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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斷後遺症 千載之下 70846 字 2024-04-08

陳西瑞裝憨到底:“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轉身欲走出樓梯通道。

傅宴欽喊了聲她名字,連名帶姓,陳西瑞轉過頭,反唇相譏:“怎麼?不喊我‘陳醫生’了?裝不下去了?”

男人抬了抬下巴,哼笑:“電影票掉了。”

陳西瑞低頭一看,發現薑樾給?的那張票落在腳邊,回想可能是自己把手插進口袋再拔出來時,不小?心蹭到了票,她彎身撿起來。

剛直起身,男人正好錯身而?過,大?掌輕輕捏了捏她手,分明是刻意為之,但動作卻極快,仿佛隻達蜻蜓點水的程度。

異樣的觸覺勾起不好的回憶,陳西瑞鼓起勇氣,揮刀斬亂麻:“咱倆以後就當個陌生人吧。”

傅宴欽背影一頓,腳步停下來。

“談戀愛那幾年,我真的很?開心,分手第一年,我心裡其實特彆怨恨你,後來我想通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咱倆之間?差距太大?,硬湊在一起,也是兩敗俱傷。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我們可以當個朋友,我還挺喜歡跟有錢人做朋友的。”

“這種矯情話你也說得出口?”傅宴欽轉過身,唇角帶笑,“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這人一向喜歡挑戰,難度越大?,乾起來越刺激,包括女人。”

周末下午,陳西瑞隆重打扮了一番,前陣子跟蘇瑜一塊逛街買的那條掛脖收腰連衣裙正是炫街的好時候,這條碎花裙子顯瘦又?性?感,由於露著雙肩,她特意穿了胸貼,清透妝容也很?貼合夏日主題。

穿戴完,陳西瑞站到穿衣鏡前轉了個大?圈,有點臭美地給?自己戴上耳環。

出門沒走幾步,陳西瑞臨時接到電話。

劉仕文喊她去吃飯,問吃什麼?飯,他?說是院領導組織的飯局。

陳西瑞納悶:“我算哪棵蔥啊?為什麼?要?喊上我?”

劉仕文猜出一二,沒點破:“你要?沒事?兒就去蹭頓飯吧,幾位院領導都在,說不準攀攀交情還能把你留下。”

“啊?”陳西瑞心道,想屁吃,“我這學曆不夠吧。”

“事?在人為,破格招一碩士還不是領導一句話的事?兒,先進來再說,學曆可以以後再提升嘛。”

陳西瑞難免心動:“我本來是要?去約會的,人小?夥兒票都買好了。”

“誰啊?”

“八字沒一撇,暫時保密,晚上在哪兒吃啊?”

“我待會兒把地址發你微信。”

劉仕文鄭重提醒:“今天就彆拎牛奶了,千萬彆拎,院長大?魚大?肉的吃慣了,不差你那兩箱奶。”

“嘿嘿,知道了劉老師,你又?給?我省錢了。”

看到劉仕文發來的熟悉定位,陳西瑞依稀有種預感,又?怕是自作多情,沒敢深思。

她在滴滴上喊了輛車,那師傅色眯眯地誇她漂亮,還問她有沒有男朋友。

出門在外,氣勢要?足,陳西瑞狠踹了一腳座椅,“沒見過女人啊?好好開你的車,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師傅閉嘴,保持沉默。

坐在後排,陳西瑞給?薑樾編輯微信:【薑醫生,你出門了嗎?】

薑樾:【還沒,怎麼?了?】

Siri:【抱歉啊,今天晚上有個急事?,咱們下次再約吧。】

薑樾:【那你忙吧,看電影啥時候都行。】

Siri:【嗯嗯![呲牙]】

以防司機生出歹念,陳西瑞特地給?孫澤洋打了通電話:“孫警官,是我,我在網約車上呢,你給?我記個車牌號,一小?時後如果?我沒給?你回電話,你就直接立案吧。”

師傅翻了個白眼:“哎喲我的天,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口嗨都不行啊。”

陳西瑞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裡頓酒店二樓餐廳,陳西瑞這是第三?次來了,前兩次都是跟著傅宴欽。

她推開包廂的門,滿屋子基本全?是男人,除了烏羨妮和另一位陌生女人,估摸著也是他?們公司的員工。

人應該都來齊了,淩書?記戴院長,還有幾位衛健委的領導,劉仕文像隻招財貓,生無?可戀地坐在主位上。

“來來來,陳醫生,就坐你老師旁邊吧。”戴院長是這些領導裡,唯一認得陳西瑞的,畢竟上周剛打過照麵。

陳西瑞被安排坐到劉仕文和傅宴欽中間?的空位上,自打她進來,男人隻草草看了她一眼,然後就一直在跟身邊的人講話。

包廂裡站著兩名端茶遞水的服務員,皆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統一著藍色立領連衣裙,麵容乾淨,身段苗條。

傅宴欽招來其中一位,示意她把菜單拿過來,然後將菜單遞給?陳西瑞,“陳醫生看看需不需要?加點什麼??”

語氣尋常,又?貼合幾分紳士風度。

陳西瑞客氣道謝,象征性?翻了翻:“我再加一份牛肉香腸雙拚披薩吧。”

服務員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沒有這道菜。”

劉仕文湊到她耳邊,“這是中餐廳,哪裡給?你整披薩。”

陳西瑞裝憨:“我以為是中西合璧呢,那我不加了,老師您加個菜吧。”

劉仕文沒翻菜單,直接說:“給?我來一份酸菜炒肥腸。”

服務員再次表示抱歉:“這道也沒有。”

劉仕文挺不樂意,嘀咕抱怨:“這是餐廳嗎,點啥啥沒有。”

陳西瑞安撫恩師:“你要?想吃酸菜炒肥腸,下次我在家做好了拎你辦公室去。”

“不行,那味兒太衝。”

“你是主任,誰敢妄議?想吃啥吃啥。”

劉仕文沉思了片刻:“少放點辣,最近嗓子不舒服。”

陳西瑞會意:“那就少麻少辣,多加點山西老陳醋,這搭配比例可以嗎?”

“可以。”劉仕文合上菜單看向眾人,“我這學生就是好,不光臨床思維活躍,在家還賢惠得不得了,屬於是內外兼修的典範。最近在申報國青呢,科研、臨床、廚藝,三?座大?山一手抓,每座大?山都抓得很?精彩。”

頓一頓,以長輩的關懷口吻問道,“小?陳,你那項目進展到哪一步了?”

