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已經請到了,就在犀宮。”
國師送佛送到西,“您放心,少主在外,不會知道您的任何行事。”
緋紅擊掌。
“好,好啊,海少焉,我的愛卿,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說罷,你想要什麼賞賜?”
國師撩袍跪下,認真請求。
“還請天子登鼎大赦之日,還我海市之名!”
氣氛驟然冷凍。
國師暗暗懊悔,他是不是提得太早了?宗政三公主性情變幻莫測,手段更是神鬼難料,她賜名海市為龍章,本來就是彰顯自己的天下私有之物,自己如今奪回海市原名,是不是損了她的天威盛顏?
他一貫縱橫決斷,少有猶豫,此時也不由得忐忑難安。
“允了。”
國師長鬆了一口氣,他五體投地,“您聖明天下。”
她經過他身邊,裙裾忽然繞出了一朵烈日繁花,俯下腰來,“這麼說,我要是不恩準,我就不聖明天下了?”
完了!
挑刺來了!
國師絞儘腦汁,正想著如何不著痕跡拍她馬屁,他率先被人用兩指拍了拍臉頰,“國師可要記得,名不名兒的,不甚重要,改了也就改了,但這天下,這諸國,還有國師這一顆七竅玲瓏心,都是孤的私藏。”
她說罷,笑著就走,留下跪著的國師跟昏睡的小王爺。
國師忍不住念了一聲。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老夫一把年紀,差點就陷進去了!
他不由得同情望了一眼小王爺,卻見他脖頸一圈熱情的牙印,國師深深覺得,還是同情自己吧,人家好著呢!
緋紅踱步到了犀宮,裡外守衛森嚴,簡直拿出了最高防禦體係。
茶香嫋嫋間,老人鶴發童顏,自在飲著茶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拘謹。緋紅也笑著,在他的麵前盤腿坐下,“您忙了這麼些時日,倒是清減了不少,不如先傳膳,咱們邊吃邊聊?”
“不必了,要殺要剮,你直接點。”
老人很痛快,“我盜天觀這一次貿然出手,儘管做了充足準備,卻還是被你們國師火眼金睛捕捉到了,老夫心服口服,也願賭服輸!”
“還是先吃,不然我家先生,倒要怪罪我,怠慢他的師父了。”
緋紅擊掌,女官款步進來,她附耳吩咐了幾句。
老人非常習慣緋紅的做派,知道說服不了她,就順其自然接受安排。三公主性情古怪,有時狠得像豺狼,不講究一點儀態,生的腥的,都敢塞進嘴裡,有時又是彬彬有禮,周全大方,風采舉世難忘。
膳食一道又一道傳上來,竟都是一些民間俗食,水飯、炙肉、乾脯、芥辣瓜兒、冰雪冷元子等,都是極下飯的。
誰都沒有動筷。
老觀主漸漸感到了一絲難堪。
他活到這個歲數,可以說是老神仙了,門生遍布天下,弟子又是絕世之姿,哪怕一些帝王的身後名,都不比他來得尊崇。老神仙能勘天機,被人敬著,畏著,眾生不敢對他有一絲的冒犯,就怕惹他不喜,那一絲不幸的命運落在自己頭上。
“怎麼,您不吃,怕我下毒呢?”
緋紅挾起一塊芥辣瓜條,清脆咬斷,汁水四濺,“現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老觀主吐出氣息,“三公主有話不妨直言,何必在冬至佳節,布置一桌夏日飯食,來譏諷老夫?”
“既然您都這樣說,我就不裝了。”
緋紅嘭的一聲,丟開一對纏金絲白玉著。
“孤不信命,也不信什麼代天擇主,盜天觀,可以給孤關門大吉了。”
麵前是疾風驟雨,老觀主如同暴潮裡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覆舟的危險,他緩緩搖頭,“盜天觀,祖師窺得天機,千百年才壘下一觀,自古傳承,老夫不能讓它的命數斷送在我的手上,要讓三公主失望了。”
“失望?”
她咀嚼著這個字眼的意味,倏忽一笑,“孤從不輕易失望,隻怕失望的是另有其人。”
她將麵前的一盤冰雪冷元子推了出去。
“盜天觀屢次壞我好事,還執迷不悔,助長前朝餘孽的氣焰。”她輕描淡寫,“我既然拆了一座觀音庵,再連根拔起一座千年道觀,並非難事。老觀主,您上路吧,孤看在長輩的份上,體麵送您最後一程。”
老觀主臉皮抽搐,他本想在最後時刻維持自己的剛烈風骨,但她實在逼人太甚。
千年道觀,她竟要連根拔起,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
“施主,老道勸你,因果業障,皆有定數,你如此忤逆眾生意願——”
“眾生從我,那才叫眾生,不從我,那是踏腳石。既然是踏腳石,我為何還要在意他們的意願?”
