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晁鶯回到劣神殿,便直奔錢有的草屋。
錢有已然醒了過來,行雲等人也在她身邊守著。
見她進來,原本靠坐床頭的錢有立即起了身,想要下地來,她的身子還有些虛弱,麵色蒼白搖搖欲墜的,看著好不令人心疼。
晁鶯先一步開口道:“你受了重傷,躺著吧。”
錢有在常靈的攙扶下再次躺了回去,微微低垂著頭,神情慚愧,“主神大人,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衝動行事了。”
看得出她是真心悔過,晁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笑道:“過去的事,就彆放在心上了,當務之急,是養好你的傷。”
錢有抬頭,眼中含著淚意:“多謝主神大人相救。”
“……我也沒做什麼,多虧了明淵太子,你痊愈後記得去拜訪拜訪明淵太子。”
錢有接著道:“明淵太子也是因著魔尊的緣故才會出手救我,而魔尊……若不是您,魔尊想必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她這話一出,身旁行雲等人皆發出了吃吃的笑聲,好似她與天陌之間真有什麼一樣。
晁鶯耳後有些發燙,為了避免燙意蔓延到臉頰,她隻好板起了臉,迅速岔開這個話題:“想必天宮發生的事你們應該有所耳聞了吧,創世神的牌位不見了,那上頭附著的殘魂,極有可能正在為禍人間。”
“天帝下令眾神出動,找尋創世神的牌位,你們若是覺得天宮無聊,也可去六界到處看看。”
晁鶯又交代了幾句讓他們注意安全的話,正要離開時,一名小童走了進來。
小童行過禮後便道:“回窮神大人,弟子按照您的吩咐將那些物件送到財神殿,可財神殿的門童說,財神去了蓬萊,還未歸來。”
錢有深吸了一口氣,道:“罷了,東西送過去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話落又對著晁鶯道:“主神大人放心,我隻是讓人把財神的一些東西還了回去,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和他有什麼瓜葛。”
隻要錢有自己能想開,晁鶯自然無話可說,她又叮囑了錢有幾句,也就起身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茅草屋,晁鶯想到也有好多日沒跟寧寧說過話了,於是摘下手串,放在手心輕輕地喚了一句。
手串沒有任何的反應。
晁鶯咬了咬唇,捏著手串走到窗邊,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去趟魔宮,請天陌再施法讓寧寧顯形。
但是天都這麼晚了,天陌或許已經歇下了。
她歎了口氣,又將手串給戴了回去。
抬頭往外一看,正好瞧見月神架著車從頭頂路過。
今日,似乎正是人間的中秋,她現在去魔宮,說不定還來得及邀天陌去人間觀看燈會。
他定然會很高興!
這樣想著,晁鶯身軀化作流光,迅速前往魔界。
魔宮的結界似乎並未阻攔她,晁鶯訝然進入,直奔天陌的房間而去。
十五的月亮極圓極亮,魔宮雖無一盞燈火,卻依舊明亮如晝。
她站在天陌的房門前,抬起手準備敲門,又突然停了下來。
她唇角彎起,接著深深地呼一口氣,扣響房門。
“天陌,你睡了嗎?”
話落,晁鶯屏神靜靜聽著,卻沒聽見屋內的回應,按理說他身為魔尊,即便是熟睡中,自己敲門的聲音也早就該將他吵醒了。
她抿了抿唇,又喚了一聲,寂靜的夜晚中,回應她的的隻有夜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音。
晁鶯收斂笑容,蹙眉沉思片刻,隨即輕輕一推,房門應聲而開。
屋內很乾淨,床榻上的被褥也整整齊齊的疊放在裡側,像是很久都沒人在上頭躺過了。
他人去哪了?
“阿姐,你有沒有覺得今夜的魔宮有些詭異?”
晁鶯正出神著,腕間打神棍裡的慕歌跳了出來,他雙手環著胸,若有所思地說道:“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
慕歌的話提醒了晁鶯,的確他們進入魔宮時,太容易了,她不但沒感覺到結界的阻擋,甚至也未察覺到有守夜魔兵。
此刻的魔宮太過安靜,像一座空城。
懷著這樣的疑惑,她踏出了房門,召出一道微弱的瘟神之力擊向上空。
沒有任何碰撞到結界的反應。
慕歌仰著頭道:“嗯,有人撤去了魔宮的結界,天界要是這個時候打來,隻怕是輕而易舉就能攻破魔宮。”
晁鶯一愣,想也沒想地就抬手施法,片刻間便在魔宮上方加築了一道結界,她還擔心不夠牢固,轉身對慕歌道:“你幫幫忙。”
慕歌撇了撇嘴道:“阿姐,這兒的結界,可是魔尊親設,除了他沒人能撤掉,想必是他自己想要撤去的啊,阿姐你又何必……”
晁鶯心口跳動地厲害,她心裡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天陌出了什麼事。
實在是不想聽慕歌囉嗦,剛要出聲打斷,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痛苦到極致的哭喊。
“是天陌。”
雖然隻有一聲,可晁鶯還是極為肯定,那就是天陌的聲音。
她循著聲音的方向,迅速移了過去,最終卻發現自己來到供奉先魔尊玉像的大殿。
大殿內外,此刻跪滿了密密麻麻的魔兵,原來魔宮的人都在這裡。
他們不停地朝著先魔尊的玉像磕著頭,“咚咚咚”的聲音此起彼伏,那是他們的額頭觸及地麵的聲音。
晁鶯甚至能聞到空氣裡的血腥味,這樣不間斷的磕頭,很多魔兵的額前已經滲出了鮮血,然而他們依舊不停地磕著,像是在祈求著什麼。
“阿姐,你慢些。”
慕歌跟了上來,扯住她的衣袖道:“阿姐,我感覺不對勁。”
不知為何,慕歌覺得自己的心口緊緊的,有些難受,像是心臟正被人用利刃一寸一寸的切割著。
他咽了口唾沫,剛想開口勸晁鶯離開,這時,先魔尊的玉像後,再次傳來一道沉悶的痛呼聲。
晁鶯身形微動,眨眼間便到了玉像後,這才發現先魔尊錦歌的玉像後,有一道半開的石門。
毫不猶豫地,晁鶯進入了半掩的石門,慕歌來不及阻止,隻好懊惱地跟了進去。
罷了罷了,誰叫她是他的主人呢,當人家的器靈可不就是得在她義無反顧地跳入火炕時護著她嗎?
