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自認為不是憂國憂民的賢良者,也不是心地仁善的好人,欺負人的事沒少做,但她向來隻欺負有權有勢有地位的人,對於那些苦苦爭命的百姓,她不屑於去欺壓——欺負強者才算能耐,欺負弱者算甚本事?隻會降低自己的格調。李翊浵認為人要有底線,驕傲,就是她的底線。
&nbsp&nbsp&nbsp&nbsp而她的三哥李翊河,已經失去了他的底線。或者說,他的權欲,已經掙脫了他的底線。
&nbsp&nbsp&nbsp&nbsp帝王可以狠,甚至必須冷酷,但任意犧牲百姓的性命,以成就自己的權欲,這樣的帝王焉知不會成為桀紂之流?
&nbsp&nbsp&nbsp&nbsp天地不仁,視百姓為芻狗。那是因為天地一視同仁,無論草木蟲魚飛禽走獸,還是自詡萬物之靈的人類,天地都視同為芻狗。但帝王不是天地,他隻是億萬生民中,站得最高的那一個,若視百姓為芻狗,百姓就會視他為仇讎,拚著一身剮,也要把帝王從頂端拉下來。
&nbsp&nbsp&nbsp&nbsp李唐的江山,豈能交到這種人手中?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心中冷笑,阿爹以前還存了保全他之心,如今看來,卻是成了毒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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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三月的江南,是草長鶯飛,春光明媚的好時節。
&nbsp&nbsp&nbsp&nbsp風是徐徐的,暖暖的,還帶著青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沐浴在春風中,讓人有種暖風熏人醉的感覺。
&nbsp&nbsp&nbsp&nbsp但洪澤湖河口的風,卻是急促的,還帶著河水的腥氣。
&nbsp&nbsp&nbsp&nbsp這裡是淮水中遊,往北泄入洪澤湖的口子,而東岸堤壩地勢較高,湖風從北麵吹過來,因河水入湖的壩口處狹窄,風就有些急,有些猛。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紫服的袍擺被風吹得拂起又落下,沒有像另外兩位宗師那樣服衫紋絲不動,給人一種隨意又瀟灑的感覺,卻又有一種張揚的氣勢,形成一種無形的威壓,讓陪同的官員小心翼翼。
&nbsp&nbsp&nbsp&nbsp陪同的是淮水楚州道的河道官員,落後一步隨行在右側,一人一段講解著河堤,迎麵有些急的河風吹在身上涼沁沁的,但二人官服裡麵的內衫卻起了微微的濕意。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左側身後是晉王李載易和臨川郡王李成式,後者已經是洞真境大圓滿宗師,實力猶在晉王之上,據說是很有希望在十年內突破進入先天,在天策書院的後天宗師排行榜中,李成式居於實力之首,所以被書院派出來護衛李毓禎的安全,同時,這般行走體察南北政風民情,也利於臨川郡王再次體驗世情,對突破先天境的心境積累也是有好處的,說不準就碰上機緣了。
&nbsp&nbsp&nbsp&nbsp以李毓禎為首,五人不疾不徐的走在長堤上,身後遙遙跟著四五名侍衛和隨從。
&nbsp&nbsp&nbsp&nbsp這段高澤郾是一條由南至北的堤壩,從楚州於台縣——淮水入洪澤湖的口子修築,往北至淮陰縣,全長一百一十六裡,宛若一條巨龍盤旋。往年每到夏季暴雨時節,淮水最容易在這裡泛濫成災,而且帶動洪澤湖,往東麵潰洪,往往禍害十幾個縣。至章宗十七年修築了高澤郾,又在洪澤湖東南端開辟了入江的河道,引淮水經洪澤湖泄洪南下入大江,這才緩解了淮水兩岸每過幾年就要遭受一次的洪水天災,使淮水成為了灌溉沿岸州縣的良河。
&nbsp&nbsp&nbsp&nbsp然敬宗末年,淮南夏季暴雨,淮水再次泛濫,並衝垮高澤郾大壩,往東、往南潰出百裡,淹沒田地村莊無數,十幾萬百姓流離失所。而修築時號稱“永固大堤”的高澤郾才挺立了二十年不到。聖人登基後,便是徹查修築高澤郾的工事,貪汙的、挪款的、偷工減料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殺了、刑了四十多人。之後聖人重新任命淮水道楚州河道官員,又令戶部撥款,工部河渠署改造加固高澤郾,之後每年下撥維護高澤郾的銀錢都有二十萬貫。但長治二十四年,淮水又差點在這裡決口;去年夏汛,又有險情發生。雖然都沒有造成潰堤的水災,但年年有維護河堤的巨款,緣何還有決口的危險發生?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走完黃河,又南下到淮水,過了洪澤湖,南下就是大江——雖然還未視察長江水道,但從走過的黃河、淮水來看,防汛的前景不容樂觀。
&nbsp&nbsp&nbsp&nbsp天災無情,**更巨。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心裡冷笑,突然止步。
&nbsp&nbsp&nbsp&nbsp此時一名河道官員正說到:“……這裡是石工頭。堤郾的‘石工頭’都是重點防洪段,在大壩最外麵築石工防浪牆。殿下請看,這一段石工頭長三百二十七丈,高一丈二,均用條石疊砌十層,厚二層……”便見秦國公主人已不見了。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已經站立在堤壩最外端的石工牆上,獵獵飛揚的紫袍倏然靜止,在風中紋絲不動,便有一種肅重的壓力,沉壓而至。她的靴尖輕踏石麵,聲音在風中涼涼的,“疊砌十層,厚二層?”