陳西瑞靦腆一笑:“標書?快寫好了。”

“不要?太辛苦,平時也要?多陪陪男朋友。”

“好噠。”

傅宴欽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俊臉掩在淡青色的煙霧後麵,喜怒不顯,烏羨妮打量她老板,之前看見這人脖子後麵有疑似咬痕的印記,她就猜到是這姑娘回來了。

小?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生猛,下嘴是真狠。

今天的陳西瑞簡直就是處在話題的漩渦中心,幾位院領導一個勁兒地誇她優秀。

領導一誇,她就提著果?汁敬,敬了一圈,肚子將有五分飽。

後來又?說到傅家老爺子在呼吸科住院的事?情,傅宴欽撣落煙灰,正大?光明地瞧著她,淡聲開口:“陳醫生很?敬業,每次查房就數她話最多。”

戴院長見縫插針地恭維:“說明咱們的陳醫生問得仔細啊。”

陳西瑞被男人看得發毛,不自禁垂下腦袋。

傅宴欽滿意地勾唇:“確實。”

陳西瑞側頭用餘光瞥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傅宴欽姿態閒散地靠著椅背,專心吸著手裡的煙,眼底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她站起來,提著果?汁敬男人,傅宴欽抬頭望她一眼,隨手將煙撚熄在煙缸裡,提著酒杯起身。

明晃晃的體型差,膚色也有些反差,實在引人遐想,在場的人心中都有數今天這局是為誰而?設。

“能得到家屬的肯定,這是對我們工作莫大?的鼓勵,我就以果?汁代酒,敬傅總一杯。”陳西瑞仰頭全?部喝儘,“你家老爺子身體非常棒,雖然已?經九十歲高齡了,但是某些指標就跟咱們年輕人差不多,再活五十年都不成問題。”

想了想,又?說,“這樣,二十年後,帶著你爺爺來掛我的專家號。”

傅宴欽喝儘杯中酒,臉色不帶一絲醺然之色,要?笑不笑地說:“到時候就要?喊您‘陳主任’了。”

“隨您怎麼?叫,陳醫生陳主任,我都愛聽。”陳西瑞掃視了全?場一圈,眼神照顧到位,“我男朋友約我看電影,各位領導,還有這位傅總,我就先撤啦。”

戴院長說:“約會也不急在這一天嘛。”

陳西瑞笑著叫苦:“我急啊,我家裡催得特彆急,在醫院上班成天忙得要?死,個人問題到現在都沒有解決,好不容易休息了,我得趕緊去約會。戴院長淩書?記,兩位領導就放我去約會吧。”

話說到這份上,沒人會再強留。

劉仕文也不打算久呆,有商人的地方,金錢味太重,“科裡還有事?兒,各位領導,我也先走了。”

程述看在眼裡,大?概能明白為什麼?他?們老板會獨獨中意這姑娘——情商高,嘴巴甜,長得還蠻漂亮。

推門走出去,陳西瑞踩得高跟鞋噠噠作響,邊走,邊跟劉仕文抱怨:“上班當會計也就算了,下了班還要?去當三?陪,有沒有天理啊。”

劉仕文檢討:“早知道不喊你過來了,正事?兒一句不提,淨扯些有的沒的。”

“今年的十佳敬業醫師要?是沒我的名兒,我去把院長的輪胎氣給?放了。”

包廂內,酒過三?巡,氣氛到位。

傅宴欽安排程述留下陪北潭的這幾位領導,他?打了聲招呼先行離開了。

第67章 哭泣

陳西瑞穿不慣7厘米的?高跟鞋, 走?起?路來步速慢,姿態謹小慎微。

突然,手腕被一股強勁力道攥進掌中, 差點腳下一崴。

過分熟悉的?觸感, 陳西?瑞瞪過去,唇線緊繃,透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劉仕文尷尬地咳了一聲:“西瑞啊,我先走?了。”

傅宴欽盯著她看。

女人怒目而視,本就圓潤的?臉型顯得更?具肉感,鎖骨比以?前?纖細了,線條微微隆起?,綴一根細長的?銀色項鏈, 裙子?領口偏低, 雪白溝壑若有若現。

“跟男同事看電影,你就穿成這樣??”

陳西?瑞低垂眼簾,沒吱聲?, 右手的?腱鞘炎還沒好利索, 發作時隱隱作痛,她用力按了按右手虎口, 又閉攏拇指做了幾下舒緩動作。

傅宴欽神色一凜, 察覺出異常:“手怎麼了?給我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腱鞘炎發了。”陳西?瑞報複心?起?,“你剛才攥得太緊,本來一般疼, 現在特彆疼。”

“看過醫生沒?”

“這是你該操心?的?事兒嗎?”

她自己就是醫生, 確實用不著他來操心?,傅宴欽俯身, 在她耳畔沉聲?道:“那你說我該操心?什麼?我現在倒是缺個老婆。”

這話從一個樣?貌家世樣?樣?拔尖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確實令人上頭。

可惜陳西?瑞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不然還能試著自欺欺人。

想到自己永遠是他人生裡的?第?二選項,再多?的?甜言蜜語都叫人如鯁在喉。

傅宴欽這種人放在學生時代,一定會?是那種非常受歡迎的?自律型學霸,目標明確,意誌強大,單從他常年?的?健身飲食習慣也能看出來。

但是這種人對待感情極其敷衍,十分愛隻舍得花三分。

陳西?瑞厭惡一段無法掌握的?感情,她隻想跟愛人處在一個勢均力敵的?位置,不必費神去猜測枕邊人的?心?思,也不必擔心?自己多?花了對方一分錢,旁人如何來揣測兩人之間的?關係。

她笑了笑,弧度極淺:“以?你現在的?財富和地位,找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可勁兒去挑唄。”

傅宴欽握住女人的?手,力道很輕,她略一使力,葇荑便從他掌心?鑽了出去,抬了抬頭,眼底布滿抗拒。

“照你這麼說,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他攫住她眼神,炙熱呼吸灑在耳畔,帶著不算濃烈的?酒氣,“那我要你行不行?”

陳西?瑞輕笑:“然後?給我買包買房子?買大鑽石,是吧?傅總對女人還真是大方,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都不帶心?疼的?。”目光落回他臉上,“謝謝厚愛,但我不需要,我這個人沒什麼物欲,你給我這麼多?錢,我都不知道怎麼花。”

“我以?為奔三的?女人多?少會?認清現實,沒想到陳小姐這麼多?年?還是沒什麼長進。”傅宴欽捏住她下巴頦兒,聲?調狠厲低沉,“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副諂媚逢迎的?笑臉我到今天都還記得,你是當真不愛錢還是在跟我裝呢?退一萬步說,你當時肯定是有所圖的?吧,我不妨來猜猜,不是圖錢,那就是圖我身上的?這層關係了。”

陳西?瑞喉間哽塞,瞬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想留在你們附屬醫院。”他親她嘴角,形同剖心?剜腑的?羞辱,“我猜得沒錯吧?”

