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清碧 不吹,不必。(1 / 2)

第27章

曲池高台上, 奏樂名伶散。

王清玄抱一古琴,悠悠上台。

她身著梨花白襦裙,隨著走動, 那長裙飄渺若仙,配著她墮月望仙髻,以及髻邊一支玉蘭花簪,襯得其更是清麗無雙,優雅若芝蘭芳草。

台下已有人讚:“飄渺若清波, 端麗如雲端, 不愧是王娘子!”

王清玄在琴案邊落座。

婢女前來, 替她將琴罩解開。

通身釉色如沉古木,唯在尾端有焦色斑駁, 呈微微憾。

有那識貨的已叫起來:“名琴焦尾!王娘子, 你手中那琴可是那繞梁三日猶未覺的焦尾?”

王清玄含笑:“正是。”

說著話時,已有條不紊地濯手, 焚香。

在素淡的冷梅香盈散開時, 王清玄那雙手已落於焦尾,沉古木色之上,一雙素手如嫩白梔子,輕攏複撚。

叮咚琴音起。

琴音初時淨雅高潔, 有高山流水之意, 卻在某一瞬起轉的時候, 又變得溫柔如旭陽, 纏綿似春波。

眾人驚了一驚。

有人聽了出來。

“是鳳求凰?”

“怎會是鳳求凰?”

亦有人擊掌相唱和:“有一美人兮, 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這相當於一首求愛曲。

誰也沒想到, 素來清冷高華的王家娘子,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彈一首求愛曲。

已有人將目光在郎君們身上隱晦地掠過,試圖在其中,找到那能令王娘子傾心之人。

而其中大多數人目光,則皆落在為首那位執杯靜飲的郎君身上,但見他一身春碧衫,其上綠樹杳然,幾邊流水淙淙,可唯獨那雙能令無數人為之傾倒的鳳眸,在聽到那般美的樂、那般動人的情絲時,也未曾抬上那麼一眼。

他仿佛隻對手上的碧玉杯,或這吹過的風感興趣。

薑瑤也在聽。

她想,女主角不愧是女主角。

便是她一個門外漢,也能聽出這琴音美妙,情意如海。

隻可惜,對麵本該接收之人,卻仿佛水泥封心,半點不為所動。

倒是不遠處魯蓮微抬著頭,看向王清玄的眼神滿是誠摯,仿佛在看這世上最令他傾倒癡迷之人。

或者說,對麵郎君一大半,都是魯蓮這般神態。

還有一小半,如小四郎君這般,完全是來吃席湊數的,壓根就是過耳不過心,還在與旁邊人絮叨,甚至還記得朝自己做鬼臉。

至於三郎君…

算了,她看不懂。

薑瑤垂下眼睛,任自己放空。

“叮——”

一曲琴音畢,王清玄站起,她麵色清冷,仿佛自己彈的並不是什麼求愛曲,也並未訴說到底彈與何人聽,隻盈盈福了一禮,便站到一旁,由著婢女打包焦尾。

突然,曲池兩岸響起一陣喧嘩聲。

有人喊:“王娘子!王娘子琴音古妙,情摯杳然,非魁首不能得!”

“古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知肉滋味,自此後,我恐要一月才知肉滋味了!可歎可歎!”

“王娘子!”

甚至有郎君自曲池對岸拋過花來。

一朵淺櫻色桃花,落在王清玄的琴案邊,又滾落在她梨花白裙裾邊。

王清玄這才抬頭向對岸看了一眼。

薑瑤眼睜睜看著,對麵原來還恪守禮教規矩的年輕郎君們,紛紛變得激動,麵紅耳赤——

恩,夢回追星現場。

譽王妃年紀已大,對這些小郎君們小娘子們素來是當小輩看的,此時見他們如此,也並不苛責,隻笑著將那讚賞的目光落到那王家小娘子身上,道:“王家小娘子這樂藝魁首,恐怕都不需要我來定了。”

“比起王小娘子這一曲,之前準備的彩頭,倒顯得俗了,這樣吧,不若王娘子說說,想要何物?”

王清玄卻垂下眼去,抱著古琴,半晌未答話。

方晴園裡一時間安靜下來,隻有端著托盤輕巧環繞在附近的侍婢們的腳步聲。

忽而間,有一聲起:“樂音閣聽聞楚二郎君簫聲一絕,可引百鳥朝鳳,願贈清碧,以請楚二郎君一曲!”

眾人回過頭去,才見宴席末尾,接近方晴園門口那處,一身著褐袍、滿臉是笑之人站了出來,他手捧一檀木長匣,頭垂得極低,一副謙恭之色。

已有人認出他來:“確為樂音閣掌櫃!”

“可樂音閣掌櫃如何進得來?”

“這有何稀奇?加錢一張帖還購不來?”

雖說士農工商,商為最末,但若論銀錢,許多勳貴還不定有這些走南闖北的商賈豐厚。

桃園春日宴裡,不還擠了幾個妄圖攀權附貴的巨賈之後?

於是,眾人又將目光落到那被提及的楚昭郎身上。

那可是清碧。

已故苦無大師平生最得意之作,清音柔碧,甚至有人為此開出十萬兩銀子的天價過。

而被眾人看著的楚昭,這時終於抬了頭。

這般近的距離,所有直麵他的人,都不由窒了窒。其膚白若玉質,鼻梁若懸膽,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漆漆眉骨下,那一雙眼。

若沁了冰的墨玉,乾淨極,又冰寒極,似誰也不在他眼裡。

他看了那掌櫃的一眼,那長長睫毛又垂下去,聲音帶著涼:“不吹,不必。”

就兩個詞。

四個字。

一下把樂音閣的掌櫃,拍到了方晴園的牆上。

下不來台。

樂音閣掌櫃的眼神,下意識便落到了王清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