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傅轉頭與高陵侯道。
高陵侯立即示意謝太傅噤聲,隨後重重歎了口氣,輕聲道:“阿紈出嫁,我兒的心已然傷透了。你莫要高聲,讓他聽到了,隻怕傷了顏麵。”
……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
用玉紹繚之。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
船艙內床榻隨波起伏,韶音躺在上麵,一顆心似乎也漂浮不定。阿筠和阿雀已經睡熟了,二人均勻的呼吸聲令人愈發難以入眠,耳畔似乎有隱約的笛聲,吹的像是《有所思》,側耳細聽,又仿佛隻是艙外的江聲。
王微之最擅吹笛,韶音大概是被他氣狠了,以至於夜不能寐,耳中儘是幻聽。
這鬥艦巨大,乃是北府軍作戰時用以指揮的戰艦。此次用於迎親,雖已是仔細打掃過,此刻仍能聞到一股子油汗味道,像是木頭裡散發出來的一樣,令人忍不住反胃。
韶音實在睡不著,不想驚動阿筠和阿雀,躡足出了船艙,偷偷鑽進了來時的馬車中。
母家的馬車寬敞舒適,車裡熏了蘇合香,有軟墊可靠,有絲被可蓋,躺在車裡,整個人都被熟悉的氣息包圍了。
月光透過車窗照在氍毹上,照亮了上麵堆放的東西,韶音伸出一根手指頭,漫不經心地挨個扒拉,心裡一一數著那些人的名字:何穆之,司馬德明,庾家郎君,郗家郎君……忽然覺得委屈,上岸前那種胸口、喉嚨酸軟無比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所有的郎君都喜歡她、恭維她,唯獨王微之例外。他總是捉弄她,嘲諷她,從不肯順著她的心意。
就連她出嫁這麼大的事,他都不聞不問,也不過來送送她,隻打發十二郎送了個怪味的香囊,還說他討厭她。
她這麼討人喜歡,他怎麼能討厭她呢?!
韶音平躺在軟墊上,雙手捂著臉哭,哭得一陣惡心,忍不住翻身起來乾嘔。
推開車門,如水的清輝漫溢入車內,潮濕的江風跟著拂在臉上,韶音打了個哆嗦。
一個高大的男子正倚著船舷上的女牆遠眺北方,他的肩背寬厚,與她的父兄迥乎不同。
男子聽到動靜,迅速朝這裡看了過來,眉眼為輪廓的陰影掩蓋,一片黑沉。左頰的箭痕微向內凹,極易讓人誤會,以為他是噙著一絲笑意。
韶音吃了一驚,很快鎮定下來,“調頭,我要回去!”
她此刻已經換下了出嫁的吉服,隻穿了一身縹白輕紗襦裙,夜色下幾乎與月輝融為一體。頭上那個淩空欲飛的驚鶴髻也拆了,滿頭青絲垂落,隻以絲帶簡單束著,鬆鬆堆於肩上。
夜風拂過,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