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太後也知耶律德光羽翼漸豐,不可能再像當初拿掉耶律倍那樣拿掉他,在震懾住“滅晉派”之後,述律太後立刻又變換了溫和的態度,以疼愛的語氣對耶律德光說道:“我並非阻攔你建功立業。可是,即便你當上中原之主,也未必能長久,萬一有個閃失,悔之晚矣!”
一句話,“媽都是為了你好。”
隨後,述律太後又轉頭對文武百官說道:“你們記住,中國人是一頭沉睡的雄師,但他們怎麼可能一直昏睡?早晚有蘇醒的那一天。如今我們主動挑起戰爭,卻打了敗仗,當然,主動求和的話,我們就太沒麵子,正好,後晉主動派來使節向我們求和,我們就該順坡下驢,體麵地結束戰爭,你們說呢?”
耶律德光唯唯稱是。
那就談談吧。
如果兩國談判成功,結束戰爭,恢複和平,那麼耶律德光將終身成為“契丹囚徒”,可母後大人又有最高指示,要求與後晉談判……這當然難不住耶律德光。
要破壞一場談判,是非常簡單的事,隻需要提出一個對方絕不可能同意的條件就可以。而且在談判中向對方做出讓步,本身就很容易被視作“賣國賊”,而在談判中保持強硬態度、寸步不讓,並且逼迫對方做很大讓步的,也很容易被視為愛國者、民族英雄。
所以破壞一場談判遠比促成一場談判要容易的多。
耶律德光當然就這樣冠冕堂皇地為談判設置種種障礙,比如,耶律德光提出停火條件:後晉割讓定州義武軍、鎮州成德軍給契丹。
後晉使節麵麵相覷,這哪裡是談判呀,這簡直就是訛人。
一般來說,像是這種大戰之後的停火談判,都是以實際控製線為邊界,這是國際潛規則。即便是後晉迫切需要停火而做出重大讓步,那也充其量是歸還泰州。戰勝國向戰敗國割讓土地,聞所未聞,滑天下之大稽。
戰爭期間,即便是在契丹取得優勢的時候,也沒能占領鎮、定,仗都打敗了,反而憑一句話把兩鎮割走……開什麼國際玩笑?
顯然,耶律德光根本沒有誠意。而且割讓鎮、定兩鎮也不是使節能夠做主的。
“那就讓能做主的來。”耶律德光指名道姓地提了兩個人:桑維翰、景延廣。
你永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也永遠不可能把耶律德光拉回到談判桌上。很多人在對曆史人物、事件品頭論足的時候,視野往往禁錮在中原地區,角度往往局限於個人品德,而垂直深度更是流於表麵。
比如當我們評價石重貴這位亡國之君時,就有不少人指責他用人失察、任人唯親、驕奢淫逸、不自量力、窮兵黷武……等等,總之,後晉最終被契丹滅亡,石重貴負全責。
然而這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契丹。
即便石重貴能夠做到政通人和,並且連年風調雨順,耶律德光也會因契丹國內的路線鬥爭而對後晉發起大規模戰爭。從邏輯上講,戰爭的爆發是必然的,主動權在耶律德光手中,石重貴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將戰爭的爆發推遲或提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