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飛快地將手按在了“謝希書”的嘴上,焦急地示意他停下哭泣。
“不可以放手,小書,這是多好的機會,你不能放棄,你必須要進化……”
“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小書。”
……
男人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格外模糊,而謝希書隻覺得自己身下一空。
謝希書猛地抽了一口氣。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環境已經發生了巨變。
周圍閃爍著詭異的藍光。
而他正被父親抱在懷裡,站在母親辦公室的那口海水缸前。
海水缸裡,昔日璀璨多彩的珊瑚與白色沙礫已被一團蠕蠕而動的半透明軟肉所覆蓋。
那玩意兒乍一看就像是沒有觸須的水母,然而細看之下就會看到那半透明的表麵綻放著無數細細的觸須,而它正隨著海水的波動微微晃動不休。
“看,小書,它多美啊——”
父親從身後握著謝希書的手,迫使他將手掌貼在了海水缸的玻璃壁上。
本應該是冰冷的海水缸,摸上去竟然是溫熱的。
謝希書隻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浸在了一團熱乎乎的,剛剛從體腔中拖拽出來的內臟中。
在察覺到有人靠近的瞬間,原本懶洋洋癱軟在玻璃缸裡的軟體生物陡然伸展開來,謝希書一眼便看到了它身體下方那密布細齒的口器。
而它半透明的軟質身體上倏然浮現出無數留豔麗的斑紋——
“砰——”
下一刻,那團軟體動物重重地撞在海水缸壁上。
甚至就連整口海水缸都因為這種撞擊而顫抖了一下,水波劇烈的晃動起來,有一些甚至飛濺出來,落在了謝希書的手背上。
而那水滴是鮮紅的,粘稠的,散發出了濃濃的,甜而腥的金屬味。
“不……不要……”
謝希書溢出一絲細細的嗚咽。
他也不知道,這個夢為什麼忽然間變得如此離奇詭異,但他確實感到了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看著麵前正在海水缸壁後不斷擠壓著身體,不斷用觸肢瘋狂打著玻璃的軟體生物,他恐懼到完全無法動彈。
然而,聽著他的悲鳴,身後的“父親”聲音卻一如既往的高亢激動,歡欣鼓舞。
“彆怕,小書。”
男人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
“它是不可能傷害你的。”
原本那麼簡陋迷你的海水缸,開始在謝希書眼前不斷膨脹擴大。
最後化作足有一層樓那麼高的透明玻璃壁。
那已經不是水族缸了,而是一個巨大到謝希書幾乎無法想象的培養槽。而現在,在培養槽裡,一團又一團完全無法描繪出具體形態的東西,正在不斷蠕動,不斷擠壓,不斷變幻自己形態。
有的時候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團被強行擠壓在一起的爛肉,而有的時候它們又變得類似於人類……隻不過不是正常的人,而是殘缺的,畸形的人。
它們那畸形作嘔的臉正貼在玻璃牆的後側,貪婪地望著謝希書。
“不,不不不不——放開我,讓我走!”
對上它們那無比貪婪的,被欲求浸染得近乎癲狂的眼睛,謝希書控製不住地瘋狂掙紮起來。
然而,那桎梏著他的,原本屬於人類的雙臂,在這一刻變得像是橡膠一般柔軟而又強韌,它們死死地束縛在謝希書的四肢上,像是抓到了獵物的林蚺般開始逐漸絞緊。
“放開我——”
謝希書耳畔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看,他們多喜歡你啊……”
那真的是父親嗎?
“從一開始,它們的基因編碼中就已經烙下了指令,它們會愛你的,小書,它們會前所未有地愛你。”
謝希書用儘全力地偏過頭,卻已經完全無法看清楚身側那人的容貌——視野中浮現出來的東西不過就是一團亂糟糟無定型的柔軟肉塊。
無數細密的黑色小點,那些眼珠,正不斷在潮濕光滑的表麵閃爍個不停。
除此之外還有,還有許許多多槽雜亂散布的裂口。
那些怪異的“小嘴”開開合合,每一張小嘴中都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它們愛你。”
“……我們愛你。”
“……我們將永遠愛你。”
*
謝希書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附著在自己身上的根本就是不是父親。
而是某種偽裝成了“父親”的東西。
似乎是意識到已經被看破了偽裝,那東西發出了吃吃的甜蜜笑聲。
軟肉在謝希書麵前不斷變幻,有的時候他依稀看到了李老師猙獰的麵孔,等下一秒,肉團又在濕潤的摩擦聲中化作了早已死去的成安。
到了最後,一張熟悉的臉浮現在了謝希書的麵前。
是齊騖。
但那並不是謝希書可以接受的那個齊騖——
因為現在他麵前的齊騖,沒有一絲一毫跟人類相似的模樣。
謝希書看到了一大團綻放輕顫的肉須,它們在他麵前張揚舞爪地不斷晃動,半透明的皮膚下麵是鮮紅色的肌肉正在不斷翻騰。
豔麗的斑紋在他的眼前不斷旋轉,
謝希書想吐,想尖叫,然而卻根本無法將視線從斑紋上挪開。
他是如此痛苦地抵抗著對方對自己的侵蝕,然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那些東西已經緊緊地攀在了他的身上。
一些東西侵入了他的體內,謝希書身體重重抽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即將溺斃於濕漉漉的潮熱肉海之中。
*
淩晨兩點。
臥室外的陽台上,一個高大的男生正垂著雙腿,神色恍惚地坐在欄杆邊緣。
男生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根卷煙——當然對於嗅覺敏感的他來說,這不可能是真正的香煙。
真正的香煙所散發出來的濃烈氣味,對於齊騖來說無異於對鼻子的酷刑。
所以,他手中夾著的“香煙”,實際上是用複印紙非常小心地裁剪成長條狀,並且包裹上一小段謝希書貼身衣物所用的布料,而製成的長條卷狀物。
當然它起到的作用跟香煙差彆不大,都是用來在焦躁時穩定情緒的存在。
齊騖沒告訴過謝希書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多少稱得上變態,但把謝希書的衣服“拿”走時,他其實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他人都變成怪物了,用點特殊手段來保持冷靜也無可厚非。
那幫子減肥的人,偶爾還會買一點炸雞擱在黃瓜麵前聞聞解饞不是嗎?而他拿的也不是謝希書的內衣,就人家的平時穿的t恤……
所以,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太大的問題。
至少在今晚之前,齊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香煙”還是平時的“香煙”,紙張中逸散出來的香氣也依舊甜美誘人……卻並不能讓齊騖跟平時一樣冷靜下來,反而讓他更加的心亂如麻。
*
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在那麼混亂的情況下,會莫名其妙把嘴貼到彆的男生的臉上去呢?
齊騖在心底嚴厲地叩問著自己。
在謝希書麵前他確實表示那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了,但他心裡也很清楚,在那個時候,他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謝希書的臉頰,而是……
“艸——”
齊騖罵了一聲臟話,不受控製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太奇怪了。
他想。
雖然說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大團蠕動的觸手,身上還長滿了奇怪的器官,但是再怎麼變,也沒有哪種異變病毒能讓他變男同吧。
嘖。
不對。不應該。不可能。
隨即他心裡有個聲音果斷地否認了這個可能。
他齊騖就算是異變成怪物了,也不可能對男的下手……
但話又說回來,謝希書跟他認知中那些臭烘烘亂糟糟的男生,本來也是不同的。
其實早在異變之前,齊騖便已經注意到那烏煙瘴氣的學校裡,有這麼一個奇葩的存在了。
看著極瘦,弱不禁風,每天就隻曉得埋著頭在座位上寫著那天書一般的卷子。
背脊挺直。
跟周圍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卻依然一臉淡定,仿佛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當時齊騖對謝希書倒也沒有什麼興趣,就覺得那人確實很安靜。
……
等後來異變後嗅到那人身上的香氣,齊騖難免對他的關注更多了。
少年的味道永遠是乾淨清冽的,讓人很舒服,
雖然膽子小且沒用,但哭起來的時候,反而會跟平時那種冷冷清清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以至於變得相當惹人憐愛。
而且,平時雖然是一幅聰明像,實際上卻一點防備心都沒有,自己剛才好歹也是差點跟他親了個嘴的人,結果下一秒,那人竟然還能安安穩穩當著自己的麵就睡了過去。
心大得令人焦慮。
齊騖都不敢想,謝希書要是落到彆的變異怪物手中會遭遇到什麼。
那還不如現在就被自己……
…
靠靠靠他現在到底又在想什麼?!
齊騖倏然一驚,意識到自己跑偏的思緒最後的落點,身上頓時冒出了好幾根觸須,每根繃得挺直立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齊騖(變成軟乎乎長滿觸手的怪物):……事情似乎本來就該如此。
還是齊騖(發現自己想親小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崩潰摳頭撞牆內心崩塌整個人都快碎了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是gay!!!!!!!!!!!!!!!!!!!!!!!!!!!!
