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繞彆的門,我在這兒拖住裕王。”千鐘極快地囑咐道,“還有,完了事記得包上一些糕餅再溜出來。”
“糕餅?”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千鐘又遙手往另一巷口一指。
“來的時候,一定從那個巷口方向往正門口跑。”
千鐘囑咐這幾句的功夫,裕王府的人馬已紛紛在大理寺大門口勒停了。
不待雲升和風臨再多問一句,千鐘就一頭衝出巷子,直朝裕王奔過去。
“王爺——”
蕭明宣剛要翻身下馬,忽聞這淒然一聲大喊,身形一頓,滯在了馬上。
一時間,侍衛們抽刀的嘩嘩聲不絕於耳。
人還沒跑近,蕭明宣已揚了揚手,退去攔護上來的一眾人。
“梅縣主?”這道身影就是化成灰,蕭明宣也能一眼認出來了,“明日便到婚期了,梅縣主不在家中待嫁,跑這大理寺來做什麼?”
千鐘紅著眼睛上前一拜,“王爺,我來告狀……來討個公道!”
蕭明宣眉頭一剔,“狀告何事?”
“莊大人他欺負人!”千鐘嘴一癟,眼淚就奪眶而出,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說好了,婚儀前給我二百兩銀子,可到現在才就給了我一百兩。他還沒娶我過門呢,就說話不算話了,誰還敢嫁給他——”
蕭明宣隻聽了兩句就青筋直跳,不等她哭訴完,就一沉聲截斷了,“大理寺不是給你處置這些雞毛蒜皮的地方。”
千鐘抬起一雙淚眼,朝那懸在六扇黑漆大門上方的金字大匾上望了望,“大理寺,不就是給人伸冤評理的衙門嗎?”
“……”
“一百兩銀子的冤情呢,可不是雞毛蒜皮呀!”
“……”
那瘦瘦小小一個人站在馬下,仰著臉哭得抽抽搭搭,委屈得可憐,可憐得讓蕭明宣直覺得胸膛下氣血翻湧,腦袋裡嗡嗡作響。
這幾日他可見多了這副可憐相。
要不是顧念著明日那場他一手籌謀的婚儀,蕭明宣說什麼都把她吊起來好好打一頓了。
馬下的人像是叫淚水糊了眼,看不出蕭明宣臉陰得有多厲害似的,竟還上前一步,一把拽上了他的披風。
“真是……真是老天開眼,讓我在這兒遇上您了!”千鐘一句三抽噎,越發委屈了,“您前日在皇後娘娘那兒,說要給我當爹呢,大理寺不能給我做主,您肯定能給我撐腰……那可是一百兩銀子,他還沒娶我過門呢——”
大理寺門前一眾守衛恪儘職守,一動沒動,但眼神兒裡已變了幾變了。
“行了!”再由著她嚎下去,還不知要嚎出些什麼不堪入耳的,蕭明宣沉著臉一揚馬鞭,隨手點個侍衛,“你跟他走,讓他帶你找莊和初要錢去。”
千鐘還揪著他披風不撒手,“莊大人要還是不願給我呢?”
“那就讓他把莊和初打到願意給。”
“那可不行!”千鐘把他披風拽得更緊了,一本正經道,“要是把莊大人打壞了,明天可還怎麼成親呀?您不是說了嗎,還得讓那兩國外使一塊兒來看看熱鬨呢,這可是朝廷大事——”
“你想怎麼樣?”蕭明宣臉色已比天上的雲層還沉了。
“要不……”千鐘捏著那披風,怯怯地試探道,“您先給我一百兩,我就跟莊大人說,他那一百兩已經算是欠您的了,他保準不敢不還您的錢。”
“……”
這已然和攔路搶劫沒什麼分彆了。
蕭明宣自出生至今,年近四十,大風大浪什麼沒經曆過,也還是頭一次遭上這樣的劫數。
不過,但凡能用錢打發的人和事,都是最容易的。
權當是打發叫花子了。
何況這本來就是個叫花子呢。
今日多得是比一百兩銀子更值得消耗精力的事,蕭明宣好忍歹忍,壓下火氣,招手喚過隨行的另一侍衛。
那侍衛應聲從身上摸出一把銀票,點了兩張五十兩的,遞給千鐘。
千鐘看得一愣。
她已開口說了個天大的數,原想著就是財神爺下凡也不會隨身帶這麼多,她也就能繼續在這兒磨蹭了,實在想不到,這人不但隨身帶著,還給得如此痛快。
一百兩給出來,就好像賞個包子似的。
銀票已接到手上,可雲升和風臨還沒見人影。
千鐘心下一橫,又擠出幾滴淚,遲疑著吭嘰,“王爺,您能再行行好,給我換成銀子嗎?這紙薄薄的,看著容易壞容易丟——”
“你還沒完了?”蕭明宣一寒聲,“來人——”
千鐘一肚子告罪的話剛到嘴邊,就聽一陣姍姍來遲的馬蹄聲終於響起,在近前勒停時,那掏錢的侍衛還沒把手上的銀票揣回身上。
蕭廷俊翻身下馬,自他麵前走過,一把抄走了。
“還沒到新歲,裕王叔就散起壓歲錢了呀?”那一把足有上千兩的銀票,轉眼就揣進了蕭廷俊一路趕來還喘得起起伏伏的胸前,“那我可收著了。”
這些錢不是小數,但比起這些錢來,蕭明宣更在意另一樁事。
蕭明宣朝他身後望了望,“大殿下怎麼自己一個人?”