陳西?瑞沒忍住,眼淚滾出眼眶,一滴滴落到下巴上。

傅宴欽於心?不忍,偏開?了視線。

走?廊不遠處傳來高跟鞋踩地的?噠噠聲?,聲?音愈來愈近,陳西?瑞渙散的?意識逐漸歸攏,揚手給了男人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嚇愣了專程出來給老板送手機的?烏羨妮。

傅宴欽眉頭緊鎖一動未動,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巴掌,眼神猶如深海暗礁,沉默地看著眼前?哭得淚泗橫流的?女人。

老張說她不會?哄女人,這話還是說保守了。

“原來我在你心?裡,一直都是這種形象。”陳西?瑞眼睛通紅,嗓音哽咽,“我當時是想跟你攀關係,可我沒你說得那麼不堪,我就是覺得多?個朋友多?條路子?,我…我真的?沒有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傅宴欽剛抬手,陳西?瑞懼怕地後?退一步,那手懸在半空停了兩秒,最後?還是觸上她臉,幫她抹掉眼淚。

淚水越擦越洶湧,源源不斷地從眼眶溢出來,他的?指腹已經一片濡濕,隻好把女人摟進懷裡,低聲?哄道:“彆哭,為了我這麼個爛人不值得。”

“我是想投機取巧留在附屬醫院,可我已經認命回江州了啊,我回去考的?我們老家的?醫院。”她哭得厲害,講話斷斷續續,“對,我是收了你的?禮物,是你讓羨妮姐塞給我的?,你等著,等我休息我就回江州把那顆藍寶石拿來還給你,誰稀罕啊!”

傅宴欽按住她雙肩,目光一錯不錯地凝著她:“那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我不要你的?臭東西?!”

陳西?瑞揮舞胳膊想要甩開?男人的?桎梏,腳步不穩險些摔個跟頭,傅宴欽怕她傷著自己,連忙鬆開?,烏羨妮趁機抱住了她,一下一下拍她後?背作為安撫:“想不想走??姐姐開?車帶你回去。”

說完給傅宴欽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交給她。

烏羨妮牽著她走?出酒店,陳西?瑞一路跌跌撞撞,行色狼狽。

坐上烏羨妮的?車,她將頭抵在窗戶上,神情恍惚地看著外麵的?街景。

“前?麵有個便利店,要喝水嗎?”烏羨妮問。

陳西?瑞啞聲?:“謝謝,我不喝。”

烏羨妮看了她一眼:“男人就是這副德性,三兩黃湯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陳西?瑞譏嘲:“我看你們傅總挺清醒的?,七八年?前?的?破事兒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三兩黃湯灌不倒他,得三斤才行。”

烏羨妮心?裡一咯噔,這口氣聽?著很不妙啊,“傅總他今天其實……”

“羨妮姐,你彆說了。”陳西?瑞打斷她,“我不想再聽?到這個人。”

之後?的?路程,陳西?瑞始終緘默,到了小區樓下,她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便推門走?進了單元樓。

到了家,陳西?瑞卸妝衝澡,換了身睡衣早早地歇下,腦子?裡混混沌沌,一沾枕頭很快睡著了。

當住院總這一年?,薑樾忙到無暇顧及個人問題,各種急診手術,彆科會?診,夜班值班,還有科裡一堆雜活兒。

住院總也是人,住院總也得吃飯談戀愛啊。

好不容易輪到他休息,小夥兒立馬在微信上向心?愛的?姑娘發出約會?邀請。

siri:【哈哈,老總終於騰出檔期了。】

薑樾:【[汗顏]】

陳西?瑞穿的?還是之前?那一身,這回把頭發全部散了下來,蓬鬆卷發及至肩胛骨,伴著腳步嫋嫋拂動。

她拿出百分百的?認真態度對待這次約會?,噴了香水,踩了高跟,脖子?上的?項鏈換成了她最喜歡的?那條寶格麗小蠻腰,手腕上戴著閨蜜送她的?梵克雅寶四葉草。

約會?地點定在藍港的?一家泰式茶餐廳,這家店坐落於湖邊,臨湖一條街,他家占半條,裝修就是典型的?東南亞風格。

難得的?是環境安靜優美,一邊吃飯還能一邊欣賞旖旎湖光。

薑樾今天穿得十分休閒,T恤牛仔褲,加上他本就一副白麵書生的?模樣?,說他是本科在讀的?大學生也絲毫不誇張。

他倆坐在戶外的?涼亭裡,點了幾道招牌菜,陳西?瑞還挺喜歡吃泰國菜的?,每次必點冬蔭酸辣蝦湯和芒果糯米飯。

“幾點的?電影?”薑樾問她。

陳西?瑞看了看淘票票上的?購買記錄,“八點二十八分的?場,還早呢,咱倆可以?慢慢吃或者待會?兒出去轉轉。”

薑樾說:“一會?兒吃完去轉轉吧。”

陳西?瑞點頭:“嗯。”

飯吃到半飽,聊天節奏漸漸變慢,薑樾看著她,笑問:“你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我平時……我想想啊。”陳西?瑞頓了幾秒,也沒想出什麼高大上的?嗜好,“我好像沒有特彆的?愛好,偶爾追追劇看看小說。”

“玩遊戲嗎?”

“也玩,不過工作了之後?就沒怎麼玩過了。你呢?你有什麼愛好?”

薑樾說:“我喜歡攝影,之前?還加了本地的?攝影協會?,他們經常組織線下活動,但我工作太忙了,就參加過一次他們的?活動。”

陳西?瑞笑了笑:“聽?上去感覺不錯。”

“下次要是趕上休息日有活動,我帶你一起?去。”

“好啊。”

