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的蠍屍和火光漸行漸遠, 連按歌一口氣駕車跑了老遠,直到車裡的殷成瀾出聲,才恍然回過神, 將馬車挨著路邊停了下來。
天邊晦暗不清,離天亮還有一些時辰。
殷成瀾出了馬車坐在空地上, 從懷裡摸出軟綿綿的一團東西, 連按歌單膝跪在地上定睛一看,頓時猶如被雷劈頂, 結結巴巴道:“這小誰,這小誰從哪跑過來的。”
說完,才遲鈍的反應過來, 一屁股坐到地上, 拍著大腿啞然無語半天, 說:“他他他是那人?!”
殷成瀾嗯了一聲, 張開手,讓靈江趴在手心,想幫他處理身上被蠍子蟄住的傷口,可才發現這模樣倒是便於攜帶了, 就是傷口都藏進絨毛下麵找都找不到。
隻好晃醒小黃鳥:“幻成人吧?”
靈江被蠍子蜇的頭暈,身上的傷口也沒好利索,被他晃的頭暈眼花,從殷成瀾手心翻到地上躺好, 虛弱的說:“……又換姿勢, 你事兒真多……”
殷成瀾:“……”
此幻非彼換啊!
終於幻好人形, 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殷成瀾將靈江衣裳褪下,露出他手臂上被蠍子蜇出來的傷口,對連按歌道:“去打水吧。”
大總管還沒習慣靈江的人鳥切換,此時隻能全靠本能的聽令,恍恍惚惚腳不沾地的飄進路邊的林子裡去找水。
秋夜的風還沒過於凜冽,反而柔柔涼涼的拂在人身上,黯淡朦朧的天光落在靈江裸露的胸膛上,晦澀中,他的身體白皙光滑的猶如羊脂,散發著淡淡溫潤的光澤。
殷成瀾一手按上去,隻覺得細膩的好像摸到了姑娘的身子,如果不是他緊致結實的肌理均勻的覆蓋在手臂和小腹,很難想象這是個大老爺們。
他檢查了一遍,幸好隻有手臂上有幾處咬痕,殷成瀾讓靈江頭枕在自己腿上,將他的手臂拉至眼前,手法嫻熟的將上麵殘留的蠍針去掉,清除臟物,然後用隨身攜帶的小刀豁開傷口,再擠出毒血。
好在鬼孤老人的蠍子雖多,但看來毒性都並不大,殷成瀾將手指抵在傷口邊緣,用力下壓,將裡麵的毒血逼出。
擠出幾處後,靈江隱隱蘇醒過來,歪著頭望著男人。
“嗯……疼。”在殷成瀾要按壓一處傷口時哼了一聲。
殷成瀾道:“弄出來就好了,忍著。”
靈江臉色發白,氣若遊絲道:“可是好疼。”
殷成瀾數了數,還有三四處毒血要放:“剛剛不疼?”
靈江道:“剛剛昏迷了,沒感覺……現在疼醒了。”
他說話有氣無力,好像虛弱的快死了一樣。
殷成瀾按著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腦袋,沒什麼實質的安慰:“疼也忍著,不能不擠。”
靈江眉頭一皺,幽幽的說:“那你幫我吸出來好了。”
殷成瀾動作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陣莫名的彆扭,最後他沒好氣的拍掉將胳膊往他眼前送的青年,說:“吸什麼吸,疼也給我忍著。”
按住靈江的手臂,將最後幾處毒血放了出來,撕了裡衣給他包紮起來。
毒性放出後,靈江感覺好了一些,抱著胳膊盤腿坐在殷成瀾對麵,往他身上掃視一圈,無不遺憾道:“你被蟄了嗎?”
殷成瀾瞥他一眼,靈江手指抵著下巴道:“我幫你吸一下,你就知道吸的好處了。”
殷成瀾眉頭狠狠一跳:“……”
真心想把他的鳥嘴封起來。
殷成瀾第一次發現人和鳥的腦袋真是天差地彆,文化差異太大了。
完全不承認是自己率先猥瑣,相岔了。
身後傳來咣當一聲。
“我沒事,真沒事,你們繼續說。”連按歌驚慌失措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摔飛的水囊,哆哆嗦嗦送到了殷成瀾麵前,他臉有菜色,俊美的五官都快驚飛了,顯然也是聽到了某鳥的話,並且毫無意外的跟著想岔了。
殷成瀾有心解釋,沒法開口,心裡橫生怒意,接過水囊往靈江腦袋砸去。
靈江小鳥腦袋一偏,躲過,接住水囊喝了兩口,一臉無辜,實則已在心裡耍起了流氓。
他們原地休息沒多久,一隻信鳥從天邊盤旋著跌落了下來,鳥翅沾血,背負一抹刺目的顏色,鳥爪上卻並無書信,這是應對危機時刻,以顏色警戒,防止訊息泄露。
“是閣中出事了。”連按歌說,臉上露出一抹急色。
殷成瀾卻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衣擺的碎屑,仰頭望向東邊天空,黎明依舊昏沉著,一片夜色之下,有什麼暗湧就要浮出大地。
他修長的手指敲著膝蓋:“昨夜救走鬼孤老人的是皇兄的人,他擔驚受怕這麼些日子,終於和鬼孤通上了氣,現在我的身份和蹤跡已經暴露,皇兄也該坐不住了。”
他的手指在夜色中異常蒼白,不像活人似的,捏著一柄銀質的小刀在地麵輕輕劃拉,然後屈指敲在刀麵,發出一聲金石碰撞的嗡鳴:“告訴齊英,一切按計劃行事。”
連按歌神色冷峻的點頭,拿著那隻信鴿迅速消失在了林子裡,沒一會兒,一聲嘹亮的鳥鳴從漆黑的山林間扶搖直上雲空,信鴿雪白的羽翼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閃而過,沒入了夜空。
殷成瀾縱身一躍,回到馬車裡閉目養神等候消息去了。
靈江也要蹭過去,無意間掃過他剛剛坐的地方,看見方才男人隨意劃下的字——佛。
兩日後,消息往複,一間客棧中,連按歌將一張地圖在殷成瀾麵前攤開:“閣中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