蕭廷俊麵不改色,“半路讓他們辦點事去了。”
“什麼事比護衛主上更緊要?”
這一路已足夠蕭廷俊編上一番糊弄的話,他也確實編好了現成的,可眼見著千鐘在這門前拉開的架勢,他又有點拿不準了。
千鐘擺明是在這裡幫雲升和風臨拖住裕王的,雖不知他們是如何說定的,但看她剛才焦灼的樣子,該是拖延得還不夠久。
蕭廷俊順著胸口喘了喘,佯作好似剛剛看見千鐘,顧左右言他,“哎?梅縣主怎麼在這兒?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
“大殿下——”千鐘已端起哭腔,正要接話,忽被蕭明宣截斷了。
“行了,公務緊要,閒雜人等退避,大殿下與本王一起來吧。”蕭明宣翻身下馬,說話就踏上門前的高階。
蕭廷俊已在琢磨些旁門左道的法子了,一串久違的腳步聲才終於奔來。
“殿下!”雲升和風臨從千鐘交代他們的小巷方向疾跑上前,手裡晃晃蕩蕩地拎著兩個油紙包。
不待蕭廷俊看明白,蕭明宣已頓停腳步,眯眼打量,“這是什麼?”
“就是,一點糕餅……”雲升和風臨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隻得照實道。
“是雲記糕餅鋪子的吧?”千鐘遙手往他們跑來的方向一指,讚歎道,“就在那小巷裡的,門臉兒小,可糕餅做得特彆香,真是會買!”
“是是……”雲升忙道,“就是那家的。”
蕭廷俊立時會意,不著痕跡地接道:“我讓他們去買點兒給那倆囚犯的,讓那倆人甜甜嘴,交接過去的時候,能說幾句中聽的。”
“何寺卿是一點兒規矩也沒給大殿下講過嗎?”蕭明宣眉頭一沉,“給犯人吃外食,吃出差錯怎麼辦?”
“所以我才叫他倆一起去的啊,既相互監督,也相互照應,多謹慎。”
蕭明宣陰沉如雲的目光在這一眾人身上逡巡片刻,到底袖起手來,冷然哼出一團白霧,“從前總以為是莊和初沒用,才沒把你教出個模樣來,如今看來,倒是本王冤枉他了。”
千鐘眼見著雲升和風臨在裕王嗬斥下丟了那些糕餅,隨在蕭廷俊身後,跟裕王一道進了大理寺,才當著那些大理寺守衛的麵,有模有樣地抹了把淚,委屈巴巴揣起那一百兩銀票,抽抽搭搭地離開。
順手把那丟下的糕餅也拾走了。
大理寺的糕餅是不是真從那糕餅鋪子裡買的,可說不好,她隻是賭一把,裕王養尊處優,不會吃那些小門小鋪的東西,一時之間分不清楚。
可要是落到裕王手裡細細去查,那就免不得要露餡了。
雖不知自己這一番到底幫了大皇子什麼,但有一樣,千鐘是想明白了的。
幫大皇子拖延裕王這件事,一定不在莊和初原本的計劃裡。
或許是她傳消息去讓莊和初意識到什麼,也或許是大皇子處臨時出了什麼他意料之外的狀況,莊和初來不及重新排布探事司的人手,才會借謝宗雲之便,把這樣的事順手交托給她。
有驚無險,算是辦妥了。
那莊和初呢?
裕王方才有句話說得有道理。
今日還有什麼事,會比照應大皇子這一處更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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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免費閱讀.[.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