第26章
“沙沙——”
就在這時候,在陽台下方鬱鬱蔥蔥的灌木中。隱隱傳來了細微的窸窣聲。
齊騖終於回過了神,將目光投向腳下的暗影。
剛才拂過他耳邊的,似乎是夜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聲響。可對於齊騖來說,黑暗中怪物那抑製不住的低沉咕嚕與喘息聲卻清晰得仿佛炸雷。
齊騖低下頭望向黑暗。
一抹灰白色的影子正在繁茂的樹叢下方蠕動遊走,動作很快但精確輕柔絲滑得宛若的真正的爬行動物。
事實上,它現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隻變異且畸形的大型爬行動物,通體都是一種暗淡的灰白色,在爬行的時候,它的四肢一直緊緊地貼在地麵上,脖子被拉得很長,頭卻已經退化成小而扁的形態——就像是有人惡意用兩塊巨大的玻璃板在它的頭上重重夾了一下。
然後它的頭顱便被永久地固定在那個滑稽的狀態下。
它的五官徹底變形,平整的鑲嵌在圓盤狀的頭骨上方,鼻子成了兩排細長的深孔,眼珠翻白。
而它的嘴現在已經翻到了身體的另一麵。
在靠近這裡的時候,怪物身上不斷分泌出新鮮的粘液。那些粘液在灌木叢亂糟糟的落葉層上,留下了一道亮晶晶的黏濕痕跡……空氣中逐漸有怪物特有的腥膻味蔓延開來。
*
齊騖的瞳孔縮成了細細一點。
他冷冷地盯著地上的怪物,原本變化莫測的表情瞬間凝固成了一種野獸般的嗜血與狂暴。
怪物的本能開始在他體內澎湃翻湧。
而就算不去理會那暴虐的怪物本能,齊騖身體裡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此時也處於極度暴躁的狀態中。
明明已經將謝希書睡覺的臥室封得嚴嚴實實。而謝希書本人身上更是填滿了屬於齊騖的氣息。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整個晚上,原本應該對這裡避之而不及的低階怪物們,卻源源不斷飛蛾撲火般不斷企圖靠近。而且它們每一隻都鮮明地用粘液,口水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昭顯出對謝希書的極度渴望。
這完全就是在挑戰齊騖的地位。
【謝希書……】
【明明是他的所有物。】
齊騖咧了咧嘴,長長的舌頭倏然探出,在空氣中晃動了一下。
緊接著,幾根觸肢從他綻裂的掌心中緩緩垂落,如同死蛇一般有氣無力地垂在花園豐厚的落葉層上。
走在最前麵的那隻白色爬行怪物。在靠近彆墅前大約十米的位置時候,陡然間停了下來。
它揚起自己扁扁的頭顱,在半空中嗅聞了好一會兒。
怪物喉嚨裡那種哢哢哢哢的古怪聲響變得更加頻繁,它的本能正在對它發出警戒,告誡著它黑暗中那無比明顯的危險,但是,近在咫尺的誘惑卻讓它根本無法就此離開。
好香……
怪物混沌的思緒裡,隻剩下了那麼無法放棄的甜香。
好喜歡。
它好喜歡好喜歡這種味道。
想要靠近。想要貼緊,想要……
下一秒,怪物的思維在一陣劇痛中中斷了。
齊騖的觸肢直接竄到那隻白色爬行怪物的脖子上,然後用力地纏了幾圈。怪物在黑夜中猛然間仰起了頭,瀕死本能迫使它控製不住想要尖叫出聲,但那聲音也直接卡在了它的舌尖上。
因為齊騖此時已經操控著自己的觸肢直接鑽進了怪物的大腦。
他大口大口吞噬起了那腥臭滾燙的腦漿。
即便是擁有強大生命力的怪物也沒有在這種程度的吞噬下堅持多久,怪物的身體抽搐了一陣子,隨即慢慢變得鬆軟,耷拉。
濃稠的粘液混合著血漿,滴滴答答不斷沿著齊騖的觸肢往下滴落。
又過了幾分鐘,齊騖將已經被自己吸乾的白色爬行怪物拉上了陽台的台階。
然後他伸出手,抓住了那隻怪物輕飄飄的皮囊,就著淡淡的月光仔細端詳了一番。
齊騖將觀察的重點放在了那人變形扭曲的五官上。
幾秒鐘過後,他的眉頭擰了起來。身上裂縫綻開,露出了更加適於撕咬和吞噬咀嚼的牙齒——他沒有在那隻怪物身上看到任何屬於自己家人或者是朋友的特征,於是便百無聊賴地張開“嘴”,三口並做兩口草草將那隻怪物吞進了自己的肚子。
說來也奇怪,在這之前,齊騖通過獵食其他怪物,其實能保持飽腹感很長一段時間。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發現自己哪怕吃飽了,也越來越空虛,越來越饑渴。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想吃的是另外的東西。
更加甜美,更加芬芳,而且對他完全不設防的某個存在——
但他所剩不多的那點人性,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屈服於那野獸的渴望。
於是,現在的齊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停地吞噬,不停地將更多的怪物納入自己的體內。
其實仔細想想,就連齊騖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平靜地吃下不久之前還是同類的怪物的屍體。但冥冥之中,他的直覺一直在告誡著他,必須這樣做才行。
他必須強迫自己處於一種飽足的狀態,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忍住。
忍住……
忽然間,齊騖的動作停下了。
他嗅到了那抹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氣息。
謝希書的香氣正在從他身後緊閉的臥室中逸散開來,並且不斷在夜色中蔓延。
齊騖猛然間轉過頭,透過臥室的落地窗,他可以清晰地看見房間裡的少年。
就跟不久前一樣,謝希書的身體陷在那張兩米大床的正中心,纖瘦的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毯子(那毯子的上麵甚至還留有齊騖本人的粘液)。少年的雙眸緊閉,直到這一刻依然處於深沉的睡眠之中,然而,此時的他卻在睡夢中痛苦地皺起了眉頭。薄薄的眼皮下,他的眼球正在飛快的轉動,而他的臉頰更是一片潮紅,脖子和額角都溢出了細密的汗珠。
“呼……不要……”
在細弱的夢囈中,他在床上不停地來回翻轉,仿佛深陷於噩夢之中。
忽如其來的濃鬱香氣中,齊騖準確的捕捉到了謝希書那發自肺腑的強烈不安與恐慌。
但糟糕的是,即便是在這樣負麵的情緒下所激發出來的香氣,對於怪物來說,依舊誘人得宛若毒品一般,令人無法自拔,令人蠢蠢欲動……
齊騖的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
他跳下了陽台的欄杆,徑直衝進了房內。
打開門的那一刻,他身上的裂口陡然齊齊綻開。他打了個哆嗦,呼吸本能地變得粗重而急促:跟外麵相比,房間裡的甜香濃鬱到了仿佛能凝成一團芬芳的膠質……
“嗚……嗚嗚……”
而床上的謝希書在此時發出了痛苦的嗚咽。
“謝希書?”齊騖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然後才咬著牙關來到床邊,即便還隔了一小段距離,他也可以感覺到床上少年的體溫高得簡直熏人,而這無比強烈的香氣,顯然便是被這股高熱激發出來的。
“醒醒,你得吃點退燒藥。”
床頭櫃的一角便放著之前備在那裡的退燒藥,謝希書洗澡前便已經麵不改色地吞了兩顆,可現在看來那幾顆藥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可惡,就不應該讓這家夥洗澡的。】
【本來就弱不禁風,洗澡不僅抹掉了自己好不容易覆蓋在他身上的氣味,現在還搞得高燒不退……】
齊騖可以聽到自己心裡的那個聲音一直在喋喋不休嘟囔個不停。
然後他便朝著少年伸出的手。撫上了那人潮濕而滾燙的臉頰——細密的汗水瞬間滲進了齊騖的掌心。
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甘甜。
齊騖的身體倏然變得滾燙,大腦也在巨大的衝擊下變得一片空白。
好香。
好甜。
……
某些瘋狂的東西在他身體中澎湃翻湧,將他那弱小而無能的人類意誌碾壓成薄薄一片。他仿佛同時抵達了天堂和地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耀眼,無比光亮,無比美麗。
齊騖顫栗不已,他情不自禁地伏下了身,幾秒鐘之前還是高大英俊的男生轉瞬間便在潮熱的少年麵前崩解成一大團蠕動不已的怪物。
無數根鮮紅,細長而靈巧舌頭,從他身上綻裂的縫隙中湧出來,代替了人類那粗苯遲鈍的肢體,貪婪地舔上了謝希書的皮膚。他因此而嘗到了更多的甜味,這讓他顫抖不已,不由自主分泌出了更多的唾液。那些粘稠的液體浸濕了謝希書的頭發和衣服,而崩解的怪物更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即便已經處於高燒帶來的暈厥之中,他似乎依然感受到了那種冥冥之中的危險,他開始在齊騖的身下不斷掙紮起來。而這般微弱的反抗再一次激發起了齊騖作為怪物的天性中那難以抑製的凶性。
更多的觸肢纏上了謝希書的身體,長滿細齒的口器爭先恐後地附著在少年的身上,企圖得到些許新鮮甜美的血肉。
在那細密的刺痛中,謝希書終於驚醒了過來。
在看到齊騖此時的模樣後,謝希書的現實和噩夢徹底重疊在了一起。
怪物。
怪物正在吞噬他。
整個身體仿佛都陷入了層層疊疊沉重腥臭的肉海之中,怪物的頭顱是一團不斷蠕動起伏不定的肉須,謝希書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就好像從脖子往下的那一部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消化了一樣。
肥厚濕潤的舌頭包裹著他,將他一點點吞入怪物的身體內部。