*
石門後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甬道,腳下的石階蜿蜒向下,有源源不斷的冷氣,似乎正從兩側的石壁中散發出來,讓人不寒而栗。
晁鶯的心跳越來越快,她很想施法快速略過這段台階,然而這甬道裡竟像是有什麼禁製一樣,她完全施不了法術。
如同凡人一般,隻能一路小跑著。
好在這甬道裡倒是有些許微弱的亮光,不至於看不見路。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頭上盤好的發髻散落,束發的簪子也掉了下去,晁鶯披著一頭散發,驀地停下了腳步。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中一片茫然,隻能聽見自己心口劇烈跳動的聲音。
慕歌也追了上來,他喘了一口氣,剛想問一句阿姐怎麼停下了,然而在看到眼前一幕時,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麵前是一間石室,石室中央隻放了一張寬大的冰床。
冰床上,一身紅衣的天陌四肢被粗壯的鐵鏈捆綁著。他口中不斷發出痛苦的悶哼,還伴隨著密集的“哢哢”聲,就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身下潔白的冰床,紅色的血液不斷流動蔓延,從冰床邊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濺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慕歌瞪大了雙眼,一瞬間分辨不清他是穿的紅衣,還是隻是被鮮血染紅而已。
晁鶯亦看到了這一切,她更是看到了天陌脫下麵具後的那張臉,以及他那滿頭沉浸在鮮血中的淺金色頭發。
還有他發絲上的兩枚紅色貝殼……
她腦中一片空白,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著和寧寧相似的容貌,為什麼會有著和寧寧一樣的發色,更想不明白那兩枚她親手係到寧寧發絲上的紅色貝殼,為什麼會在他的頭上。
冰床旁邊站著好幾個人,其中有屠仁,還有柴長老,其他人晁鶯雖沒見過,卻也看得出他們都是魔宮舉足輕重的人物。
天陌雖四肢被綁,像是在承受什麼酷刑,可晁鶯驚懼之下也看得出來,冰床邊站著的這些人,並不是罪魁禍首。
相反的,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臉驚懼焦急,正不停地向著天陌施法,施的都是治愈之術。
雙腳似乎被綁上了千斤重石,晁鶯艱難地往前挪了一步,嘶啞著嗓子喊道:“天陌。”
天陌沒有回應她,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那刺耳的“哢哢”聲還未停下,晁鶯發現這聲音正是從天陌身上傳來的。
屠仁聽到聲響,回頭看見了披頭散發的她,他用著近乎絕望的聲音道:“主神大人,可有辦法救救魔尊?”
晁鶯眼眶酸澀,她用力睜著,看一眼屠仁,又看一眼天陌,艱難地出聲:“他……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不都是因為你嗎?”屠仁還沒回答,柴長老便怒氣衝衝地斥責道,他還想再說什麼,屠仁及時打斷他:“柴長老,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繼而又轉頭看著晁鶯,嘴巴張開又閉上,複又張開,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忽略天陌的囑咐,一五一十地回道:“每到月圓之夜,魔尊身上的筋骨便會不停地斷裂,之後再不停地重鑄,這個過程會持續整整一個夜晚,天明方歇,平時都隻有一夜,他自己也能熬得過去……”
屠仁頓了頓又接著道:“隻是他前段時日為了救你以身抵擋雷劫,又受了重傷,還有後麵發生的那些事……總之,這次他的筋骨提前開始斷裂了,你離開魔宮的後的第二日夜晚,他就已經開始這樣了。”
說完這些話,屠仁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他穩了穩呼吸,咬著牙繼續向天陌施著治愈術。
眼角餘光看見主神大人無措地站在那,眸子裡滿是驚慌與不敢置信,屠仁突然有些後悔說出實情,那個“寧寧”對主神大人有多重要,他多少在魔尊這也聽過一些。
千年的陪伴,舉足輕重。
驟然在這樣的情形下讓她知道真相,隻怕她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