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無人再識謝天驕(2 / 2)

一旁的老人麵上也同樣失去了血色,僵硬而木訥的立在原地,搖搖欲墜。

蕭臨淵站在原地,聽著女人口中反反複複咒罵著妖孽二字,一邊手腳並用的往殿外爬。

“是我殺了她嗎?她無意間偷聽到你與

內應講話,得知當年真相,心緒大受打擊之下令孤提前降世。”

“可她寧願忍痛不呼,任由血濕半身,也一聲不吭。”

那種身心痛到極致的感覺啊,背叛、絕望、愛恨不得的痛苦,蕭臨淵在她腹中時就曾感受到一縷,但那個女人,卻始終強忍著一聲不吭。

“等你發現她要生產之時,她早已瀕死。”

她為什麼不叫,她為什麼寧願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也不叫人來?

因為她不想讓人發現。

因為她想死啊。

殿門緊閉,白芷努力的一步一步往前挪著,身前的血打濕地毯,在身後留下一道斑駁的血痕。

蕭臨淵看著她努力往前挪著,好像又看到當年對方努力想要活命時的掙紮。

“還記得她最後說的話嗎?”

“她支開接生的宮人,隻留你在旁。她問你,當年謝琅寫給她的回信後麵還說了什麼?”

“你不得已全告訴了她。”

“她問你,她的父親可曾真心疼愛過她?她問你,皇妃之位是否比骨肉親情更重要?”

“咚——”

“父親!”

沈均大驚,及時伸手扶住一旁跌坐在地的老人,後者死死的盯著光幕,整個人的靈魂都好像被什麼拘走,神情呆滯,臉色灰白,隻有那雙眼睛,紅的像要下一秒就要落淚下來。

同時被抽走靈魂的,還有宮裡的景德帝。

他幾乎是呆呆的望著光幕,失去了所有反應。

“她說,她這條命今日還給沈家。她說,來世她再不做高門女,不為沈家人。她說,是她太蠢,不夠有信謝琅,是孤投錯了胎,孤是不該留於世的肮臟賤種,讓我隨她一同去死。”

“她不願生下我。”

“她不想活,連帶著孤也不該活在這世上。她恨生為女、為人妻,困死樊籠不得出。”

她看不到一點生的快樂了,她恨透了自己,恨透了這個世界。

“可她終是心留一點柔情的,她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是難產血崩而死,隱瞞自己真正的死因,讓景德帝不至遷怒沈家,遷怒他人。”

她將生恩還於沈家,偽裝自己的死,讓景德帝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愛隻是因沈家的一場算計。

帝王被戲耍的怒火,會使整個沈家傾覆,為此,她不曾大吵大鬨,不敢吐露當年之事一個字。

無聲無息的獨自麵對絕望,忍受生子之痛,選擇在黑暗中寂靜死去。

這是她,對沈家最後的維護與報答。

“你在得知當年之事被她知曉後才有了她當日之死,你怕了,”蕭臨淵的目光複雜,“當時她身邊隻有你一人,於是你便騙景德帝,你說,她是因為拚命想保住我才難產血崩,是我害死了她。可真的是孤要了她的命嗎?”

意識到蕭臨淵是真的知道一切後,白芷想逃,瘋狂的想要喚人進來救她,她剛爬到緊閉的殿門邊,才

發現門外有人守著,而沒有蕭臨淵的命令,自己根本出不去。

聽著身後蕭臨淵的一字一句,她早就被嚇的魂都飛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怪胎!

她瘋狂拍打著殿門,想逃出去,但奈何門就是被關的嚴嚴實實,根本打不開。

情緒崩潰,她忍不住回頭大罵,“就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懷上你,小姐怎會血崩!”

“何況這也是小姐自己的意思!!我、我不過是順著她的意思來罷了!我有什麼不對?!”

“但是你!我……我當年親眼看見你從小姐身下爬出來!你不甘心被悶死在腹中,如果不是你……”當年血淋淋的一幕如同夢魘,時常回蕩在她的夢中,令她驚懼,令她懼怕。

蕭臨淵打斷她,“孤怎麼了?”

兩人皆知當日發生的事,蕭臨淵的神色冷的像冰,“那時她早已氣息斷絕,孤不自救,難道要孤隨她一起死嗎?”

“順著她的心意?白芷,是你怕了。她深知帝王對她的寵愛,她身死,你還有滿殿的宮人都要被遷怒至死,所以你不惜撒謊自救,讓帝王誤以為她對他用情至極,她死,是因要生我。”

那為什麼要拚了命也要生下他呢?因為她對景德帝的深情啊……

看,因果關係確立,答案即是問題,問題也是答案。

隻有她的真心,被完全掩埋在了黑暗中。

“我、我若不這樣說!你以為我們當年能活下來嗎?!我是想活,但我這樣也是為了沈家,我有什麼錯?!”