謝希書嘴唇翕合了一下,他想慘叫,但他剛剛張開嘴唇就有東西擠了進來。
【救命——】
謝希書隻能在自己的腦海深處發出絕望的哀嚎。
【誰來……誰來……救救……救救我……】
【救救我啊——】
*
一行眼淚順著謝希書的眼角緩緩滑落。
*
“砰——”
下一秒,臥室的落地玻璃窗整扇破裂了。
幾隻全身光裸遍布粘液,如同無毛猿猴般的怪物從房外衝進了房間裡,它們每一個看上去都像是患了嚴重的皮膚病,表層皮膚幾乎沒有任何色素,仿佛蛋清一般呈現出微黃的半透明,隔著皮膚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的每一塊肌肉和內臟。還有之前被它們吞吃入腹,尚未來及消化的“食物”。
幾張已經被胃液侵蝕到軟爛的麵孔正在它們的胃囊裡隨著動作微微晃動,看上去恍若他們依然還擁有生命一般。它們麵部依稀還殘留著人類的特征,隻是眼鼻口都已經嚴重變形。而在那深陷的仿佛兩團小洞般的眼窩中,兩顆血紅的眼珠,正向外迸射出極度瘋狂的饑渴。
之前撞入玻璃窗的時候,有幾隻怪物的背部和肩膀都被碎裂的玻璃切開來,巴掌大小的皮膚差點從它們的身上直接脫落,但它們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
“香……嘶……香……好吃……”
“好好……香……嘶……”
……
怪物們嘶嘶低喃,發出了完全沒有意義的嗚咽。
它們朝著謝希書伸出了骨瘦如柴的雙手。
這種完全無視齊騖的反應儼然是對後者的挑釁,齊騖倏然起身衝著那些東西張開了自己的肉須,原本深紅色的觸肢在他的暴怒中變成了肌肉虯結的紫紅色,它們就像是毒蛇般在半空中威脅性的伸縮著,布滿利齒不斷蠕動的口器直接對準了那些怪物。
他朝著它們噴出了致命的毒液。
隻有一兩滴,接觸到毒液的怪物身體便浮現出深紅色的腐蝕性斑塊,一股惡臭同時襲來,怪物們那滿是粘液的皮膚很快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液化,腐臭,最後露出內裡的肌肉和白色的骨骼。
“嘶——”
怪物們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
齊騖正在用怪物的方式宣告他對謝希書的所有權。
按照道理來說那幾隻怪物在麵對這樣明顯強於它們的怪物時本應遵循生物的本能及時遁走才對,但在這個晚上……在這個被甜蜜香氣醃製得迷亂而瘋狂的晚上,低階怪物們仿佛同時發了狂。
它們揚起頭顱衝著齊騖尖叫出聲,隨後便猛地撲向了此刻正占據著少年身體的齊騖,它們毫不猶豫地用雙爪扣住了那不斷揮舞的觸肢,然後用力地開始撕咬起來。
齊騖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咆哮。
他揮舞起自己的觸手,就跟之前一樣,點綴在觸手尖端的口器,輕而易舉便咬開了這些怪物胸口和腹部的皮膚。它們在那裡鑽了一個又一個的拳頭大小的血洞,腥臭的鮮血和灰黃的粘液混雜在一起,汩汩從那些新鮮的血洞中不斷湧出。怪物們因為劇痛而發出了痛苦的哀嚎,但它們的雙爪卻並沒有放開齊騖。
恰恰相反,它們甚至撕咬得更加瘋狂了起來。
齊騖的觸肢在“滋滋”聲中徹底貫穿了它們的身體,在一陣騰然炸開的血霧中,齊騖一個一個將它們儘數撕成了汁水淋漓的屍塊。
“香……”
“好香……”
……
黑暗的房間裡回蕩著怪物不成調子的低吟。
有幾塊相對來說更為完整的屍塊在地上嗚嗚呻吟著,就像是被切開的蚯蚓一般,它們在地上痙攣不休,隨後依然固執地朝著謝希書的方向爬了過去。
地上留下了一條條鮮紅的血痕。
“啪嘰——”
下一秒,那團屍塊便被一腳踩碎了。
*
齊騖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他盯著自己腳下已無動靜的怪物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抑製住身體裡那不斷翻湧的殺意。
他依然亢奮,依然嗜血,依然對床上的謝希書渴求不已。
他甚至無法完全恢複人類的形態……但毫無疑問,另外幾隻怪物忽如其來的襲擊,確實打斷了那種不詳的“蛻變”。
齊騖在被啃噬帶來的痛苦中艱難了地找回了自己作為人類的理智。
隻是,空氣中殘留的,來自謝希書的香氣,依然讓他的難以抑製的心跳如擂,口乾舌燥。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勉強收束起自己膨脹鬆軟的身體,他轉過了頭望蜷縮在床角,仿佛已經被徹底嚇呆了的少年。
謝希書麵容慘白,眼神空洞,布滿血絲的眼球,正直勾勾地看著房間裡的高大影子。
“你還好嗎?”
齊騖喉結滾動了一下,他遲疑了一會兒後才重新回到床邊。
“對不起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小聲地解釋道。
然後本能朝著謝希書抬起了手,想要抹去對方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濺下去的幾滴血痕。
謝希書現在的香氣已經比之前淡很多了。此時此刻縈繞在他身體上的氣息,更多的是怪物特有的膻麝香味。
但即便是這樣,齊騖依然非常厭惡對方身上沾染上其他怪物的氣息。
隻不過就在齊騖伸手的同時,謝希書像是終於從噩夢中驟然驚醒了過來。
少年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嗚咽,整個人重重地朝後退去,後腦勺碰到了床柱,發出了一聲悶響。
謝希書因為劇痛而顫抖了一下,眼眶中水光微顫,看向齊騖的眼神中卻滿是恐懼。
“彆碰我——”
那聲低啞的尖叫完全是脫口而出。
齊騖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心慌意亂看著謝希書,整個人就像是一腳踩空似的一直在飛快下墜。
“剛才,那個,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忽然就變得很香,我本來是現叫你來著我也沒想到……”
“滾,滾出去!”
沒有等他話說完,謝希書已經用手抱著頭,又往後縮了縮。齊騖微微一怔,隨著謝希書的目光望向床上堆疊的被褥,這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有一部分身體壓根就沒有恢複成人類的形態——那些青筋隆起的觸肢飽含粘液依然固執且用力地在被褥下死死纏在謝希書的腿上,而他分泌出來的唾液徹底麻痹了謝希書的雙腿,以至於剛才怪物來襲時,謝希書甚至連跳下床躲到角落裡去的力氣都沒有。
在謝希書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是一圈一圈交疊青紫的齒痕。
其中很多都已經被咬開了皮肉,滲出了血。
齊騖的腦子一下子亂了,他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竟然還做出了這種事情。
“我艸,我真的……抱歉!”
齊騖飛快地抽回了那一部分肢體。
他結結巴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到如今好像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像是在狡辯。
畢竟就在不久之前他,他就已經失控過一次。
“我真的就是暈了頭,靠,我沒想對你……啊啊啊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給你拿藥包紮……”
“讓我靜一靜。”
謝希書顫抖著打斷了齊騖。
“求你了……讓,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嗚……”
“可是,那個,現在其實並不安全,隨時還有其他怪物會到這裡來,你最好還是跟我待在一起,我發誓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失控了——”
“求你了,齊騖,一小會兒,隻要一小會兒。”
謝希書低著頭,喃喃道。
他的聲音很小,很低弱,然而,充滿了絕望。
齊騖所有辯解的詞句,全部卡在了喉嚨裡。
他垂頭喪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謝希書現在看上去那麼蒼白,仿佛一道幽暗的,虛弱的影子,風一吹便能徹底消散在夜色之中。
齊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看到這樣的他時胸口為猛地沉墜下去。
但他確實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彎下腰,拖起那幾隻怪物的屍體,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出了門外。
“我就在門外。“
齊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床角那抹單薄的人影囑咐道。
“你一個人待會吧……那個,你彆哭啊……”
*
謝希書沒有理會齊騖的低語。聽到那扇房門合上的身影,他將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
片刻後,他的肩膀顫抖起來。
空氣中還殘留著之前那幾隻怪物濃烈腥臭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
謝希書控製不住地仔細回憶著那些怪物在闖入房間後的一舉一動,卻發現自己的記憶早就因為恐懼而變得模糊不定。他無法確認,那些怪物到底是因為自身嗜血的本能循著活人的氣息追來的,還是……
還是被他叫來的?