吃完飯,兩人去商場轉了轉,陳西?瑞正好想買條裙子?。

無論白天黑夜,商場裡始終人流如織亮如白晝,仰頭朝上看去,橄欖型的?玻璃穹頂被切割成無數塊水晶,精致而大氣,與這位城市最具代表性的?胡同仿佛處在兩個次元。

走?走?逛逛,進了某家品牌店。

陳西?瑞試了兩身,都不太滿意,導購殷勤向她推薦另一款。

從款式到麵料,介紹得十分詳細。

這時進來一對男女。

女人眼妝精致,戴口罩,穿了件露臍的?黑色緊身針織衫,低腰闊腿牛仔褲,黑長直頭大掃上鎖骨,氣質嫵媚性感。

但能看出,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

男人嘛……陳西?瑞瞥了一眼,冷冷收回視線。

第68章 暗流

傅宴欽坐到沙發上, 隨手揀了本雜誌興味索然地翻著,偶爾抬頭看女人一眼,卻不做任何點評。

女人挑選衣服, 也從不過問他的意見, 試了幾件全都要了。

這倆的相處模式著實奇怪,不冷不熱,不親不疏。

高級商場自帶獨立的香氛係統,店內彌漫著一股他處罕見的香味,味道清清淡淡,類似於寶格麗白茶的後調。

陳西瑞連續試了三條都不太?滿意,最後在導購推薦下,試穿一條白色連衣裙, 綁帶露後腰的款式, 鏡子裡照了照,自覺有些顯胖。

“美女你皮膚真白,這顏色非常挑人的, 你看啊, 我們家?這一塊做的是鏤空設計……”導購的嘴皮子千錘百煉,萬裡挑一的能說會道。

陳西瑞沒有被她忽悠, 好看是好看, 但?是沒有達到心?理預期,如果它售價兩千,這點瑕疵也許可以忽略,後麵多?加個零, 就?要考慮很多?。

“感覺有點顯胖, 我再看看吧。”說完走進試衣間換了下來,裙子抱在懷裡, 她扒到衣領後麵的標簽又確認了一遍。

沒眼花,也沒數錯,確實是五位數。

走出去,陳西瑞將衣服還給導購,導購表現出一絲不耐煩,整張臉耷拉了下來,方?才維持的禮貌笑容也適度冷卻了。

陳西瑞露出幾分歉意,訕訕解釋:“最近太?胖了,要是能瘦點兒穿上肯定好看。”

導購見慣這類挑三揀四?的顧客,懶得賠笑客套。

久不做聲的男人突然一抬下巴,指指導購還沒來得及掛上衣架的白裙,“試試那件怎麼樣?”

女人擰眉看了一眼,口吻極其挑剔:“好看嗎?不會覺得老氣橫秋嗎?”

話雖這麼說,還是吩咐一直為其服務的導購,“幫我重拿一條。”

導購抱歉道:“就?剩這一條了。”

女人彆無他法,嫋嫋婷婷地朝導購走去,將那件白裙拿到手上走進了試衣間,出來時對著鏡子左右打量,“看看你這審美。”

傅宴欽把雜誌放回原處,手肘撐著沙發扶手,微抬眼皮,漫不經心?地審視她:“你幾歲?”

“二十?一。”女人嘟噥,“拜托,這你都能忘。”

傅宴欽說:“這衣服比較適合奔三的女人,你穿不合適,脫了吧。”

“也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女人丟開衣服,“那就?買剛才那幾件吧。”

接待陳西瑞的導購又拿來一條小黑裙,熱情缺缺地問:“美女,這條喜歡嗎?”

陳西瑞打眼一看:“我想買條淺一點兒的顏色。”

“那你到彆家?再逛逛吧,我們這邊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你看你也試了這麼多?條了,都沒有特彆喜歡的。”導購直接將敷衍態度擺到明麵上。

“不試試怎麼知道合不合適,找對象還得挑挑揀揀呢,買條不合適的裙子就?跟遇人不淑是一個道理。”她指一指衣架上的某條淺藍色牛仔裙,“那個有我的碼嗎?拿來我試試。”

隔著拱形穿衣鏡,兩人無聲對視。

陳西瑞神情複雜且迷茫,仿若置身一團迷霧之中,辨不清方?向,不知所措。

男人扯了下嘴角,也可能隻是她的錯覺,不過兩秒,對方?就?挪開了視線。

明亮燈光灑泄,她煢煢孑立,竟有種被人洞穿的窘迫,身無寸縷一般。

傅宴欽抬腕看表,放下交疊的長腿,起身道:“大小姐,可以走了嗎?”

“好吧,他們估計都等急了。”女人走向收銀台,扭頭衝傅宴欽笑得古靈精怪,“財神爺,今天刷你的卡。”

這一對刷完卡直接走人,陳西瑞強撐的倔強瞬間疲軟了下來,她去試衣間換上牛仔裙,售價六千多?,不知在跟誰較勁兒,忍著肉痛咬牙拿下,然後拎著購物袋朝店外走。

專櫃此刻沒有客人光顧,那幾個導購旁若無人地互相咬起耳朵。

“剛才那是方?唯靈吧,眼尾那顆痣太?醒目了。”

“前?陣子不是被拍到跟一男模當街熱吻嘛,還敢大搖大擺出來逛街。”

“人家?不是戴著口罩嗎。”

“不過陪她進來那男的,長得真絕啊,好像還有點眼熟。”

……

走出門店,薑樾打趣:“果然陪女人逛街,是一件體力活兒,比我站著做手術都累。”

陳西瑞哈哈一笑:“等久了吧。”

“還好,其實那條白裙子挺好看的。”

“我知道,就?是太?貴了,兩萬多?呢,我一個月工資都沒這麼高。”

薑樾扶了扶眼鏡,有些緊張地吐露心?跡:“你…你要是喜歡,我送你。”

“彆彆彆,我不是很喜歡。”陳西瑞被他這套直球出擊整懵了,好在還拎得清,“咱倆才見過幾麵,你不用?送我東西的。”

薑樾吞咽一口唾沫,手指無意識摩挲T恤衣擺,“我是不是給你壓力了啊?”

“那倒沒有。”陳西瑞想讓對方?放鬆下來,於是開了個玩笑,“我現在相信你是真沒談過戀愛了。”

薑樾不好意思道:“上學那時候太?忙了。”

“我上學那會兒也忙,但?我都是把彆人喝咖啡的時間用?來談戀愛。”

薑樾聽樂了,嘴角浮出絲笑。

經過一家?法國?餐廳,陳西瑞放在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打開包,掏出一看,竟然是許久不聯係的魯婭。

她當即摁了接聽,笑著喊了聲“姐”,魯婭在電話裡故作神秘道:“猜猜我在哪兒?”

“我猜你在白宮直播帶貨,美國?總統負責幫你上鏈接。”

魯婭噗嗤笑出聲:“請右轉九十?度。”

陳西瑞聽話照做,透過玻璃,看見了餐廳裡的幾位熟人。

魯婭手機貼麵,微笑衝她擺了擺手,她身邊坐著周霖修,看來兩人的愛恨情仇還沒譜寫到終章。

另外三人,其中兩位剛剛才碰見過,還有一位就?是曾經打過交道的方?時序——愛好搓澡那個。

魯婭紅唇輕揚:“進來啊。”

陳西瑞大大方?方?地走進去,魯婭拉著她手坐到自己身邊,“回北市了都不叫我,太?不拿我當朋友了吧。”

“最近這陣太?忙了,上班治病,下班學習,反正就?是沒得閒的時候。”

方?時序玩味地盯著她看,這姑娘似乎比以前?變漂亮了,也會打扮了,“陳小姐,還記得我嗎?”

陳西瑞點了下頭:“記得,賓大畢業,愛好是搓人。”

方?唯靈沒憋住笑出聲來,新奇且詫異:“你還有這愛好呢。”

方?時序沒搭理自己妹妹,目光依然對著陳西瑞,似笑非笑:“這愛好早換了。”

陳西瑞:“換了挺好。”

魯婭上上下下打量站在一旁的薑樾,無所顧忌地問:“這你男朋友啊?”

