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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死敵也想反攻 八愣 133185 字 2024-04-09

第41章

衛竹兮感覺自己做了很久的夢。

夢裡光怪陸離,有梅音溫柔看向自己的笑臉,有衛誌送他去上小學時,牽著他的寬大手掌……某個瞬間,這些畫麵卻一一破碎,變成了冰冷的墓碑和衛誌殘缺的手臂。

還有衛冬靈躺在病床上,胸膛被血淋淋剖開,心臟不再跳動的場麵。

巨大的失重感襲來,腳下的地麵寸寸崩塌,衛竹兮渾身冰冷地跌入萬丈深淵。

他徒勞想抓住這些碎片,胸腔到喉嚨一片窒息,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是如此不願意讓彆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哪怕在夢裡,也強撐著不在意的麵皮,表達痛苦也是那樣吝嗇。

黑暗中,一隻溫熱的手突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從萬丈深淵拉了出來,他恍惚了半天,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乖,睡吧。”

然後有人輕拍著他的身體,力度青澀。

這太像在哄一個小朋友睡覺,那麼溫柔又小心翼翼。

衛竹兮莫名其妙被一股安心罩攏,除了梅音,沒人這樣哄過他入睡,尤其是在長大以後。

他聽到那道聲音說:“……怎麼這麼涼?”

下一秒就被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他遲鈍的大腦反應很久,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他急促的呼吸終於舒緩下來:“小天鵝。”

沒有察覺到麵前的身體一僵。

白織羽垂首看向懷裡的人,眼底的神色辨不清晰:“……誰?”

衛竹兮緊閉著眼睛,斯文俊美的眉眼此時看去卻有了幾分乖巧,剛剛那句低沉的呢喃猶如幻覺。

白織羽看著他額頭因為噩夢而生出的細汗,察覺到對方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終究是沒再問什麼。

他給他掖了掖被子,指尖為他拭去額頭細汗時,才後知後覺自己的手在發抖。

他定定看了他很久,低聲道:“……衛竹兮,你也會痛苦嗎?”

這個人的溫柔總是帶著疏離,強大而內斂,白織羽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脆弱的一麵,讓他慌了神,直到現在才能去想——

衛竹兮,你因為誰變成了這個模樣?夢中,又叫的是誰的名字?

*

晨光熹微,衛竹兮被日光晃醒,腦袋有近十秒的斷片。總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夢,但應該……是個美夢?

周圍環境陌生,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氣味,他動了動,發現身邊還躺著另一個人,他們依偎得很近。

白織羽眉眼微動,睜開了眼,醒來第一反應是摸衛竹兮的額頭。

衛竹兮一時分不清現在的情況:“這是哪裡?”

燒已經退了,白織羽滿意收回手,他起身給衛竹兮接水,道:“醫院。”

他聲音很啞,眼下有著沒有休息好的疲態,發絲淩亂的亂翹著,身上的襯衫經過一晚上的折騰皺皺巴巴的。

衛竹兮一頓,蹙眉思考起來。

過了幾秒,他才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在跟著白織羽,看見對方接完水轉過身,他又馬上斂下視線。

白織羽把水遞給他,發現他神色與平常的不同來,湊近挑眉道:“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衛竹兮點點頭:“白老師說笑了。

白織羽被他的生疏噎到:“那昨晚發生了什麼還記得嗎?”

衛竹兮有幾秒遲疑,緩緩搖頭,他看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我是怎麼到醫院的?”

白織羽可不想放過他,靠在床邊看他喝水:“你昨天晚上發燒了,我把你從寢室帶到了醫院——昨天為什麼不回公寓?”

衛竹兮喝著水,聞言笑道:“昨天有事出門,淋了點雨,在寢室休息了一會兒卻睡著了。”

白織羽看他半晌,歎了口氣:“不想笑就彆笑了。”

他沒有再問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另一個疑問輾轉在唇齒間,終究也沒說出來。

衛竹兮愣住,一時之間沒有否認。

在白織羽出去買早點時,他才回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腔下側。

不是錯覺。

昨晚白織羽抱著他哄了一夜,骨節分明的溫熱手掌輕輕地落在這一處,以一個守護者的姿態。

衛竹兮手指緊了緊,無端覺得那塊皮膚癢到了心裡,不敢再去碰。

衛竹兮昨天有東西落在寢室,白織羽先開車送他到學校,之後再去上課。

車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下車時白織羽叫住了他:“等一下。”

衛竹兮看見他從車裡拿出一件外套,從車窗探出手來給他披上,他一頓:“謝謝。”

還沒完,白織羽又給他拉好拉鏈,理好衣領,衛竹兮看著他微蹙的眉頭和認真的神色,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仿佛——

仿佛他還是個五體不勤的寶寶。

衛竹兮斂眸,看他最後給他戴上衣服上的帽子,難得有些說不出話:“不用……”

白織羽沒理會他的拒絕,看著他包得嚴嚴實實地才滿意地勾起一側唇角:“去吧。”

幸好周圍沒人,衛竹兮“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南門,步伐比往常匆匆幾分。

白織羽在後麵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久。

衛竹兮剛回宿舍,裡麵的馮遠就驟然扭過頭:“你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開始有條不紊的收拾東西。

衛誌給他的東西昨天落在了寢室,衛竹兮喉結動了動,終究還是裝在了包裡。

馮遠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說些什麼,終於忍不住開口:“昨天晚上……”

衛竹兮回頭看他,馮遠雖然屁股還在椅子上,上半身已經最大限度地探近了他的方向,渾身上下透露著八卦的氣息。

他頓了頓:“昨天晚上?”

馮遠點點頭,眨巴著眼睛看他。

就看到衛竹兮回過頭,又要繼續的樣子。

“唉唉唉——”,他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跟白教授究竟是什麼關係?你生病了他怎麼發現的?甚至翻窗來找你!”

“媽的,咱們可是在二樓啊!我一打開窗差點嚇得我原地去世。”

衛竹兮扭頭看他:“什麼?”

馮遠他見他終於開始搭理了,馬上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下當時的場景:“誰能想到,白教授平常那麼有形的一個人,竟然半夜爬窗!要是讓他的迷妹知道了,還不得形象崩塌。”

“幸好有那張帥臉,不然蹲在窗台上跟個流氓一樣。”

“接你時那個眼神嚇死我了。”

馮遠等了半天,沒等來想要的回答,側頭看去卻發現衛竹兮在笑。

馮遠:“?”

“你笑什麼?”

衛竹兮搖搖頭,想要說話,又差點笑出來,他掩麵背對著馮遠很久,最後才正色道:“沒什麼。”

馮遠:“?”

天殺的,現在的世道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不正常。

他憤憤回了頭:“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也就沒看到對方不知什麼原因而通紅的耳根。

*

白織羽剛上完課,沒來得及回公寓就被一通電話叫住了。

電話裡崔蘭很平靜:“家裡有急事,小羽要是得了空,就趕忙回來呀。”

他許久沒回家,還是說了聲“好”,給衛竹兮發了消息:【中午不回來了,不用等我。】

衛竹兮幾乎是秒回:【好,等你回來。】

【晚上想吃什麼?】

白織羽目光落在第一條消息上看了很久,無端覺得對方像一個……小妻子。

他勾起唇角,回複了幾個菜名。

白織羽頗為愉悅地開車到了白家,腳步剛踏進彆墅裡,卻發現氣氛不對。

崔蘭正坐在沙發上,見他回來,手指顫抖著指著大理石桌麵上的一打照片:“小羽,這是你們學校一個教授給我的,你來解釋解釋。”

桌上的照片不多,有各種場景,但主角隻有兩個長相優越的男生,一個是他,另一個今天中午才跟他發過消息——衛竹兮。

白織羽心臟跳的很快,視線略過所有照片。

他們姿態親密地走在同一把傘下、他們站在樓下相擁、他們餐廳用飯時衛竹兮用筷子喂給他……最親密的一張是酒吧裡,衛竹兮坐在白織羽腿上,他攬著對方的腰,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白織羽大腦有幾秒的空白。

崔蘭看他一言不發的態度,眼淚瞬間就從眼角掉了下來,她厲聲斥道:“小羽,媽從來不知道你會……郭家的少爺弄得那事兒你還不知道嗎?是郭家的恥辱,是圈內的笑柄!”

“你是白家的孩子,一時得了趣,玩玩可以,但——”

“不是玩玩。”

白織羽猝然走近,直視著她,眼睛某一瞬間像極了凶狠的狼犬:“我就是喜歡他。”

崔蘭猝然站起身,胸膛起伏:“包養就算了,你竟然還想護著他!”

“你是什麼家室?你以為你們是真愛嗎?他完全就是為了你的錢!”

她把查到的資料拍在桌上。

嘩的一下,落了滿地。

衛竹兮的身份被查了個裡裡外外,從他有個好賭的父親,到欠的外債,再到他有一個有心臟病的妹妹。

白織羽翻看著那些資料,一下比一下著急,簡單的文字和照片卻讓他麵沉如水,如遭雷劈。

白織羽把那些資料合攏,神色看不出什麼:“媽,這些我都知道。”

“是我拿錢逼他的。”

“啪!”

崔蘭給了他一巴掌:“你這二十多年的教養都到狗肚子裡去了!?你是白家的孩子,這是你該做的事嗎!?”

她沒說這是不對的,隻說,這是以他的身份不該做的。

室內沉寂,傭人都僵硬垂著頭,不敢看這場鬨劇。

白織羽被扇了一耳光,腦子裡卻莫名想起一個場景來。

那天衛冬靈來找小貓玩,趁衛竹兮不在時跟他說的話。

衛冬靈說:“白老師,謝謝你給我哥這份工作。”

白織羽這才知道衛竹兮有告訴她在這兒工作的原因。

衛冬靈不好意思地捏著手指,說有一個問題想偷偷問他:“我哥和你關係很好,但是我總覺得你們不太一樣……你們鬨矛盾了嗎?”

白織羽不知道女生會這麼敏銳,僵硬了一瞬,還是一如往常的笑道:“那裡不太一樣”?

衛冬靈想了想:“他其實很少在意什麼朋友,但是有時候,看你的時候……”

她頓了頓:“看你的時候,會難過。”

會難過?為什麼?

白織羽愣住了。

“白老師,如果你們鬨什麼矛盾了,說開了就好,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白織羽忘記自己怎麼回複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問題的答案。

或許這本身就是假命題,隻是衛冬靈的錯覺,不存在的東西,怎麼會有答案?

崔蘭動完手,眼淚卻流了下來。

她對兩個孩子都很好,哪怕對方再叛逆也沒打罵過,但和男人混在一起……“小羽……你未來注定會和女人結婚的,媽也是為你好。”

“要是你爸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更加嚴重你知道嗎!?”