後麵那個猜測是那麼荒誕可笑,但謝希書心中的恐懼卻像是重石一般死死壓在了他的胸口。
謝希書再也控製不住,他用手捂著臉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低下頭的那一瞬,滾燙的眼淚便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溢出來,打濕了他的手掌。
他簡直就像是個幾歲的孩童般,無比丟臉地在黑暗中哭了出來。
他好害怕。
不僅僅是害怕齊騖最終會失去理智把他吃掉。
還有那個夢。
以及夢裡的一切。
而他已經……
已經快要崩潰了。
第27章 大修
謝希書在之後的幾天陷入了近乎暈厥的高燒。
他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被齊騖拖出了布滿怪物血漬的房間,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麼辦法,在偌大的彆墅小區裡找到了一棟相對來說更加“乾淨”和“方便”的空房子。
之所以說這裡“乾淨”,是因為房子的富豪主人在幾年前就已經出國定居。
豪華的彆墅裡所有的家具都被罩上了整整齊齊的白布,每隔一段時間受到委托的清潔公司會上門定期為這裡進行除塵。而在其他的時間段裡,這裡總是空無一人——這也就意味著,異變之後,這棟彆墅的房間裡,也不會有任何留居的怪物,當然,也不會有被怪物吞噬後留下的人類殘骸。
當然最棒的一點在於,在這棟房子附近,某位倒黴的鄰居家的車庫裡,還停放著一輛設施完備的嶄新豪華房車——
“哦,所以我想辦法把它開回來了,放心,車沒事,也就右前燈的燈罩撞壞了一點,也不影響實際使用。你彆說那破車的設計還真不錯,隻要是晴天打開上方的太陽能板就能給車子充電。雖然說現在手機沒網就是塊磚頭,但有電的磚頭到底也比沒電的好玩,退一萬步說還能靠著它給Switch充電……”
空曠的彆墅小區街道上,齊騖慢悠悠地向前走著,他的鞋底踩在了街道上時不時便要散落一地的玻璃碎渣以及一團團乾涸烏黑的血跡上,發出了相當響亮的腳步聲。
在他周圍不遠處的灌木叢裡,時不時會有某些東西循著這毫不掩飾的動靜,本能地慢慢靠近企圖獵食……然而經過了那一夜之後,齊騖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哪隻怪物敢於無視等級上的差異對他發起攻擊了。
“……沒什麼好擔心的,現在那些怪物變得比之前要聰明了,隻要稍微嗅到我的氣味便會立刻躲得遠遠的。搞得我現在搜尋生活物資都變得沒之前方便了,嘖。”
……
在跟謝希書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時,齊騖話多得近乎聒噪。
現在的齊騖,已經完全不像是謝希書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氣息陰冷的男生了,而這愈發讓謝希書感到陌生。
說實在的當他終於從高燒中清醒過來時,他心裡甚至有些絕望:他是多麼希望自己能跟其他人一樣乾脆退化為隻需要本能的怪物啊!那至少能帶來兩個好處。
首先,他可以不用擔心,未來是否會有那麼一天,齊騖會狂性大發把他直接給吞了。
其次,他不用再苦惱,自己到底該如何用怎麼樣的態度,去應對齊騖。
*
其實等到最開始的驚慌過去,謝希書冷靜了許多。齊騖畢竟早已異化成怪物,而且他的失控也不是第一次。謝希書早就應該對這種突發狀況有所心理準備,至於他做的那個夢,細想之下也毫無現實依據。
話雖如此,經曆了那樣的一夜後,現在每當謝希書看到齊騖,腦海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天晚上,怪物朝著他貪婪伸出的觸肢,那不斷在他皮膚上摩擦的舌苔,還有那無休無止如同無底深淵般的強烈渴求……
“喂……喂喂,謝同學?你在聽嗎?”
“謝希書?”
“小謝?”
“小希?”
“……小書?”
父母平時喚他的小名驟然在耳邊響起,神思恍惚的謝希書頓時一個激靈,瞬間便回過了神。抬眼一看,正好看到齊騖雙手環胸直勾勾地盯著他。
“什麼?抱歉,剛才我沒聽清——”
謝希書被齊騖漆黑的眸子盯得背後有些發麻,連忙整理好心情,儘可能淡定地回複了一句。
可下一秒,他便聽到齊騖若有所思的一聲嘀咕。
“哦,你小名叫‘小書’?聽著怎麼這麼不適合搓麻將……”
謝希書:“……”
他站在原地,神色微僵,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此時的齊騖。
剛才那句玩笑,聽上去實在有種刻意的愚蠢。而這已經不是男生第1次犯蠢了。
好像自從那一夜之後,不僅是謝希書自己一看到齊騖就僵硬無措,齊騖本人的許多行為……也相當,相當,相當奇怪。
齊騖話音落下,忽的又往謝希書臉上瞥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下子到處亂瞟了起來,唯獨沒往謝希書的方向看。
“嘖,開個玩笑而已。剛才叫你那麼多聲你也沒應,這當頭了還能這麼走神……你也就虧了在我身邊。”
男生的語氣轉得有些突兀,忽然就從那種讓謝希書毛骨悚然的溫柔,變得生硬冷淡。
隨即他一抬手,直接往謝希書的手裡塞了一盒東西。謝希書低下頭一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盒利樂包的橙汁。
在平時這種東西當然隨處可見,可在社會秩序近乎崩潰的當下著完全稱得上是奢侈品了。
“啊?你什麼時候……”
“你管那麼多乾什麼。就你那小身板一場高燒能去掉你半條命,喝點橙汁補點維C好好養著吧。”
沒等謝希書反應,齊騖這時候已經走上前來,一把扯過了謝希書之前手裡拖著的露營車——露營車是為了攜帶收集到的物資而特意帶在身邊的。裡頭的東西很少,也就幾盒方便麵,幾瓶曾經在貴婦超市賣得奇貴無比的瓶裝水以及一些看不出牌子印滿外文的膨化零食。
東西少,重量自然就輕。
即便是謝希書如今這般虛弱,靠著露營車拖著這些東西也不可能費勁。
然而齊騖就連這輛車也不許謝希書碰。
謝希書兩手空空看著齊騖的背影微微一愣,恍惚間,隻看到齊騖後腦勺的發絲間似乎有東西閃爍了一下。
啊,是眼睛。
謝希書立刻就認了出來。
*
齊騖一直在看著自己。
從高燒中清醒後,謝希書便注意到了這點。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被齊騖無休止的窺探。在異變發生之前他差點兒因為對方的舉動而嚇到發瘋,不過後來跟齊騖在末世中相互依偎著活到現在,謝希書還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齊騖的注視而神經過敏了。
可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比起之前,齊騖現在的凝望中似乎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每次對上對方的視線,謝希書都會感覺到汗毛倒豎,胸口緊繃。
偶爾……偶爾謝希書還會在因為噩夢而驟然驚醒的晚上,感覺到自己的床邊有一道人影久久佇立不動。
齊騖炙熱的目光黏著在他的臉上,身上,逡巡不去。
*
謝希書覺得齊騖有些地方變了。
而那種變化讓他覺得琢磨不透,精神也愈發緊張。
……
……
接下來幾個小時裡,齊騖帶著謝希書“打野”了三棟彆墅。
雖然齊騖並沒有說,但謝希書大概能感覺到,這三棟彆墅大概已經被男生好好清理過。
空氣中依舊殘留著些許難聞的臭味,是血液在高溫下腐化後難以避免的氣味。但在這三棟彆墅裡,謝希書沒有遇見任何一隻怪物,隻有大理石地麵殘留的深紅沁色,以及精美壁紙上飛濺的血跡與抓痕,隱約透露出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戰鬥。
如果不是非常清楚,齊騖本質上並不是那種有閒情逸致的類型,謝希書幾乎都要以為這一次出門搜尋物資,就是男生純粹為了給自己散心,而特意安排的一次郊遊了。
但不管怎麼說,就算這就真的是“郊遊”,對於謝希書來說也不算太輕鬆。
一方麵是因為他確實太虛弱了一些,而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他在這裡找到的,能用得上的東西並不太多。
沒錯,這裡的彆墅確實裝修豪華,陳設精美,但現在的謝希書,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那價格不菲從拍賣會上拍賣回來的古怪藝術品,也不是某間主臥衣帽間裡擺滿了牆的名牌包和鞋。
他需要的是水,食物,以及,如果可能的話……武器。
最後一項謝希書沒敢跟齊騖提,隻是一直提著心暗自尋找的,可三棟彆墅找下來,他一無所獲。
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廚房裡他倒是看到了房子的主人曾經儲備的豐富食材。隻不過那些有機的蔬菜,水果以及肉禽蛋,都如今都化作了惡臭的深褐色濃漿,從早已斷電的雙開門冰箱中滴滴答答流淌出來。
謝希書在廚房前隻站了一小會兒。
空氣中溢滿了令人窒息的臭氣,可他看著地上的腐敗液體中飄著的精美包裝袋,不受控製地走了一會兒神。
這些食物曾經也被人小心地挑選放進冰箱。
它們現在已經腐爛成汁液。
而當初購買它們的人,也有很大的概率早已成為了畸形的怪物,或者正無知無覺在外界遊蕩,或者已經被齊騖殺死,成為了口糧……
謝希書忽然想起前來這裡的路上,齊騖曾經輕描淡寫地殺死了一隻怪物。
看到那隻怪物的時候,怪物口中正叼著一隻尚未完全斷氣的野貓,它的形態依稀還保留人類的大部分特征,隻是行動時已然開始四腳著地,動作怪異。
當然,這種怪物謝希書在異變開始後已經看了很多,很多……
不同的點在於,這次他看到的怪物身上還穿著一整套的西裝。儘管因為體表分泌的粘液,西裝的布料已經開始變得黏濕褪色,袖口和褲腿也早已被撕扯成破破爛爛的毛邊。
但那件西裝確實鮮明地昭顯出,這隻可悲而畸形的怪物,曾經為人的事實。
*
然後齊騖便出手絞碎了那隻怪物的身體。
大概是礙於謝希書在旁邊,齊騖並沒有當場“吃掉”那隻怪物,然而,作為一隻同樣已經異變的怪物,他動手時依舊難掩現場的血腥和殘暴。
曾經分泌出厚實粘液輕柔舔舐謝希書的“舌頭”這時隻是在那隻怪物的身上輕輕一掃,怪物便直接身首異處了。被舌頭上的倒刺劃過的地方直接被刮掉了大片的皮肉露出了內裡森森白骨,一些內臟的碎塊從肋骨的間隙中掉了出來。那隻怪物發出了悲鳴。
而它體內尚未消化的獵物也隨著胃囊的破裂汩汩流淌而出,散發出來的臭味和質地都跟現在謝希書看到的食材腐爛後形成的汁水彆無兩樣……
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闖入了謝希書的腦海。
若是有朝一日齊騖真的把自己也吃了,他是否也會在那個人的胃袋裡,變成這幅模樣?
