穩地托住了從臀到腰的?那個部位,穩定?如柱一般支撐著我。
仿佛有?他在,這細嫩不堪、尚在流血的?腰身,絕不會?被任何一人?或一刀輕易摧折了去。
可過了一瞬,那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羅刹侯居然?又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而談夜孟尋也和?四個侍從打作一團,而門窗外頭竟然?躍進了一些身穿勁裝的?男子,我便覺此戰不可小覷,不顧腰間的?痛,冷聲看他:“大敵當前,你還要摸到什麼時候啊?”
梁挽看似雲淡風輕一笑,眉間卻是傲然?之色儘顯。
“大敵環伺,能有?這細腰在手?一握,死又何妨?”
說完,他輕輕一揉,手?上的?觸感還留在我的?腰間,人?卻已一縱而出,如白雲飛鶴一般彈向了那再?度站起、猶如凶神魔鬼一般的?羅刹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