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就到了六月。
這一日,崔雲昭正在跟夏媽媽和孫總管盤賬,就聽到外麵傳來梨青的聲音。
“小姐,周副指揮來了。”
周副指揮是馮朗身邊的親兵副指揮,專門給霍家送家書和信息,一早馮朗還親自過來看望過林繡姑,對崔雲昭道:“以後隻會派他來送消息,若是換了旁人來,不要理會。”
“另外,若是小周不得空,他的上峰馬指揮也會親自前來,你們都見過,不會認錯。”
馮朗辦事就是這麼仔細。
崔雲昭當時就放了心,謝過馮朗,馮朗就笑了笑。
“梵音是我的學生,我自然好好照顧他的家小,你們隻管安心。”
回憶戛然而止,因為崔雲昭忽然想起,前幾日剛送過家書,現在再來肯定是有其他事。
周副指揮也知道霍家有崔雲昭做主,便直接來了東跨院,先見過崔雲昭,才麵色凝重地道。
“崔夫人,呂將軍過世了。”
崔雲昭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呂繼明之前隻是重病,一直靠藥續命,隻是想不到還是走了。
她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什麼時候吊喪?”
周副指揮道:“將軍準備後日去吊喪,讓兩位夫人準備妥當,一起前去。”
一起去,能省去許多事。
崔雲昭便點點頭,道:“知道了,有勞副指揮,也請將軍節哀。”
呂繼明死的實在太憋屈了。
前世他死在了燕州,就死是這場戰爭裡,也算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可今生,他卻在被人刺殺後纏綿病榻而亡,想必他自己也活得了無生趣,無比痛苦。
崔雲昭先去了一趟正房,同林繡姑說了事,又同霍新枝叮囑,之後十日都讓家裡孩子穿素色衣裳,不要太過花俏。
安排完這些,她又讓邢媽媽準備吊喪的一應事宜,才算作罷。
三日後,崔雲昭、霍新枝和林繡姑一起出門,先去往新設的觀察使府。
呂繼明重傷之後,郭子謙特地為他**,保留了他的觀察使
,也好讓他過得舒坦一些。
馮朗的對這些都不講究,於是就把團練使府略微改了改,把邊上空置的民居並進來就算完。
他家裡一共就三口人,日子也簡單,倒是一點都不鋪張,這新設的團練使府跟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崔雲昭一過來,就看到馮朗和其次子馮敬先。
這位馮家的小少爺如今還在讀書,生的靦腆又斯文,見了幾人忙見禮,客氣又熱絡。
馮朗正在交代屬下事情,說完話,才看向眾人。
他麵色並不是太好,隻說:“到了呂家,直接祭拜便走,呂家有些熱鬨。”
————
一開始崔雲昭還不知這熱鬨是什麼意思。
等一行人到了呂家,才發現呂家真是亂的不成樣子。
之前霍檀就說過,呂繼明偏心二夫人和二兒子,可又對原配夫人和呂子航不忍心,於是家主之位便一直沒有定奪。
他在時自然一切順遂,現在他**,家中自然連表麵平和都算不上,尤其是喪儀,必須要有下一任家主來操持。
若按倫常,下一任家主自然是呂子航,可呂子航高不成低不就,人也懦弱,母家又勢單力薄,自然抗爭不過母族強大的二少爺。
但呂子航畢竟占了嫡長的身份,呂家的族老也不好不顧倫常,隻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紛紛佯裝生病不插手。
於是,呂家的靈堂就出現了兩個家主。
兩邊都披麻戴孝,兩邊都在哭靈,兩邊也都有燒火盆。
呂子航一直都是軍中的指揮,從博陵到伏鹿一直沒有變過,霍檀去歲出征,本來是他最好的機會,但他求到馮朗麵前,最終沒有離開伏鹿。
他怕死,不敢去。
不去,就再也沒有晉升的機會了。
若是能像霍檀當年那樣,熱孝時直接上戰場,或許還能有老部將看在往日的情麵關照一二,等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沒有這店了。
崔雲昭一家跟隨馮朗踏入靈堂的時候,呂家人還在爭執。
不過馮朗一到,他們就立即沒了聲音。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的伏鹿已經是馮朗的天下了,無論以前呂繼明多麼風光,往後都不會再有。
呂家的二少爺走的科舉,已經過了鄉試,正在準備後年的秋闈,他若是能成,呂家或許還維持多年。
他人年輕,也不過剛剛十七八歲的年紀,卻很懂事,見了馮朗,立即行大禮。
“謝馮叔吊唁父親。”
呂子航看到崔雲昭,不由有些分神,這一個分神就錯過了同馮朗見禮。
倒是他身後一名披麻戴孝的女眷忽然開口:“謝表舅母,表嫂吊唁父親。”
崔雲昭眯眼睛一看,發現那竟是顧迎紅。
她跪在呂子航正室娘子身後,看起來弱柳扶風,嫵媚彆致。
人們常說,想要俏,一身孝,說的就是此刻的顧迎紅。
她一開口,堂屋裡的氣氛就又焦灼起來。
二夫人能跟馮朗攀親,大夫人也能同霍檀議舊。
呂子航竟然明顯鬆了口氣。
他臉上微微浮起笑容,正要同馮朗說話,就聽到身後的正室娘子低聲開口:“靈堂之上,哪裡有你一個妾室胡言亂語的份,父親也是你能叫的?”