……
……
“喂,這裡臭成這樣了還站著乾什麼。走了。”
就在這時,伴隨著不耐煩的低語,齊騖伸手探向了謝希書的肩頭。
“嗚——”
沉浸在思緒中的謝希書喉中猛地發出一聲悲鳴,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旁邊躲了過去。
他的肩膀直接撞到了廚房一側裝飾用的骨瓷盤裝飾櫃,一陣劈裡啪啦的碎瓷聲響起,然後便是一陣死寂。
……
……
……
齊騖保持著之前抬手的姿勢,定定看著臉色慘白的謝希書,片刻後才冷笑了一聲。
謝希書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緊緊地握著一把廚刀。
廚房的島台上剛才就擺放著一個精美的刀架,隻是謝希書之前研究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怎麼把刀取出來。
現在他倒是知道了——力氣大就可以了。
然而,他在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在這一刻看上去卻讓氣氛變得格外糟糕起來。
齊騖一直努力維持的活潑開朗在這一刻緩緩褪去,露出了內裡陰沉而偏執的本質來。
“……用不著這樣吧?謝同學。”
他說。
“啪”的一下,謝希書手一抖,那把嶄新鋒利的廚刀直接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謝希書大腦一片空白,隻能不停囁嚅開口道歉。
“我不是……我沒有想做什麼,我剛才就是下意識——”
“下意識拿起了刀。”
沒等謝希書解釋說完,齊騖便直接打斷了他借口道。
“你害怕我。”
然後他看著謝希書,一字一句,無比篤定地給出了結論。
明明已經在第一時間道歉,但對方看上去卻比之前還要生氣。
不,不該說是生氣,那完全是暴怒。
“你他媽還是在害怕我。”
“不,不是,我就是……”
齊騖忽然往前走了兩步,一根觸須倏然探出直接卷起了地上的銀光閃爍的廚刀。
隨後他反拿著那把刀,直接伸出手強行將廚刀的刀把重新塞回了謝希書的手裡。
“齊騖?”
謝希書被他這舉動弄得更加茫然無措。
齊騖朝著他露出了更多的觸須。
“來,動手吧,直接剁。這玩意兒其實挺軟跟魷魚須差不多,隻要我不反抗,你一用力就一定能剁下來。到時候要烤要蒸隨你便——”
鮮紅的觸須在齊騖的控製下一動不動,隻有頂端微微輕顫著。齊騖寬大的手掌環住了謝希書的手,強迫少年將廚刀擱在了自己的觸須上方。
“齊騖你在乾什麼?!我不要這樣!”
“可是你害怕我不是嗎?再怎麼道歉你還是沒法消去恐懼吧?!”
“不要,停下來!喂!”
“所以你就放開膽子直接把我這玩意剁了!之後我要是再失控你也這樣做就行了……”
……
謝希書這下徹底嚇傻了。
就像是齊騖說的那樣,隨著一股大力,廚刀的刀刃真的沒入了男生的觸肢。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齊騖的臉微微有些發白,神色卻一如既往強硬。
直到看到謝希書滿臉的眼淚,他才微微一怔。
“你膽子這麼小乾什麼?哭什麼哭,我都說了是我讓你剁的。我可是怪物,剁兩根手又不會死。”
“放開……”
“我……我真的不想讓你一直這樣,這樣害怕我。”
謝希書抽噎著,拚了命想要鬆開刀。
眼看著謝希書含淚的眼中驚恐愈發濃烈,男生沙啞的聲音漸漸變得暴躁。
“艸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天你那副鬼樣子我伸根手指你都嚇得跟鵪鶉一樣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這樣怕我那我以後怎麼跟你談戀愛——”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害怕我自己我懷疑我能吸引怪物——”
在激蕩的情緒中,兩個人的聲音交疊在了一起,同時響了起來。
然後,是安靜。
謝希書的胸口急速地起伏著,一個不小心將自己心底壓抑許久的揣測脫口而出,讓他頭腦空白了一瞬。
這般又過了好久,他才終於騰出腦力去理解齊騖的那段話。
“談,談戀愛?”
他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
“你要跟誰戀愛?”
他望向齊騖,近乎呆滯地喃喃問道。
第28章 【補字】
齊騖呆呆看著謝希書。
嘴唇動了半天才聽著他結結巴巴回答道。
“跟你……跟你談戀愛。
頓了頓,男生忽然又梗著脖子,又急又快地瞪著謝希書補充道:“……不行嗎?”
一直到這一刻謝希書才發現原來就算已經已變成怪物對方依然是會臉紅的。
至少現在站在他麵前的齊騖看上去像是快熟了。
謝希書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開口提醒。
“我是男生。”
“我知道。”
“你是……gay?”
謝希書遲疑地問。
齊騖的回答異常乾脆:“不是。”
謝希書:“那——”
“我就喜歡你,男生裡我隻想跟你一個人談戀愛。”
謝希書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開口:“所以你還是會喜歡女生……”
他記得之前因為齊騖長得帥又充滿了危險氣息,學校裡有不少女生相當傾慕他來著——沒等謝希書想清楚,齊騖的回答直接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
“你要是女生我也喜歡你。”
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說法有歧義,齊騖乾巴巴地補充了一句追加解釋:“反正你是男生是女生都沒啥關係,反正我喜歡的人就你一個,我,我隻想跟你在一起。”
謝希書:“……”
少年怔怔地抬眼看著麵前早已異變的男生,他咬了咬嘴唇,顯得迷茫又困惑。
謝希書的沉默讓齊騖心底直打鼓,整個人顯得愈發焦躁不安,
他故作鎮定地站在少年麵前,隻覺得時間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漫長過,而他的心臟更是在瘋狂地撞擊著他的胸口——齊騖甚至懷疑,如果不是自己早已異化成了怪物從而導致生命力格外強悍,現在的他早就已經因為極度亢奮之下的心臟驟停身亡了。
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齊騖在心底瘋狂地質問著自己。
而且,為什麼忽然就跳到了談戀愛這件事情上。
雖然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拚命分析著自己那複雜而奇怪的心緒。
隻要這麼一想,已經困擾了他許多天的所有問題,全部迎刃而解。
為什麼會想要拚命親吻對方蒼白的嘴唇?
為什麼總是無時無刻想要與對方貼在一起?
為什麼自己會因為對方那種疏離警惕故作友好的態度而暴躁不已。
為什麼想要讓對方開心?
為什麼想要儘一切可能保護對方的安全?
為什麼想要獨占對方?
……
也就是剛才那一瞬間,在靈光乍現中,齊騖驚恐地發現自己確實……確實就是想談戀愛了。
跟謝希書談戀愛。
偏偏就是在他找到答案的同一時刻,他已經當著謝希書的麵,把那句話說出了口。
齊騖意識到,自己甚至都沒有為此做些最基礎的準備:要知道當初那些跟著他混的傻逼二愣子們,追女孩時好歹還曉得提前送幾個月奶茶,告白時還會知道帶把玫瑰花。
可他,在這之前隻給了謝希書一盒橙汁。
哦,還給對方手裡塞了一把刀讓人剁了自己的觸須,憑著該行為成功把麵前的哭包嚇得再次飆出了眼淚。
……
【靠——】
在齊騖注意到之前,他身上的裂口已經不自覺地綻裂開來,露出了好幾根緊繃而微微顫的觸手。
他那原本就脆弱的人類形態因此看上去多少有些可怖,儘管的純粹就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怪物新生的器官在沒有擬態的情況下能夠更加敏銳地捕捉到“獵物”的細微氣息,並且以此判斷出對方的狀態。
謝希書盯著齊騖看了起碼半分鐘。
齊騖注意到謝希書最開始的體溫明顯有所升高,耳朵也開始微微發紅(他的心跳因此而進一步開始挑戰生理極限),但很快,少年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散發出來的氣味中也染上了清苦的澀意。
“……你出問題了。”
謝希書喃喃道。
“所以你才會……才會喜歡我。”
少年的聲音沙啞而低弱,聽上去更像是某種驚恐之下的喃喃自語。
齊騖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瞬間縮成了一條細線。
“放屁。”
他說。
“喜歡你不正常的嗎,我哪有什麼問——”
謝希書有些生硬地打斷了他。
“你聽到我之前說的嗎?”
齊騖的喉頭一哽,整個人不自覺繃緊了背脊。
謝希書之前說的什麼來著?
齊騖當然不敢在這當頭承認,當時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無比亢奮的狀態,以至於壓根沒顧得上謝希書的話語。
麵對少年無比惶恐的神色,齊騖開始絞儘腦汁地回想。
好不容易,他才在記憶的回溯中,撈回了謝希書當時的那句話——
【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害怕我自己,我懷疑我能吸引怪物。”】
*
這下輪到齊騖表情微妙了。
“這算什麼?”