薑樾耳朵倏地紅了,也有些心?慌,一時不敢看陳西瑞。

陳西瑞實話實說:“不是,這是我同事,我們醫院骨科的薑博士。”

“說到醫院,正好幫姐看份體檢報告。”魯婭把手機裡的體檢報告,調出來給她看,“我上次去體檢,說我肺上有個結節,這個需不需要做手術啊?我一直尋思著掛個號問問,後來網店一忙,就?給忘了。”

陳西瑞看了看她的影像報告,“3×3mm,你這個結節太?小了,不用?擔心?,一般6毫米以下我們都不建議複查,每年定期體檢就?行了。”

魯婭還是不放心?:“她上麵寫的磨玻璃結節影,我上網查了下,說這個不是很好。”

陳西瑞嘖了聲:“你是信百度還是信我啊,放心?,沒事兒的。”

“那我最近老感覺肩膀疼。”

“肩膀疼跟你長結節有啥關係,你這是空調吹多?了吧,讓周公子給你揉揉。”

魯婭笑推她一把:“討厭。”

陳西瑞轉頭向薑樾介紹他們這一圈大款,“這位是方?少?爺,這位是周公子,他倆都追求刺激喜歡飆車,是你們骨科的潛在目標客戶。你倆要是有接骨方?麵的需求,可以聯係我們薑博。”

方?唯靈一直看著陳西瑞,終於想起來這女人是誰了,她在傅宴欽的手機屏保上見過女人穿學士服的樣子,原來這位就?是她二哥的前?女友啊。

陳西瑞又指指傅宴欽,無波無瀾地介紹:“這位是傅總,他平時工作特彆忙,全球各地到處飛,出行工具主要是飛機,跟你們骨科關係不大,真要出了意外,找啥科都沒用?,得找神父。”

傅宴欽悶聲笑起來,有幾分當樂子聽的意思,眼神依然漆黑深邃,又透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曖昧:“陳小姐懂得真多?。”

“班門弄斧了。”

前?菜上來,一些小吃和?麵包,陳西瑞趁機告辭:“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和?我同事看電影去了。”

魯婭拉開椅子站起來,送她到門口,“想死?你了。”

陳西瑞笑問:“你跟周霖修還在一起啊?”

“分不掉。”魯婭避開薑樾,說起悄悄話,“這人像個書呆子,真不是你男朋友啊?”

“真不是。”

“好吧,我信你,隨時聯係啊。”

“嗯。”

魯婭跟她拜拜,走回餐廳。

方?才那一圈人,不像是他們這種尋常社?畜能夠接觸到的,薑樾好奇問:“你跟他們怎麼認識的?”

陳西瑞一秒沒猶豫,仿佛提前?打過腹稿:“剛才那位魯小姐是我朋友,她呢,是個網紅,我是通過她認識的那些富二代,不過就?是點頭之交,不怎麼熟。”

薑樾驚歎:“你的人生好傳奇。”

“傳奇什?麼呀。”陳西瑞被他逗笑,“你才厲害咧,康奈爾的醫學博士,這履曆要是送給我,我做夢都能笑醒。”

……

傅宴欽沒什?麼胃口,接了個電話就?離開了餐廳,回到二樓那家?服裝店,導購仍記得他,熱情招待。

“剛才那條裙子,幫我包起來。”傅宴欽言簡意賅。

先前?接待陳西瑞的導購很是開心?,忙活著打包,傅宴欽卻叫她停下來,指派另一位,“你來吧,麻煩了。”

那導購不解,動作一愣,神色明顯愕然。

傅宴欽問她:“你們員工的崗位職責是什?麼?是拿顧客當上帝還是當你們隨時可以擺臉的出氣筒?”

導購瞬間臉色煞白,全身血液湧上了天靈蓋。

“先生,您要的衣服包好了。”另一位導購說道。

傅宴欽走到收銀台刷卡,低頭在小票上簽上名字時,雲淡風輕又似擲地有聲地說:“真要沒什?麼耐心?,不如趁早轉行。”

第69章 葉太太

呼吸科的會診是真多?, 彆科但凡出現咳嗽氣喘呼吸困難,都會把他們喊過去協助診治。

劉仕文下午請科裡喝奶茶,外?賣小哥還沒到, 會診電話叮鈴鈴響不停。

住院總已經跑了好幾趟外科大?樓, 陳西瑞對其深表同情,她當老總那一年,整整胖了十斤,典型的過勞肥。

她在?自己醫院會診過一個特?離譜的,至今在?會診界無可超越——某外科給她發來會診邀請,理由那一欄寫著:患者胸部CT提示氣胸,請貴科評估患者能?否吹薩克斯。

後來趕去一看,那位患者是一位薩克斯演奏家, 對自己的職業寄予厚望, 本?想在?國際上大?展拳腳,無奈查出氣胸,心情鬱鬱寡歡, 陳西瑞儘量揀好話安撫。

安慰病人就跟哄孩子差不多?, 陳西瑞的性子被磨得越來越淡定?,病人急她不急, 病人哭她皺眉, 病人笑,她問人家為啥笑。

主打一個心如止水。

半年後,她在?門診上遇到了那位來複診的演奏家,演奏家改行當老板, 在?江州開了一家工作室, 雇了幾位年輕老師,對小學生進行薩克斯啟蒙教?學。

也算學以致用?, 沒埋沒才華。

將近三點?的時候,脊柱外?科發來一會診,鑒於患者是院長夫人,身份比較特?殊,劉仕文親自去了趟脊柱外?科。

陳西瑞跟他一道。

患者病史十分簡單,骨折後行脊柱骨折切開複位內固定?術,術後第二天自訴胸痛、呼吸困難。

薑樾跟兩人點?頭招呼:“劉主任,陳醫生。”

三人走去病房看病人,陳西瑞衝院長夫人笑了笑,笑容特?甜,還特?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阿姨,我姓陳,您就叫我小陳吧。”

劉仕文白她一眼?,問薑樾:“她有基礎疾病嗎?”

“她有高血壓。”

“有慢阻肺或者哮喘嗎?”

“沒有。”

陳西瑞給院長夫人做了簡單的查體,女人小腿稍腫,聽診聞及哮鳴音和細濕囉音。

“給她測過脈氧嗎?”她心中警鈴大?作,語氣不自然嚴肅起來。

“脈氧70。”薑樾回道。

陳西瑞和劉仕文對視一眼?,患者四周內有手術史,目前已出現?DVT的臨床表現?,且患者呼吸困難,脈氧低,種種症狀都高度疑似肺栓塞。

肺栓塞,簡而言之就是深靜脈血栓脫落隨血液進入到肺動脈係統,在?臨床上屬於非常凶險的一類疾病。

他們當即給患者抽血查了D-二聚體,拉了心電圖,又做了肺動脈的CTA,確診她是一個高危肺栓塞。

走綠色緊急請來介入科做取栓手術,後續的事情就不歸他們管了。

劉仕文說:“術後一定?要警惕靜脈血栓栓塞,你們骨科是VTE的高發科室。”

薑樾點?頭受教?。

陳西瑞補充:“有個詞兒叫‘經濟艙綜合征’,特?彆是那種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長久不動彈,一下飛機突然嗝屁了,其實就是發生了肺栓塞。”

劉仕文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故作高深道:“陳醫生有什麼好的建議?”

