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因臉冷下來。
笑慣了的人掛上冷臉,比慣常冷麵的人看起來更有可怖而不可測的危險。
“不必勞煩先生,我們自己可以走,”如因掖手端立在那兒,背脊挺得筆直,一雙唇抿成一條直線,不見剛才上翹的弧度,“我雖是商賈,可也不偷不搶,做多少繡活,賣多少價錢,手裡頭的每一分銀錢都光明正大。不說彆的,就隻說先生身上穿的夾襖黑靴、氅衣馬褂,哪一件兒不是人做的,又有哪一件兒不是人賣的?先生吃穿靠著商賈,轉過頭來卻又把眼長在頭頂上,確實失了讀書人應有的風骨。”
“你!”江若迎氣的跳腳。
如因沒打算再聽他胡言亂語,打斷江若迎的話:“先生這等拜高踩低的本事,彆說不收學生,將來就算是敲鑼打鼓去我洪鄂春家求著舍弟入門,我也絕不答應。今日叨擾,先生留步。”
如因帶著蘭隅出門,徑直上車。
江若迎在這一片頗有些名望,一些低階官員家的孩子都在他門下讀書,一直被人恭敬地捧著,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直喇喇的罵過他。這會兒他氣的發了狠,全然沒有了平日裡四平八穩的樣子,竟然追出門外幾步遠,叉腰站在胡同口高聲喝罵。
蘭隅氣的渾身打擺子,抬手掀簾子就要下車:“這老匹夫,我非得下去罵他,跟他掰扯掰扯,看看我們兩個誰說的才是正理!”
如因拉住蘭隅的胳膊,吩咐車夫啟駕。
她又恢複了老神在在的樣子,坐在那兒臉上微微帶著笑,淡淡吐出一句:“你見過有人跟狗吵架的嗎?”
蘭隅一怔,而後‘噗嗤’笑出聲,連連擺手說沒有:“主子,你可真行,論起氣人的本事,你比奴才強。奴才急頭白臉的跟人鬨上一通,敵不過您笑模笑樣一句輕飄飄的話。”
如因說:“跟人吵架的目的是氣死對方,而不是說服對方。不管說的有理沒理,總歸是誰在氣場上占了上風誰就算嬴。當人一旦開始試圖給對方講道理,他的心思就會被這些道理給占據,對麵的人不講道理,隻一味的發瘋氣人,自然能在氣勢上壓倒他。最後即便有理的人是他,這場架也是吵不贏的。”
她又闔起眼來自己嘲笑自己:“也難怪這種古板的士人瞧不上我,瞧瞧,管了幾年生意,我也把這些世俗的鄙陋學了個十成十。要是放在三年前,隻怕你告訴我有一天我會說出這樣的話我都不會相信,還會覺得你得了失心瘋。”
蘭隅聽了這話說哪能夠啊:“之前老太爺和老福晉在世,沒人會想過讓您接手生意。那時候您養在深閨裡頭,看看書寫寫字,連賬本子都沒摸過。如今您接手了咱們家的生意,不說做的多麼壯大,可至少不比從前老太爺在的時候差。等將來二爺大了,他會替您分擔的。”
如因搖搖頭:“咱們家因為是商賈,受的白眼還少嗎?人前看著尊敬,可在人家心裡頭咱們還是上不了台麵的下作人。逾白從小就聰明,阿瑪在的時候就說過他是讀書的料。我想著,還是讓他好好讀書,反正我已經這樣了,將來守著春家的家產一輩子做個姑奶奶也挺好。”
蘭隅心攥起來:“主子是打算一輩子這樣守著春家?”她跟如因一塊長大,想想從前又想想現在覺得心疼,“老太爺說二爺是讀書的料,可也從來沒打算讓您做個老姑娘。主子,您這樣花兒一樣的人,難道這一輩子就守著這些賬本繡工?”
如因樂嗬嗬的:“多好,一呼百應,手裡全是銀票錢糧。我得好好守住家產,等將來我成了大齊首富,萬歲爺見了我也得喊我一聲春掌櫃呢。”
蘭隅無奈搖搖頭。得,她這個主子,彌勒佛的樣子底下藏得是三回九轉的心思。
不了解她的人看她覺得樂嗬簡單,是個單純快樂的姑娘,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最喜歡打碎了牙往肚裡咽,所有的殫精竭慮和勞心苦思都被裝在這張笑模樣底下,從不示人於人前。
蘭隅又有些好奇:“主子,您進宮見了主子爺,不知道主子爺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如因想起那人遙岑翠碧的眉眼和濤瀾洶湧的氣勢,笑著搖搖頭:“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