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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夭在這變幻急轉的形勢中怔愣住,看他緩慢轉身,艱難地往屏風後麵一步一步挪了過去。頎長的身軀因為傷勢而微微弓著,明明已經站不穩了,卻堅持著走過去。
她咬了咬嘴唇,上前扶住他。
宗政無籌身子微微一僵,轉過頭來看她,她垂著眼,不說話,扶著他往床邊走去。
安置好受傷的男子,她叫人打來一盆水,他褪下上衣,她幫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這情景,竟與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將軍府的那一晚有幾分相似,那時候,她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地幫他處理傷口,像一個真正的妻子一樣打理著一切……他出神地望著她,過往的一幕一幕,都仿佛發生在昨天,他還未從那裡走出來,她就已經翩然遠去,離開了他的生命。
“容樂。”他忍不住輕喚,像是把積聚心頭無法言說的感情全部都喚了出來。
她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垂著眼睫,輕輕地“恩”了一聲。
他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她會應。眼中光華閃現,他笑道:“有人答應的感覺……真好。”
她抬頭看他一眼,見他蒼白染血的唇揚起一道輕微的弧,那是一個說不出感覺的奇怪的笑容,隱含了苦澀的滿足。她蹙眉歎息,不過是應了一聲而已,用得著如此感觸嗎?
他輕輕笑著,以身中一劍換來重溫舊夢,他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雖然這僅僅是個夢,而且還是一個極其短暫的夢!但對他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看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她雙手微微顫抖,若不是她未存殺他之心,又或者這一劍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許,他就死在了她手裡。
思緒如潮湧,百味在心間。
“為什麼……不躲?”她輕顫的聲音打斷了他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
他回神,自嘲一笑,語氣淡淡道:“我身上的傷口,不在乎……多這一個。”無論是身上還是心裡,那些傷口猙獰滿布,有親人給予的,有仇人留下的,如今再加上愛人所賜,齊了!
她怔了一怔,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想起他後背那十三個倒鉤穿骨留下的創傷,心間有些發澀,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要殺他,即便是在最痛恨他的時候,否則,離開將軍府的那一日,她就可以辦到。
不再開口,兩個人都沉默著。
昏暗的燭火時明時暗,籠罩在這間空闊的房間。健碩的身軀被纏上了白色的繃帶,傷口終於處理妥當,她呼出一口氣,站直了身子。以他們兩個人的身份,這樣的相處真的很詭異,但也很自然。
宗政無籌披上衣物靠在床頭,氣息微弱,目光卻盯著她,一瞬不瞬,似是生怕現在不多看幾眼,以後就看不著了。
“容樂,你……還是不夠狠!你若是再狠一些,你就可以……為他除去我這個心腹大患。”
漫夭緊抿著唇,彆過眼。他說得對,她確實不夠狠。可是,對於一個深愛自己的人,誰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去?而她,從來都不是鐵石心腸。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言語平淡,聽不出喜怒。她放過他,但無憂卻未必肯放過他。他們到底是兄弟,手足相殘,何其悲哀!但是這種局麵,誰也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