白織羽卻突然笑了。

像是知道了什麼肖想已久的驚天大秘密,知曉了什麼重要問題的答案,他笑得開心,心跳得很快。

崔蘭心慌地看著他,不清楚他怎麼了,卻聽他低聲說:“媽,對不起。”

“你們怎麼罰我都行,但你們的安排我不會做。”

“喜歡男人,我改不了。”

第42章

窗外下起了大雨,密集雨珠沿著玻璃滾落,衛竹兮看了看外麵昏沉的天空,推了推鼻梁上的銀絲鏡框,俊美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空蕩蕩的公寓內,他坐在桌邊許久,菜已經涼了。

“嘩——”

門被推開,匆匆走進來一個人影,光線從他身後打來,衛竹兮眯眼看去,隱約看到他濕答答的修長褲腿,落在皮鞋上。

白承把沾滿雨水的傘插進傘筒裡,抬眼看到衛竹兮,眉心一動。

衛竹兮沒想到是他,頓了頓:“白老師怎麼沒一起回來?”

白承換鞋的動作微停:“……他去省外出差了,最近幾天應該都不在,不能回來吃飯。”

衛竹兮點點頭:“那白承先生呢?”

白承一邊擦頭發一邊笑:“公司有點事情,最近可能也不怎麼在。”

衛竹兮視線跟著他走,總覺得他笑得勉強。

“對了,那隻小貓我放在家裡了,不過放心,會有人照顧它的。”

白承說完話就進了房間,不一會兒腳邊步匆匆地再次出了門。

衛竹兮沒有多問,白織羽不在時,他們的相處大部分情況下都充滿邊界感。

衛竹兮溫柔麵皮下向所有人豎起的圍牆,白承一直都感受得到。

看了看時間,衛竹兮一個人吃了晚餐,晚上洗漱時,手機提示音響起,屏幕顯示是江院長的消息。

江院長:【小衛,論文進度如何?付費定版階段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江院長前段時間聯係他的那篇論文最近就要發表出版,衛竹兮已經完成了校樣和作者檢索,基本已經確定下來。

他和江院長寒暄片刻,對方打趣道:【如果你的論文質量能一直保持,在核心期刊發表會是常事……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保不準哪一天,可就是衛教授了。】

衛竹兮看了這個稱呼片刻,卻想起了一個場景。

那天在浴室裡廝混了一番,衛竹兮身上的襯衫濕透了,正擦拭著濕答答地發絲,白織羽突然興致大發,尋著那絲靈感要作畫。

他隻穿著一條長褲,線條優美的上身和窄瘦的腰腹裸露著,就坐在了畫板前。

衛竹兮已經習慣了他的突如其來,一邊擦頭發,一邊由著他畫。

小貓不知何時爬到了二樓,在輕紗質的窗簾上勾著爪子,被掛在了上麵下不來,喵嗷喵嗷地叫了起來。

衛竹兮把它抱下來,它歪頭歪腦地看了衛竹兮半天,似乎認出了他是誰,乖乖待在了他懷裡。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蜜糖一般,總是讓衛竹兮想到白織羽。

落地窗外晚霞熱烈,光線給室內的綠植、石膏、畫作渡上溫暖的色澤,包括有著曖昧痕跡的年輕軀體。

白織羽看了他和小貓半天,突然問他,以後想做什麼。

衛竹兮頓住,搖搖頭,說自己沒想過。

白織羽就笑:【那正好,當我一輩子模特吧】

他並沒有接話,對方繼續垂首執筆,似乎沒有在意,冷感纖長的眼睫就落在他的視線裡,他看了很久。

這記憶突如其來,衛竹兮無端有些心煩意亂,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壓下了那陣躁意。

*

論文出版進行的很順利,排版後的樣刊直接寄到了學校裡,江院長是第一個拿到的人,看完後馬上交給了衛竹兮。

衛竹兮剛拿到樣刊,從經濟學院的辦公樓出來時,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男生麵容清秀,看起來年紀不大,戴著白色的棒球帽,眼神興奮:“終於等到你了。”

衛竹兮辨認片刻,認出了眼前的人。

段雨星。

他神色未變,點點頭就要離開,卻又被追上來。

“衛竹兮!”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找你嗎?”

辦公樓的拐角處停靠著一排自行車,鏤空的白色石磚牆上鬱鬱蔥蔥墜滿了爬山虎,葉片隨風陣陣跳躍。

此時正值晌午,Y大學生都去食堂吃飯了,沒有什麼人影。

衛竹兮在自行車前停下腳步,側頭看他,唇角弧度很淺:“抱歉,我不感興趣。”

當時結束家教後,段雨星多次發消息詢問原因,都被他搪塞過去,沒想到後來,對方不知怎麼想的表白了。

衛竹兮拒絕了,段雨星卻死纏爛打,甚至現在追到Y大來。

他的冷淡不知道戳到了段雨星哪個痛處,他突然冷笑一聲:“你跟藝校白家二少爺的事我都知道了。”

衛竹兮清雋的身形一頓:“我們有什麼事?你說笑了。”

段雨星成功讓他停下步伐,拿出一疊照片,得意洋洋地給衛竹兮展示:“你以為我沒證據嗎?”

衛竹兮視線落在那些照片上,目光微微一變。

——是他和白織羽。……什麼時候偷拍的?

他突然想起那天和白織羽共撐一把傘時,擦肩而過碰到的人影,他隱約看到對方的五官,卻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這些照片我可是給了藝校一個我認識的教授,她和白夫人有過聯係,你猜她會不會把這些照片交給她?”

“白家二少不可能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家業,你之於白家也是一個礙事的小玩意而已。”

他似乎對於拆散了他們很開心,想到了什麼,又笑嘻嘻的:“要是你不想被彆人知道你被包養的事情,就乖乖聽我的。”

段雨星以為衛竹兮會慌亂、會害怕,抬眼卻發現對方沉默看著他,俊美的眉眼隱藏在銀絲鏡框下,看不明晰。

“什麼時候的事?”

段雨星一愣:“什麼?”

“我說,你什麼時候把照片給她的?”

他意料外的反應讓段雨星遲疑:“幾天前吧。”

白織羽就是從幾天前“出差”的。

衛竹兮垂下眼睫,眼中情緒難辨:“你想怎樣?”

段雨星沒聽清他語氣的不對勁,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被問住片刻:“……我、我要你繼續給我補習!其他的我暫時沒想到,但是我讓你做什麼,你都必須得照做。”

“否則,整個Y大都要知道,他們眼中品學兼優的溫柔會長、完美校草,竟然是個為了錢和老師上床的男鴨!”

衛竹兮的拒絕讓他耿耿於懷,報複式的想貶低對方,說完又莫名有些後悔:“不對,我——”

衛竹兮突然輕笑幾聲,手掌撫了撫自己的胸口處,鋼筆的鎏金花紋戳痛了他的手掌:“隨你。”

隨後轉身往前走,似乎對這些照片毫不在乎。

段雨星呆滯片刻,追上去拉住他,咬牙道:“你竟然敢拒絕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些照片發給你們學校學生——”

衛竹兮猛地將他推到牆邊:“你以為我在意?”

他逼近一步反扣住他的手腕,段雨星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照片落到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中。

“蠢貨。”

“白家二少爺是你能拿捏的嗎,等到他查出來是你給他惹的事,你以為你能好好地站在這裡?”

“而且”,他如往常一般溫柔笑道:“你發給我的消息截圖我已經保存了,你才是個高三學生,我有的是方法毀了你的一輩子。”

銀絲鏡框下的眼睛有著笑眼的弧度,卻猶如一隻外表柔軟的毒蛇,讓被盯住的獵物頃刻間就感受到危險。

段雨星臉部擠壓在粗糙的石牆上,大腦空白,從沒見過這樣的衛竹兮,眼神裡出現恐懼:“我、我……”

他身體發著抖,被他的話攝住。

隔著綠化樹木,遠處似乎有人過來,衛竹兮扶了扶眼鏡,恢複成了往常平靜的樣子:“彆來煩我了。”

他鬆開手,沒有理會麵色發白、跌倒在地的段雨星,騎車離去。

直到回到住處關上門,衛竹兮才回過神來似的,有些茫然地看著手裡的照片,一張一張的翻看,想努力從中看出什麼來。

但怎麼看,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兩人不應該在一起。

他從床頭櫃拿出香煙,長腿斜斜靠在牆邊,打火機輕響,幽藍與橘黃漸變的火焰便跳躍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良久,卻沒抽。

猩紅的煙頭被一點一滴地滲透進了照片上屬於衛竹兮的臉龐,將那一塊燒灼成空白的漆黑,黑斑似的盤踞其上。

煙霧朦朧,蛇一般纏繞著空氣,刺鼻的焦糊味讓讓他稍微清醒。

衛竹兮有些後悔,但又告訴自己——挺好的。

你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

衛竹兮是在七天後見到那人的。

臨近期末,學生會工作繁重許多,他在學校處理完事情時已經晚上了。

二樓主臥的燈亮著,他站在門口沒動,看了很久才慢慢踱步上樓。

床上和衣躺著一個人,黑T長褲,似乎累極,沒蓋被子就靠在床邊睡著了,呼吸聲很沉。

衛竹兮微微彎腰,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白織羽瘦了。

那張如畫的臉依然漂亮,隻是下頜更加疏朗,下巴的線條多了幾分鋒利,漆黑發絲軟軟地落在枕頭上。

似乎察覺到有人,他微微睜開了眼,半眯著眼睛道:“衛竹兮?”

嗓音清清冷冷的,卻讓衛竹兮想起小貓。

他“出差”的近十天都沒有消息,衛竹兮差點以為他不會回來了,不過剛好。

他定了定神,慢慢直起身:“白老師,我有事情要說。”

“我不想再維持這段關係了。”

白織羽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看他,難以置信:“什麼?!”

男生鋒利漆黑的眼睛微盍,打下纖直密匝的陰影,聲音低沉:“我承認是我卑劣,我沒有履行合約,這錢就當我借你的,我會一筆一筆還給你。”

白織羽沉默片刻,聲音幾乎是從齒關擠出來的:“為什麼?”

“……”

他步步緊逼:“怎麼?你有了喜歡的人?還是說,你玩膩了?”

衛竹兮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

白織羽明明之前並不在意對方留在他身邊的原因,但人是越來越貪心的,擁有更多就想要更多。

他冷淡的聲音裂開了一道顫抖的口子:“衛竹兮,你沒有一點,哪怕一點……喜歡我嗎?”

衛竹兮一頓,鏡片下的神色辨不清晰。

他不知道白織羽以怎樣的心態問出這句話,是喜歡?抑或者僅僅是好勝欲?

但哪怕他真的喜歡他,這樣淺薄的喜歡在家世、門第、權威的麵前又能維係多久?毫無用處,脆弱得不堪一擊。

衛竹兮得到了太多脆弱的喜歡,他也不需要這樣的喜歡。

他低頭,兩人鼻尖相觸,潮濕溫熱的呼吸擠在一起,他輕聲道:“為什麼這麼問?難道白老師喜歡我啊?”

他的語氣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惡意和諷刺,白織羽睫毛顫抖的厲害,指節用力道發白。

衛竹兮沉默片刻:“白老師,這隻是一場交易而已。”

白織羽再也忍不住,揪住他的領口:“衛竹兮!難道你真的僅僅是因為你妹妹的心臟病,因為錢,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他們挨得更近,心跳貼在一起,都是不平靜的聲響,但無人注意到。

衛竹兮不意外他知道,突然笑了:“你說的對,我就是這麼愛錢。”

“為了還債,我做過很多工作,隻要能掙到錢,什麼工作不可以呢?”

