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阿嫂卻連連擺手,滿臉惶恐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是軍船上的,不能拿糧餉之外的錢。”
阿雀還以為她是拘謹,不好意思要,執意要給。萍阿嫂舌頭都打結了,支吾幾句又說不明白,索性扭頭跑了下去。
“欸?”阿雀驚訝地望著她的背影,“她怎麼這樣啊?”
“算了”,韶音忽然想到昨日李勖拒酒時說的那番話,悻悻道:“許是她的長官不近人情,咱們也莫要難為她了。”
……
岸上已經烏壓壓地擠滿了人。
漢子的談笑聲,兒童的啼哭聲,婦人的叱罵聲,牲口的叫喚聲彙在一處,一時壓過了鼓樂鞭炮,亂哄哄地熱鬨著。
李勖與陳郡謝氏締婚的消息一經傳開,整座京口鎮都沸騰了。士族之女下嫁庶人本就足夠稀罕,更何況對方還不是一般的士族,而是曾與司馬氏共天下的陳郡謝氏!這不就跟山溝裡飛來一隻金鳳凰一樣,稀罕得簡直不像真事。
夕照之下,繡著“李”字的牙旗泛著金輝,鬥艦潔白的風帆徐徐降落,千斤重的鐵錨一拋,岸上頓時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
軍鎮的居民早習慣了征戰,對大軍揚帆出征、落帆歸航已見怪不怪。今日這歸航卻不同,李將軍鬥艦上所載不是臭烘烘的漢子和斷胳膊少腿的傷兵,而是那建康城烏衣巷中的嬌女!
傳說謝家女貌若天仙,人們都想過來開開眼,看看仙女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船隻靠岸,立刻有兵士自甲板而下,分開擁擠的人群,列成兩道人牆,中間隔出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
溫衡、李勉引著謝家幾位郎君率先下船,岸上候著的幾個威武漢子快步上前迎接。幾位豐神俊朗的白麵郎君剛一露麵,人群喧嚷聲一時沉寂。
第二輪鑼鼓聲敲響,幾個接引的仆婦走到甲板上,一人高唱:“新婦到!”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她們身後。
卻是一齊出來兩位麗妝女郎,俱都褒衣博帶,廣袖如飛,各自執著一隻儀仗扇,像是壁畫上的仙娥。
“誒呦,怎麼一下子出來兩個?”
“是啊,到底哪個才是謝氏的新婦?”
有見過世麵的阿嫂高聲道:“你們呀,這不是新婦,是新婦的丫鬟!”
果然,兩位仙娥施施然前行,後方尚有一群雪膚花貌的麗人迤邐而出,裙裾翻飛,紗衣鼓蕩,翩然若神。
一位高挑女郎被眾女簇擁於中間,手執紈扇擋在麵前,隨步伐移動,側臉緩緩展現於眾人眼中。
絕色耀目,人群一時噤聲。
李勖與新婦並行,被身旁輕軟鮮豔的麗色一襯,愈發顯得英挺剛猛,軒昂振拔。
韶音餘光瞥了他一眼,將麵前紈扇輕輕移開,朝著兩側打量她的目光挨個打量回去。
岸邊眾人大多褐衣短打,包頭巾、著草鞋,有的男子打著赤膊,婦人腰上還係著圍裙,小兒則拖著鼻涕,一張張小臉黃裡透黑,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她看。
“喔呦!”
“欸?!”
“嗚嗚阿母,新婦瞪我!”
……
人群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接連發出異聲。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