“彆坐經濟艙了,以後出行都坐頭等?艙,或者乾脆開私人飛機。”

“這建議不錯,值得寫在?出院小結裡。”

薑樾笑笑:“今天太感謝劉主任和陳醫生了,我請你們吃飯吧。”

劉仕文聽出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沒腆著老臉去蹭飯,“請她吃吧,我最近養生,不愛下館子。”

“就彆破費啦。”陳西瑞笑嘻嘻道,“我在?我們那醫院,不知道會診多?少次了,從來沒人請我吃飯。”

薑樾說:“那我就先做個表率,我後天休息,有空嗎?”

陳西瑞為難道:“我後天跟我朋友約好去她家吃飯,不好意思啊。”

“那好吧,我再看看什麼時間?合適。”

陳西瑞沒騙人,她後天真的要去蘇瑜家吃晚飯,蘇瑜男朋友也在?,正好三人一起涮火鍋。

陳西瑞昨晚在?蘇瑜那兒呆到九點?多?,吃的火鍋,喝的梅子酒,到家後腦袋暈暈乎乎,懶得準備明?日午飯,洗洗就睡。

這會兒飯點?,她跟劉仕文一塊坐在?食堂,埋頭吃飯。

師徒倆性格南轅北轍,一冷一熱,一動一靜,吃飯速度卻是反著來的,劉仕文吃飯風卷殘雲,已經快光盤了,陳西瑞這才剛扒拉幾筷子。

“平時笑起來像鴨子拔毛,吃飯倒挺淑女,大?白鴨浮水,優哉遊哉的。”劉仕文擦擦嘴,緊了緊藍白條紋的領帶,“表裡不一啊。”

陳西瑞傻笑兩聲,眼?前一亮:“劉老師,我感覺你變帥了。”

“我哪天不帥。”

陳西瑞端詳著他,從頭發觀察到衣服,倏地茅塞頓開:“我說怎麼感覺跟以前不一樣,因為你穿襯衫打領帶了,乾嘛整這麼正式,你是處對象了嗎?”

劉仕文繃起俊臉,閒閒撩她一眼?:“當主任了,需要時刻注意形象。”

“那倒是。”陳西瑞深以為然,“不過這要是被院長看見,他會不會以為你想篡位啊?”

“給我放尊重點?,彆沒大?沒小的。”

“嘿嘿。”

“笑什麼?”一道溫柔女聲落在?耳畔。

陳西瑞扭頭瞧去,發現?是白念瑤,女人放下餐盤,低頭細嚼慢咽。

“白老師,你也來食堂吃啊。”

“嗯。”

白念瑤抬頭看了看師徒倆,“你倆吃完了?”

陳西瑞說:“我還沒呢,劉老師吃完了。”

被點?到名,劉仕文不禁微抬下顎,沉默寡言地做著扯鬆領帶的動作,

白念瑤盯著他看了兩秒,笑道:“襯衫領帶果然是男人最好的醫美。”

陳西瑞也笑:“外?麵再套一件白大?褂,就算潘安再世,他也得自慚形穢。”

“彆太誇張,你師父都一大?把年紀了。”

“一點?不誇張,我師父看著頂多?三十五。”

劉仕文端起餐盤,麵無表情地撂下句話:“你倆無不無聊。”

陳西瑞目送劉仕文離開,笑著問白念瑤:“白老師,你現?在?住哪兒?”

白念瑤咽下一塊魚肉,細聲細氣地說:“住在?水岸名都,租的。”

“我知道那小區,挺高檔的。”

前夫還算大?方,給了她一筆足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財,她最近忙著看房,不想買二手的,跟著中介前前後後跑了好幾家樓盤,相中了東城區的一個樓盤,那地方靠近會展中心,交通便捷,出門就是地鐵口。

“今天是連班嗎?”白念瑤問。

“不是。”

“那去喝杯咖啡?”

“好啊。”

門診大?樓裡開了一家星巴克,不得不說想出這選址的決策人還挺有商業頭腦,北潭醫院每天的人流量不亞於大?型商場,排隊等?化驗單的功夫,正好來一杯咖啡提神醒腦。

醫院職工享有的一大?福利,就是可以拿食堂飯卡在?星巴克等?額消費,白念瑤問她喝什麼,走去前台點?了兩杯冰咖啡。

兩人坐在?臨窗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白念瑤瞥向窗外?,視野裡是室內景觀區,弧形長椅上圍坐著幾位病患和家屬。

“回北市見過傅宴欽嗎?”她收回目光問。

陳西瑞怔愣稍許,點?了點?頭。

白念瑤看著她:“你離開沒多?久,他就跟葉家徹底撕破臉了,他爺爺是老派人,剛正不阿了一輩子,看不慣孫子為女人折腰,挨了老爺子一棍子,他還是緊咬沒鬆口,跟葉家一直到現?在?都鬨得很僵,沒過幾月,他就去泰國了。”

睫毛輕眨了下,看似洞穿紅塵,“生意場上的事情我不懂,我也是聽他三叔提過兩句,這幾年葉家的公司不斷在?縮減生產線,不斷在?裁員,他們家是搞電子起家的,你這幾年應該也能?感受到智興手機已經沒什麼人在?用?了吧。”

陳西瑞喝了一口咖啡,冰冰涼透著甘甜,是她喜歡的朗姆風味,她握著杯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傅宴欽最早就是搞電子的,這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情懷,你們覺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實是一山不容二虎,他和葉家本?來就是對立關係,真要娶了那葉家姑娘,沒準兒就是一出現?代?版的女婿篡權當皇帝。”

白念瑤恍覺這姑娘變成熟了,年齡確實能?夠修煉心理,“但?是不可否認,因為你的原因加速了這場對立。”

陳西瑞笑了笑:“白老師,我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西瑞,你性格好,以後不管跟誰在?一塊,都會過得不錯。如果時間?倒退幾年,我肯定?會勸你離他遠點?,但?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裡,我想問你一句,你對他還有感覺嗎?”