“白織羽,我說過了,這隻是一場交易而已。”

即使這交易與他之前做的每次都不樣,愉悅而放縱。

衛誌剛跑的時候他還沒有成年,很難找到工作,也沒有辦法簽訂勞動合同。

被店家無故克扣工資,被催債的人步步緊逼類似的事發生了很多次,一次次磨平了他的棱角,他變得圓滑,他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討人歡心,他知道怎麼樣偽裝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他戴上了一層幾乎所有人都喜歡的、無懈可擊的溫柔麵具。

白織羽很好,這是頭一次,讓衛竹兮不那麼想結束的交易,但遲早要結束的。

看著對方泛白的麵色,衛竹兮又收回了笑:“……白織羽,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白織羽瞳孔一顫。

白家小少爺是繪畫界的天才,少年時期出名,家世、外貌無可指摘。

他有尊嚴,他有自己的驕傲,被拒絕,尤其是被那麼喜歡的人的拒絕……“好,好,我知道了。”

他踉蹌著起身,差點摔一跤。

衛竹兮看著他,指尖動了動,終究還是沒做什麼。

書房的門向來不鎖,但衛竹兮從來沒來過這裡。

他看著白織羽打開書桌抽屜的指紋鎖,將兩人當初簽訂的那份合同拍在桌麵上:“衛竹兮,合同可以解,但違約的代價,你付得起嗎?”

他幾乎驚慌成一隻狼狽的野犬,以至於忘記了裡麵的其他東西。

一頁紙張,隨著他的動作飄落在地。

衛竹兮看到什麼,撿了起來。

白織羽一頓,神色空白,馬上就要關掉抽屜,卻被一隻手臂卡住,力度很大,他看到對方泛著青筋的指節。

衛竹兮幾乎是搶的將裡麵所有的畫都拿了出來。

白織羽想要拿回來,卻被一隻手禁錮住雙手,衛竹兮看他:“……畫我?”

“什麼時候畫的?”

這些畫上的人,輪廓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初中時代,他穿著初中校服,麵容青澀。

一直到大學時期,他騎著自行車被風吹亂頭發,他戴著耳機垂眸,他坐在長椅上飼喂白鴿……許多許多。

每張畫上都有一個小小的孔洞,似乎曾被貼在哪裡,衛竹兮不期然想到了主臥滿牆的孔點。

上麵的日期也佐證了他的猜測。

衛竹兮慢慢抬頭看他:“為什麼?”

白織猛地側頭,喉結動得厲害;“……”

他沒說出話來,轉身要走,手腕卻被衛竹兮一把抓住,重心不穩下,被驚人的力道壓在書桌邊。

衛竹兮眼眸黑沉沉地看著他,近乎是逼問:“為什麼?!”

白織羽腰磕在桌邊,被疼痛激起幾分火氣,再也忍不住:“因為我喜歡你——”

紙張簌簌落下,蝴蝶蹁躚般落地,灰塵跳動,光落在他的眼裡。

他盯著他,眼睛裡像是有一團火:“從七年前就喜歡你了!”

呼吸彼此起伏,重得像灌了水,卻都死死壓抑著。

一室無聲。

第43章

白織羽從小就和彆的孩子不一樣,他很少出聲,不喜歡噪音,喜歡安靜地獨處。

哪怕在家人麵前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受傷了也不吭聲。

這時候白家還沒發現什麼問題,以為他隻是單純不愛說話,照顧起來倒也乖巧省心。

大概在他八歲時,父親白景山的生意夥伴送給崔蘭一幅油畫,創作於一位有名的印象派畫家。

整幅畫將外光與色斑運用之至,數千隻鳥類盤旋於天空,羽翼劃過的軌跡彩色流沙般渲染,猶如驟然亮起的白日繁星,一眼望去令人心神顫動。

富麗堂皇,華美之極。

對方生意上有求於白家,想從崔蘭這找找機會,從歐洲拍賣下這幅名為《繁鳥》的畫作後,當天空運回國,特意上門拜訪,親手送來。

崔蘭不算喜歡這畫,覺得色彩斑駁,對方觀她不喜急得冒汗,覺得要搞砸時,站在角落的白織羽卻捏住了畫框,抬著頭說“要”。

他頭一次對親近之人以外的人說了話。

崔蘭驚喜不已,當即讓管家把畫掛在了走廊,拜訪的人見狀又送了幾套齊全的畫具給了他,最後生意終是談攏了。

本以為是小孩子心性,沒想到一夜之間,走廊潔白的牆壁上裡憑空出現了一長片的塗鴉。

是一群群鳥兒,揮震翅膀,肆意飛翔 ,仿佛畫框裡的鳥類飛躍而起,讓冷清的走廊滿是生機。

早起的管家望著坐在牆邊打盹的男孩,愣在了當場。

他驚異的天賦這時初見端倪。

但上天賜予他的這份禮物,從一開始就收走了代價的。

白織羽求學經曆是孤獨的,是他一個人的世界,沒有朋友,沒有玩伴,隻有色彩斑斕的繪畫世界。

他發育很晚,初二時還沒變聲,個子矮,加上精致漂亮的臉蛋,更像一個女孩子。

清瘦的身體籠罩在全校統一的寬鬆校服下,總引得部分惡劣的視線好奇。

尤其是在發現身體的主人眼神膽怯呆滯,寡言少語得像個啞巴,與常人非常不同後。

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除了成績,其實也沒那麼好。

那些閒得無聊的男生把他堵在無人的教室,無視他的慌亂無錯,圍著他哈哈大笑:“名單上真寫了他是男的嗎?男的怎麼可能騷成他這樣?走個路都娘們唧唧的。”

“臉也這麼嫩,長的比女的都可愛……話說你們有人見過他去男廁嗎?反正我沒見過。”

“這校服這麼大,誰看的出來他是男是女?哎,我們要不要脫他褲子,看看他是不是男的啊?”

“好啊,快來快來,我拉住他,你們快動手。”

這時的白織羽對彆人語言的理解總是慢半拍,反應過來要躲開時,已經被鉗製住了手臂。

他們力氣很大,動作粗魯,白織羽隻覺得被黏膩的蛆蟲碰到了身體,顫抖著掙紮起來。

卻因為肌肉的抽搐、緊咬的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臥槽——”

“他咬我!”

他咬的實在太用力,被他攻擊的帶頭男生痛得嚎叫,周圍人拳打腳踢地要拉開他。

白織羽被鋼尺撬開齒關,唇角尖銳的刺痛傳來,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躲起來。

像平常那樣,不論是極端的難過,亦或者是極度的興奮和喜悅,都藏起來一個人感受。

男生們被他猝不及防逃脫,出了教室,卻看不到人影。

“教學樓的門鎖著,他不可能跑得出去。”

砰——

碰——

碰——

是無人走廊裡,教室門被一個個踹開的聲音。

“喂,娘娘腔,你在哪裡?”

“彆躲了,我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不就是玩玩嘛,一個玩笑都開不起?”

“你說他該不會嚇得尿褲子了吧?”

哄堂大笑。

灰塵浮動的光柱隨著他們走動的陰影閃爍。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越來越逼近,白織羽心臟砰砰直跳。

嘩——

終於,這間教室的門被打開了,裡麵堆放著廢舊的桌椅,由於常年沒有人進來,灰塵落了滿地。

“誒,找到了!這個教室的地上有腳印。”

“哎呦,怎麼躲的這麼不小心?”

嬉笑惡劣的聲音越來越近。

白織羽蜷縮在一個桌子下麵,指節緊緊抓握著冰冷的金屬桌腿,眼睜睜看著那幾雙鞋落在自己身邊,呼吸幾乎停滯。

撲通、撲通——

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傳來,由於剛過變聲期,還帶著少年的清朗。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腳步聲一頓,男生們驀然抬頭,在門口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十五歲的衛竹兮皺眉看著他們,手裡拿著一疊試卷:“放學後不要在學校逗留。”

是優秀學生代表,也是學生會的主席,成績優異,溫柔如風,是老師學生都喜歡的人。

“呃,是、是。”男生們沒想到這麼晚了教學樓還有人,麵麵相覷,臉上都是心虛,一哄而散了。

淩亂的腳步聲遠去,衛竹兮直覺奇怪,從亂糟糟的教室進去。

窗外的光線照在灰塵上,泛起白光,室內很安靜。

沒什麼不一樣,衛竹兮鬆開眉頭,轉身想離去,手中的幾張試卷突然被風卷起,飄蕩著飛開,落在地麵。

他上前幾步,半蹲下身體去撿,剛捏住紙張,視角餘光就看到了一雙鞋子,往上是纖瘦羸弱的腳踝。

他一頓,緩緩側頭看去。

布滿灰塵的陰暗角落裡,坐著一個蜷縮的人影,掩蓋在過長發絲下的眼睛裡盛滿了恐懼和麻木。

衛竹兮愣住了。

隔著桌椅的鐵質豎杆,他從空隙伸出一隻手:“你還好嗎?”

對方隨著他的動作縮瑟了一下,移向更裡麵,那裡光線浮動,一切看得更加清晰。

潔白身體上的上衣早就不知所蹤,膝蓋被一雙纖細的胳膊環抱住,皮膚上有淤青和指痕,不知道哪裡受了傷,脖頸上有一片鮮紅的血液。

大片白皙的肌膚讓衛竹兮猛地迅速閉了眼。

下一秒,校服外套落下,白織羽被雪鬆味的清冷香氣覆蓋。

男生聲音很輕緩:“我看不見了,彆怕。”

白織羽腦子嗡鳴一片,隻能看到他的唇在動,根本無法理解他說了什麼。

不要過來……不要打擾我……不要碰我……那隻手卻又伸向他。

白織羽瞳孔緊縮,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處,力氣很大,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血腥味讓他回神,他感覺到齒關間手臂的顫抖,男生卻沒有收回手。

為什麼……混沌的大腦出現困惑。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黃昏與落日墜落地平線,教室暗了下來,白織羽才慢慢鬆開了口齒,抬頭看他。

男生閉著眼睛,麵容沉靜,沒有絲毫惱火和不耐煩,再次把手靠向他,像在誘哄一個小動物:“你受傷了,跟我走,好嗎?”

