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為什麼不能解釋原因呢?
因為若金萬來直言告訴景德帝,自己不想去並州,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母親。景德帝當會體諒他孝心,大不了將他母親找個地方安頓好,更甚者,接進宮裡來好生養著也是個辦法。
但這都不是金萬來想要的結果,他之所以不敢叫景德帝知曉真實原因,卻在今日來找蕭臨淵……
蕭臨淵端起桌上的茶壺,為其倒了杯茶後,遞至金萬來跟前兒。
在後者受寵若驚的眼神注視下,蕭臨淵語氣平緩,淡聲開口說道:“不必為難,金萬來。”
“在後世人口中得人間財神之稱,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隻要日後坐在那高位上的人不是昏君,你依然可以成為財神。”
“你跪拜的主君可以不必是我。”
對上他的視線,金萬來眼中的慚愧像是裂開了一道縫隙,從中露出一點真切的懷疑、心虛、懊悔。
他是真的擔心自己走了母親沒人管嗎?他是真的沒辦法好好安置自己的母親嗎?
不是的。
他是來試探蕭臨淵的態度的。
他怕自己聽景德帝之命,那這一走,之後定然是好幾年不能回京,萬一日後蕭臨淵若上位,他會不會覺得他是二臣,膽小怕事、牆頭草?
但這擔心本就是多餘的。
蕭臨淵不會這樣想,更不會認為有那段曆史在,金萬來就注定要效忠於他。
蕭臨淵說:“金萬來,人若有誌,當逐之,莫遲疑。”
他拉起金萬來的手,將手中的那杯茶遞至他的手心。
他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是在說反話,更沒有生氣或是嘲諷。
金萬來進門時誇張的表情慢慢收起,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杯茶水,杯身的溫熱好像一路從手心暖至胸膛。
他眼中微澀,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金萬來抬頭再次看向蕭臨淵,認真發問道,“那殿下之誌呢?臣若有心追隨,殿下可願為臣主君?”
他發誓,這一句話是出自他的真心。
此前他未和蕭臨淵打過交道,可從進門後的短短幾句話,他就已知曉,前些時候他心裡的擔心,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光幕中人形容和推崇備至的神昭大帝,在此時,好像與眼前之人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真正的神昭大帝,就該是此模樣。
他咬了咬牙,打算說出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殿下若有需,臣其實一早就備下了一筆薄資,隻待……”
蕭臨淵懂他後麵的意思,卻輕輕搖頭。
於是後者的話便就止住。
他讓金萬來起來,兩人相鄰而坐,相隔不過半米,蕭臨淵沒有說話,像是在沉默,也像是在沉思。
近來,似乎有很多人已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銅幣,放在金萬來麵前桌上。
“薑萬寧,願祝大人前程似錦,再無史書之憾。”
“唉……”
金萬來看著桌上那枚銅錢,怔愣了一下,而後發出一聲歎息,那段光幕中的輝煌曆史,他是向往的,他也願蕭臨淵是他之主,可後者並不願意。
他隻想當薑萬寧。
金萬來於是收起那枚銅錢,珍重的握在手心,他這一生沒什麼大本事,隻在賺錢上有些頭腦。
錢,就是他的命脈。
他也不是想當什麼國之重臣,隻是,他知道有一個更好的自己在等著自己成長,等著自己向上。
他……難以舍棄這樣的夢想。
“殿下……”
他不舍喚道,可端看此刻蕭臨淵心如止水的模樣,他就知,自己怕是多說無益。
他起身,告彆蕭臨淵,走了沒兩步,他想起什麼,又回頭問,“近來京中傳出消息,謝二公子即將上任謝家家主之位,殿下……可知此事?”
蕭臨淵還記得謝無念是誰,可這人繼任家主與他有什麼關係?
蕭臨淵:“不知。”
“不止是他,還有京都上幾家世族的老家主也先後傳出了確立少主的消息,其中,那幾位少主中多數原是家中庶子,並不受寵。”他頓了頓,點明自己的話中重心,“庶子本無資格繼任家主,但,嫡係俱亡,隻能庶出為繼。這幾位少主,俱與謝二公子交好。”
“殿下,風波已起,望早做防備。”這是他給蕭臨淵的提醒。
金萬來稱病期間也不是全然成了個聾子瞎子的。
謝無念是什麼人?
近日傳出的這則消息看似與他無關,但金萬來憑借自己敏銳的直覺覺得不對,他也是從此事中才窺出一點謝無念的可怕來……
“好,我知道了,謝謝。”
金萬來眼神複雜的看著幾步之外的少年,對方有一幅世間男子難比的頂尖好相貌,年歲也不大,然觀氣質,卻更像是閱儘千帆、沉穩而睿智的老者。
蕭臨淵輕輕擺了擺手,麵上似有笑意,但細看又不顯,是一種很淺和安然的笑。
他在示意,他可以去了。
去吧,去追尋你的夢想和人生……
這一刻,好像金萬來才是那個年少迷茫不知所措的少年,不願離去,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兩秒,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蕭臨淵,緩緩彎腰一禮。
這一刻,他不止記住了少年微笑朝他擺手的模樣,一同刻進他心底的,還有少年身後那枝插在白玉瓶中,開的正盛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