“如果時間?倒退幾年,我的理性一定?會被感性打敗,現?在?不會了,因為我心中自有一把尺,會衡量利弊得失。”陳西瑞拿著咖啡,站起了身,“白老師,我回科室午休了。”

周五休息,陳西瑞約上魯婭逛街吃飯,上次答應好了的。

魯婭踩著恨天高,走起路來鏗鏘有力,從頭到尾沒喊一聲累,陳西瑞卻累得腳心疼,隻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姐,咱倆歇會兒吧。”

“一看你平時就缺少運動,沒事兒,以後姐帶著你管住嘴邁開腿。”

魯婭把她領去附近的一家美容院,兩人在?裡麵泡了澡做了肩頸按摩,後又被美容師帶到vip包房做麵部護理。

能?享受如此待遇,還得多?虧魯婭大?手一揮在?這家店充值了二十萬。

這姑娘花錢如流水,逛一趟街,小幾十萬花出去了,不過她自己也掙得多?,自媒體賬號的粉絲數已經突破千萬,收入來源主要依托廣告和直播帶貨。

美容師輕輕在?陳西瑞臉上按摩,她閉著眼?享受vip服務,再塗塗抹抹,最後還照了大?排燈,聽那美容師說,這東西能?穿透表皮和真皮層,激活細胞,促進代?謝。

做完之後,陳西瑞對著鏡子照,也許是心理作用?,感覺臉部皮膚白皙透亮,不見一絲毛孔。

這下可真成林黛玉了。

換好衣服下樓,兩人碰見了一位打扮上精致老錢的貴婦,大?約是店裡的常客,接待們一口一聲“葉太太”。

陳西瑞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葉母,葉母斂去笑,朝她看去一眼?,眼?神定?兩秒,似在?努力回憶。

第70章 蟄伏

“陳小姐?”葉母隱約回憶了起來, 笑了聲,陰陽怪氣道,“好?久不見, 你真是越活越精致了。”

魯婭看她盛氣淩人的, 不像是什麼善茬,“這人誰啊?是你奶奶嗎?”

陳西瑞:“彆鬨,我奶奶沒這麼時髦。”

“哦。”魯婭拖長音,“那是我眼花了。”

葉母身?旁的婦人著無袖花呢連衣裙,直筒設計包裹玲瓏身?段,通身?的珠光寶氣,想必也是養尊處優的富太太。

她用挑剔的目光將陳西瑞從頭打量到腳,嘴角向下一撇, 輕笑:“現在的小姑娘, 嘴巴是真厲害。”

葉母道:“豈止是嘴巴厲害,手段也很了不得,年紀輕輕嘛學曆也不錯, 偏偏不走正道, 淨想著給有錢男人當?情婦。”特意停頓了下,意有所指地?掃了陳西瑞一眼, “情婦哪裡會?有什麼好?結果, 成天見不得光,年紀一大,歲數上來,你看哪個男人還稀罕, 風光也就那麼幾年。”

“現在的小姑娘都精明著呢, 人家那都是奔著錢去的,見不得光就見不得光咯, 給錢不就好?了。”

葉母笑:“能屈能伸。”抬起右手端詳剛自己做的美甲,眼神狀若平靜,“又沒臉沒皮,你還彆說,這種人過得都挺滋潤。”

兩?人一搭一檔的,講了許多刻薄話,陳西瑞無法完全屏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葉母收官,略帶鄙夷地?看向她:“陳小姐今天是來做什麼項目?”

魯婭嫌這女的嘰歪,又留意到她眼神裡的挑釁,剛想明白方才那出戲是說給陳西瑞聽的,指桑罵槐呢這是。

“都到當?奶奶的歲數了,講話還這麼尖酸刻薄,也不為您孫子積積德。”

她是天生?的狐狸眼,眼尾上挑,媚眼如絲,罵人的時候缺點殺傷力。

葉母無動於衷,連魯婭一並罵:“今天是二奶組團啊。”

魯婭氣極,衝過去想跟對方大乾一場,薅頭發撓臉,怎麼爽怎麼來,管他三七二十一。

陳西瑞及時攔住了她:“吵歸吵,彆動手。”

美容院的工作人員兩?邊當?起和事佬,陳西瑞把魯婭拉到身?後,以防這姑娘衝動行事。

“葉太太,溫太太,咱們上樓吧,今天要?不要?做個精油spa?”

葉母嗤笑了聲,沒點名道姓:“長成這樣還好?意思學彆人傍尖兒,家裡可?能是缺一麵鏡子。”

這話多傷人啊,陳西瑞剛還覺得自己的臉像一顆剝殼的雞蛋,不說傾國傾城吧,也算小有姿色,怎麼到了她嘴裡,如此不堪?

“你管我家有沒有鏡子,你家都快破產了,還有閒錢出來美容呢。”

葉母被激怒,新仇舊恨疊在一起,沒忍住揚手甩了陳西瑞一巴掌。

陳西瑞被扇懵了,耳鳴一般聽不見周遭聲音,世界變成了無聲默片,大家都是戲中人。

魯婭對著葉母破口大罵,葉母吊著眉梢頤指氣使,還有一眾看戲的八卦婦女。

這事最?後鬨到了派出所,民警簡單了解事情經過,讓雙方私下調解。

葉母走出去打了一通電話,打完電話回到調解室坐著,刷刷短視頻購購物,悠閒得仿佛隻是來此一遊。

民警本來還訓誡了她幾句,後來接到領導電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過頭來勸陳西瑞簽下諒解書。

“不是,憑什麼呀?我憑什麼要?和解?”陳西瑞怒氣衝衝,“我一守法公民,莫名其妙被人打了,我報警就是讓你們來主持公道的。”

民警好?言相勸:“你也沒受傷,何必呢,拿錢不挺好?的。”招呼另一位小民警給陳西瑞倒水,“來,姑娘,喝點水。”

陳西瑞不為所動:“我是不可?能和解的,堅決不和解。”

民警拉來一把椅子坐下,苦口婆心地?說:“姑娘,聽我一句勸,這事兒鬨到最?後頂天了就是拘她幾天,不痛不癢的,你心裡也不舒坦,那人條件看上去不錯,你就讓她多賠點錢。”

“我不差錢。”她謔地?起身?去外麵給孫澤洋打電話。

陳西瑞在電話裡谘詢孫警官,孫警官的說法跟那民警如出一轍。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調解,調解不成,那就法院訴訟,但是自己起訴的話,費時又費力,得不償失。

另一邊,魯婭給周霖修訴苦:“我今天被人罵二奶了,都你丫乾的好?事兒!”

“姑奶奶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問問姓傅的,還管不管她前?女友了,前?陣子在餐廳碰到,那眼神牽絲勾線的,恨不得將人姑娘給生?吞了。”

周霖修正經起來:“你說的是陳西瑞嗎?她怎麼了?”

魯婭添油加醋描述一遍,“我倆這會?兒都在派出所。”

調解室裡,針尖對麥芒,葉母從頭至尾沒有表現出半分悔意,陳西瑞就乾坐著跟她耗,兩?人時不時眼神對上,都從對方眼神裡讀出了嫌惡。

半小時後,民警向陳西瑞致歉,又將她喊到外邊,眼神裡居然透出了慈愛:“因?為你沒受傷,估計拘留不了幾天。”

事情反轉得過於蹊蹺,陳西瑞沒深究,麵上帶喜地?問人家:“那是幾天?”