白芷瞳仁中布滿血絲,極端的恐懼化為憤恨、化為瘋狂、化為不甘,聲音瘋狂而狠厲,“你彆忘了!當年先帝想要摔死你!是我拚命阻攔,是我救下的你!要不是因為我說的這個謊,你當時就被摔死了!”

“你現在是來指責我嗎?”

“你的命是我救的啊!也是我把你在冷宮養大。”

白芷狠厲的聲音怔愣,像是陡然被自己的話提醒,臉上詭異的帶上一絲柔和,滿眼期盼的看著蕭臨淵,聲音也跟著溫柔下去,“你還記得嗎?你剛出生那會兒都快要餓死了,是我到處求人、塞錢才找給你找來奶喝,也是我在宮裡做著最辛苦的活計才給你弄來糧食,冷宮裡什麼都沒有,若不是我把你養大,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越說越順暢,白芷臉上的神情也越發柔和,像一個母親一樣滿是慈愛。

是啊,蕭臨淵是她養大的,要不是她,蕭臨淵早死了!怎麼可能有登基做皇帝的一天?

他要感謝我啊……他該感謝自己啊……!

蕭臨淵看著好似陷入癔症的女人,沒有出聲打斷她的自說自話,看著她的神情也出乎意料的平和。

等她說完,殿內一片安靜,極端的安靜之中,是蕭臨淵平靜的好像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

“白芷,你又忘了。”

“當年你活下來後,你以為沈家會看在你忠心護主的情義上保你無憂,可後來沈家對我不聞不問,你很失望;

你甚至還做過夢想著景德帝將我接出冷宮,對我寵愛有加的美夢,連帶著你也能青雲直上。可從前的我,不愛言語,你以為我是個連話也不會說的傻子,你很失望。”

“你在我的身上看不到半點希望。”所以理所當然的將我放棄。

後麵的事,兩人心知肚明,那些年的種種也隨著蕭臨淵的話被一點一點揭開麵紗,白芷趴在地上的身體僵住,嘴唇微微發顫。

“我五歲那年,那日你走出冷宮,十多天沒有再回來;你以為我會死,但我沒有。後來,你再出去,之後就很少再回來了。直到我被貶出宮,那時,你我該有五年沒有再見了吧。”

蕭臨淵說這些不是想指責她什麼,他看著對方的眼神也平靜到了極點,“你幫過我,但我不是你養大的。”

他糾正對方話裡的誤區。

“你救我,是因我是你眼下唯一能抓住的依靠,你覺得我有利可圖,你在賭我是景德帝從前最心愛的女人拚死為他生的兒子,就算他曾經恨我,將來亦說不準會憐我、會放下這份恨,甚至會把對慧妃的那份愛和愧疚加倍補償在我身上。”因為我是她的孩子,愛屋及烏不是嗎?

“可這份希望破滅。你救我,還因為你對沈知慧的愧疚。”

是的,愧疚,人性是複雜而多麵性的,蕭臨淵輕輕垂下眼瞼。

“可深宮的日子太難熬,你對沈知慧的愧疚,隻有五年;”

他將當初她內心的所有想法、猶豫、抉擇,血淋淋的刨開。

“陛……陛下……”

一切都被道破,眼淚順著白芷的眼角不自覺流下,是驚懼,是走投無路的絕望,還有等死的認命,她眼神呆滯,神情麻木,或許此刻腦中仍在想,為什麼蕭臨淵要記得這些,要是他不記得……

要是他不記得……

緊咬牙關才沒有讓自己崩潰大哭。

蕭臨淵看著這樣的白芷,很緩慢的歎出一口氣。

“我並非指責你,也不怪你當年舍棄我。你求生,我亦求生。你想活的更好,你覺得我待你冷情寡恩了些,所以你才聯合沈家再度借行刺上演了一出苦肉計。”

嗯……怎麼說呢……

這次蕭臨淵停頓了很久,才說:“你隻是想要我待你更好些。”

這就是白芷想要的,這就是她希望的。

是這個道理,對方想要什麼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可到底該怎麼說呢?

很複雜,內心沒有生氣,也生不起一絲波瀾。

不想說什麼,也無力再說什麼。

“可白芷,孤不是你手中的工具,孤不想配合你們演戲了。孤的朝堂,隻放得用之人。”

頓了頓,蕭臨淵的聲音才繼續接上,“沈家,已經被淘汰。”

“除了一個沈均尚有能力外,沈家,孤想不到第二個堪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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