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人將麵罩拉上,隻露出一雙殺意凜然的眼睛。
數十條鐵鏈一端搖搖之上沒入雲霧,鐵鏈腕粗,冰冷滑膩,乃是出入萬海峰為數不多的通道入口,黑衣人大喜,命人攀鏈入山。
山崖之巔,一人負手而站,山風將他的衣袍鼓起,翻飛如同浪卷。
連按歌低頭望著萬仞之高的懸崖下麵,嫋綽雲霧中,幾點黑色微微顫動起來,正是那幾條斜橫在天地之間的鎖鏈。
齊英從身後出現,連按歌指著那幾點,說:“魚上鉤了。”
隨即抬起手,從霧中忽然飛來一隻鳥,像雕,棕黑色,羽毛硬茬,鳥喙竟是極大,向裡勾起,外帶兩隻囊。
連按歌撫摸著鳥背,溫聲說:“去吧。”
黑鳥豁然高飛,衝進了濃霧裡。
獵獵海風中,黑衣人自山腳攀附鎖鏈而上,像一群烏黑的螞蟻,隨鎖鏈搖搖晃晃懸在半空,腳下是翻湧的萬頃巨浪,嗥嚎著要將所有吞沒,而頭頂穿過濃霧就能抵達峰崖,黑衣人攥緊濕滑的鎖鏈,吞咽了口水,手臂發力。
這時,一隻鳥落到了離他頭上不遠的鎖鏈上。
這名黑衣人仰頭嗬斥了幾下,黑鳥卻沒有動彈,腳下還跟著的黑衣人大聲詢問情況,於是他空出一隻手,打算將黑鳥趕走。
黑鳥的眼睛盯著他,透過繚繞的霧氣折射出不詳的微光,對視之下,他渾身生出一股涼意,正欲說些什麼,隻見黑鳥忽然噴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同時,他的眼角掃到一點亮光。
不等他反應過來那點光是什麼,眼前一陣熱浪忽然炸開,冰涼的鎖鏈上濕滑的液體遇火即燃,片刻的功夫,懸在萬海峰與海岸的玄鐵鏈便燒成了赤焰,猶如十幾條渾身冒火的巨龍在風中搖晃。
鎖鏈上的黑衣人渾身沾滿了那種粘液,化作一團絢爛而殘酷的火球,下餃子似的,慘叫著,接二連三墜進了汪洋大海。
遠在大荊國都的皇帝兩眼充血,將一本奏折扔到了九龍金柱大殿上,冷聲道:“這是兩日前臨濱城太守上奏的,江湖中竟出現如此殺人如麻的組織,若是朝廷繼續不管不問下去,遭殃的隻會是臨濱城百姓,朕要兵部立刻出兵前去鎮壓,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左丞相低頭撿起奏折,打開看去。
“……馭鳳臨城,江湖亂黨,恩怨是非,遷怒之至,甫一治轄,奪刀殺子,浮屍流血,駭人聽聞,百姓晝夜難寢,時日不敢出海漁,奏請朝廷出兵以治,還臨濱安定……”
他神色凝重的合上奏折,思忖片刻,說:“皇上,馭鳳閣在江湖上聞名十餘年,臣也有所耳聞,做的是情報消息的買賣,從未聽說與江湖門派有過紛爭,會不會是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皇帝坐在金鑾大殿上,神色在鎏金冕旒下晦暗不明:“左丞相以為是臨濱太守出了差錯,還是朕的決定出了差錯?”
左丞相為官數十載,抬眼一看皇帝的臉色,心裡咯噔一下,知曉自己說錯了話,縱然不知錯在何處,他卻已經先撩袍跪了下來,頭貼到冰冷的大殿上,眨眼幾個動作,已經教他想清楚了剛剛皇帝所說的話。
……陛下不是在詢問他們意見,而是心中早有定奪。就伏地說道:“是臣記錯了,江湖恩怨起因複雜難以追究,縱然江湖之事江湖了,但若是妨礙百姓起居,官府插手也不無理由。再者,近年來江湖上幾大門派世家多與朝廷糾紛,借鎮壓馭鳳閣之事,殺雞儆猴,也不免是件好事。”
皇帝臉色緩和,環顧殿前文武百官:“還有愛卿有異議嗎?”
百官躬身,無人再出聲。
高高之上的皇帝望著眾人俯首稱臣,目光穿過巍峨的大殿,落在外麵錦繡江山之上,他露出了自負滿意的笑容,微眯起雙眼,盯著遠處不知什麼地方,像一個拉滿長弓的獵手,好似已經對準了獵物,隻等手指一鬆,穿膛破肉。
殷成瀾收到消息時,已是五日後,看罷,他平靜的將紙條扔進了奄奄一息的篝火裡,篝火倏地卷起一簇火花,轉瞬將其吞沒。
靈江單手撐著腮幫子,另一隻手撿了根小木棍在火中劃拉,將紙條的碎屑戳碎在篝火裡,問:“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
殷成瀾張開手,烤著火,漠然說:“派人挑起爭端,製造江湖廝殺的假象,再借臨濱城太守之口,找出個攻打馭鳳閣的正當理由,我這位皇兄,就連殺人,也非要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動手,生怕青史上留下一點汙跡。”
荒郊野外,篝火燒著木柴‘啵滋’作響,靈江聽了沒接下去,反而問:“你也想名垂青史嗎?”
火光照亮了殷成瀾半張臉,將他俊美的五官渲染上一抹深刻的濃墨重彩,他忽然收回烤火的手按在雙腿上,沉默了會兒,說:“以前想,現在不想了。”
將鬥篷抖開蓋到身上,往後一躺,躺到一片乾稻草上,雙手為枕,枕在腦後,仰頭望著夜空的星河:“你不是說了嗎,想那麼多有什麼用,不如好好睡覺,做個好夢。”
說完,閉上了眼。
靈江丟了小木棍走到他身邊蹲下。
殷成瀾撩起一點眼皮瞅他,無奈道:“你這隻小鳥又想說教什麼?”
靈江推了他一把:“我是想問你,你想睡在我懷裡,還是讓我睡在你懷裡?”
一聽這話,殷成瀾方才的睡意立刻消散乾淨,警惕的把手交叉,拉住自己的鬥篷,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姿,說:“我想自己睡我自己懷裡。”
靈江道:“夜裡很冷,抱團取暖是上計。”
殷成瀾道:“鬥篷太小,蓋不住兩個人。”
靈江道:“我可以變成鳥。”
料到他會說這句話,殷成瀾回道:“你變成鳥,我還怎麼抱著你取暖?”
靈江當即化成一團黃,飛到殷成瀾身上,爪爪踩在他胸口,說:“沒事,這樣我就暖和了,你還可以一個人蓋鬥篷。”
說著,瞄準一條縫隙,鑽進了鬥篷下麵,在他懷裡尋了個柔軟舒服的地方臥下。
殷成瀾望著蓋在身上的鬥篷鼓起來的一小片地方:“……”
臉呢,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