“十天吧。”

“謝謝警察同誌。”

從派出所出來,天色已?黑,陳西瑞跟魯婭道彆,然後坐地?鐵回家。

到了小區,她想起來給孫澤洋回個電話,打著電話聊正嗨,渾然沒注意到蟄伏在黑夜裡的那輛大奔。

傅宴欽手肘搭著車窗在抽煙,一根煙快要?見底,他緩緩吐了口煙霧,眯眼瞧著車外的女人。

“還好?我忍住了沒還手,這要?一還手,那性質可?就變成互毆了,她活該,罪有應得。謝謝你啊孫澤洋,你這人看起來特不靠譜,沒想到專業知識這麼紮實?,回頭請你吃飯,等我哪天休息的。”

她很開心,嘴角應該是掛著笑的,可?惜夜色虛化?了一切細節。

女人打車前?經過,傅宴欽掐滅煙頭,推門下車。

陳西瑞表情一僵,怔怔地?愣了好?幾秒,直到孫澤洋問她怎麼了,她才輕聲回了句:“沒事兒,看見了一條黃鼠狼。”

路燈光線昏昧,恍恍惚惚映照出男人深邃立體的輪廓,她低頭把手機擱進隨身?的鏈條小包裡,遲疑稍許,繼續邁步朝前?走。

邁進單元樓,光線豁然開朗,等電梯的過程中,走過來一對年輕夫妻。

女人挺著孕肚,穿一身?寬大孕婦裙,男人一手拎著打包好?的外賣盒,一手攬住他老婆的腰,“放心,我媽要?是問誰吃的,我就說是我饞了。”

“也不是我饞,是你兒子饞了,是他想吃酸辣粉。”

男人笑了笑:“你就欺負他不會?說話是吧。”

陳西瑞眼風掃過女人的肚子,小山似的隆起,成熟而飽滿,不由聯想到自己鬨出的那個烏龍。

羞於承認的是,她當?時的竊喜遠遠大過擔驚,事後的心灰意冷也遠遠大過自欺欺人。

懷孕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隻有她一人在自作多情。

傅宴欽睇她一眼,順著她視線在女人的孕肚上停留兩?秒,再抬頭時,眸色愈顯深沉。

梯門打開,四人一前?一後走進去,陳西瑞刷了電梯卡,挪到最?裡麵的角落裡站著,木然地?一動不動。

電梯勻速上升,到九樓停下,陳西瑞回了神,笑笑說:“麻煩讓讓。”

她插著縫走出電梯,傅宴欽後腳跟出去。

兩?梯三戶,陳西瑞租的是正對梯門的小戶型。

她掏鑰匙準備開門,一不留神將包裡的身?份證掉到了地?上,她沒彎身?撿,也沒轉身?看男人,掌心攏著一串鑰匙,有氣無力地?說:“你到底想乾什麼?我現在已?經不想留在附屬醫院了,我也不需要?出賣身?體求你幫忙。”

傅宴欽彎腰撿起身?份證,打開她那垂在腰側的鏈條包,把卡塞進包裡,“那天的話,對不起。”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她擰了圈門鎖,開門進屋,轉身?關門時,傅宴欽抬手按住門板,低頭凝著她。

熟悉的男性氣息侵襲感官,一點一點勾動荒淫回憶,那些?索取無度的日子裡,她就是被他身?上的這股氣息強勢吞噬,撩撥欲望。

緘默片刻,陳西瑞推門的力道鬆懈了下來。

這場無聲較量,是她先叫停。

傅宴欽邁步走進來,陳西瑞從玄關櫃子裡取出一雙鞋套丟給他,一句話沒說,徑直走去廚房擇菜做飯。

傅宴欽打量房子一圈,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女人住的地?方,少不了花裡胡哨的小裝飾。

他將手裡的黑色購物袋放到沙發上,拿了煙盒和火機走去陽台抽煙,這房子靠在路口,對麵是一家燒烤店,大夏天喝啤酒吃燒烤,半夜肯定不得安靜。

傅宴欽手裡捏著煙,沒吸幾口,與其說是煙癮犯了,不如說是打發無聊。

背後是女人進出廚房的動靜,他扭頭望去,陳西瑞已?經坐到餐桌上,邊吃飯邊看視頻。

這場景將傅宴欽的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她笑嘻嘻地?偎著他喝湯,一晚熱湯下肚,鼻尖有薄汗,餘光瞄著周姨,桌底暗流湧動。

飯吃完,陳西瑞拿了睡裙去衛生?間洗澡,傅宴欽聽到門從裡麵反鎖的聲音。

大約十分鐘後,她濕著頭發出來,發梢滴水,暈染棉麻布料,本就薄透的睡裙透出大片內裡肌膚,她似渾不在意,抱著一堆臟衣服丟進陽台的洗衣機裡。

傅宴欽喉頭滾動,嗓音聽似尋常:“幫我看份CT報告。”

陳西瑞彎著腰設置洗衣模式,“有病上醫院。”

“我是認真的,就當?提前?掛陳主任的專家號。”

“拿來看看。”

走回客廳沙發上坐著,傅宴欽點開相冊裡的一張圖,陳西瑞敷衍掃一眼,“沒救了,肺癌晚期,趕緊回家結婚生?孩子,給自己留個種。”

“這麼慘。”傅宴欽低笑,“掛號費多少?”

陳西瑞把手機扔還給他,沒吭聲。

“加個好?友,我把掛號費轉你。”傅宴欽將自己的二維碼亮到女人眼皮子底下。

陳西瑞掀眸:“你幾個意思啊,跑我這兒來拿錢羞辱人是吧。”

傅宴欽點一點擱在沙發上的購物袋,“上次那條白裙子,你穿很漂亮。”

“我披麻袋都好?看,用不著你誇,請走不送。”

陳西瑞拎起購物袋,往他掌心塞,傅宴欽趁機反握住她手,這手還跟以前?一樣,柔軟無骨,大夏天也是冰冰涼,女人掙紮兩?下,眼珠子瞪過去。

傅宴欽鬆開她手,“我們談談。”

“沒什麼可?談的,咱倆以後就當?陌生?人,誰也彆騷擾誰。”

傅宴欽視線下移,目光落在那兩?點激凸上,語氣透著三分戲謔:“你在陌生?人跟前?不穿內衣?”

陳西瑞冷著臉沒搭腔,向前?傾了傾身?子,從茶幾抽屜裡拿出指甲剪,哢噠哢噠地?剪指甲。

傅宴欽注視她臉,漫長的沉默後,確認女人臉上沒有外傷。

“裙子留著穿吧,你要?不喜歡,就拿扔了。”他起身?,西褲垂墜無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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