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應征加入團練的,都是些普通的山民農夫,他們本來是沒有參軍入伍的資格的,這些三湘地區的山地農民,即使在年景比較好的時候,也隻能維持在一二十兩左右的年收入而已。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湘軍的基層並非職業軍人而是一群來自山野的農夫,卻爆發出巨大的戰鬥力,打垮了連克固山軍團和綠旗軍團的太平光明軍。這樣的成就是與曾國藩的“高薪養兵”政策分不開的,更是與“有功必賞”的公信力分不開的。
而這種高薪重信環境下培養出來的將士,很自然的也會對於朝廷有非常高的要求。
換言之,他們根本不能理解或者說原諒朝廷不講信用這種事情。至於朝廷的那些理由,在他們看來統統隻是借口,反正總歸是朝廷沒信用。當然,朝廷沒信用,也還是朝廷,他們並不會把朝廷怎麼樣。但是既然朝廷沒信用,那麼他們就不會再信任朝廷,而是想著怎麼糊弄朝廷。
不僅湘軍有這樣的影響,其他各路團練軍,都是這種看法。
越是旁觀者,看得越清。
所以,整個黛青帝國上上下下再沒有什麼人真的相信朝廷的話了。
在平定太平光明國三年之後,已經封侯的曾國藩與一位自己非常器重的幕僚同時也是自己的入室學生,趙烈文探討時局。
曾國藩先是講了最近聽說京城發生的一些混亂醜惡的事情,並因此很為黛青未來的前途感到擔憂。與曾國藩相比,趙烈文表達的更加直率,他明確的指出,黛青王朝肯定是要滅亡了。
趙烈文說“黛青帝國的天下,統一的時間太久了,按照天道,很自然會走向分崩離析。隻不過君上威嚴一直很重,天下人找不到機會,如果不出現‘抽心一爛’的情況,土崩瓦解的局就不至於形成。以烈文分析,發生災難性巨變時候,首先一定是根本顛倒,而後則會出現天下無主,人人各自為政的局麵,最後的滅亡應該用不了五十年就會出現吧。”
對於趙烈文的觀點,曾國藩居然沒有反駁,隻是進一步問道“難道不能像曆史上的‘北返’、‘南渡’嗎?”曾國藩這裡所說的“北返和南渡”所指的是古時一些王朝在中土失敗後,放棄中土逃回北土,或遷都於南土保持半壁江山。顯然,曾國藩是在為黛青謀劃一旦失敗之後的退路。
可是趙烈文一言卻打碎了曾國藩的計劃。趙烈文說“恐怕會迅速滅亡,未必能效法古時的那些王朝了。”曾國藩對此卻產生了疑問“本朝君德很正,應該不至於這麼慘吧?”曾國藩這裡所說的君德正,是說黛青曆朝曆代的君主,德行端正,從來沒有出過昏君、暴君之類的情況,按照國運天道,不應該迅速滅亡。
對此,精通儒、道兩門,對於命理運勢非常熟悉的趙烈文解釋道“君德固然是的,但是國勢強盛的時候,大臣們食君祿報君恩,也是非常大的。而且黛青開國時有很多氣運助力,可是所行的殺戮卻非常重,得到天下太多機巧。天道是難以測透的。善行和惡行不能互相代替,後世的德行也不能消除前代的罪孽,所以不足以維持啊。”
趙烈文說了這段話,曾國藩沉默了片刻,慘然的說“我天天盼著早點死去,免得親眼看見帝國滅亡。你可千萬不要用戲言糊弄我啊。”
趙烈文很嚴肅的說“在老師您麵前,我就算平時再喜歡開玩笑,也不敢用這麼大的事情開玩笑啊?然而,人的生死自有天意命定,不可以隨便妄求的。樂死和求生,本質上是差不多的,都是對天命的不順服。而且,老師也該為百姓思考,有老師在一天,百姓還能多苟活一天,事關重大還請老師不要忽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