說罷,她轉過身來,對霍家人躬身行禮,態度非常恭敬。
“林夫人,崔夫人,霍娘子,民女管教不嚴,還請諸位勿要見諒。”
崔雲昭倒是意外她的聰明。
顧迎紅被她這麼一訓斥,頓時委屈的滿臉通紅,她嬌嗔道:“夫君,你看她!”
這樣的地方,行這般扭捏事,實在讓人不齒。
馮朗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他跟呂繼明雖然有過隔閡,也有過矛盾,卻也是一起出生入死二十年的兄弟,見他身死後家中亂成這樣,心裡實在難受。
此刻,倒是馬夫人出來見過眾人,目光淩厲看向顧迎紅:“來人,帶下去,杖二十。”
原配夫人立即起身,卻被呂子航的娘子一把按住,低聲說了幾句話。
等她說完,原配夫人才不甘不願重新跪下。
兩個高大的婆子立即出現在靈堂,上前直接了當堵住了顧迎紅的嘴,迅速把她的帶了下去。
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十分訓練有素。
馬夫人治家多年,家中上下都唯她馬首是瞻,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因為呂繼明沒有留下遺囑,而馬夫人也顧及麵子,沒有直接對原配這一房打殺,才鬨到今日這個地步。
但原配這一房在靈堂上出了這麼大的醜,放任一個妾室大放厥詞,品行和治家能力可見一斑,頓時高下立見。
或許,馬夫人等的就是這一遭。
處理完顧迎紅,馬夫人便上了前來,對馮朗等人道:“多謝諸位來吊唁我家將軍,將軍走時因身體實在孱弱,本想見一見諸位將軍,最終也沒見成。”
她說話辦事非常利落,眼角含淚卻不哭的模樣,卻讓人心生憐憫。
“如今將軍已經仙去,家中隻剩下我們孤兒寡母,往後日子,還請諸位多多照拂,妾身這廂有禮了。”
到了這時,她才拿情分二字說話。
馮朗此人並不冷血,相反,他頗有情有義。
聽到這話,便道:“馬夫人放心,有我在伏鹿,就不會有人欺負呂家人。”
馬夫人可能要到就是這一句話,聽完便也隻行了禮,沒有再多說什麼。
崔雲昭跟在林繡姑身後,陪著她一起燒了香,吊唁之後便準備離開了。
不過他們離開時,碰到了蘇家一行人。
這一次蘇珩並小關氏,蘇羿文和崔雲殊一起來了。
場合特殊,崔雲昭就沒同崔雲殊多說什麼,倒是小關氏擦身而過時,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不刺鼻,比之前的要好聞,也似乎有些熟悉。
崔雲昭沒有多想,隻陪著林繡姑快步離開了呂家。
沒有人在意顧迎紅,她在呂家無論如何過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不需要旁人關心。
又過了十來日,周副指揮來了霍家,對崔雲昭道:“崔夫人,將軍讓屬下來通傳一聲,呂家如今定家主為二少爺呂子顯,因二少爺年少,未曾娶妻,家中依舊由馬夫人做主。”
“另外,呂家大夫人因呂將軍過世太過傷心,直接去城外寒蟬寺為亡夫禮佛,已經離開了呂家。”
事情到這裡,呂家的事情便落入帷幕。
崔雲昭想了想,同周副指揮道:“之前靈堂上那名呂子航的妾室,確實同家中沾親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