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親衛陸續將院中垂頭喪氣的眾人押出去,賈旭對廖瑩中說道:“真是連累廖府君了。”
廖瑩中一擺手,說道:“你還是叫我廖叔。承蒙丞相不棄,廖某以一鄉野塾師入幕軍機,二十幾年相交,知遇之恩無以為報。無論丞相大人叫廖某做什麼,廖某都絕無二話,公子不要多言,反倒顯得生分。”
賈旭聞言也不再客氣,衝著廖瑩中拱手說道:“那就請廖叔再辛苦辛苦,繼續帶兵前往昌化和感恩二縣。”
廖瑩中點了點頭,說道:“你且放心,我留一千兵士給你,其餘人我連夜就帶走,繼續奔往昌化。”他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賈旭的肩膀:“公子,好好乾,彆辜負了大人的期待。”說完背著手,待人向院外走去。
而賈旭始終拱手行禮,用堅毅的目光送著廖瑩中離去,沒有再出一言。
第二天清晨,推門而出開始勞作的百姓,都感覺到了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緊張氣氛。
僅有的幾條街道上,數隊軍士往來巡邏著,並在四處張貼著即日起實行宵禁的告示;州裡和縣裡的衙役,在兵丁的陪同下,四處敲門,喊各保甲長到州衙集合;還有昨夜晚歸的人說,聽到城東兵營處人聲嘈雜,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百姓倒不是很驚慌。瓊州這地方,千百年來,除了山裡的黎民有時會下山作亂——也是幾十年不遇一次的事,一直因為自己過於偏僻的地理位置和過於貧窮的現狀,反而平平靜靜,各自相安無事。就算真有什麼變動,也與自己無關,照樣是該種地的種地,該乾活的乾活。至於城頭上掛的旗子上寫的是大漢還是大宋,與我個艱苦求活的罪民之後又有何乾?
相比之下,縣裡幾個官員、大戶家裡就惶恐得多。家裡的大人昨夜去赴宴之後就再沒回來,夫人們想著派下人去尋,結果發現門口已被不知道哪來的兵丁守住,禁止一切人進出。縣尉於秀武家的夫人脾氣大,罵罵咧咧地指揮家中下人強闖,卻被守門的兵丁格殺了三人,自己也叫四濺的鮮血嚇得昏了過去,讓下人婢女抬回了府內。
待到日頭升起,天光大亮,又有一隊隊兵丁敲開這些官紳的府門,將裡麵的男女老幼、仆役下人統統趕出來,一齊押著,哭哭啼啼地直奔城東兵營。府門上則貼了封條,留了兩個兵丁守著,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街上的百姓看見這些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大戶家眷們如今被兵丁推搡著往城外走、如此狼狽的樣子,麵上驚詫,心中暗爽。
此時的賈旭正在州衙的後宅書房中坐著,翻看南寧軍的各種典籍名冊。
哦,現在改叫昌化軍了。
昌化軍作為軍州,應轄五營兵馬,實轄四營,三營駐在宜倫縣,另一營中,兩都在昌化縣,三都在感恩縣。花名冊上滿滿騰騰兩千人的名字,也一直實領兩千人的糧餉,可昨夜控製城外兵營後清點人數,發現該有的三營人馬,加起來居然不滿一營,還大多是峒丁。若隻算漢人,每營不過六七十人,還儘是湊數的老弱病殘。昌化、感恩兩縣的一營兵馬,料來也好不到哪去。
賈旭倒是也想到會有吃空餉的情況,隻是斷沒想到吃得這麼空!
還彆說,真要是拉開架勢乾起來,就王少傑這三四百老弱病殘,賈旭靠著自己一百精壯的親衛,奪了他的一軍之權也真不是什麼難事。
真不知道他昨夜哪來的底氣。
治下三縣,宜倫縣一千一百戶,兩千四百丁,六千三百口;昌化縣七百戶,一千三百丁,兩千八百口;感恩縣最慘,隻有三百二十戶,五百八十丁,一千一百口。
身為一個州級建製,總共人口將將過萬,還分置三地。雖然這隻是州府戶籍上的丁口,官紳大戶家肯定有大量隱戶存在,但就算最樂觀估計,又能翻幾倍出去?
耕地隻計有六萬餘畝。考慮到此時土地兼並之烈,以及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官紳勾結之深,實數應該幾倍不止。
倒是勉強夠用。
“呼——”賈旭長出一口氣,將手裡的卷宗丟在桌案上。看了這麼半天,沒有一個是實數,全是報上去蒙蔽朝廷,讓州官自己牟利的。昌化軍仗著自己地處偏遠,敢做到如此,其他州府縱然好些,也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臨安府裡的皇帝和大臣們就依據這些莫名其妙的數據來治理國家,這大宋能強盛都怪了!
他身子向後仰去,靠在椅背上。一直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的茹娘,立刻將一雙冰璃般的小手伸過來,一邊緩緩地為他按著頭,一邊柔聲說道:“公子歎什麼氣?如果這些東西看了煩心,那就不要看了,彆累壞了精神。”
賈旭閉著雙目,抓過茹娘的一支小手,拉到胸前輕輕地揉了揉,說道:“手還是這麼涼,你的身子還沒有好,才是更需要休息。”
“茹娘不想自己一個人待著。能跟在公子身邊,才是最好的休息。”初經人事不久的茹娘,此時正是如膠似漆、蜜裡調油,一刻都不想離開賈旭。
隻是她可以做一個簡單的小女子,賈旭卻沒有資格陷於兒女情長。雖然這種後世幾乎絕種的純粹的依戀情感,讓他也相當的沉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在這個世界上感到越多想要珍惜的東西,就說明他需要付出越大的努力,去避免那似乎已經注定的未來浩劫。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一堆卷宗,不管怎樣,這些就是他目前的家底了,再多的抱怨也沒有意義。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現在的賈旭,不僅要做這無米之炊,還必須要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禦宴才行!
那就來吧!
賈旭又強行給自己注入了些許鬥誌。首先還是要做一份詳儘的普查,之後就要想儘一切辦法迅速將這些人力物力的潛能全部挖掘出來,如果有必要的話,用些心狠手辣的非常手段,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