男生的聲音有些粗。
“這事不是我們早就知道了嗎?你是未感染者,是活人,那電影裡遊戲裡都演麻了,反正你這種人,但凡是隻喪屍怪物誰都想來上一口——”
停了一下後,齊騖眼神微微有些飄。
“那不是挺正常的……”
謝希書的呼吸變得比之前更加沉重了一些。
“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的喉嚨有些乾澀,在今天之前他也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將那可怕的猜測告訴給另外一個人知道。
“我做過一個夢……”
然後,謝希書將自己夢見看到的景象,一字一句全部告訴給了齊騖。
“……其實我本來也不想相信這些,但是,但是這幾天我越想就越是害怕。你可能不知道,我媽之前的工作便是研究病毒。”
“嗯。”
“我媽她之前一直都在一家公立病毒防控中心上班,可是後來,她便被開除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謝希書才剛剛小學畢業。
母親被開除之後,家裡的氣氛陰鬱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於一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時那段灰暗壓抑的時期。
作為一個敏感的小孩,謝希書幾乎是本能地開始關注起自己母親的一舉一動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會被號稱鐵飯碗的工作單位開除,隻知道之前一直會來家裡聚餐的叔叔阿姨都沒有再出現。
“後來有一天,我半夜聽到了家裡有人似乎在吵架,所以我爬了起來,開了一條門縫,往客廳看。才發現三更半夜媽媽之前的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卻來到了家裡,和媽媽正在壓低嗓音跟他吵架,我還從來沒有見到媽媽那麼暴躁憤怒過。”
“那個阿姨也從來沒有那麼凶過……她一直在罵我媽在玩火,說我媽被我爸帶壞了,已經瘋了,所以才會落到被開除的下場。”
“她還說,我媽如今離開研究單位才是一件好事。當時我媽的表情,怎麼說……我當時差點以為,她會直接拿起水果刀就把那個阿姨給殺了。”
“幸好最後我媽並沒有動手,那個阿姨也摔門而去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媽後來發現了我,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
*
在幾個月後,謝希書發現自己的媽媽有些新的工作。
而那是一家完全獨立的私人研究所——又過了一段時間,謝希書才知道,爸爸也辭去了原有的單位,跟著媽媽去了同一家研究所。
說到這裡,謝希書仰起頭,恐懼地看著齊騖:“……齊騖,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我跟我的爸爸媽媽,長得一點都不像。”
*
謝希書的聲音有些虛弱,在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時,他眼底的神情讓齊騖指尖有些發癢。
不知道為何他忽然有點兒想“抽煙”。
因為那會幫助他抑製那種渴望。
他非常,非常想伸出手,然後把那個支離破碎隻有外殼薄薄一層維持著原本模樣的人,整個兒裹在自己的身體裡。
好在有過前車之鑒後,齊騖的理智還是占據了上風。
“所以你覺得你行小時候身體弱,你爸媽可能拿你做了試驗,從而導致……唔,導致現在變異後的怪物會不自覺受到你的吸引。”
他沉聲總結道。
謝希書沒吭聲,隻是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所以你覺得我也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上你?”
謝希書遲疑了幾秒鐘後,再次點了點頭。
“行吧……”
齊騖深吸了一口氣,忽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聽到那冷笑,謝希書的心漸漸開始往胃部沉去——
“你要是這麼想也行。”
然後他便聽著齊騖開口道:“我就一個問題。”
“嗯?”
“你答應麼?”
謝希書聽到這裡終於覺得奇怪,他抬起眼困惑地看向齊騖,正好對上那人專注到令人害怕的眼神。
“答,答應什麼?”
他聽到自己驚慌地開口喃喃問。
“答應跟我談戀愛麼?”
齊騖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煩躁,又有些生氣,但隱隱約約的,仿佛又透除了些許緊張。
而謝希書則是傻在了原地。
他實在是沒想到,聽完前因後果和他在心底琢磨許久的猜測後……怎麼齊騖還在跟他糾結這該死的談戀愛的事?!
現在,就連謝希書都開始結巴了。
“我……那個……可是……”
見謝希書吭哧了半天也沒一句完整的回應,齊騖倏然挑起眉梢,硬生生搶過了話頭。
“算了,反正話我撂在這裡了——我,齊騖,喜歡你,想跟你處對象。”
男生的語氣沒有太多起伏,唯獨話尾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我不覺得,我是因為什麼基因突變陰謀詭計才喜歡上你的,我也不在乎那些。”
“反正我就想跟你談戀愛。”
“你要是現在沒想好,可以再仔細想想,之後再給我答複。”
……
說完這些後,齊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仿佛他之前一直在憋氣直到這時才想起來呼吸。
緊接著,他轉過身,朝著距離廚房不遠的起居室走去。
“我去那裡看看有沒有有用的東西——”
話音未落,一陣巨大的轟鳴倏然從遠方響起。
謝希書和齊騖瞬間驚起,齊齊朝著彆墅的窗外望去。
彆墅所在樓層低,但好在整片地區的地勢偏高,遠遠剛好能俯瞰到A市的天際線。
而現在映入他們眼簾的,正是一團團轟然騰起的黑色雲團。
第29章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爆炸聲接連不斷地從A市的方向傳來。
其中有好幾聲甚至非常靠近謝希書和齊騖所在的位置,他們可以感覺到地麵都在那種劇烈的爆炸聲中開始嗡嗡震鳴。空氣中也開始隱隱泛起硝煙的味道。
蔚藍的天空中緩緩掠過了幾個小黑點。
明知道有些危險,但此時的謝希書卻顧不得其他。他幾乎將整張臉都湊在了玻璃窗上,眯縫著眼死死盯著遠處的那幾個小點,一些東西被投擲了下來,然後更多的閃光,更多的爆炸,更多騰起的黑雲。
灰色的煙霧開始在城市上空不斷留蔓延。
而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偶爾謝希書會覺得自己仿佛都能聽到怪物們持續不斷的哀鳴正在從爆炸的方向不斷傳來。
他用手捂住了嘴,身體顫抖了起來。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在打仗——】
過年的時候,A市有不少人都會斥巨資買各種各樣的炮仗對天齊鳴,閃爍的火光和騰起的煙霧被錄下來放到網絡上後,謝希書經常會看到類似的留言。
當時的他覺得這些留言說的也還挺對,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武器帶來的駭人威懾力,跟尋常老百姓用於歡慶的人間煙火,根本是兩種東西。
而就在這時,齊騖倏的臉色一變。
“小心——”
他一把勾住了謝希書的肩膀,將他用力地脫離了客廳的玻璃窗,然後他用手按著謝希書的脖子,將少年整個人死死的壓在了客廳裡那張厚重的牛皮沙發之後。
幾十秒鐘之後,更加清晰的,來自於飛機的轟鳴聲,至他們的頭頂緩緩掠過。
齊騖的周身肌肉緊繃,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謝希書往自己的懷裡按了按。
好在,在他屏息凝神的等待中,預想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略有些模糊的廣播聲:
“各位A市市民,請注意。這一次的人體變異疫情已得到初步控製。若您是幸存者,請您保持冷靜仔細聽從以下指示,爆炸和地麵清理工作正在進行中……”
“目前黃海大道南端,解放北路全線,一環全段,二環全段,天巧路西段……都已經實現基本安全。”
“請您在本次清理完成後,立即前往政府設立的指定避難點……重複一遍,請您在本次清理完畢後,立即前往指定避難點……”
“在這個困難時刻,我們請求大家保持團結和耐心……政府將儘全力確保每一位市民的安全,並努力恢複城市的正常秩序……”
再然後,外麵響起了一陣“唰唰”的聲響,謝希書掙紮著從齊騖的懷裡探出頭,剛好看到窗外隨著風紛紛落下的大量傳單——
來不及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掰開了齊騖攬在他腰間的手臂。
他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大門。
就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急切一樣,在他衝出門廊的那一瞬間,一張傳單剛好打著轉而隨風飄來,剛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傳單上的內容相當簡單。
文字內容跟之前的飛機廣播大差不差,但傳單上更細致的印刷上了避難點的具體位置,還有整個A市乃至A市周邊的地圖。
那上麵還額外標注了一些專門的物資投放點。
隻要能夠按照地圖上的標識前行,正在異變末日中苦苦掙紮的幸存者們將很快就能找到幸存者基地,得到國家強而有力的救助。
“是政府!”
謝希書喃喃開口,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哽咽了。
“是政府在清理那些怪物了!”
不知不覺,謝希書已然熱淚盈眶。
“外麵還沒有完全淪陷!國家來救我們了!隻要那些怪物都死了,大家都可以活下去……”
說著說著,謝希書的聲音逐漸變得遲疑而微弱。
他注意到,站在他旁邊的齊騖,好像一直都沒有說話。
除了最開始那兩聲的爆炸引發了他的驚訝之後,男生的臉上再也看不出彆的情緒。
“齊騖?”
原本因為極度欣喜而微微漲紅的臉頰逐漸褪去了血色,謝希書轉過頭望向神色陰沉的齊騖,心裡倏然一沉。
剛才實在是太興奮,以至於他甚至忘記了,與自己朝夕相處陪伴左右的同伴,早在異變開始之時,便已經產生了根本的變化。
齊騖現在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怪物——是軍隊正在清剿的那些生物中的一員。
門廊處倏然變得格外安靜。
安靜得謝希書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你想回去?”