這次他聽清了。

場麵沉寂片刻,鬼使神差地,他把手放在了他溫暖的手心上。

這一切記憶都那麼清晰,白織羽記得他血液的味道,他身體的溫度,他低沉清澈的嗓音,他溫柔的氣味……後來,男生一直把他背到了學校醫務室,替他處理了嘴角上的傷。

他問他要不要報警,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平靜地說好,什麼都不多問。

因為這件事情,白織羽有一段時間沒來學校,崔蘭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去學校,他低垂著頭,想到什麼,又說願意的。

他沒有告訴崔蘭這件事。

冥冥之中知道,一旦說出來,他以後就不會在這所學校讀書,再也見不到那人了。

回到學校之後,他常常見到男生,男生總是在一些學校活動中出現,斯文俊美,清雋如風,很多人都喜歡他。

以前的白織羽從不關注外界,如今卻像被打碎了那層玻璃,下意識地尋找外界和他有關的信息。

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衛竹兮,知道了他在哪個班級,他喜歡笑,他有很多朋友,跟他……是截然相反的人。

那些人沒再來找他,白織羽不清楚是衛竹兮做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沒過多久,白家新聘請的心理醫生診斷出白織羽有孤獨症,也就是自閉症。

崔蘭才發現自己疏於小兒子的照顧,愧疚之下,給他轉去了國外的學校就讀,接受最好的醫療條件。

長大回國前,白織羽再也沒見過他。

他的孤獨症逐漸好轉,畫技也越來越精湛,在國外陸陸續續拿了一些獎,似乎一切都變得更好了。

隻是偶爾,他會想念記憶中那隻溫柔伸向他的手,背著他的走路時寬闊的脊背,和乾淨的山巔雪鬆似的氣味。

但是……他猛地揪住衛竹兮的衣領,指骨泛著白:“你那麼好,為什麼……後來卻不記得我了。”

衛竹兮有許久沒說話,眼眸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白織羽倔強地想要看清,哪怕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趕快逃離,藏起來,藏到一個安全的、永遠不會被傷害的地方。

不論是什麼關係,白織羽都是被動的那個人,從他對小貓的反應就能看出來,如果小貓不主動找他,他大概率永遠不會觸碰它。

和衛竹兮的關係也是,要不是兩人因為那荒唐的一夜,他會默默注視他好久,也已經注視了好久,七年間從不去打擾他。

或許他的孤獨症永遠沒好,似乎一旦主動了,就有什麼不可掌控了,剝開了他保護自己的枷鎖。

但他現在什麼也顧不上了。

“好了,現在全讓你知道了,你很自得吧?”

“哪怕要離開我,也要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離開嗎?非要讓我難堪嗎?”

衛竹兮望著他琥珀般剔透的眼睛,冷炙燈光落在他眼中的水跡裡。

這雙眼顏色是那麼少見,麵孔是那麼驚心動魄,讓他輕易回想起那天看到的一切。

想起“少女”慌亂迷茫的眼睛,“她”被他背在身後時,緊緊環在他身前潔白的手臂,落在他脖頸上的溫涼眼淚。

年少的衛竹兮其實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東西,隻是單純覺得她很漂亮。

哪怕忘記了這件事情,當時的感覺卻還有痕跡。

原來啊,“她”是個男孩子。

淚水順著白織羽的眼尾滑下,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他似乎已經被崩潰到底線,脆弱的內裡無措地露在他眼前,眼尾鼻尖都是紅的,可憐又可愛。

他說完質問的話,卻擋著臉扭過頭去:“衛竹兮,你不許看我哭。”

衛竹兮猝然將他壓在桌邊,雙手捧著他的臉,惡狠狠地吻了上去。

白織羽瞪大眼睛,腦子一片空白。

炙熱的唇舌帶來的感覺前所未有,衛竹兮啃吻他的唇瓣,後又急躁似的掠奪他口腔中的每一點氣息,白織羽大腦混沌地回應,和他的舌死死糾纏。

哪怕生澀地的磕絆著對方的唇齒,兩人也沒有停·下,隱隱嘗出一點血腥味,分不清誰是誰的。

直到再也無法呼吸,白織羽才被衛竹兮放開。

幾縷銀絲相接著兩人靡麗紅腫的唇舌,衛竹兮又啄吻他一下,才堪堪停住動作。

男生聲音沙啞,先斬後奏:“抱歉,白老師。”

他的表情又恢複如常,剛才的失控猶如幻覺,鬆開他的身體,道:“我得走了。”

是“我得走了”,而不是“我要走了”。

白織羽頓了幾秒,猛地將他推倒在地,騎在他腰上揪著他領口,聲音幾乎是從牙關擠出來的:“為什麼吻我?”

衛竹兮定定看了他片刻:“白織羽,我們是沒有未來的。”

某種層麵來看,衛竹兮是個理智又絕情的人,注定不能擁有的東西,注定與他不相關的事,他在一開始就不會花心思,也不讓自己陷進去。

但此時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猶豫了。

大概有三秒兩人都沒有說話,衛竹兮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他深呼吸一口氣,又道:“白老師,我得走了。”

白織羽反應過來什麼,緊緊抱住了他,手臂環著他的胸背,像在抱著什麼永遠不能失去的寶物,衛竹兮推開他的動作一頓。

“衛竹兮,”他聲音悶悶的,響在他的脖頸間。

“我爸媽知道我喜歡男人。”

衛竹兮呼吸一窒。

“我不會跟彆人結婚。”

“我不想要孩子。”

“我不想要家產——如果你想要,我或許可以爭取一下。”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是非要上你。”

“隻要能和你做這樣親密的事。”

“我不是想包·養你,我隻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衛竹兮,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他問這話的時候在顫抖。

仿佛孤注一擲的賭徒。

衛竹兮看著他毛茸茸的發絲,胸腔痛得發悶。

“白老師,我不想忍了。”

他猝然翻身,將白織羽的手臂壓在他頭頂,急急吻了下去。

白織羽一頓,頭暈目眩下,仍然熱烈地回吻他。……書房陽台外的鶴望蘭隨風搖曳,夜色撩人。

室內明亮的燈光下,白織羽被衛竹兮壓製在書桌邊。

這是頭一次,一邊親昵一邊接吻,每次衛竹兮要去吻他身體的其他地方,都會被白織羽掐著下巴抬起頭來接吻。

衛竹兮握著他的柔韌窄腰,看他汗濕的鬢發,含混笑道:“你要喘不過氣了。”

白織羽沒學會換氣,每次親到最後都會窒息,臉漲得通紅,脖頸上的漂亮脈絡微微鼓脹,因為缺氧的眩暈一縮一縮的,讓衛竹兮進出艱難,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白老師故意的嗎?”

白織羽被他親得神智混亂,卻還是緊緊看著他的臉。

和衛竹兮做這種事時少見到他有什麼額外的表情,大部分情況下和平常的神態一樣,是溫柔有禮的模樣。

此時沒了眼鏡遮擋,或許加上其他原因,他睫毛動得厲害,呼吸很急,神情稱得上意亂情·迷。

白織羽仿佛一條捆住獵物的毒蛇般攀上他的肩頸,啞著嗓子再問道:“你、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衛竹兮被他的固執可愛到了,笑得胸腔震動,喉頭卻有些酸澀:“你還不知道嗎……”

白織羽看見了他紅著的耳尖,他一字一頓,認真地像在向全世界宣告:“白老師,白織羽,我喜歡你,隻喜歡你。”

“那之前為什麼不吻我——”

白織羽似乎又要流眼淚了。

下一秒,吻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高挺的鼻骨邊,輕輕地覆在了唇角,那麼溫柔的一個吻,舌尖都在微不可查地顫抖。

衛竹兮頓了幾秒,笑著說:“嗯……我沒有親過彆人,之前沒有做好準備。”

白織羽緊緊抱住他,似乎接受了他這個蹩腳的答案,沒再多問,隻叼住他鎖骨上的皮肉,用齒尖磨了磨,看著用力,卻隻有酥酥麻麻的觸感,衛竹兮被挑·逗得邪火上身,又把人抵在了牆邊。

“衛竹兮,你怎麼還沒有……”

“乖,再堅持一下。”

衛竹兮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很要麵子的人,麵對這件事情,並沒有說實話——

是我不敢。

我怕吻了你,聽你熱烈鮮活脈搏,窺你多情昳麗的雙眼,嘗你溫柔滾燙的唇舌後,就徹底陷入你漂亮羽毛織就的沼澤裡。

怕貪心更多,再也沒有辦法做到義無反顧地離開。

第44章

衛竹兮從床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身邊人臉埋在他的頸窩,睡得正香,衛竹兮視線落在他眉眼上片刻,沒有打擾,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在洗手間洗漱時,他才發現唇角添了一處傷口。

削薄的唇有些紅腫,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唇色很紅,舌尖也很麻鈍的,刷牙時他沒有敢用薄荷味的牙膏。

白織羽的嘴唇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到這兒,衛竹兮沒忍住笑了笑。

他洗漱完就去樓下準備食材,今天時間充裕,可以做得複雜點。

剛把餡料調好,身後貼上來一個人,對方額頭搭在他肩窩,聲音有早起的剛起的沙啞:“……還以為你跑掉了。”

衛竹兮摸了摸他的發絲。

“沒有,餓了嗎?”

白織羽在他頸側猛吸一口氣,睫毛蹭著他的皮膚:“很餓。”

話落,殷紅溫熱的舌舔舐過他的脖頸:“想吃你。”

濕潤滑膩的觸感帶了一片癢意,衛竹兮一頓。

昨天白織羽弄了很多次,後麵已經神誌不清,衛竹兮覺得再這樣下去對方遲早要精·儘人亡。

伸手捏住他的嘴:“不可以。”

白織羽:“……”

本來形狀優美的唇瓣被捏成鴨子嘴的形狀,白織羽瞪大眼睛,往常大冰山似的清冷模樣破碎。

他這樣子怪可愛的緊,衛竹兮心頭一動,鬆開手,在他唇上淺吻一下:“今天不行,下次好不好?”

他戴著銀絲眼鏡,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嗓音低啞迷人,白織羽被他迷惑,神思不屬地說了聲“好”,被人哄到廚房邊的吧台上坐著。

白織羽看著他做飯,圍裙的係帶攏著襯衫,愈發顯得他寬肩窄腰、身材極好。

食物的香氣傳來,白織羽想,戀愛和“包養”果然是不一樣的。

僅僅看著那人,腦子和心口就酸脹得一片,似乎被填的很滿,但又覺得還不夠,隻想再親近幾番。

這頓飯分不清是早餐還是午餐,白織羽拿著筷子吃得認真,衛竹兮看著他優越的側臉線條許久沒有動筷,突然道:“瘦了。”

他不知道這十天白織羽經曆了些什麼,但總歸不會好過。

白織羽一頓,抬眼看他:“……你做的飯太好吃了,把我胃口都養刁了。”

衛竹兮知道真相不是這樣,但他不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電話鈴聲響起,是白織羽的手機。

白織羽接通了。

“我知道了,中午我會去的。”

“嗯。”

“好。”

電話三言兩語掛斷,他放下手機,繼續動筷。

衛竹兮咀嚼著食物,沉默片刻,還是問:“……你還會回來嗎?”

白織羽一愣,看向他,衛竹兮垂著眼睫,鏡片下的神色看不清楚。

咣當——

椅子晃動,白織羽傾身過來。

衛竹兮被他壓在椅背上,耳邊呼吸溫熱,清冷的聲線一字一頓:“我當然回來,聽好了衛竹兮,你還欠我錢,這輩子都彆想離開我……”

“必須永遠和我在一起,彆想逃跑……”說著狠話,語氣卻軟了下來。

他勾起衛竹兮的小拇指,輕輕晃了晃,深邃的眼緊緊望著他:“拉勾?”

