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踩上馬鐙,何振福便扶著腰間的刀,急匆匆的從夜色中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大,大人,發現,發現火真的蹤跡了。”
韓長暮的腳步一收,眉頭擰著:“在哪?”
“在崇化坊。”
韓長暮翻身上馬,重重策馬揚鞭:“去崇化坊。”
姚杳揉了揉咕嚕嚕直叫的肚子,她早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了,苦惱的籲了口氣,朝孟歲隔抱怨起來:“你家這主子,就是有異性沒人性的周扒皮黃世仁。”
孟歲隔沒有聽過這兩個人,一臉茫然道:“你說誰?”
姚杳頓覺無趣,撇了撇嘴,催馬一躍到了前頭,丟下淡淡的兩個字:“沒誰。”
孟歲隔摸了摸後腦,更加茫然了。
這一行人來的匆忙,馬蹄聲卻絲毫不見慌亂,從容不迫的打破暮色。
雖然天色完全黑了,又有了潮濕的雨意,但是並沒有到宵禁的時辰,街麵上還有些百姓在走動,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紛紛轉頭去看。
這一看才是嚇了一跳,這一行人儘是內衛司的打扮,所去的方向正是崇化坊西邊的一處宅子。
何振福與韓長暮並駕齊驅,聲音低沉,如同夜色微涼:“大人,卑職已經吩咐人將那處宅邸圍起來了,但是未敢擅入。”
韓長暮輕咦了一聲,冷傲而狠厲的反問了一句:“這是何意,一處宅子而已,這長安城裡還有內衛司不敢進入的宅邸嗎?”
何振福低頭道:“那宅邸是蔣閣老的產業,據查住的人是,”他微微一頓,神情艱難,聲音越來越低,頗有幾分難以啟齒:“住的是,閣老的外室,從前是平康坊萬花閣的清倌人,去年年初及笄,便被蔣閣老贖了出來,養在這裡。”
韓長暮微微皺眉,訝異的神情在臉上倏然而過,查來查去,沒想到卻查到了中書令蔣紳的頭上,這可熱鬨屬實有點大了。
坊間都說蔣紳蔣閣老十年前喪妻,續娶了一房比他小了近四十歲的小嬌妻,從此畏妻如虎,居然有膽子養外室,還是個花樓裡的清倌人,他就不怕禦史上奏彈劾?
他思忖道:“你能確定火真的確就在那宅子裡嗎?”
何振福重重點頭。
韓長暮勒馬而立,靜了片刻,轉頭喊了姚杳一聲,看著她走到近前,便將方才何振福的話說了一遍,低聲道:“你去一趟冷府,把這裡的事情告訴雲歸,請他走一趟蔣府,將此事告知蔣閣老,征得他的同意。”
姚杳抿了下乾乾的唇,深深透了口氣。
這個老奸巨猾的少使,分明是給冷臨江和蔣閣老挖了個坑啊。
冷臨江是誰,那是聖人的門麵,蔣紳是誰,那是文官的典範。
門麵要去抄典範的外室宅子,這就是赤果果的打臉,可典範也隻能咬著牙無有不應。
至於典範過後會不會記恨門麵打了他的臉,繼而報複,顯然是不在老奸巨猾之人的考慮範圍內。
她撩了下眼皮兒,輕飄飄的掠了韓長暮一眼。
這是稱兄道弟的人能乾出來的事兒嗎?簡直是塑料兄弟情!
她暗自腹誹,臉上卻不露分毫,隻笑了笑:“是,卑職這就去。”
韓長暮看著姚杳那笑,頗覺詭異,挑了下眉,終是什麼都沒說。
崇化坊裡的那處宅子占地不小,畢竟是蔣閣老的私產,雖說閒置數年難免破敗,但破敗終究難掩曾經的富麗堂皇,算是坊中極闊氣的一處宅邸了。
而一年前,空了數年的宅邸突然開始了大肆修整翻新,坊裡的百姓難免好奇心大作,往府門口晃悠的也多了,可誰知數月下來,這府裡進進出出的都是眼高於頂,拿鼻孔看人的家丁小廝,從來不與外人打交道,數月來一句話都沒跟外人說過。
越神秘越不讓看,人的好奇心便越是難以消弭,幾個月下來,坊裡百姓的好奇心如同江水滔滔,洶湧澎湃,綿延不絕。
終於等到了今日,終於有了大熱鬨可看。
即便眾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些人是凶名在外的內衛,但也擋不住波濤洶湧的好奇心。
眾人一邊躲著刀刃上閃爍的閃閃寒光,一邊追著往西邊去了。
韓長暮一行人趕到那處宅邸外時,夜色濃稠,急促而淩亂的風貼著地麵刮過,潮濕空氣裡縈繞著土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