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山聽了,表情一時有些怔忪。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這位昔日的友人,沒想到再次聽到竟然已是死訊了。
不過聞玉的生身父親已死,卻是元瑾早就猜到的。否則都這麼多年了,他們又怎麼會突然回來找聞玉。
隻有一種情況,薛聞玉的確是成了那人唯一的遺脈!
“既然如此,聞玉的生身父親,到底是誰?”元瑾直接問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徐先生答說:“二小姐,並非我存心不讓您知道,而是您知道了也沒有好處。您隻需知,世子爺的生父亦不是個普通人就是了。”
薛聞玉卻抬頭,突然出聲:“好了徐先生,既然都說到這裡了,剩下的我也不會瞞姐姐。”
徐先生聽了神色有些不對,低聲勸道:“世子爺,您恐怕要三思!”
他原想讓薛聞玉說的,不過是非親生這一點罷了。這麼重要且隱秘的事,怎能全告訴旁人!
薛聞玉卻不管他的阻止:“我會將事情說清楚,但是此事,我隻能告訴姐姐——”他的目光看向薛青山,“還請您見諒。”
薛青山有些訕訕的,他將薛聞玉當兒子養了十多年,還比不過元瑾養一年的。
他性子平和,也知道這時候事從權宜,讓女兒知道再說,便應言先退了出去。
等薛青山出去了,元瑾才看向兩人。
薛聞玉道:“我的身世之事,是我被選為世子之後,他才告訴我的。”他的表情已經很平淡了,“一開始我也不信,因為我不願承認,自己不是您的親弟弟。但我的理智告訴我,他說的是真的。”他轉向徐先生,“你告訴姐姐吧。”
徐先生見回天無力,才無奈開口:“我不想告訴二小姐,當真因這事——不適合告訴您。”
“你且說就是,適不適合的,我倒也會判斷。”元瑾讓他繼續。
“世子爺的生父,的確不是普通人。若是說給二小姐聽,您必然覺得荒謬。”徐先生道,“我也不是普通先生,而是一個家族中的幕僚。我們已經找了世子爺很多年,但是都一無所獲。直到一年前發現了重要線索,才終於在貴府找到世子爺。我們當時在薛府周圍尋了很多人問,確認了世子爺生母被帶回去的時間,世子出生的時間,再對照了世子同他生父的畫像,才終於確定了是他。”
“當時知道您在為世子爺招老師,我便趁機混了進去,將很多事告訴了世子爺。他一開始也不信,甚至非常反感。”徐先生露出些許苦笑,“其實直到現在,世子爺都沒有答應、或者承諾過我任何事。”
元瑾卻敏銳地抓到了他話中的不尋常之處:“你說你趁機混進來,那聞玉身邊,可還有彆人是混進來的?”
徐先生點頭:“薛維也是,世子爺在薛府,我們實在是放心不下。萬一他有什麼差池,我們恐怕就前功儘棄了——”
“說到現在,聞玉生父究竟是誰,你卻還沒有告訴我。”元瑾道。其實在徐先生說的時候,她已經隱隱地有了一種預感。這樣的慎重和精密的照顧、保護,薛聞玉的出身必然不一般,但他們卻沒想過將他帶回去,那隻能說明,他出生的家庭,其實是非常凶險的。甚至凶險和貴重得超過了定國公府!
普天之下,如此重視血脈,又這般凶險的——
除了皇族之外,還會有第二個麼!
徐先生則繼續道:“當年,聞玉的生父是家中唯一的嫡子。隻是他母親被庶長子的族人所害,他便從此流落至民間。而這庶長子的族人,從未停止過尋找嫡子。後來終於讓他們找到並除去了他——但是他們卻並不知道,這嫡子還留下了唯一的血脈,便是世子爺。”
元瑾聽到這裡,似乎有所感覺。
她對皇族的一切人事了如指掌,正在腦海中飛快的回憶,究竟有哪段事,是能和徐先生說的對上的。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是當年太後跟她講過的事。
太後是說在她之前,其實先皇是還有一個皇後。隻是這個皇後家族被人誣陷,說是蓄意謀反,不僅家族被皇帝所平,而且皇後本人也被幽禁冷宮,賜了毒酒。當時這皇後本還生有一個八歲的太子,那件事之後,這太子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太後一直懷疑,當初誣陷皇後族人的,其實就是當今淑太後的族兄。
太後一直想尋找這個太子,畢竟他才是真正的大統。但是實在是年深已久,她又未曾參與當年之事,還被朝事所累,所以並沒有尋找到這個太子的下落。
徐先生所說之事,和太後親口告訴她的事太像了!
元瑾的心中,突然有了種莫名的戰栗。
難道……聞玉其實是,那太子唯一的血脈!
其實是她,無意中遇到了,太後找了很久的人!
“所以聞玉的生父其實是……”徐先生的語氣一頓,似乎又是猶豫,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看著元瑾說,“那位流落民間的嫡子——前朝的太子殿下。”
他本以為元瑾會震驚或是慌亂失措,畢竟誰聽到這樣的事,都難免有這個反應。但沒想到元瑾卻是站起身,走至聞玉麵前,將他的臉打量了很多遍。
她是見過那幅太子畫像的,隻是從未曾將聞玉聯係在這種事情上。如今越看聞玉,果然覺得跟那畫像是有幾分相似的。她的手指微微的發抖。
元瑾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
其實太後一直都不喜歡當今皇上,她本就想找回太子,繼承皇位,可惜無果,才不得已立了當今皇帝。
而太後找了很久的遺脈,如今就在她麵前。他應該才是皇室正統,應該才是能繼承大統之人!
