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談(2 / 2)

宋鼎 靈劍孤寒 4590 字 2024-04-23

反而是對麵的賈似道,四十六歲了,兩天一夜沒睡,看起來依然精神抖擻,絲毫看不出疲憊的樣子,反而好整以暇的盤坐在榻上,親自用竹刷將茶粉抹勻,然後衝泡了兩杯。

他端起一杯,輕輕的品了一口,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指著另一杯,叫站在一旁的賈旭也喝。

賈旭剛剛給賈似道講述了白日籌措填城之物的經過,此時正口渴,端起茶杯一仰脖就乾了。待放下茶杯,才看見賈似道抬著頭用驚詫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與以往不同了。”賈似道收回目光,又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在兩淮這些年,家人幾番回報,都是說你不喜詩書,除了練武之外,每日依舊隻是頑劣胡鬨,我還擔心你缺了管教。沒想到數年之後再見之時,你倒讓我有種‘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賈旭當然不可能告訴他,你那不著調的胡鬨兒子已經魂飛魄散了,現在占著這副軀殼的是一個來自千年以後的靈魂。

他也隻能是拱手行禮,低頭說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孩兒也是離開了臨安府的花花世界,方才見得沿途百姓疾苦、國家危難,才知道大人往來奔波、勉力支撐之不易。孩兒也知自己過往的荒唐,以後必將痛改前非,多多為國家效力,為大人分憂。”

賈似道欣慰點了點頭,指向旁邊的一把凳子,繼續說道:“你我父子,私下裡倒也不必如此多禮。坐。”看到賈旭在一旁畢恭畢敬的坐下,他繼續說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年少時胡鬨些倒也無妨,我像你這個年紀時,也是臨安城中聞名一時的頭等紈絝。但我賈家男丁不旺,到你這已經是三代單傳,偌大個家業早晚還得你來操持,你總是要回歸正途的。”

賈旭繼續謙虛道:“大人正值春秋鼎盛,孩兒從未想過什麼操持家業。”

“誒,不必如此小心。我賈氏不比那些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沒有什麼爭鬥之虞。”賈似道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此次你獻填城之計,也算小有一功。待蒙軍退去,班師回朝之時,朝廷必有厚賞,到時我將薦你入仕為官。今日喚你來此,是叫你好好想一想,自己有沒有什麼想法,是要從文,還是從武?”

賈旭好奇的問:“不知大人之意,從文如何?從武又如何?”

賈似道答到:“從文,或入尚書省、在六部做判官,或擇一州府做參軍;從武,或入三衙做個虞侯,或入各軍鎮做指揮使;若從文,我建議你先去州府,熟悉一下地方庶務,若從武,則建議你留在中央,熟悉軍事的同時先學學兵法。”

賈旭笑著說:“果然是國事艱難,非常時期。像大人這般文臣,竟也允許自家孩子去做武將了。”

賈似道也笑了。“我不似那些迂腐之人。武將也沒什麼不好,尤其當下形勢更是如此。現在舉國上下第一等大事,便是抗蒙,財政、人事,一切都向此傾斜。若抗蒙失敗,自然萬事皆空,可即使抗蒙成功又如何?各地軍閥也必是尾大不掉,如晚唐藩鎮割據之勢而已。”他說著說著,表情越來越嚴肅。

“到那時,我賈氏若不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縱然在朝中位極人臣又能如何?不過是個政令不出京城的遼東豕、井底蛙罷了。”

“孩兒所想與大人相似。”賈旭也神情肅穆的說:“所以孩兒不願做文臣,也不願做武將,隻願得一縣之地立足,以為我賈氏謀萬世基業!”

賈似道失笑道:“萬世基業?剛覺得你穩重了些,轉眼又如此狂妄。”說完他又忽然斂起笑容,正襟危坐,犀利的眼睛直盯著賈旭:“你知道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找你剛才這句話叫彆人聽到,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賈旭毫不畏懼,也直視著賈似道:“大人剛才說,這裡隻有我父子二人,不用太小心的。”

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就這麼過了片刻,賈似道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他從坐榻上下來,背著手在書房內來回踱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手指賈旭說道:“我父為製置使,你父為丞相,你不謀個萬世基業,如果稱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說完他坐回榻上,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好似在平緩自己激動的心情。

過了好半晌,賈旭就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賈似道也恢複了神態,又看著賈旭玩味的說:“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出言如此狂悖,偏偏又穩坐如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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