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夫人吩咐侍女仆從,小心抬走地上的人,好好安置下來,再請府醫來看病抓藥。
安排完,再看一眼安詳睡著的丈夫,囑咐兒子照顧他爹,來到另一間房,等候片刻,見許暮的手離開那位大師的手腕,過去問她有什麼需要。
譬如隨國公府上有百年靈芝、千年人參以及各種珍稀藥材。
她說得懇切,許暮也不跟她客氣,提筆寫了張藥方,獨孤夫人親自接了過來,掃一眼就知道庫房裡有這些東西,折了兩下,收在袖中,不多客套,轉身離開。
這就是獨孤皇後啊。
特殊時刻,許暮沒有多想,目光轉向昏睡不醒的了空,重重歎息。
她見過韋憐香,全身黑色勁裝,常年戴同色鬥笠,不常說話,一說話就跟魔門一統的大業有關,是個狂熱分子。
但是她不知道他是用毒的高手。
通過楊堅和了空的症狀,可以得知韋憐香是如何區分活毒與死毒的。
死毒猛烈,像戰場上的先登兵,砍了一個還有一個,源源不斷,堅守城牆砍就對了。
活毒像刺客,平時躲在犄角旮旯裡,冷不丁出來捅人一刀,不是致命傷,可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卻會拖得人一日日虛弱下去。
許暮內力深厚,不怕前者,倒是後者更惹人煩。
侍女很快帶來許暮需要的藥材,兩撥仆人,一撥搬來熬藥的爐子,一撥搬來幾盆炭火和熬藥所需的小東西。
等人走了,許暮拿出絲帶,一圈圈繞上廣袖,捆得緊緊的。
單單一樣千年人參要熬煮出最佳的藥性就需要一天一夜,許暮等不了,病人也等不了,她要用最短的時間煮出藥來。
動手之前,從倉庫裡拿出銅鏡照了照。
係統:“阿枳彆照了,你有五百二十根紅頭發,等結束我再掃描你。”
許暮:“……我謝謝你啊。”
一撮火苗竄出指尖,火苗與炭立刻燃燒,許暮往地上一坐,雙手放在砂鍋旁邊,隨時調節火力。
隨著烈焰無相的運轉,鬢邊的發絲從發根到發尾,肉眼可見地化作暗紅。
她神色專注,連了空醒來都沒有發現,係統提醒了一句,許暮下意識扭頭,與了空目光相對。
“主持醒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貧僧並無……”
“出家人不打誑語。”她直接打斷。
毒本來就不好解,最煩隱瞞病情的病人了。
了空垂眸,說道:“貧僧很冷。”
小刺客的第一刀來了,放著不管可不行。
許暮想了想,收了內力,刹那間來到床的左側,兩隻手分彆按住床柱,直接把床搬到爐子邊。
突出了一個力拔山兮氣蓋世。
做完之後,不敢耽誤一秒,立刻回到原位,用烈焰無相加速熬藥。
“我這爐子不好挪動,”她說,“現在還冷嗎?”
“多謝施主,貧僧不冷了。”
“主持先歇息,等你醒了,就能喝藥了。”
“有勞了。”
了空平躺下來,閉上眼睛,藥香往鼻子裡鑽,咕嘟咕嘟的水聲湧入雙耳,腦海裡不斷浮現她認真的神情……
他立刻睜眼。
眼睛看著床頂奢華的金線紋路,問她為何如此儘心儘力。
許暮盯著爐子,眼睛一眨不眨,回答:“主持破閉口禪阻止石之軒,中毒尚淺之時,不惜己身運功與石之軒鏖戰。雖然是為了楊堅,但是我畢竟得了好處,領這個人情。”
了空用平和的嗓音說:“在貧僧眼裡,施主與楊施主沒有不同,若非施主為楊施主驅毒,也不會落到危險的境地之中。種
下善因,必結善果,施主不用覺得虧欠貧僧。”
許暮聲音含笑:“這句話對主持一樣適用,我做這些,你也不用覺得虧欠我。”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了空熱了起來,汗水打濕了僧衣,仿若躺在泥沼之中。
這是修行的一種。
了空閉目,默念金剛經。
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主持,你還真是能忍。”
他渾身發熱,腦子昏昏沉沉,隱隱聽到這道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的聲音。
……離一切諸相,是為諸佛。
了空睡姿寧靜,眉眼平和,要不是看他滿頭大汗,一摸褥子都濕了,還真看不出來他陷入何種痛苦中。
韋憐香這麼恨佛門?
殺人就算了,還要人受這種苦。
轉念一想,魔門多年被佛門打壓,不恨才奇怪。
許暮掀了了空的被子,手放在衣帶上一扯,沒扯動,低頭一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死死抓住衣帶,抓出不少褶皺。
再看了空,頭熱得可以煎雞蛋,神色都波瀾不驚,她想給他換個衣服,他眉心緊鎖,滿臉不安。
許暮忍俊不禁,跟係統說:“他這樣,是怕我趁人之危?”
係統:“咳咳,也不是不可以。”
“……”
她再怎麼樣,都不至於對四十多的主持亂來。
許暮打開房門,長廊的儘頭有人靠在牆上,一下一下打著瞌睡。
這也是獨孤夫人的安排,既怕這些江湖中人有需要,又怕仆人守夜離得太近吵到他們。
許暮輕輕拍醒他:“小兄弟,醒醒,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