沒想到凡世浮沉,滄海桑田。萬事萬物,竟然以這樣的巧合相遇在了她的麵前。
元瑾的眼眶瞬間有些濕潤,並不隻是因聞玉身世的緣故。而是她找到了太子遺脈,找到了太後的遺願!
她轉向徐先生,問他:“先生方才說你出自某個世家,能否告訴我,現在究竟是誰在找聞玉。你們又究竟是什麼目的?”
徐先生的神情又為難起來,他說:“這背後勢力卻又不好說。您隻需知道,是對當今皇帝的統治不滿之人,他們想要擁護世子爺登基……隻是我早已同世子爺說過這件事,他卻沒有同意,世子爺顧慮的不僅是前路,還有您……”
聞玉再次提醒道:“先生,對姐姐可知無不言。”
元瑾則笑了笑說,“先生不告訴我,是怕我不理解、不支持這樣的事。但隻有先生告訴我了,我才知道其中的可能性。”
徐先生被元瑾後麵這句話嚇了一跳,然後瞬間,他又激動了起來!
聽起來,二小姐對這件事並不排斥,不僅不排斥,看她剛才的神情,似乎隱隱是支持的!
雖然他並不知道,二小姐為什麼會支持這樣的事,但如果二小姐同意的話,那麼世子爺必然也不會再反對了!
徐先生整理思緒,飛快地道:“我便是出自皇後娘娘家族程家之後,而薛維則是貴州土司的人。支持世子爺的勢力還有幾個邊疆武將,以及曾經在西北候手下的舊部們,他們對西北候心懷敬意,因此都厭惡當今皇帝,希望世子爺能繼承皇位。我跟薛維入京後多有不便,他們還時常幫忙。”
元瑾聽到他的話卻是一怔。西北候的舊部?
父親的舊部們,竟然也在暗中促成這件事!原來還是有人記得蕭家,記得西北候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軍奮戰,到了這一刻,她突然才覺得她並不是。
元瑾的心情一時有些難以抑製,她感覺到一種溫熱的力量包繞著她,雖然她並不認識這些人,但他們是曾經父親的人,是想要幫助蕭家的。
她又聽到了徐先生話中的疑點,問他:“但為何貴州土司的人會參與這件事?”
這些土司雖然強盛,但向來與朝廷隔絕,怎麼會關心政事。
這件事徐先生卻也不知:“我問過薛維,他也不知道。隻說是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將苗疆土司也卷入其中。”
說完之後,徐先生又道:“二小姐,世子爺的生父、祖母和原家族,慘死於這些人之手,他要複辟皇位,是理所應當的。且當今皇帝昏聵無能,任用奸人,迫害賢良,惹得朝中勢力不滿,這更是世子爺的一大助力。自然,世子爺若怕前路危難不願去做,我們亦不能強迫他,畢竟這件事的確未必能成功,道阻且難,隻能是伺機而動。”
這些元瑾都是知道的。
想把一個流落民間的皇族推上帝位,也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甚至說,是難如登天!
“你們對聞玉能忠心到什麼地步?”元瑾仔細問。
徐先生想了想,肯定地告訴元瑾,“我們留在世子爺身邊的,都是死士,至死都會效忠世子爺!而其他幾方勢力,二小姐更不必擔心,若世子爺立刻決定這麼做,他們便會用儘一切辦法幫助世子爺。”
元瑾當然是願意幫助聞玉去做這件事的,她甚至為此而激動,戰栗。這不僅是因為報仇,還是因這是太後的遺願,她一直都想找到前太子。而如果真的成功,自然她也能為父親和太後報仇,聞玉也能為他生父報仇,重奪帝位。
隻是,這畢竟是一件很艱難的事,需要小心謀劃。畢竟他麵對的對手並不止是皇帝,還有當今太子朱詢,甚至還有靖王。這些人,尤其是後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並且,當然還要看聞玉自己是怎麼想的,他若是不願意,元瑾自然也不會勉強他!
元瑾走到聞玉麵前,想了想才說:“聞玉可願意?你若不願意,那我們也絕不再提此事。”
聞玉靜靜地看著元瑾。
方才那一幕,他其實看出來姐姐是高興的,甚至是激動的,她居然願意自己去做這件事,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隻要她喜歡,他就會去做。
不過是爭奪帝位而已。
“如果姐姐喜歡,我會去做。”聞玉低聲說。
元瑾笑著搖頭:“聞玉,不要看我的喜好,你想不想奪回你父親的帝位,想不想成為萬人之上的人。你要問問你自己喜不喜歡。”
萬人之上,就是想要什麼有什麼。
能保護所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東西。
薛聞玉記得,徐先生跟他說過這句話。
“我是喜歡的。”薛聞玉輕輕地說。他看著元瑾,又說,“姐姐還是會,一直幫我做這件事?”
元瑾笑了:“我自然會幫你的。”
實際上,這是她現在覺得,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一切夙願都有了希望,她怎麼能不幫他呢!
徐先生則等姐弟都說完了,才道:“那我們就要合計一番,究竟應該如何做了。眼下就有一個非常棘手的事。”
元瑾看向他。
什麼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