&nbsp&nbsp&nbsp&nbsp晉王和臨川郡王不由放出神識,細一探查,臉色都冷了,看向兩名河道官員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但二王此時隻是護衛,不做越俎代庖的事,隻冷冷盯了一眼便作罷。
&nbsp&nbsp&nbsp&nbsp但那兩名河道官員的冷汗“唰”一下冒出來,瞬間後背內衫濕透。
&nbsp&nbsp&nbsp&nbsp“不要試圖欺騙宗師,你們欺不過。”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冷淡的目光涼涼掃過,卻如一道寒厲的劍光,又仿如一道電光劈下來,兩人禁不住一個哆嗦,竟自腿一軟,跪在了堤壩上。
&nbsp&nbsp&nbsp&nbsp“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自糾自察,寫《河道失職書》,上賬目,稟呈政事堂。朝廷據情狀,酌情量刑。爾等若心存僥幸,必加倍刑罰。有那膽子觸刑刀的,也不慮兒孫的前程?言儘於此,滾罷。”
&nbsp&nbsp&nbsp&nbsp“是,是。”兩人竟生不出辯解的膽子,叩了個頭,強撐著起身,帶著隨從狼狽去了。
&nbsp&nbsp&nbsp&nbsp晉王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呸”一聲,“天殺的蛀蟲!”
&nbsp&nbsp&nbsp&nbsp臨川郡王這一路已經看得多了,早年他也遍走州縣遊曆,對世間情弊不乏了解,搖搖頭感歎道:“承平日久,人心懈怠,官員的心不在官差上,都撲在了銀錢上,沒錢的窮儘法子撈錢,有了錢的還要刮,刮百姓刮朝廷,心都被錢蝕透了,哪還有國家百姓?一旦沾上了個貪,寒門出來的俊才,最終也變成了庸才,與世家官員沆瀣一氣,變成蛀蟲,豬狗。”
&nbsp&nbsp&nbsp&nbsp可天下的豬狗能殺得儘麼?
&nbsp&nbsp&nbsp&nbsp不過是殺一批,震懾一批。過個幾年,又會冒出一批。
&nbsp&nbsp&nbsp&nbsp晉王撚著須子,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涉及到政事,實在不是他的興趣,也絕非他的擅長。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聖人還在哩,阿禎你也彆太憂心。”晉王早就習慣了“麻煩事都丟給皇兄考慮”,便也這麼勸解侄女。
&nbsp&nbsp&nbsp&nbsp臨川郡王很無語的看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聖人還能在位多久?
&nbsp&nbsp&nbsp&nbsp晉王這腦子,真是讓人糟心啊。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一笑,道:“吏治,是篇大文章,我不著急。這些賬,一點一點的清。我時間長,耐得起。”
&nbsp&nbsp&nbsp&nbsp臨川郡王捋須笑起來:是啊,年輕,精力充沛,又有超過常人三倍的壽命,誰能耐得過你呢?
&nbsp&nbsp&nbsp&nbsp“生命真好。”他感歎一句。
&nbsp&nbsp&nbsp&nbsp“是充沛的生命真好。”晉王糾正道。
&nbsp&nbsp&nbsp&nbsp臨川郡王大笑起來,是啊,活力充沛的生命,這不正是他們追索武道的原因之一麼?
&nbsp&nbsp&nbsp&nbsp三人繼續往前,河風吹得衣袂獵獵,仿佛眾人蓬勃的意誌。
&nbsp&nbsp&nbsp&nbsp忽地,一聲哨音傳來。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咦”一聲,停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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