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千古(1 / 2)

於延益這個想法不是突然萌生的,也不僅僅是受了楊清源的《共和書的啟發。

神州的法治思想在遠古時代就已經萌發。

古籍之中便已有記載,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

至先漢之時,漢書之中便記載: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

翻譯成現代漢語,法律是天子和全國人民都要共同遵守的。

到了大周,已經有士林學者提出了,“法者天下之公器”的思想了。

法非天子之法,而為天下之法。

這種思想雖然大膽,但還是能夠被普世價值觀接受的。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種樸素的法治思想自古以來便有之,且在百姓之中廣為流傳。

雖然文官集團在後世網絡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但不得不承認,在限製君權之上,文官集團的貢獻是最大的。

比如藍星明末的文官集團,最大的問題不是限製君權,而是過度鬥爭和失衡,使得其一家獨大,特彆是浙黨的崛起。

這裡順便提一句,文官集團不過是一個政治集團的代表,他們內部也有鬥爭,也有矛盾,並不是一個整體。比如明末的東林黨中,就有齊黨、荊黨、楚黨、浙黨。鄉黨、朋黨、政黨都會形成不同的派係。

不過單就限製君權,藍星明朝的文官其實做得還不錯。

限製君權本就是儒家思想之中的應有之義,隻不過董仲舒的罷黜百家,使得儒家變成了皇權的附庸。

《周禮·武成:“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聖天子垂拱而治的思想曆來是被人所推崇。

皇帝作為政治象征,不過度的參與到政治當中。

不是每一個皇帝都能夠漢武、唐宗一樣英明神武,一個隋煬帝式的昏君,其對於社稷的危害性遠遠勝過三個強大的敵國。

但是文官集團的代表不一樣,能夠從科舉走上仕途,最後登頂的人物,其政治手腕和政治魄力都是人中頂尖。

並不是什麼人都有執掌一國的能力,比如後世的政治作秀固然能獲取選票,贏得大選,但是他們有沒有能力執掌一國,這個答桉是不確定的。比如某個演員出身的司機。

同樣的道理,相比於繼位的皇子,曆縣郡府州的文官的能力久經考驗,自然更值得信賴。

當然也不是說文官就絕對好,文官集團最終也是為自己的利益服務的,一旦讓文官獨掌大權,沒有製衡者,就會出現明朝中後期的情形。

明初三大營被廢之後、重新組建了十二團營。

自此之後,代表天子親信的宦官勢力便徹底被清除出了京營,京營、內閣、六部、都察院都是文官說了算,以巡撫轉隸都察院為標誌,文官成為了各地的最高軍政長官。

一家獨大,政治失衡,這就是就明朝崩潰的原因之一。

或許偶有國士,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得失,來限製文官集團,比如推行考成和一條鞭法的張太嶽,為大明續命八十年。

但隻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階級的階級。

所以在張太嶽死後,被文官集團近乎瘋狂地攻擊。他改革的成果也毀於一旦。

故而,在文官執政的時候,需要有人來製衡文官,不能讓文官集團掌握絕對的權力。

司法、監察、兵事,不能再由文官插手。

鬥爭和製衡有時候才是政治平衡穩定的關鍵。

藍星有位大政治家曾經說過,“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共和也好,立憲也罷,莫外如是。

有政治必有派係,古今皆然。

於延益看向了楊清源,這不是他的突發奇想,而是早就在有所思考,在牢獄之中,他已經理清了思路。

所以才有了今日和楊清源的這番對話。

“於師,即便是要走限製皇權之路,你也不是必須要死啊!或許還有彆的辦法!”

楊清源看著於延益,他不願意這位個人能力品德都近完人的名臣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於延益笑著搖了搖頭,“清源,你其實看得明白,卻又何必執著呢?!”

楊清源不是不懂,而是不願!

“朱瞻坤弑君的證據已經被銷毀。我若不死,你以何廢立,正天下法?!我死,天下大義才能現。”於延益口中的死,似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簡單事情。

“於師!

於延益抬手製止了楊清源的話,“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即便是活著,又能苟延殘喘幾年?!為何不成全大義之名。我這十年壽元與千古之業,孰輕孰重?!”

“你若負有弑君惡名,何以執政天下?況且我也想知道王在法下的世道,是怎麼樣的世道?!”

此時的於延益,已然看澹了生死。

總有一些讀書人不怕死,總有一些讀書人有風骨!

青史不絕,褒獎著如此的正氣。

可楊清源又怎麼能願意於延益這樣死去,從一個法學生的角度看。

一個人的生死和千萬人的生死並沒有區彆。

麵對楊清源的抗拒,於延益也是早有預料,“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儘,所以仁至。”

於延益想到他少年時的偶像,文山先生。

“天地之間有正氣,唯有時窮節乃見。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今日之後,這正氣,也在我於某人的血肉之中!”

“……”

“自古變法,無有不流血犧牲者,今日大周變法,自我於延益始!”

“不爭一世,爭百世,我要爭得是那萬世之名。”於延益灑脫一笑,“清源當成全我的。”

楊清源迎著於延益的目光,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

他從來沒有覺得點頭是一件難事,但今日卻絲毫有萬鈞之力揪著他的頭發。

“哈哈哈!好!當浮一大白!”見楊清源答應下來,於延益又豪飲了一大口。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如此豪情,當千古不朽,熠熠生輝!

在楊清源接受了這個現實之後,於延益和他商量起了計劃的具體細節。

原本楊清源救出於延益,然後廢除朱瞻坤改立魏王,其實雖然在操作上有難度,但是過程並不複雜。

但現在是要開創一種全新的政治局麵,其複雜程度,根本不是廢立天子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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