衛竹兮喉結動了動:“……拉勾。”

兩隻骨節修長的手糾纏在一起,大拇指微微相抵,像是印下了一枚永遠生效的無形印章。

衛竹兮額頭抵上他的額頭,眼睛直直望向他的眼底,唇邊蒙上笑意:“白老師,我反悔了。”

白織羽:“為什麼——”

衛竹兮反客為主,手掌伸進他的衣衫下擺:“繼續吃我吧。”……原來是這個。

“算、算你識相。”

*

白織羽走時,唇邊也被咬破了,兩人倒是湊成了情侶款傷口。

下午有兩節課,衛竹兮一個人也不怎麼想做飯,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後就回了寢室。

馬上就要期末了,第二節《金融學》的課程要交結課論文,衛竹兮收拾背包時卻沒有發現論文,大概率落在了公寓。

他看了眼馮遠:“我回去一趟,這節課可能會晚到,你幫我跟老師說一下。”

剛下公寓樓,卻看到了鐵門綠化帶附近站著的修長人影。

正值盛夏,樹上蟬鳴陣陣,那人卻戴了一副鴨舌帽和黑色口罩,黑T長褲,修長的脖頸和寬肩窄腰非常抓眼球。

衛竹兮走上前,唇角勾起一點笑意:“白老師怎麼來了?”

白織羽把手裡的文件給他:“怕你被其他老師教訓。”

“看在我這麼貼心的份上,是不是得給我跑腿費啊?”

衛竹兮還在想他的課表是如何泄露的,聞言一頓:“怎麼給?”

看著四下無人,白織羽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拉下口罩,抬頭吻在他削薄有型的唇上,“啾”的一聲,柔軟的觸感一觸即分。

“臥槽——”

一聲驚呼,兩人側頭看去,馮遠跪坐在寢室台階下,似乎不小心摔了一大跤,一臉呆滯地看著他們。

“……”

失策。

白織羽沉默片刻,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衛竹兮上前扶他,事已至此,倒也沒有避諱,介紹道:“我……男朋友。”

還是有些不習慣,說出這個稱呼後,才後知後覺到關係的轉變,心跳微急。

馮遠抹了把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重新背好背包,眉目淡然:“早就知道了。”

不過直觀看到一向清冷的白教授這麼主動還是有些炸裂。

衛竹兮:“?”

馮遠清清嗓子,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小天鵝。”

衛竹兮一僵。

馮遠雙手拍了個響,哈哈大笑:“如果是普通朋友怎麼可能備注這個,這麼肉麻,想都是——”

下一秒聲音就戛然而止,被衛竹兮捂著嘴巴拖走了。

白織羽眼睜睜看著他們站在一邊嘀嘀咕片刻,馮遠頻頻往這邊注視,麵色複雜。

半晌,衛竹兮回來了,輕咳一聲:“他有事先走了。”

“?”

白織羽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迷,想到這兩人上課時也如此親近的模樣,他斂下眼睫,眸中神色危險起來。

“我們也走吧。”

“……”

這節課上,馮遠坐立難安。

他再一次側頭看向衛竹兮另一邊的人時,那人終於忍不住了。

白織羽翻書的動作停下了,撩起眼皮看他:“怎麼了?”

馮遠馬上嚴肅搖頭:“沒什麼。”

——就是完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和白教授您一起上課,還是同為學生。

後半句話他沒敢說出來。

衛竹兮側頭看了眼白織羽:“白老師事情解決了嗎?”

白織羽把衛竹兮的書還給他,道:“解決了。”

是藝校的事情,稱不上麻煩。

階梯教室裡學生坐得很滿,他們三個位置靠後,講課老師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衛竹兮看著幕布,窗外的光落在他清俊的臉上,看起來聽得認真。

白織羽在國外讀的大學,跟商學院學得專業課完全不一樣,正打算找點其他事情做,桌下的手突然被一隻手握住,他一頓,那隻手的指節慢慢穿過他的指縫,微微扣緊。

“……”

他們做過那麼親密的事情,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牽過手。

十指相扣,修長的指節溫暖炙熱,卻無端燙到心臟微微蜷縮。

身邊人的存在感很強,清冷白檀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衛竹兮本來也有幾分緊張,察覺到白織羽的僵硬,倒是放鬆幾分。

兩個二十多歲的人談戀愛,搞得像在早戀一樣。

早已注意到一切的馮遠:“……”

怒而和異地的女朋友發消息。

因為是最後一節課,快下課時,授課老師沒有點名,隨機提問了些問題。

但是點了好幾個人都沒回答的上來,授課老師明顯有些恨鐵不成鋼。

“最後一排的戴帽子和口罩的同學,請你說一下,中央銀行的三大政策工具分彆是什麼,這個知識很基礎,我上課強調過很多次了,可不能不記得。”

“……”

馮遠瞌睡都被嚇醒了。

授課老師你快睜大眼睛看看啊喂!這位也是個老師!不要看他長得年輕就想當然啊啊啊!

衛竹兮一頓,沒想到有無妄之災,想起身替他回答,白織羽卻拉了拉他,隨後鬆開了牽著的手。

白織羽流暢說了答案,老師點點頭,和顏悅色道:“非常正確,同學你說一下學號,老師給你加一下平時成績。”

白織羽一噎,隨後報了一串數字。

壓低的嗓音清沉好聽,課上的其他同學隱隱約約看了過來。

“是叫衛竹兮?”

周圍學生看見男生冷淡點頭,但是……他旁邊坐的那個大帥比不是衛竹兮嗎!?這位又是誰?

他們看向衛竹兮,對方視線落在男生身上,鋒利俊美的眼中含著笑意,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笑,與平日裡溫柔疏離的模樣截然不同。

頓時都看愣了半天,腦袋上問號多多。

“啊啊啊啊會長這個笑我死了!!校草這個名頭當之無愧嗚嗚嗚。”

“剛剛回答問題的同學是誰呀?哪個班的?我怎麼沒見過?”

“他跟會長很熟的樣子,他們一個班的?”

“雖然戴著帽子和口罩,但身材絕了,絕對是個大帥哥,不過看起來有點眼熟……”

“怎麼感覺像藝校某個老師啊……但是怎麼可能,白教授怎麼可能來咱們學校上課,哦對,還是作為學生上課。”

有人已經臨近事實,但因為答案太過荒謬,又火速把自己推翻。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稀稀拉拉地收拾東西離開,馮遠在白織羽帶著威壓的眼神下張口就來,說自己還有事。

衛竹兮和白織羽最後出了教室。

不遠處是綜合樓邊的廣場。

潔白的鴿群時不時掠向天空,繞著塔樓盤旋,拍打著翅膀落下。負責飼養白鴿的老人正添置著飼料,偶爾吹一聲響亮的哨子,引起大片輕快地咕咕聲。

他們落坐於長椅,成為這一幕的唯二觀眾。

衛竹兮放鬆地靠向椅背:“白老師怎麼知道答案的?”

“翻你書的時候剛好看到了。”

“記性這麼好啊?”

白織羽側頭看他,微風吹亂了他的額發,衛竹兮眉梢微揚,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綠化裡花團錦簇,無儘夏也即將盛開,紫藍色的繡球猶如匠人精心雕刻的工藝品,繁複淡雅的花瓣層層疊疊。

六月要開始了。

衛竹兮想起曾在這裡遇見過白織羽,他在那一刻凝望很久。

“白老師之前為什麼來這裡?是因為喜歡鴿子嗎?”

綜合樓的鐘聲按時敲響,鐘聲靡靡,聖潔而莊嚴。白織羽看向被主動牽住的手,修長的指節相扣,密不可分,一如剛才在課上的力度。

口罩下冷白的麵皮發紅,他低聲道:“秘密。”

*

六月,驕陽似火。

衛冬靈高考結束,隨著擁擠的人流從考場往出走。

遠遠看到路邊的人影,她興奮揮了揮手,匆匆走過去。

衛竹兮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慢點。”

旁邊突然停下一輛車,白承西裝嚴謹,摘下墨鏡,衝他們道:“上車。”

直到坐上車吹著空調,衛竹兮還是有些意外:“白先生怎麼在這裡?”

白承看了眼後視鏡:“巧合……剛好遇到,今天一起去小羽那裡吃飯吧。”

沒人有異議。

窗外車流流逝,衛冬靈似乎心情很好,突然湊到衛竹兮耳邊,壓低聲音道:“哥,告訴你個秘密。”

衛竹兮微挑眉頭:“什麼?”

“白老師喜歡你。”

“你也喜歡他。”

衛竹兮一頓:“……”

車窗外的樹冠和建築在車內落下陰影,落在他臉上,隨著車子行駛閃爍著,斑駁難辨,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衛冬靈看著他:“你們是……戀人,對嗎?”

這次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小心翼翼。

衛竹兮訝然片刻,笑了笑:“嗯。”

反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是戀人還能是什麼?”

衛冬靈鬆了一口氣,不滿道:“哥你竟然都不告訴我,我早就發現了。”

“沒有不告訴你,你還在備考,怕影響你。”

“這有什麼影響的,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兩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白承隔著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笑著搖搖頭。

衛冬靈是那麼了解衛竹兮,也是那麼敏銳——白織羽和衛竹兮的微妙關係,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不過幸好,他們互相喜歡。

幸好,他們為了彼此的戀人。

*

衛冬靈高考後沒多久,衛竹兮就說了做手術的事情。

醫生評估過風險,覺得成功概率很高,加上時間也不能再拖,高考分數還沒出來,手術結果就出來了。

這次心臟手術非常成功,衛冬靈心態積極,恢複得也很好。

衛冬靈住院期間,衛誌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來過醫院幾次,沒見她,隻偷偷看了幾眼,給衛竹兮一些錢後就又匆忙走了。

習慣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一次次地接觸中,衛竹兮對他一開始的抵觸也逐漸消散了。

再一次在醫院外麵見到衛誌,衛竹兮低聲喊住了他:“你現在住在哪裡?”

衛誌高興地說他找了份掃墓的工作。

“這份工作也不需要四肢有多健全,我乾得好,前天上司還誇我了。”

不知道是兒女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麼,他現在的精神麵貌變了很多,穿著乾淨整潔的衣服,臉上也拾起了笑。

他蹉跎那麼多年,終於還是發現,憑自己的雙手換來的東西,才是會讓人發光的。

衛竹兮看了他很久,衛誌離開前,他拉住了他那隻完整的手。記憶中的那張大手被他輕易握在掌心,也沒有那麼大。

他說:“以後不用給我錢了。”

衛誌一慌,就聽他沉靜道:“冬靈恢複得很好,下次和她一起來看你。”

衛誌放鬆下來,臉上的皺紋都透著歡喜的笑意:“哎,那太好了。”

遠處有人叫他,似乎是載他過來的人,他回頭應了一聲,朝衛竹兮擺擺手:“外麵曬,快回去吧。”

衛竹兮“嗯”了一聲,目送他遠去。

微風拂動,衛竹兮伸手擋了擋灼熱的陽光,大片光線從修長的指節流淌下來,指縫邊薄薄的皮膚變得透亮,他眯起眼睛。

醫生說,衛冬靈經過一個月的修養後就可以正常進行衣食起居了,像每一個健康的人一樣,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仿佛卸下了所有枷鎖,他笑了起來,握緊了那隻手,把那片光抓在了手心裡。

*

室內安靜,隻有啪嗒啪嗒敲擊鍵盤的聲響。

白織羽坐在沙發上,處理學校事情正入神,就被一個人抱住,他順勢放下電腦。

兩人倒在柔軟的沙發上,他抬眼看對方:“怎麼了?”

