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這是唐嫣最喜歡的歌。
在遇到老板之後——
“多活一日又有什麼不可以。”
抱著這樣的想法,一步步,一步步,
走下去。
走到了今日。
“我是陰影中的蟲子,不配走進老板的人生。”
“但,隻要老板願意繼續這樣照耀著我,我也會堅持著活下去,直到用儘最後的力氣。”
“可是,可是啊。”
“老板。”
“我果然還是……無法假裝出自己毫不在乎的樣子,看到你身邊有著那樣可愛的“她”陪伴。”
“哪怕我想忘卻這段回憶,也根本、根本無法做到。我做不到。我會忍不住腦補著她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不到不想,不去幻想。”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阿,老板……”
大概,
明天的晨光,比之昨日,已完全不在同一片幕布之下了。
色彩會變冷,
就像人心,亦有溫度。
——
啪嗒、啪嗒。
點點雨滴,墜落大地。
天陰霾,
烏雲密。
糖花低下了頭。
如行屍般,步向園區後門。
口袋裡未帶雨傘。
但其實沒關係。
就這樣淋著雨,也沒有什麼問題。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畏懼出門,
不想出門,
不想下樓,
不想碰觸到自己那三疊間以外的空氣。
——“因無人為自己撐傘。”
從小到大,
沒有這樣的人。
家教的嚴厲,長輩的掌控欲,被凍結的賬戶,被沒收、撕毀、投入火堆的漫畫書。
時至今日,猶記燒烤派對裡,父母猙獰的笑意。
“我啊。”
“不是男人的玩具。”
“不是你想把我賣給誰,就可以賣給誰。”
——所以說,你們這樣的人,最討厭。
最討厭了。
“阿……”
雨勢漸大。
重新沿著逃亡路線,路過了花壇旁的貓據點。
大橘蹲在原處,抬脖瞅了一眼糖花。
似是被她喪屍般的模樣給震懾到了,
這次沒有再派出小弟尾隨驅逐。
隻是閉嘴目送,以示尊重。
阿。
糖花來到小區南門,黑色的鐵柵欄前。
將雙手握住其中兩根欄杆,像是監獄裡的囚犯,偏首,無神看向收發室的窗沿。
屋裡的劉大爺被嚇醒了。
關掉了聽書,踢了一腳開關。
門開。
將喪屍放出了小區。
阿。
糖花歎了口氣,一把將黑色的健身包甩在牆角的垃圾堆裡。
跟蹤什麼的,
不需要了。
哪怕裡麵還藏有著攢了許久錢才買來的竊聽設備,
今天以後,也完全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話說。
今晚,夜色也不錯。
若就此放手,或許還來得及。
回家之後洗個澡吧。
認真的清理身體。
吹乾頭發。
穿上漂亮的衣服。
化個精致的妝容。
塗上用老板打的錢購入的桵色唇彩。
再喝一盒香蕉牛奶。
最後整理一次房間。
把865張老板的照片從牆上取下。
擦拭過後,保存在盒子裡。
在那之前,每一張都再看幾遍。
不考慮電費,打開燈光。
阿。
還有什麼是要做的嗎?
哦,把老板的皮套發過去。
雖然完成度隻有百分之八十,
但我。
“也已經儘力了阿。”
老板,對不起。
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
雨驟。
馬路上炸起白霧。
行人了無蹤。
糖花漫步雨海。
無視小區與自己出租屋的三站地距離。
就這樣,一步步,一步步跋涉而去。
“阿……”
仔細回想起來,
自離家出走後,
還有什麼事是值得自己開心的呢?
自己的人生,除老板以外,
似乎已經破落零散,糟亂不堪了阿。
一如遍體鱗傷的自己。
【一如第一個雨夜,接到老板單子的自己。】
“再看看老板發來的話吧。”
糖花從裙底掏出手機,
不顧傾盆大雨,
將手機企鵝打開,並點進了郵箱頁麵。
水滴如注,讓觸摸屏的反應變得遲鈍偏離。
糖花不介意。
一遍又一遍用拇指擦拭著水滴。
就隻是,
隻是想,
再看一眼。
老板那天,發自內心誇讚出來的話語。
阿。
“找到了。”
【我對你的技法感到非常滿意,我認為沒人會比你更懂得如何描繪性張力了。若你以後有繼續合作的意願,隨時可以加我這個企鵝號,期待你的來信。】
——
【你的每一張圖都讓我感到驚豔,具體說來,那是一種彆人無法複製的舒適和安穩感。你有特色,而且純原創,具備充足的創新力,並且獨樹一幟。】
——
【我不管你今年三十八還是五十八、願不願意聽我這個大學生站在過來人的角度裝模作樣的對你講話,你隻需要知道,在我眼裡,你是個非常優秀的畫師,你擁有、且早晚能夠創作出其他畫師無法模仿的最高質量作品。】
——
【無論其他人怎麼說都無所謂,因我認可你,我會繼續找你下單,繼續和你約稿,不會收到任何乾擾。在我這裡,這份生意你永遠不會丟失,隻要我依然還在創作。】
——
“老板。”
——
【人生艱難,勿忘初心。】
——
“老板…”
暴雨傾天。
唐嫣用手臂,用力抹蹭著眼中不斷湧出的水滴。
不知是這上午的陰霾太過濃鬱,還是自己的淚腺出了問題。
“滿足了。”
最後看了一遍老板的誇誇。
得到了老板的鼓勵。
那就。
這樣吧。
她笑了笑,
笑得很隨意。
——
——
【嘀嘀嘀嘀】
【嘀嘀嘀嘀嘀嘀】
?
正想將手機遠遠拋至垃圾堆裡。
糖花忽見,蛛網般破裂的屏幕上,
彈出了唯一一個,
可能會出現的飛信消息。
“阿。”
是老板。
是老板…
是老板……
最後看一眼吧。
最後看一眼。
就一眼。
她抽了抽瓊鼻,用濕透的袖子再度擦了把液滴。
點了多次,終於將飛信消息點入進去——
【不知空:露比亞,在嗎?好幾天過去了,之前我下的單子,進度什麼樣了?】
阿。
她歎息一聲。
果然是單子的事啊…
伸出手來,費儘力氣,在近乎壞掉的屏幕上打出了幾個字——
【還沒好。】
【不知空:這樣啊。那正好,我打算找你探討一下人設相關的問題,你在天海市對嗎?】
“?”
呼吸驟然一滯。
【不知空:我們見個麵吧,下周末你有空嗎?我覺得L2D這種事果然還是見麵聊一下比較好,畢竟我付了2定金,後續如果你做得好的話,還打算追加更多尾款。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
已經無法呼吸了。
【在、在哪見麵?】
顫顫巍巍的打出這段消息。
然而。
緊隨而來的話語,
讓糖花撲通一聲,跌坐在了積水過踝的馬路中央——
【不知空:就在你家好了。
畢竟你的美術工作站都是現成的,可以現場調試細節,比之咖啡廳啊什麼的更有效率並且直接。
露比亞,沒問題的話,就把定位發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