“……”
老觀主最終還是捏起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雪冷元子,他袖袍一動,平靜品嘗。
“三公主,我盜天觀的選擇絕不會出錯,你現今占據上風,但倒行逆施,終非天下共主,你遲早會淪為紅塵一具枯骨,而我盜天觀,則會名留青史,壘成天下第一觀!”
話罷,老觀主嘴角溢出絲絲縷縷的鮮血。
“師父!師父!”
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宮門被人生生推開。
“——師父!!!”
商陸一襲白衣,多處染血,像是從血池裡撈出來的神仙人兒,他跌跌撞撞奔過來,又噗通一聲,跪倒在老觀主的身邊,替他切脈,“這脈象……不會的,不會的!”
他立即檢查起了桌上的吃食,手掌控製不住地顫抖。
另一隻手抓住了他。
他抬起頭,迎著她的臉,眸光模糊,不知為何,眼淚驟然流淌下來。緋紅一直覺得,小王爺流淚很絕,但謫仙淪墮,眾生都成了他的淚海,他眼眶分明還沒紅,但琉璃淚珠子一顆顆墜落,沒過潔白的雪地,於是你覺得所有罪孽都是你的。
“你沒有……沒有是不是?”
他近乎祈求。
“你沒有,對嗎?”
緋紅頓了頓,她捏著他的手背筋骨,落在一盤冰雪上。
“彆找了,是這個。”
商陸不可置信看她。
她……竟然親手送他師父歸西!
他一字一字地說,“他,是,我,師,父。”
“所以呢?”
緋紅拆了烏帽,發絲挽起,插了一根鳳犀簪,素得飄逸慈悲,“他是你師父,就可以次次算計我,放走我要放的人,阻礙我要走的路?現在,還掐準時機,讓他最疼愛的弟子趕來犀宮,見證我是如何害死他師父的,好讓他弟子死心?”
老觀主用他的智謀,算計她最後一次,讓他們反目成仇,更讓弟子脫離她的苦海。
緋紅根本不在乎老頭子的陰謀。
男人多的是。
“咳咳,咳咳,蓮兒……”
老觀主喚著商陸的小名。
“師父,師父,蓮兒在,師父,您彆說話,我這就救你!”他展開細綢包裹的金銀醫針,指尖撚起一針,正要刺入穴位,被老觀主製止了,他清楚知道弟子這是做無用功,何必讓他產生終生的陰影。
“蓮兒,為師走後,你便是盜天觀的觀主,你,你要將盜天觀傳下去,千萬,千萬不要讓祖師的心血,白白斷送……”
老觀主氣若遊絲,掙紮著,送出最後一口氣。
“宗政緋紅,不是你良人,聽師父的話,快,快離開……”
“師父?師父!!!”
他悲泣不已,生生嘔了一口血。
“不會的,解藥,我要解藥……”
謫仙放下尊嚴,膝行肘步,一步步爬到她的裙擺邊,拽著那繡麵,再也沒有在權貴麵前凜然不懼的風骨,他怕,他怕她,她怎麼會如此可怕?
“三公主,三公主,是我師父不懂事,觸怒了你,可,可是他罪不該死,你救他,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還是那熟悉的輪廓,隻是少了夢中的一層柔和,眉梢眼角都被鋒利取代。
她說,“抱歉,盜天觀攔路了。”
就因為他師父攔路了,所以她就要解決他嗎?
商陸心頭最後的一絲希冀被碾碎。
醫者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暴怒,瘋狂撕扯她的衣物,緋紅手上的腕闌被他撞擊得清脆作響。
“解藥!給我解藥!你藏在哪裡?!”
但他手掌之下,除了一麵織金抹胸,還有他人的春深似海。醫者的眸光一點一點失陷下去,漆黑如墨,令人毛骨聳立,“這痕兒,是新啊,看來三公主送我師父上路之前,還送了其他人去了溫柔鄉。哈……我可真是……蠢貨,是蠢貨啊!”
他怎麼會這麼賤,一次又一次,不聽師父的勸告,非要給這個小畜生傷害自己的把柄?
商陸搖搖晃晃站起來。
“今日,便是你我恩斷義絕之日,盜天觀,隻認魏氏,你,殘暴不仁,終非正統。”
“噗哈——”
緋紅肆意大笑。
“一個個,都說我非正統,非明主,可他們一個個,都葬在我的腳下。”
商陸被人從後頭蒙住了眼睛,她指尖冰涼,他脖頸微微後仰,像是一株被人強行折墮的湖蓮,緋紅手指一彈,他眉梢亂顫,又是屈辱,又是痛苦,低吼著,“……彆碰我!”
她咬著他耳朵。
“天下都是孤的,孤怎麼碰不得你?很遺憾告訴你,你被禁足了,在我大赦天下之前,你走不出這裡半步,不臣我,那便受著罷!”
作者有話要說:小蓮花:我要黑化了
然後,本世界又名:
《紅總跟她的廢物哭包男人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