衛竹兮臉埋在他的頸窩裡,蹭來蹭去卻不言語,白織羽覺得他像一隻吸貓薄荷的大貓,被癢到,指節摩挲他微涼的茂密發絲。

衛竹兮抬首看他,眼鏡在剛才的動作下被蹭歪,其後深邃的星眸倒映著他:“……謝謝。”

低沉清磁的聲線隨著胸腔振動,一路傳遞到白織羽的胸口。

他這副樣子很少見,白織羽替他戴好眼鏡,指腹拂過他的眼尾:“不要你的謝謝。”

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種能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小動物。

衛竹兮頓了頓,唇角笑意起伏:“白老師不怕我不還你?”

對方挑眉:“那就拿你一輩子來還。”

衛竹兮就說“好”。

他許久沒有觸碰身下這具年輕的、富有力量的、健美精致的身體,此時肌膚相貼,他環著他的腰,掌心順著衣衫下細膩的膚肉遊走。

嗯,長了些肉。

不枉他這段時間的調理。

白織羽之前瘦了很多,衛竹兮雖然看起來不顯,但是其實很在意。

他自覺自己養得好,又多摸了幾遍,掌下的皮膚觸感溫潤,手感極佳,他掀開對方的衣衫下擺,在那白皙柔韌的腹肌上輕啃了一口,口感很好。

白織羽渾身一顫,被他撩撥起了火。

下一秒,就聽衛竹兮滿意道:“終於胖了點。”

白織羽:“……”

哪裡胖了!?胖了哪裡?!

信不信我現在就減肥?

他反身壓倒衛竹兮,用牙齒叼住給他剛扶好的的鏡框,下巴微抬就取走了眼眼鏡。

衛竹兮瞳孔有片刻的失焦,眯起眼睛,還未反應,就被白檀微涼的香氣席卷唇舌。

白織羽坐在他腰腹上,從他的唇舌,一路吻到鼓動的喉結,再到骨感漂亮的鎖骨。

衛竹兮握住他窄瘦柔韌的腰:“白老師這麼熱情?”

白織羽用牙齒拉開他的長褲的拉鏈:“不,我對減肥充滿熱情。”

“?”

衛竹兮沒能再思考下去,下腹和脊骨緊繃起來,腦海被眩暈和空白席卷。

直到後半夜,一切靡麗旖旎結束,衛竹兮抱著白織羽回到柔軟的床邊,看著累睡著的某人,最後倒是得出結論。

好吧,床上運動姑且也算是運動。

*

衛冬靈出院那天天氣很熱,白織羽開車來醫院接她和衛竹兮。

兩人上了車,看著麵色健康的衛冬靈,他把自己買的一束花遞給她,唇角也有笑意:“恭喜。”

衛冬靈接過那束漂亮的百合花,欣喜地瞪大眼睛,靦腆一笑:“謝謝嫂子。”

白織羽放在方向盤上手差點把車開到樹上去。

車子晃動,又馬上恢複正常行駛。

衛冬靈看他反應這麼大,有些遲疑地看了看衛竹兮,又看向白織羽,改口道:“謝謝……哥夫?”

白織羽眼睫動了動,昳麗的麵孔仍然清冷,“嗯”了一聲。

衛冬靈鬆了一口氣,注意力繼續放回了花上。

隻有副駕駛的衛竹兮注意到白織羽通紅的耳尖,笑了很久。

他傾身靠近他耳邊:“白老師生氣了?”

白織羽餘光看他,注意到了漏洞:“白老師?”

之前衛竹兮似乎很喜歡這個稱呼,現在聽起來卻有些生疏了。

衛竹兮挑眉,貼著他耳朵低聲說了什麼,這下,白織羽後脖頸上的膚肉也徹徹底底染上了緋紅。

片刻後生硬道:“……不許說話。”

衛冬靈茫然抬頭:“?”

白承很忙,下午才抽出時間看望衛冬靈。

他剛到公寓就聽說藝校幾位老師邀請白織羽聚餐,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調侃:“這些老師至少都比你大個十幾歲,難為你每年都去。”

這些教授在藝術領域造詣都頗深,白織羽和他們關係不錯,總歸是得去一趟。

出門時,衛竹兮給他理了理衣領:“早點回來。”

白織羽看著他斯文俊美的眉眼,纖長的眼睫微動:“還有呢?”

衛竹兮想了想,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白織羽滿意了,心情頗好地離開了公寓。

坐在客廳裡的白承和衛冬靈目睹全過程,齊齊打了個寒顫。

此地真是不宜多待。

晚上白承和衛冬靈都離開了公寓。

衛竹兮洗完澡,圍著浴巾走出浴室,卻一眼看到了蹲在門口的人。

白織羽抱著膝蓋靠在門上,看見他出來,撩起眼皮看他,清冷昳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這副樣子實在古怪,衛竹兮一頓:“白老師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織羽愣愣地仰頭看了他半天,眼下逐漸暈出潮紅:“……你腿好長啊。”

“……”

衛竹兮直覺不對,半蹲在他麵前,鼻尖嗅到隱約的酒氣。

原來是喝醉了。

他傾身抱起這個“發酒瘋”版本的白老師進了浴室:“要洗澡嗎?”

白織羽視線一直落在他臉上,此時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道:“小天鵝是誰?”

衛竹兮一頓。

他見他不語,忍不住問道:“是你喜歡過的人?”

衛竹兮將他放進浴缸裡,視線在他臉上繞了一圈:“這麼說也不是不可以——”

話音未落,白織羽突然靠近他,直接揪在了他的浴巾上,語氣危險:“你喜歡過誰?”

那片圍住腰胯的浴巾本就搖搖欲墜,被他一拽,差點撒開,白織羽有些茫然地圍了回去,乖乖沒有再亂動。

白織羽等了許久也沒有回複,抬頭望去,卻看到衛竹兮微彎的眼睛,清朗低沉的聲音饒有興致:“你猜?”

醉酒的白織羽說什麼就做什麼,掰著手指認真道:“商學院的院花?”

衛竹兮褪下他的上衣,視線落在他微蹙的眉頭上,搖搖頭。

“初中時給你寫情書的三班女生?”

衛竹兮一頓,搖搖頭。

白織羽猜不出來,整個人嫉妒地發黑,嘴唇抿得緊,像一隻紮根在浴缸默默自閉的小蘑菇。

衛竹兮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揉了揉他漆黑的發絲,聲音也含著低啞的笑意:“為什麼初中的事都記得那麼清楚?”

白織羽不依不撓:“小天鵝究竟是誰?”

喝醉了白老師實在是好欺負,衛竹兮吻在他唇角,低聲笑道:“秘密。”

“你學我!”

“嗯?隻許白老師有秘密,不許彆人有秘密呐?”

“好霸道啊。”

溫熱的水流聲傳來,浴室裡盈滿霧氣,白織羽把臉埋在了衛竹兮的肩窩。

“衛竹兮……”

“我好喜歡你。”

“……沒有用的哦。”……那是平常的一天,咖啡店上午的人不少,衛竹兮換了製服,站在櫃台後麵開始忙碌。

落地窗邊坐著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偶爾看一眼衛竹兮,時不時清脆地笑幾聲。

玻璃門後的鈴鐺泠泠作響,進來了一個人。

衛竹兮抬頭望去,天氣很熱,這名客人卻一身黑的打扮,戴著黑色口罩,鴨舌帽壓得低。

他低頭點單:“一杯生椰拿鐵。”

聲音是屬於男生的清磁,語氣卻讓人無端想到剛從冷飲櫃拿出來的橘子味汽水,瓶壁的水珠落在了手心,觸感是涼的。

衛竹兮隻能看見他的帽簷,他溫和笑道:“好的先生。”

男生點完單,坐在了一個綠植環繞的角落裡。

衛竹兮在給那幾位女生送去咖啡時,隱約聽到她們的對話。

“剛剛進來那個男生的眼睛好漂亮。”

“看身材是個極品大帥哥!不知道臉長什麼樣?”

他下意識往角落看了一眼,男生口罩已經摘下了,露出了薄唇和精巧的下巴,隔著葉片寬大翁鬱的鶴望蘭看不清全臉。

他沒在意,繼續工作。

中午12點準時下班,衛竹兮這一天有四份兼職,下午給一個高中男生做了兩小時家教,匆匆吃了晚飯後就去了酒吧。

調酒台前的客人絡繹不絕,他對每個人都露出溫和的笑容,一如每天都做的那樣。

即將下班時人少了許多,這個短暫的瞬間,衛竹兮終於疲憊地微合眼皮。

再抬眼,恢複了半數的溫柔麵皮卻頓住了。

角落卡座上,一個清瘦的男生靠著椅背看著他,深邃的眼如琉璃冰玉,優越五官被黑暗渡上惑人的光影,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是今天咖啡店裡遇到的人。

衛竹兮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女生們說的,他的眼睛很漂亮。

確實很漂亮。

沒有一絲雜質,乾淨得晃人。

蒸汽波氛圍的旋律在酒吧內湧動,人群迷離在這潮水之中,燈球的色彩迷幻閃爍,那人雖一身沉鬱的黑,卻無端讓衛竹兮想起白羽叢生的聖潔天鵝。

【Never felt this way……beforeLove……and in this feeliasy forevermore】

酒吧音樂浮動,男聲喑啞,浪漫而動情。

注意到衛竹兮的視線後,男生睫毛顫抖落下,轉身不見了蹤影。

“怎麼了?”等待他調酒的服務生看著他頓住的動作,問道。

衛竹兮回神,唇角浮起笑意:“看到了一隻漂亮的天鵝。”

他加上最後的裝飾,把調好的酒推了過來,服務生跟著看去,隻看到了酒吧迷醉沉溺的男女:“……?”

【Heave you to me……】

即將落幕的朦朧旋律中,衛竹兮再次看了一眼男生離開的方向,腳步輕快地追了上去。

完全想不到,下一秒,被男生撲進了懷裡……『世界有定律,兩條平行線本不該有交點,但他們主動靠近、終於重疊,往後餘生,便唯餘交集與纏綿。』

第45章

番外:衛竹兮X白織羽

扣扣扣——

辦公室大門被敲響,坐在實木桌前的男人書寫文字的筆尖未停,緩聲道:“請進。”

門外走進來一個女生,看到男人的瞬間有些怔愣,原因無他,男人穿著白襯衫,身形挺拔修長,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銀絲眼鏡,相當年輕俊美。

女生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問:“請問,衛教授在嗎?”

衛竹兮停筆,表情溫和:“我就是。這位同學有什麼事嗎?”

女生眼睛一亮,壓住興奮說明來意,同時在心裡驚訝,沒想到自己的論文導師這麼年輕。

而且又溫柔又帥,享八輩子福了。

衛竹兮接過她手裡的東西,認真翻看起啦來,修長指節翻動間,無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女生的注意。

導師看起來實在溫柔,她大著膽子 ,沒忍住多問了一句:“老師,您結婚了嗎?”