對視了半晌之後,齊騖挑了挑眉梢,然後開口問道。
謝希書遲疑了很久。
不對……
他想。
並不僅僅是齊騖有問題。
若是他之前對自己的身世猜想成真的話……
他根本就不可能回到人類的世界去。如果他真的可以吸引怪物,甚至他真的跟這場疫病有所關聯的話,貿然回歸人類世界,隻會給那些無辜的珍貴的普通人帶去巨大的危險。
然而一想到自己很可能要繼續在這個詭譎怪異的末世闖蕩,謝希書的胸口瞬間緊縮,難受得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不,現在還不行。”
他聽到自己唇間溢出了一絲微弱的低語。
“我……”
我怕我真的有問題。
謝希書眨了眨眼,本意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眼睫簌動的那一瞬,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再沒有什麼,比剛剛獲得希望,又不得不強行放棄更痛苦的了。
這甚至比始終處於黑暗中卻從未得到過任何希望,還讓人難以接受。
謝希書本以為齊騖會順勢接過他的話頭。
算是怪物對自己的獵物產生的占有欲也好,又或者是那荒謬的,所謂的戀愛情愫作怪也好。
早在齊騖告白之前,謝希書便已經隱隱能夠感覺到,男生對自己有著非常強烈的獨占欲。
之前他幾次想要找到人類同伴,都會得到對方不陰不陽的嘲諷與反對。現在更是有了一個現成的緣由,齊騖和他不得不遠離其他人類,遠離曾經熟悉的世界……
“這麼痛苦的話,就先回A市看看唄。”
就在這時,謝希書忽然聽到了齊騖無奈的歎息。
“也沒必要一開始就篤定自己有問題吧,有什麼好哭的。“
“既然擔心可能會出現問題,我們不如先回你家,你媽不是還留了一大堆工作文件在書房嗎?若你真是那什麼鬼研究實驗目標,她總該會在自己的研究文檔裡留下些蛛絲馬跡吧?如果真確定了,你有什麼吸引怪物的特異功能,那就跟著我唄,反正我也不可能讓你被其他怪物給吃了……要不是,那,那就……”
齊騖的聲音漸低,神色也變得有些僵硬。
他扯了扯嘴角,幾秒鐘後才半開玩笑式地補充道:“……那就看你自己怎麼選了。”
謝希書一愣。
他沒有顧得上齊騖此時那彆扭又古怪的表情,更沒有心思去在意男生最後的那句話。
被齊騖這麼一提醒,謝希書猛地想起來,母親確實經常會把工作的資料帶回家,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總是嚴厲禁止自己隨意進入主臥還有書房。
不過……
齊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一抹疑惑飛快滑過謝希書的腦海,但此時他實在是太過心煩意亂,壓根也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的怪異。
“要回A市麼……””謝希書情不自禁地將這個提議又重複了一遍,心裡多少還有些彆的顧慮和揣測,卻全部都被齊騖一句話給抹去了。
“那裡已經被清理過了,我們回去應該也會遇到太多怪物——而且,你也想再回家看看吧?萬一你爸媽中途回去過還在那等著你呢。”
齊騖聳了聳肩,輕聲道。
雖然他也很清楚,最後那句話,無論是他還是謝希書都不會相信。
他們是一步一步從學校裡跑出來的,離開A市時更是親眼目睹了整個城市在怪物的肆虐下徹底淪陷。在那樣的情況下,除非謝希書父母真是神仙,也不可能憑空從國外空降回家。
“反正最差的可能性也不過就是你家也被炸了,但不管發生什麼,你身邊不還有我嗎?”
謝希書聽到這裡,忍不住望向了齊騖。
男生在提及回A市的時候態度是那樣自然,仿佛壓根就不曾想起,既然現在A市已經有人類軍隊的進駐,那麼對於作為怪物的他來說,那裡可能比之前怪物橫行的時候更加危險。
謝希書的心,好像被一根無形的手指輕輕的揉捏了一下,在這一刻變得又酸又麻。
“你……真的很好,齊騖。”
“啊?”
“你真是一個好人。”
“我當然是……喂,等等,你把這句話收回去,我咋覺得這麼不吉利呢?”
*
既然打算調頭回到A市內,就必然需要一輛靠譜的交通工具。
齊騖倒是提議過開車——在之前的“打野”中他手頭積累了不少車鑰匙留,其中不乏豪車。
【“這種貴一點的車開起來跟之前那輛肯定不一樣——”】
他信誓旦旦地跟謝希書爭取道。
隻不過謝希書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後,卻相當冷靜地否定了齊騖的提議。
“車子的目標太大了,而且隻有一小段路能開,現在整個A市都經過了轟炸,道路情況太不明朗了。”
他解釋道(並且非常明智地隱去了,自己之所以不願意讓齊騖再次碰車的真正原因)。
“我們最好選擇目標小一點,機動性能力更強的交通工具……”
“摩托?”
齊騖打斷了謝希書。
然後,他微微偏頭衝著自己麵前的少年眨了眨眼。
“我騎摩托其實還蠻穩的,真的。”
……
*
鄰居裡有個家夥平日的愛好便是收集摩托車。
大概是因為住在同一個彆墅區,齊騖有偶爾會在手機上刷到那人的短視頻,內裡是他如數家珍對著滿車庫的收藏品侃侃而談,隻不過評論裡在意參數的人很少,絕大多數人都在花癡那人的長相和居住的定位地點。
年輕的男人並不比齊騖大兩歲,炫富時透出一股近乎愚蠢的狂妄。
所以當齊騖用手掰開那人車庫的鎖扣時,甚至有點好奇,那人如今到底變成了怎樣的怪物。
彆墅沒有提前清理過,隨著鐵門哢哢作響向上抬起,一股熱烘烘的惡臭滾滾湧出,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尖細的喳喳聲。一個女人壓低了背脊,子彈般從狹窄的縫隙內側撲了出來。
她的身形早已枯瘦如柴,眼睛卻大得凸起,像是青蛙般掛在太陽穴上,四肢早已退化成了乾癟的軟鰭墜在身體兩側,因此她就隻能像是蛇一般在地上遊走。
齊騖在那東西企圖咬上謝希書腳脖時一把拽住了那東西茂盛漆黑,宛若活物般蠕蠕而動的長發。
猶豫了一下後,他稍稍側身,用自己的身體作為遮擋然後擰斷了怪物那依然戴著梵克雅寶項鏈的脖子——
“哢嚓”。
*
謝希書聽到了那聲音。
骨頭包裹在皮肉中折斷的聲音。
其實這些天殺怪物也不是一隻兩隻了,但在這一刻他還是感到脊椎骨裡滲除了一抹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想他可能永遠都無法習慣這一切。
緊接著齊騖檢查了怪物的屍體,他隻找到了口紅和錢包,並沒有什麼彆的有用的東西。
仗著謝希書看不到自己現在的表情,齊騖的眉頭擰了起來——來之後他已經檢查過彆墅的周圍,按照這麼多天來他摸索出來的怪物的行動規律,除非事發時那個玩車富二代根本就不在家裡,現在這種白天他應該就在彆墅附近才對。
可自始至終齊騖都沒有看到它的影子。
方才跑出來的玩意兒應該就是那男人的玩伴……可既然玩伴都被困在了彆墅裡,那個男人呢?
“這裡頭說不定還有彆的怪物,小心一點,跟緊我。”
他轉過身對著謝希書囑咐了一句。
“嗯。”
謝希書低聲應了一句,跟著齊騖一起走進了彆墅。
彆墅裡空無一人。
氣味卻非常非常難聞。
沒過多久,謝希書就和齊騖找到了惡臭的來源——在客廳的壁爐上,曾經作為美式裝修風格代表的鹿頭雕塑上,如今正掛著兩具腐臭的屍體。
屍體的頭低垂著,額頭幾乎直接抵住了從胸口處穿胸而出的鹿角。
雖然下半身已經被吃得隻剩下白骨(無需懷疑應該就是之前那隻蛇形女怪的傑作),還是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對中年夫婦……
是那名富二代的父母親?
齊騖隻瞟了那兩具屍體一眼,然後便轉身拉住了謝希書的手。後者的掌心冰涼,表情也很不好看。
“彆看。”
他低聲道。
“我們隻要找到車鑰匙就走——”
因為之前沒有找到富二代本人的屍體亦是怪物,齊騖隻能忍著那惡臭在彆墅裡逡巡了一圈。
好不容易找到鑰匙,正準備就這樣跟謝希書前往車庫時,空曠巨大的彆墅裡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嗚咽聲。
“有人嗎?”
“是有人進來了嗎……”
“救,救命……”
“有沒有人,救救我……”
“救命啊——”
作者有話說:
齊騖:哦也寶寶覺得我是好人耶。
還是齊騖:等等……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第30章
齊騖和謝希書同時停下了腳步,,他們兩個互相對望了一眼,然後齊齊轉頭,準確地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發現在走廊的某處有一張當下非常流行的“隱形門”。在光照不佳的情況下,不仔細看確實很難發現那裡還有一張門。更不要說現在這張門正被一麵傾倒的博古架得嚴嚴實實。
當時兩人都經過了這處走廊,隻不過在怪物肆虐的當下,昔日豪宅內的各種狼藉也早就成了稀鬆平常的場麵,兩個人都沒有太在意那處角落。
可現在那裡卻傳來了人聲……那真的是人類發出來的聲音?
齊騖微微蹙眉,陰冷的眸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煩躁。
他嗅到了一些氣味。
一場細微的氣流從暗門的縫隙中流泄出來,湧入他的鼻腔,他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腥臭,有一些像是怪物的氣味,但是這股味道也可能是之前那隻怪物留下來的。除此之外便是血的味道,臭烘烘的鐵鏽味,以及人類皮脂垢化後的膻臭。
是人類的味道。
齊騖悄悄磨了磨舌根處探出的細齒。
有那麼幾秒鐘他有些後悔將謝希書一直帶在自己身邊了,雖然哪怕不提他那強烈的獨占欲,為了安全,他也必須這麼做,但如果現在彆墅裡隻有他一個人,他大概會毫不心理波瀾地就此離開。
哪怕對方真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正在拚命向他祈求幫助的人類。
奈何,謝希書現在就在他的身邊,而他這位小哭包兼準戀愛對象即便到了末世時代,始終堅持著某種近乎可笑的道德準則……
“希書?”
想到這裡,齊騖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身側少年。
“你怎麼看?”
