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才長長鬆了口氣,臉色鐵青,神情陰鬱,朝著門口低低喊了一聲,聲音有幾分尖細:“去查,是誰動了祭品。”
門外沒有人說話,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的下樓去了。
待小盅安全安靜了下來,男子小心翼翼的揭開小盅的蓋子,盅裡鮮紅一片,平靜若枯井,沒有半點狂湧的跡象,他才安下心來,重新蓋好蓋子,又往香爐裡添了一勺香。
他轉手拿過書案上一卷破舊的書,翻看起來,紙張已經發黃卷了邊兒,因為常常翻看,書頁被磨得極薄,透出明亮的火光。
這書卷沒有名字,也隻有薄薄的十幾頁紙,但他看的格外專注,一字一句都足以倒背如流。
燈火照在他的臉上,他保養的極好,麵皮緊繃繃的,沒有一絲皺紋,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閃著精明而狠厲的光,薄唇抿著,沒有一絲笑意,下巴剔的十分乾淨光潔,連點泛青的胡茬都看不到。
他翻著書卷,慢慢的起了困意,便寶貝似得抱著書,倒在炕上睡了。
小盅安安靜靜的擱在書案上,一絲一縷淡白的薄煙鑽進盅裡,一點一點微紅的光透出縫隙,閃著晃著搖曳著,直如妖冶鬼魅。
次日天明,陽光甚好,自打過了上元節,天一日比一日晴好,陽光也一日比一日溫暖,簷上的雪都開始融化了,滴裡搭拉的往下落著雪水。
何振福帶著換班兒的內衛進了瑟瑟樓,從前樓到後院兒,查驗了一遍,目光在廊下燒完的灰燼上打了個轉兒,一腳踢在了灰堆上,殘灰紛紛揚揚的飄了起來,埋在殘灰裡的酒瓶子一下子就漏了餡兒,咕嚕嚕滾到遠處。
三個內衛頓時變了臉色,苦著臉麵麵相覷。
他抬眼看了看沒什麼變化,空蕩蕩的院落,沉了臉色:“誰讓你們喝酒的,都忘了內衛司的規矩了嗎,上杆子找打嗎?”
三個內衛雖然喝了半宿的酒,但是並沒有醉,頭腦清楚著呢,訕訕笑著摸著後腦。
瘦高內衛大著膽子道:“總旗,這夜裡實在太冷了,不喝點熬不住啊。”
何振福一眼瞪過去,瘦高內衛頓時噤了聲。
他也知道他們乾的都是苦差事,訓斥了兩句,並沒有真的要追究下去,但仍陰沉著臉喝道:“你們若敢懈怠誤了差事,誰也救不了你們。”
三個內衛對視一眼,認錯認得很快,態度十分的好,齊聲道:“卑職知道錯了,再不敢了。”
何振福哼了一聲,問道:“昨夜有什麼不對勁嗎?”
三個內衛紛紛搖頭:“沒有。”
“沒有?”何振福挑了下眉,圍著院子細細查驗了起來。
時氣漸暖,泥土凍得不如往日結實,踩在腳下也不複那般硬邦邦的,隻是那一層白霜落在地上,許多痕跡都被掩蓋了起來,不易察覺到。
何振福仔細的看了一圈兒,也果真沒有看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點了點頭道:“好了,你們回衙署休息吧。”
三個人道了聲是,便轉身往外走,可剛走了幾步,瘦高內衛突然停了下來,想了半晌,猶猶豫豫道:“總旗,昨夜,卑職聽到了點兒沙沙的聲音,不知道是風聲還是什麼。”
何振福愣了一下,挑眉看向另外兩個人:“你們也聽到了嗎?”
另外兩個內衛齊齊搖頭:“卑職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何振福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若是風聲,怎麼會隻有一個人聽見。
他望向瘦高內衛,沉聲問道:“聲音是從哪傳出來的?”
瘦高內衛仔細回憶了一下,猶豫不決的望向樹坑,遲疑道:“似乎,就是那個井口裡發出來的,卑職當時沒有留意。”
何振福心中一凜,疾步跑到樹坑,傾身往深處看去。
裡頭如昨日沒什麼變化,依舊黑漆漆的一片,斷裂的根須還留在泥土裡,張牙舞爪的。
昨日從井口裡散出來的腐朽的氣息,經了一夜的風吹,已經消散乾淨了,隻有些淡淡的泥土的腥氣,聞起來倒沒那麼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