衛竹兮沒有否認,甚至笑了起來:“嗯。”

女生沒忍住也跟著傻笑了一聲。

媽呀衛老師笑起來真好看看起來好甜蜜。

事情很快解決,女生出門時,外邊進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高挑男人,兩人擦肩而過,對方帽簷下優越的下半張臉劃過視線。

女生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今天真是狗屎運啊,在學校遇到了兩個大帥哥。

她伸手關門,隱約看到後來的男人站在辦公桌前,微微俯身,湊近了衛竹兮,渾身清冷如雪的氣息瞬間融化。

衛竹兮看著他,深邃的眼含著一汪深泉般的笑意,跟剛剛的溫和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她一愣,視線又落在男人撐在桌麵上的那隻手,指節有亮色一閃而逝。

似乎也是個戒指。

門關上,“哢嗒”一聲輕響,隔絕了室內發生的一切,也隔絕了女生土撥鼠尖叫的內心活動。

*

海城沿海,是國內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白家主要在海城發展,家宅也位於海城。

衛竹兮和白織羽假期在海邊玩了一上午,下午去商場購物時,被一個人叫住了名字。

“小衛!”

豪車裡下來一個打扮精致、保養得宜的女人,見到衛竹兮,驚喜道。

衛竹兮被她挽住胳膊,他露出一個笑,叫了聲“媽。”

崔蘭一手拉住一人,熱情道:“哎呀,真是太巧了。你們好久沒來家裡玩了,小承和他未婚妻說今天回家,你們倆也不要走了,都回來吃飯。”

白織羽當時出櫃後不久,崔蘭就私下裡見了衛竹兮一麵。

之前圈內不是沒有人包養男人,但都是些攀權附勢的男星、男模,崔蘭也有這樣的誤會,直到真正見了人,才發現自己想岔了。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皎如玉樹臨風,崔蘭越相處反倒越能理解小兒子為什麼選擇了這個人。

今天兩人都回了海城,崔蘭好不容易逮到人,怎麼能輕易放過他們:“走,回家打麻將!”

如今桌上剛好兩個兒子加一個……兒婿?

稱呼不重要,反正剛好一桌,崔蘭特滿意。

衛竹兮/白織羽:“……”

她還是那麼愛打麻將。

*

白織羽和衛竹兮婚後偶爾會來海城小住幾天,哪怕沒遇到崔蘭,兩人也是打算來一趟的。

到家時,白承已經到了。

看著他身邊容貌跟自己有四分像的女生,衛竹兮張開雙臂跟她擁抱了一下:“好久不見。”

衛冬靈慣常冷感的表情消失,笑道:“哥。”

她如今長開了,身形高挑,眉眼清麗似霜似雪,微笑時和衛竹兮更像,隻不過臉型不似男生的淩厲,柔和許多。

目前在海城上大學,離白家近,放假偶爾會來一躺。

衛竹兮剛開始知道白承的“女朋友”是衛冬靈時非常震驚。

後來才知道,當時白織羽出櫃時白家非常不支持,白織羽本要被關許久的禁閉,直到白承突然說自己有了女朋友。

而且比他年齡小十歲。

簡直是個重磅炸彈,震驚之餘,白白父白母被轉移了注意力,白承求了情,白織羽才被放了出來。

崔蘭被兩個兒子的叛逆氣得無話可說。

衛冬靈之前在學校被一個小混混糾纏,大肆宣揚衛冬靈喜歡他,學校以為兩人早戀,叫了雙方家長。

衛冬靈不想讓衛竹兮擔心,找白承幫忙,他代為家長給解決了,小混混再沒敢糾纏,甚至被迫換了學校。

加上“假扮情侶”主要和衛竹兮有關,她也就答應了白承的要求。

這是高考臨近時發生的事情,難怪衛竹兮當時總覺得白承和衛冬靈之間怪怪的。

*

幾人吃過午餐,紛紛坐在客廳聊天。

白承癱在沙發上吃水果。

衛冬靈坐在他旁邊,表情冷感,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很美且性·冷淡。

對麵的衛竹兮看她一眼,一邊把剝好的橘子給白織羽,一邊笑道:“在家不用繃著。”

衛冬靈一頓,馬上揉了揉臉:“哎呀,我忘記了。”

平常太容易被爛桃花糾纏,冷感的表情能極大逼退對方,已成為主動技能。

“噠噠噠”的細跟鞋聲音傳來,崔蘭從後麵的盤旋樓梯上下來,問一旁的傭人:“我上次買回來的那個耳環收在哪裡啦?”

察覺到崔蘭要過來,白承和衛冬靈渾身一凜,迅速入戲。

白承不癱了,馬上大聲道:“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和其他男生說話!”

是偏執無腦霸總的劇本。

衛冬靈了然,泫然欲泣道:“白承!是你先去酒吧和其他女人糾纏,如今又憑什麼管我?”

渾身顫抖,宛如一朵嬌弱的小白花。

白承“冷笑”一聲,蠻不講理,霸道至極:“你聽好了衛冬靈,注意你的身份,你是白家的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要我來教你嗎!?”

“你乖一點,我可以考慮以後和她們斷絕關係,否則……”

衛冬靈眼睫顫得厲害,麵色蒼白,儼然一副心痛至極的樣子:“我、我知道了,你彆……”

白承這才滿意道:“這才像話。”

在崔蘭看不見的角度表情略微扭曲,腳趾狠狠抓地。

崔蘭:“……”

這一幕幾乎每次衛冬靈來白家時都會上演,無論劇本如何,他們強製愛的基調一直未變,衛冬靈儼然是受欺負的清純小霜花。

搞得崔蘭麵對衛竹兮時非常心虛,第一次和衛竹兮見麵時能和顏悅色地說話也有這個原因。

崔蘭深呼吸一口氣,腳跟聲“啪啪啪”地重重踩下,下了樓又換成笑:“哎呀在聊天呢,小衛、冬靈,來,媽上次給你們買了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白承這才收斂下來,似乎“不想”讓父母看到這次鬨劇。

圍觀全程的衛竹兮和白織羽紛紛扶額。

*

白景山下午從公司回來時,就看到家裡多出來的幾人,他把西裝外套遞給傭人,先去衣櫥換了衣服。

白景山作為白家財團的掌權人之一,前兩年平日裡很忙,見過衛竹兮的次數不多。

今年打算退居幕後,才閒散下來,倒是作為繼承人的白承開始忙到飛起。

他對這個吸引自己小兒子的男人很感興趣。

剛開始的交流帶著批判和稱得上刻薄的怒火,但衛竹兮斯文守禮、語言風趣,態度不卑不亢,且作為金融圈內有名的學術新秀,思考深刻、視野廣博。

幾番深度交談下來,白景山頗有一番遇到知己的感覺,後來甚至很賞識,覺得比自己一根筋、滿腦子改變世界的大兒子和藝術細胞豐富、寡言少語的小兒子強。

最起碼人家小衛還樂意陪自己聊天解悶,情商還高。

衛竹兮和白織羽去國外舉辦婚禮時,白景山不僅給了衛竹兮一點股份,還送了一套莊園作為禮物。

白景山換了身休閒服,打算去府宅後的球場打高爾夫:“來個人陪我去?”

幾個人打麻將正熱火朝天,崔蘭嗔道:“孩子好不容易陪我,就你怪會搶人。”

白景山“哼”了一聲,非常不滿。

窩在衛竹兮和白織羽身邊的雪色貓咪打了個哈欠,輕盈跳下沙發,項圈上雪花狀的銀飾隨之晃動。

它步履優雅地踱步過來,下巴蹭過白景山的褲腿。

“喵~”

它矜貴卻可愛,又這樣乖巧,白景山摸過它手感極佳的皮毛,被蹭了蹭手心,琥珀色的貓眼漂亮極了。

白景山神色這才溫柔下來:“還是小雪乖。”

然後找傭人帶著它,一起去球場的草坪上玩了。

白承:“……”

果然,他就說吧!他爸愛他的貓比愛他更多。

而且……他的貓為什麼老是黏衛竹兮和白織羽!?

最後,白承麵無表情地想,它不叫小雪,它叫咪咪。

*

晚餐前的時刻,崔蘭和白景山難得同時在家。

衛冬靈和白承摩拳擦掌,已經做好大乾一場的準備。

等白景山打球兼溜貓回來,如法炮製了一通強取豪奪的劇情。

場麵之狗血、畫風之油膩,讓崔蘭想勸勸都插不進去嘴。

白景山對自己大兒子扭曲的愛情觀痛心疾首,訓了一通,好歹讓白承“勉強”壓下脾氣,沒再“教訓”衛冬靈。

也把衛冬靈訓了一通,讓以後不要過於忍讓白承。

兩人都乖乖點頭。

等到夫妻倆一走,兩人瞬間捧腹大笑,樂不可支,笑到淚流滿麵。

“你剛剛可太裝了,老戲骨,老戲骨啊!”

“過獎過獎,閣下才是名副其實的奧斯卡!獲得者!”

兩人吹捧片刻,擦乾眼淚,沒忍住繼續回味。

衛冬靈斜眼:“阿巴阿巴……”

白承歪嘴:“阿巴巴阿巴巴……”

互相又被對方逗笑,前仰後合,狂錘牆壁。

沒想到一回頭,崔蘭站在拐角處,抱臂看著他們,眼神冷得如極地寒窟。

白承和衛冬靈:“……”

完蛋,露餡了。

片刻後,崔蘭坐在沙發上,麵色不善,簡直是暴風雨的前夕,慣常優雅的表情都控製不住了:“演啊,繼續演啊……嗬,合著,你們這情侶身份,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眼角還殘留著笑淚的白承和衛冬靈一抖:不敢承認,根本不敢承認。

衛冬靈馬上坐倒在地給她捶腿:“沒有沒有,這種事哪能騙您。”

白承伏低做小,給她捏肩:“對啊對啊,我們感情好著呢。”

崔蘭冷哼一聲:“那就證明給我看!”

衛冬靈從善如流,仰頭看他,“啾”的一下,親在了白承的薄唇上,發出的聲音很大。

白承一頓,英俊的臉逐漸紅成了番茄。

崔蘭鬆了口氣,滿意了:“你們以後可彆整這些有的沒的,好好相處,小衛每次看你們作妖時的表情我都不想說。”

隨後走了,離開的背影深藏功與名。

“……”

場麵寂靜,衛冬靈埋著頭不看白承,白承太高,隻能看見她毛茸茸的發旋。

他半跪在她麵前看她臉:“喂,小鬼,你什麼意思!?”

衛冬靈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自己發紅的臉,聲音如平常一樣冷感:“不就是演戲嗎?你又不是沒親過彆人。”

白承握上眼前的手扯開:“哈!?我就是沒親過彆人啊!”

