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承恩還沒有回答是不是,但是左懋第心中非常清楚,同一時間出現非常像皇帝和非常像王公公的人在一起,那除了他們本人之外,絕不可能是其他人。
左懋第想到這裡,便立刻大禮參拜,同時激動的喊道:“微臣左懋第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洪範、馬紹愉兩人自然也是見過崇禎皇帝和王承恩的,此時見到,也是非常震驚。他們見左懋第已經見禮,便也隻能跟著見禮。
至於他們的那些隨從,雖然不認識崇禎皇帝,也不認識王承恩,但是他們三個人都已經跪下見禮了,那他們的手下自然隻能跪下見禮。
邊上那些山寨中的人,雖然知道他們的頭領是大明皇帝,但是也隻是聽老人這麼說而已,並不能真正確定,他們的頭領是真正的大明皇帝。
但是此時此刻,這些朝廷的官看到他們的頭領之後跪著喊皇帝,那就可以確認了,他們的頭領真的是大明皇帝。
崇禎皇帝在國破家亡之後,第一次又聽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見禮聲,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對他來說,真的是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愣了愣神之後,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這群人,便淡淡的說道:“平身吧!你們三人,聚義堂說話。”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就走了,順便平複一下心情。
左懋第等人站起來之後,忽然之間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是國也不可有二日。
如今在南京已經有一個大明皇帝,豈能還有另外的大明皇帝?
類似的事情,大明朝也曾有過,那就是正統皇帝的例子。
左懋第想到這,便看向兩個副使陳洪範和馬紹愉,低聲說道:“我等一起上奏,尊為太上皇如何?”
陳洪範、馬紹愉聽到他的話,轉頭看看四周的人群,然後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也不敢看左懋第。
左懋第一見,就知道他們兩個害怕在這裡提這個事情。
心中這麼想著,他便沒管他們兩個了,自己大步而行,跟上崇禎皇帝。
聚義堂內,崇禎皇帝在主位坐下,王承恩自然站在他身邊。中通申通兩個和尚,帶著護衛就站在下方一側。
左懋第當先進入聚義堂,看到崇禎皇帝坐在那之後,他猶豫片刻,便準備說話。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崇禎皇帝對他先說道:“你們可是要去京師向建虜求和?還想聯虜抗賊?”
左懋第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愣。因為他心中非常清楚,他們才剛被押上山來,什麼都還沒說,皇帝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事情呢?
回過神來,他覺得有必要先把身份問題說清楚,因此,他並不回答崇禎皇帝的問題,而是直接奏道:“京師城破,陛下下落不明,國不可一日無君,因此,已擁立福王為大明皇帝。如今得知陛下安然無恙,微臣當派人快馬回報南京,奏請封陛下為太上皇,派人前來接太上皇回南京。”
崇禎皇帝沒想到自己非常信任重用的左懋第,一開口就說出這等話,意外之餘不由得非常惱怒,當即大聲喝道:“誰來當大明皇帝,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當臣子的來說話了?”
站在左懋第身後的陳洪範、馬紹愉兩人一聽皇帝暴怒說話,頓時嚇得噤若寒蟬,跪下低頭不敢說話。
但是,左懋第雖然跪了下去,卻是倔強地直著上身,回視崇禎皇帝,奏道:“陛下生死不明,大明江山危若累卵,事急從權,實屬無奈之舉。如今木已成舟,還請陛下為江山社稷所想,勿要再爭帝位。”
崇禎皇帝聽得氣極而笑,忍不住問道:“就憑朱由崧,就能保住大明江山了?”
左懋第聽了,稍微猶豫了片刻,然後回答道:“京師是在陛下手中淪陷。”
言外之意,就是你也不怎麼樣,而朱由崧到底行不行,如今還是未知數。
王承恩一聽,頓時厲聲喝道:“大膽!”
他是沒想到,這左懋第竟然敢揭皇帝傷疤,真的是膽大包天了!
崇禎皇帝也是變了臉色,真是有點氣到了。
不過,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本來怒氣衝衝的,反而平靜了下來,伸手攔住王承恩,不讓他說話,而是自己冷聲喝問道:“朕下旨勤王,你們這些當臣子的在哪裡?可有勤王?”
左懋第一聽,說不出話來。
在他後麵的陳洪範,頭垂得更低了。因為在場三人中,就他是武將,並且黃得功還邀請他一起勤王護駕,但是他沒有答應。
此時,崇禎皇帝這邊,又冷聲喝道:“朕為救江山社稷,可有曾奢侈,浪費錢糧之舉?朝廷收不上稅銀,又是誰之過?朕變賣宮中金銀財物以為國用,讓文武百官捐資報國,可有人捐?闖王在京師追贓助餉,抄得金銀財富七千多萬兩,你知否?”
左懋第聽得崇禎皇帝一聲聲質問,再次啞口無言。
王承恩看到這,忍不住開口喝道:“君父有難,當臣子的見死不救;江山危急,當臣子的無動於衷,一心斂財;如此不忠臣子,何來臉麵埋怨君父?”
左懋第聽到這些質問,麵露慚愧之色,再也直不起腰,磕頭在地,不敢再說。
實事求是地說,大明亡國,崇禎皇帝的責任是最大的。但是,在君臣之道中,沒有不是的君父,有錯,那也是臣子的錯。
對左懋第來說,崇禎皇帝的這些質問,他是沒法反駁的。身為人臣,一樣是有愧的。
崇禎皇帝看到他們都跪伏在那,說真的,他很想把他們都砍了的。
但是,他發誓要殺的是貪官汙吏,而眼前這個左懋第,至少不是貪官汙吏,是被後世稱之為明末文天祥的人,一生忠於大明朝的。
因此,崇禎皇帝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冷聲開口說道:“你等從南京過來,南京之亂象,你們心中沒數嗎?江山社稷要靠他們來救,能救得了嗎?”
“眼下局勢,建虜勢大,追擊順軍於西。而順軍起勢過急,根基不穩,建虜窮追猛打之下,順軍必然潰不成軍。而後,建虜必定南下,豈是求和有用?局勢不清,還想聯虜抗賊?”
左懋第聽到這話,不由得又抬頭看向崇禎皇帝,一臉地詫異。
他其實也不認可南京朝廷的對策,認為必須要以戰才能保和。但是,他也隻能看到這一步。結果沒想到,崇禎皇帝侃侃而談,說得非常有道理,就仿佛天下大勢,都在掌握之中,這讓左懋第真得非常意外,有種士彆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覺。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皇帝麼?
“南京朝堂內,上下皆為一己之私,勾心鬥角,而不管江山已危若累卵;朝廷官軍,皆是擁兵自重,劫掠地方,官軍乎,賊寇乎?如此朝廷官軍,一旦建虜精銳南下,可能一戰乎?”
左懋第聽了,無言以對。
江南四鎮,壓根就是我行我素,甚至還要朝廷哄著才行;朝堂上,誠意伯劉孔昭為爭權,都能在大殿上拿著刀子追殺文官。如此種種,真得是沒有一點振興之相。
“文武官員,又還有幾人在意大明之江山?順軍時,建虜來時,守節不屈者,能有幾人?”
陳洪範、馬紹愉一聽這話,嚇得一動不動。因為在他們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這個念頭。如果在原本的曆史上,也是這次出使京師的時候會向建虜投降。
哪怕是左懋第,此時聽到這話,也是不敢回話,唯有心中一聲長歎。
因為他的堂弟左懋泰,吏部郎中,先是投降了大順軍,而後他又聽說,如今他那堂弟,又投降了建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