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甚至弗如。放眼朝野,謝家父子以外,竟再提拔不出一人。
遠不是能以武止戈、大開殺戒的時候。
等出了國孝,多開設幾場文武恩科吧。
千絲萬縷,不止王遙分"身乏術,連孫秉筆都顧不上彆的,好在含象殿及猗蘭殿裡暫且安分無事,底下的人如常地日日回稟著,無須贅言。
皇後要的新香方,蔣大人已經試好了,配製出來呈進猗蘭殿,卻不見娘娘即刻去往含象殿。
儀貞到華萼樓來了。
芝芝聽聞鳳駕至,一時如臨大敵,連忙攙著沐昭昭起身,三兩步趕到門外,行禮相迎。
儀貞沒坐步輦,慢悠悠走過來的,一麵打量著沐昭昭,覺得她如今比做女官時更好看些。
蓋因女官嫵媚可愛仿佛是本分,而此時做了貴妃裝扮,豔若桃李又含霜履雪,愈顯高潔難得之處。
儀貞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兒,又拘在宮中多年,不知道對此民間有一句更貼切的話:女要俏,三分孝。
她讓沐昭昭起了身,二人一前一後往屋中走,一麵說話:“貴妃最近抄什麼經呢?”
沐昭昭原不指望自己的舉動能瞞過誰,不卑不亢答道:“才抄完一遍《地藏經》。”
儀貞暗暗咋舌,地藏經全文統共萬餘字,據傳不論是良善之輩,還是十惡不赦之徒,命終七日之內,若有親人為其誦讀抄寫此經,便可免受惡道之苦,直入善道。
她知道消息太遲了,況且也沒有這般的毅力恒心,至今隻抄了三遍《盂蘭經》。
心裡感歎歸感歎,儀貞麵上不過點點頭,平常道:“正好,我也抄了些經文,正好同你的收在一起,供到含象殿去。”
沐昭昭暗自擰眉,說:“怎敢勞動娘娘?華萼樓自有佛堂,供在裡麵是一樣的。”
儀貞當然知道她疑心自己,但不拿她的親筆做幌子,自己哪好又去皇帝跟前晃悠?偏要接著道:“貴妃難道不知,含象殿新設了大佛殿?有陛下日夜參拜祝禱,必然比你我的誠意更能打動佛祖了。”
沐昭昭心中大震:她固然明白,失此摯友,失此忠臣,失此臂膀,皇帝所承受的傷痛比她更甚,往日唯恐二人相對,一發不能收拾,故而心照不宣地彼此逃避。
可是事已至此,皇帝果真一味地任情恣性、沉湎不振,豈不是自置於王遙的刀口下?
她忍著淚,打定了主意,強自泰然地對儀貞道:“那麼妾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娘娘稍待。”
她將滿桌的經文收拾起來,再次提筆寫下一列小字,鄭重卷在其中,方才親手交與儀貞身邊的宮人,向儀貞再拜:“多謝娘娘。”
對方的逐客令下得有禮有節,儀貞也沒什麼可不暢快的,領上跟著自己的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又去含象殿求見。
皇帝今兒在誦讀的亦是《地藏經》。儀貞內裡暗讚,心有靈犀一點通,誠不我欺。
那她呢,大概就是殷勤為探看的青鳥吧——但願皇帝將來也能念她的功勞。
今日殿門外有站班的內侍,通傳過後,哈腰請她進去。
“陛下勝常。”眼下這話說得不違心,皇帝的氣色是比前些天好一點。
儀貞心中的不安略減,緩緩道:“妾與貴妃各自抄了些經文,特來供於佛前。”
皇帝低誦的聲音微頓,抬眉瞧了她一眼。
儀貞趕忙示意慧慧將經文呈過去,又趁勢說:“妾與貴妃用心虔誠,兼有陛下加持,想必佛祖慈悲,定會令往者脫離苦海,早登極樂。”
皇帝向來不喜歡她這副拍馬溜須的口吻,下意識反駁道:“朕又不是大德,豈配用加持二字?”
但虛偽的好話也是好話,凡人究竟不能免俗。再者她那含糊的“往者”二字,意外地識趣。
皇帝隨手翻過那一疊厚厚的經文,瞥見一列小字,怔了怔,收回了手。
他的麵色依舊,儀貞便趁熱打鐵:“陛下心係蒼生,緣何不算大德呢?”
奉承話也要適可而止,她話頭一轉:“妾令太醫署配了些熏香,可以靜心澄懷,有益參悟,鬥膽獻於陛下…”
皇帝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佛幡深處便有宮人走出來,接過珊珊捧著的香盒,到大鼎跟前去。
片刻,清煙徐徐升起,太醫署應當多少有些真本事,此外沐貴妃的筆墨得算頭功,儀貞覺得,自己與皇帝之間,簡直有一種罕見的和睦。
他倆一左一右跽坐在蒲墩子上,仰望著含笑不語的佛像。皇帝大概是胸有丘壑,儀貞則純屬出神,竟然都頗為自在。
直到佛的笑意漸漸朦朧,內侍到海燈前添了燈油,皇帝的眸色如火如海:“你說,還要死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