衛冬靈:“……”

失策。

*

舉辦婚禮前,白織羽在Y大附近的公寓裡就已經多了許多東西。

桌邊兩人的合照、主臥衣櫥裡一人一半的衣櫃、洗手間的洗漱用品……書房不再是白織羽的專屬書房,現在主要是衛竹兮在裡麵辦公。

衛竹兮處理完學校的事,看了眼日曆,明天的日期用馬克筆畫了加粗的紅圈。

他想到什麼,唇角笑意加深。

中午吃飯時,衛竹兮笑著看向旁邊的人:“明天有什麼安排?你之前不是想去看一個畫展,我們——”

話音未落就被白織羽打斷:“我明天有事,要……出差。”

說出“出差”時略有遲疑,更像是在編造理由。

衛竹兮微頓:“上午能忙完嗎?”

白織羽沒回答,好看的指節落在桌上,留下了一張票:“到時候……你一定記得去。”

衛竹兮拿起查看,是海城的一個畫展,跟白織羽之前說的畫展似乎不同。

他說“好”,白織羽似乎鬆了口氣,又要匆匆離開:“我還要忙,先走了。”

衛竹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眉心微攏。

白織羽今天很反常,多處都不對勁。……說好的事情,他以前從不會反悔。

“……”

晚上白織羽沒回來,這是他出差時常有的事。

衛竹兮第二天起得早,玉城和海城挨得不算遠,一個小時的飛機後就到了地方。

場館外來來往往人很多,衛竹兮在門口等待一會兒,周圍人來人往,沒有熟悉的清瘦身影。

他看了看腕表,還是走了進去。

拾級而上,場館內走出幾個人,視線黏在他臉上不離開,之後一直回頭看他。

他沒多想,繼續上了台階,可是接下來,迎麵走來的每一個人看到他的臉後都瞪大了眼睛,隨後馬上跟身邊的人討論起來。

回頭率100%。

衛竹兮:“?”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我,難道今天的衣服穿反了嗎?還是說哪裡扣子沒扣好?

這個畫展似乎對所有人都開放,衛竹兮進了展廳,看到旁邊的畫展主題——《魔法師》。

隨後一抬眼,徹底愣住了。

展廳呈圓拱形,環繞著中心的支架展開,側麵牆壁的畫或是水彩,或是油畫,有大有小,琳琅滿目。

——畫中人都是他。

燈光明亮,晃得人眼暈。

衛竹兮喉結動了動,踏入耀眼的黑色的大理石地麵,跟著人流緩步進入。

他細細看去,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發現每幅畫右下角都有一個時間和文字的落款。

親筆書寫,每一個線條都帶著心緒。

這張是繽紛的水彩。

少年騎著自行車,穿著藍白的校服,肩膀寬闊,外套拉鏈拉到一半,上麵掛著長長的耳機線,風吹亂了他的發絲,露出他額頭的汗意。

【下課後你總是走得很快,你是風做的嗎……不,最想問的是,這一刻的你在聽什麼呢?】

有厚重豔麗的油畫。

男生周圍圍著許多人,人群或嗔或笑 ,世界色彩斑駁,他卻永遠一副耐心傾聽的模樣,側臉被光線割成美好的線條,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人群中為什麼總是第一眼看到你?我想,你不經意望來的眼睛是太陽的碎片,那麼讓人畏懼,傳來的溫度燙到讓我忍不住躲開……】

還有黑白色的素描。

在一個傾斜的街角,四邊昏暗,唯餘修長的男生迎著大片白光,潔白的衣擺被風吹起,周身環繞著朦朧光暈,似乎即將要踏入到另一個世界中。

作畫者的心情似乎隨之變得黑白,視角邊緣糾結成一團亂線。

【等了你好久,可你總是裝不下世界,離開得那樣快,總是隻留下遙不可及的背影……】

還有許多、許多。

畫者的心緒隨著畫麵變動,參觀畫展的人群沉浸其中,似乎也成為了畫者,一同猜測:他什麼時候會發現呢?他會不會喜歡他?

終於——

【第一次擁抱你,像是抱住了靈魂的罌粟,發抖、心悸,比想象中還要讓人沉溺。】

終於——

【環遊的行星主動撞向了我,我不知他為何脫軌……但他的眼睛似乎在說,我對他有無與倫比的地心引力。

直到拉他墜落,我終於確信那不是錯覺。】

終於——

【你是最奇詭的魔法師,吻我時,世界便瞬間陷入無聲,但又似乎噪聲愈大,我聽到一切,聽到高樓崩塌,聽到時間定格,聽到心跳失靈,還有……】

衛竹兮一直走到最後一幅畫麵前,停住腳步。

畫框的尺寸很大,幾乎要等人高。

是在婚禮現場,漫天花瓣細雨般下,穿著白色西裝的俊美男人微微側身彎腰,向畫前人伸出一隻手邀舞,淺色巴拿馬帽下眉眼清俊,寬大的掌心攏著一團光,馨香細軟的花瓣其中跳動。

那雙含笑的眼睛終於在說——

——【我愛你。】

衛竹兮瞳孔印刻著畫展的所有細節,怔然片刻,私有所感,突然回頭。

入口出站著一個人,身形高挑而修長,穿著黑色長風衣,是立領式的領口,越發顯得他眉目昳麗,肩線挺拔,瘦削而有力。

白織羽喘著氣,似乎趕得急,冷白的頰邊有汗珠滑落,頗為狼狽。

衛竹兮卻覺得他發著光,甚至有些過於耀眼了,他看見對方擦了擦汗,笑著說:“終於趕到了……三周年快樂,我的魔法師。”

在人群的驟然響起的歡呼聲中,衛竹兮將他擁入了懷裡。

“三周年快樂,我親愛的……小天鵝。”

*

司機開車送衛竹兮和白織羽到公寓時,華燈初上。

衛竹兮牽著白織羽,已經被吵了一路了。

“小天鵝是我!?”

“嗯。”

“為什麼?我哪裡像嗎?”

不怪白織羽情緒波動這麼大,三年了一直記著這茬,終於要釋然時卻發現是自己。

白織羽:“……”

原來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衛竹兮揉揉他的腦袋,敷衍道:“哪裡都像。”

溫柔的力道、低沉含笑的嗓音馬上捋順了白織羽。

進門前,兩人發現門前擺了些快遞和包裝盒,衛竹兮最近沒買什麼東西,看了看才知道原因,是為他慶生的禮物。

這些禮物來自很多人,有像江院長這樣的前輩,也有下麵帶著的學生,還有許以前的老同學。

距離遠,有很多是快遞形式送到的。

兩人一起搬進客廳,白織羽不知情,以為是他買的快遞,幫他一起拆:“買了些什麼?”

下一秒,手裡拿出一個毛茸茸的貓耳,裡麵還有一隻長長的貓尾巴。

白織羽:“……”

他頓了半晌,側頭看衛竹兮:“你喜歡這個?”

衛竹兮抬頭看去,也愣住了:“……”

衛竹兮在床上算是實乾派,白織羽本就是性子冷淡的人,遇到衛竹兮後才算是打開新世界。

兩個人其實沒有研究過這些,白織羽拿著那條毛茸茸的貓尾,猶如捧著燙手山芋。

白織羽看了看那隻貓尾巴的款式,深呼吸一口氣:“看來不是給你用的。”

衛竹兮也看到了那個貓尾根部,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嗓音有些啞:“不是我買的。”

那會是誰?

白織羽火速把東西收了起來,放在了角落,打算拆下一個。

剛拆開包裝,就看到了一套製服。

“……”

一個還是巧合,但這麼多……白織羽默默抬頭看他,眼睛裡有著不信任。

就連衛竹兮自己都要懷疑自己了。

正思考著購物記錄,手機提示音震了震。

衛冬靈:【哥,今天你們三周年紀念日,我買了些禮物,你應該收到了,紀念日快樂嘻嘻^ω^】

嘻、嘻。

“……”

衛竹兮大概知道這些東西怎麼來的了。

看了眼坐在地板上的白織羽,對方麵上不顯,但耳尖發紅,V領白色針織毛衣露出了大片精致的鎖骨,此時低頭拆著快遞,胸前風光抓人眼球。

修長的腿微微蜷縮,臀部的地方很圓翹,長褲被撐起明顯的弧度。

如果帶上貓耳和那隻略顯澀情的尾巴……衛竹兮喉結動了動。

白織羽被一股力道從地上抱了起來,長腿主動懷上對方勁瘦的腰肢,茫然抬頭:“怎麼了?”

衛竹兮某些方麵強勢,他如今已經被迫習慣這種略顯弱勢的姿態,也主動配合對方。……重點他力氣確實沒有對方大,反抗無能。

衛竹兮捏了捏他臀上的軟肉,感覺到那塊肌肉緊繃起來,鏡片下的眼睛微眯,唇角含笑:“不用拆了,有更重要的事。”

上午想實施,卻一直沒能做的事情。

*

昨夜兩人折騰了許久,衛竹兮起來得早,先去洗漱。

床角扔著的貓尾巴濕漉漉的,手感極好的人造絨毛的被不知名液體流淌而下,一縷縷打濕。

衛竹兮撿起時又忍不住想起這絨毛是如何顫抖又可愛地蹭著自己,貓尾巴的主人肉墊柔嫩豔紅,碰一下就引起全身的顫動和嗚咽,怎麼被揉、被戳·弄都不為過。

白織羽察覺到身邊人的離開,半眯著睜開眼,牽住他的手,半張臉塞在他的掌心裡,聲線沙啞:“再陪我睡會……”

他臉很燙,似乎有些低燒。

不小心玩壞了?

衛竹兮眉心微蹙,掀開被子檢查了一下他昨晚被使用過度的地方。

白織羽渾身一顫,想去攔他的手:“……不要了。”

衛竹兮沒發現傷口,倒是發現他身體的變化,把人重新裹進被子裡,他低聲笑道:“反應這麼大,還說不要了?”

白織羽冷白的麵皮泛起潮紅,強詞奪理:“你之前早上也這樣。”

每次白織羽都會趁他沒醒來暗戳戳玩·弄一番,被醒來的衛竹兮教訓一通才會安分下來。

昨夜下了雨,而且對方不穿衣服那麼久,衛竹兮覺得他應該有一點感冒:“今天不要亂動,好好休息,我給你拿點感冒藥。”

白織羽牙齒磨了磨他手腕上的青筋,被笑著揉亂了腦袋。

衛竹兮拉開窗簾,大片光線灑落進房間,落地窗外雨幕朦朧。

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個雨季,就這樣到來了。

衛竹兮突然說:“等你好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白織羽知道他在說誰。

“好。”……黑夜掉落,清晨已至,人間從黑暗中活了過來,大街小巷熙熙攘攘。

彆墅下的小院前,衛竹兮和白織羽不疾不徐出了門,剛站在車邊,白織羽發現自己忘帶手機了。

“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等到白織羽拿了手機出來,兩人再次打開車門,衛竹兮又想起來忘記關窗戶。

“也等我一下。”

兵荒馬亂地離開公寓,車子逐漸到了郊外,他們下了車,遇到了早就等候在這裡的人。

幾人互相交談片刻,分享了一下最近的生活。

樹蔭下蟲鳴陣陣,夏季的野草稍微淋過雨,就一茬茬的拔高,墓園裡的石階縫隙都是綠盈盈的草芽。

衛誌的大外套裡鼓鼓囊囊,是他為梅音包得餃子,他說昨天夢到梅音想吃了,一大早起來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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