謝希書驚疑不定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很不適應齊騖這種主動放棄主動權的問話似的。
“我,我不知道。”
如果是在異變開始初期,比如說他們剛剛逃進那家超市時,隻要發現有“人”存在,謝希書大概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進行救助。但經曆了一次一次怪物的洗禮後,謝希書發現自己竟然變得膽怯了起來。
尤其是現在向他們求救的這個人出現的實在是有些突兀,異變都發生了這麼久了,他們在彆墅裡進進出出收集物資也不是一天兩天,為什麼從來都沒有發覺,有一棟屋子裡還有個活人?
簡直就像是察覺到了外界兩人的遲疑和猶豫,那扇門後麵發出來的聲音瞬間變得更加高亢激動。
“我,我沒被感染!我是活人啊啊!”
“你信我,我真不是怪物!我還活著!我叫肖天明,我是兜印的大V,不信你們去看我賬號!我真是人!”
“就是這門現在已經被卡死了,我出不去!!老兄,哥哥……爸爸……求你們了,救救我!我有錢,我有很多很多錢,放我出去嗚嗚嗚……”
伴隨著男人明顯帶著哭腔的求救聲,暗門後麵傳來了砰砰作響的撞擊聲,隻不過那聲音聽上去卻格外微弱,連卡在門口的博古架也隻是微微晃動了一下。
聽到這裡,謝希書又看了一眼齊騖。
“我覺得……他應該是人?”
齊騖扯起嘴角冷哼了一聲。
“聽著有點像。”
“那,那我……”
“沒事,你放出來吧。”齊騖淡淡道,“天塌了還有我頂著呢哦,順便說那男的可臭了。我就算真的發狂,也不可能吃那種東西,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擔心這個。”
*
簡單的交流之後,謝希書小心翼翼地來到了暗門前,靠近之後便會發現真正擋住車上岸,門讓內裡內人無法打開的並不是卡在門口的實木博古架,而是早已變形的門鎖。看得出來,仿佛有什麼東西,曾經瘋狂地企圖將爪子伸進門縫撬開這扇門,在門縫的邊緣遍布斑駁血跡和深深的指甲刮痕。
門框甚至都在那股大力的作用下微微變形。
男人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被卡在暗門內的。
接下來,齊騖輕而易舉地挪開了原本擋在門前的博古架,然後順勢一腳,直接踢開了那扇門。一個滿臉眼淚,涕淚交加的男人伴隨著一股惡臭連滾帶爬地從門後麵滾了出來。
“嗚嗚嗚,恩人!”
“恩人呐——”
肖天明的感謝淒厲得更像是哀嚎,以至於謝希書不由自主地緊張了一瞬,差點以為自己又中了怪物的圈套。
畢竟,在這異變中,他們要麵對的怪物可比那些恐怖驚悚電影和小說裡的喪屍要棘手得多。
除了跟傳統怪物們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嗜血本能之外,現實世界裡他們見到的怪物很多都在進化之後懂得了用人聲或者是擬態來誘捕幸存者。
好在,從目前看來,這位曾經的網紅富二代肖天明,確實隻是一個幸運,亦或者說不幸的幸存者。
差點把肖天明困死的暗門後麵是一間地下室,這一家人裝修成了全封閉的地下影音廳。但現在那裡已經變成了惡臭和高溫的地獄。
厚實的地毯上滿是肖天明不得已之下的排泄物,還有一些早就已經腐爛的食物。
沒有新風係統的加持,封閉的房間裡空氣稀薄且渾濁,謝希書簡直難以相信竟然還有人能活著在裡頭撐上那麼多天。
“……嗨,彆提了,那國外電影你不都說了嗎?遇到危險趕緊躲到地窖裡去,我也尋思著我那房間也挺牢固的……”
大概半個小時後,終於得到了稍許修整的男人盤腿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著謝希書臨時分給他的食物,在咀嚼的間隙,他見縫插針地衝著麵前兩人說起了自己的經曆。
“其實我本來盤算的還挺好的,該備的食物都備上了,還整了點軍糧啊,壓縮餅乾啥的。我尋思著到時候我就帶著物資躲我那地下室裡,再怎麼也能熬過去。但當時我真沒覺得這事真的會發生,我還正跟我那網戀對象親嘴呢,結果親著親著,你猜怎麼著,她忽然把舌頭往我喉嚨裡伸,都快戳到我胃裡去了。嚇得我當時一個激靈,一腳把她踹出去,然後就看到她……”
“說重點。”
齊騖斜靠在牆上,目光冷淡地瞅著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肖天明。
“哦,對,對,就那什麼,我發現我那對象變成那個鬼樣子,頭皮都麻了,趕緊衝到了地下室把門鎖了。也是我運氣好,門剛鎖,那女的就開始瘋狂撓我門。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我正鬆了一口氣呢,結果才想起來,喲嗬,光顧著逃命了,我之前買的那些東西全部都放外麵一點都沒有帶進來……”
“而這時候我就算想出也出不去,這要不是那房間裡本來就放了一些零食,喝酒水我恐怕早就死在裡頭了,唉,真彆提了,你說我那小冰箱裡怎麼淨放些鹵貨呢?那鴨翅,我家保姆鹵的,多好吃啊。結果一斷電,吃到後麵,我一嚼,嘴巴裡那個蛆就噗嗤噗嗤往嘴皮子外蹦。”
“我尋思著這蛋白質多難得,指不定就是保命的呢,就想把東西給咽下去,結果你猜怎麼,最後全從我鼻子裡噴出來了——”
大概是早就已經習慣開直播時嘴裡說個不停,肖天明一旦打開話匣子就很有些滔滔不絕的架勢。偏偏說的還格外繪聲繪色,
謝希書原本還神色凝重,略帶戒備地觀察著他,可聽著聽著注意力就不知不覺就被帶偏了,臉色更是逐漸變得有些發白。
好在沒多久,齊騖便一臉煩躁地打斷了他。
“閉嘴,沒問你這個。”
此時的他並沒有展現出絲毫屬於怪物的模樣,但那肖天明像是若有所覺一般,脖子一哽當即便噤了聲。
他仰起頭,有些畏畏縮縮地看了麵前兩人一眼:當然誰都可以看得出,這兩個人的年紀其實並不大,至少比他要小好幾歲。
隻不過,那高個子男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戾氣橫生。
肖天明剛巧就聽說過這人名頭,當時還是他那不靠譜的老爹,一臉緊張的跟他說,鄰居裡有一戶人家千萬不要招惹,說的正是齊家。肖天明當時便不置可否應付了過去,後來偶爾跟這人有幾次照麵也沒敢有什麼交集。
如今再一次見麵,隻覺得這人顯得比記憶裡的那人更加凶悍更加駭人。
至於他身邊那文質彬彬看著就挺三好學生的少年……好像是挺好糊弄的,然而一對上那人專注的眼神,肖天明便覺得自己腦子有點起霧,那人問什麼他就滔滔不絕,恨不得竹筒倒豆子,什麼都給他說出來。
……然後,他便會遭到齊騖異常冷淡尖銳的死亡凝視。
反應過來之後,肖天明便覺得吧,這兩個人都有點兒不太對勁。
而這時,謝希書也逐漸回過了神,稍微尋思了一番,立刻就找出了肖天明說的那段話裡,那股若有似無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等等,你說你早就準備了生活物資,也做好了躲進地下室避難的準備?”
謝希書直勾勾盯住了肖天明。
“你早就知道會出事?誰給你的消息?!你還知道些什麼?”
少年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
聽到他那急切而嚴厲的追問,肖天明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
“啊,是……是啊。但我可以發誓,我本來,我本來以為我就是遇到了個神經病……”
男生這時已經將麵前簡陋的食物一掃而空。
他囁嚅了幾下,提及這件事聲音卻有點卡。
最後他隻得打開手邊那瓶珍貴的礦泉水,遲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攤開手在手心裡倒了那麼一點清涼乾冽的水,往自己布滿臟汙的臉。
借著這個動作,他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語序。
“那天我不是在酒吧喝酒,結果遇到一個傻逼鬨事。我一個沒忍住拿了個酒瓶子敲人腦袋上,本來是想讓他冷靜一下,結果等酒醒之後,我發現我人已經在派出所了……”
*
肖天明說,他因為在酒吧打架鬥毆,被抓進了派出所。
而也就是在那裡,他遇見了一個同樣是在鬨市區搞事情被弄進來的“神經病”。
兩個人剛好坐到了一起,一個酒醉剛醒懵懵懂懂,一個卻是精神極度亢奮,根本不顧身邊的作為陌生人的肖天明正因為醉酒頭痛欲裂昏昏欲睡,始終抓著他喋喋不休,嘮叨個不停。
“我都快記不清那家夥到底說些什麼了,隻記得那人就一直跟我說什麼舊世界快毀滅了,新世界即將到來……”
*
【“嘿,你知道嗎?,這個舊的世界即將在新神的注視下徹底崩潰,一個全新的世界即將到來。”】
【“被選中者將獲得無以倫比的力量與完美地軀體,他們將肩負重建新世界的責任,成為那個世界的統治者,站在進化的巔峰。他們將不再受限於凡人的脆弱,不再畏懼疾病與衰老,他們是新世界的造物主的寵兒,是新秩序的維護者。“】
【“但是啊……嗚嗚……那些沒有得到恩賜的可憐,結局已被注定……唉,進化的失敗者將被無情地吞噬殆儘。在這絕對的審判麵前,沒有慈悲,沒有逃避。”】
【“我們熟悉的世界即將被毀滅。凡人啊……所有的凡人都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