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北鬥石(十七)(2 / 2)

靈江抬腳踩著他們跨過去,拎起自己的梅花錘往方平寺裡走去。

就在這不過轉眼的須臾,已經讓餘下的江湖大俠們看清楚了誰才是待宰的豬羊,他們懼怕的麵麵相窺著,看清楚對方眼底還未褪去的貪色,心裡的蠢蠢欲動便又不知死活的冒了出來。

一個長的五短三粗的大漢咬牙切齒大吼一聲,握著手裡的大馬刀,衝了過去,對住靈江的後背,便要他一刀兩半的劈下。

眼見那人毫無知覺的往前走著,眼見他似乎連發現都未有發現,眼見自己的大刀就要劈到這個人的腦袋上,一切都在眼前,可這位五短三粗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了,身體也軟綿綿的往一旁歪去,他剛剛充滿喜悅貪婪的眼睛垂了下來,看見自己的胸膛癟凹進去一個大坑,肋骨崩裂,五臟內附往外噴濺。

而那位險些就要被他劈成兩半的青年反手握著梅花錘,頭也沒回,不知何時已經送到了他的胸口。

靈江收回武器,身後一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他沒看一眼,將梅花錘扛到肩上,大刀闊馬踏進入了方平寺。

他剛走進方平寺飄著黃迢的院內,腳步忽然頓住了,然後下一刻,原本大敞的木門被一股不知從哪吹來的強烈的妖風吹的‘砰’的一聲關了起來,靈江幾乎可看見因為力度過大,兩扇木門撞擊時迸裂的木屑。

他沉默的看著寺門,摩挲著八棱梅花錘冰涼的手柄,這會兒,靈江才想起來剛剛那一聲熟悉的聲音是誰了——裴江南。

如果剛剛的人是裴江南,那麼死在嵋邪林裡的是誰?

可不管他是不是裴江南,這個人究竟想讓自己做甚麼?江湖恩怨,血雨腥風,好像跟自己屁大的關係都沒吧。

靈江拎著他那大錘子默默站了一會兒,發現沒有頭緒,便隻好打定主意,不管對方來者何意,妨礙他和殷成瀾相親相愛的,都一並用他的大錘錘錘死。

方平寺裡沒有人,隻有風吹動梁柱、門扉、屋簷上貼的黃符窣窣作響,靈江雖然是妖——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妖,但對於這種旁門左道糊弄人的捉妖術並沒感情,收起自己的大錘錘,走向寺中供佛的大殿,抬手撕掉了一張門口的黃符,看了一眼,隨手扔掉了。

有什麼鳥用。

大殿裡供奉著麵露怒容的佛像,靈江一進去便感覺到一人淺薄的呼吸,他想了一下,繞到佛像的後麵,那裡有一片空地,是用來堆放供桌香燭的,牆角歪靠著一人,大半麵容藏在陰影裡麵,靈江蹲在不遠處觀察了下,然後起身踢了一腳。

那人順著他的力度滑落到地上,正是靈江要找的季玉山。

季玉山雙目緊閉,眉頭緊皺,粗粗看去,身上並無傷口,但不知為何神情竟流露出少見的痛楚,發白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好像咬牙強忍著什麼。

靈江彎腰拍拍他的臉,清脆的巴掌回蕩在大殿裡,眼見季玉山半個臉都腫了起來,人竟是一聲不吭,一點反應都沒。

靈江見周圍再無他人,尋思著是不是綁架他二人的綁匪也認出來這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書生,當做棄子丟掉了。

隻好蹲下來,抓住季玉山的胳膊,一轉身,將他扛上了肩膀。

然後大搖大擺往外麵走去,他就要走到寺院大門口,卻連一個上來的人都沒見著,他心想,果然是個廢物啊,連綁匪都不要,也就嚴小白臉當成寶貝似的。

他反手將季玉山往肩上抖了抖,說:“不過命還挺好的。”

將院門豁然推開。

聚集在喬家鎮的江湖人聽見畫像上人的蛛絲馬跡,便像蒼蠅一樣一下子一哄而來,聚在了方平寺外,人多眼雜,哄哄鬨鬨,甚至還有精明的小販也跟著在寺外擺起了小攤,煎炸烹煮,烤串餛飩,隨處可見一邊扛著泛著凜冽寒光的大刀,一手抓著一把烤肉串蹲在路邊吃的滿嘴流油的大漢,香味在糙漢子的汗臭中嫋嫋直上,此情此景堪稱一絕。

就在眾人圍著佛門清淨之地一邊擼串嗑瓜子,一邊爭吵該不該進去時,那扇古香古色的寺門便猝不及防從裡麵被打開了。

無數雙眼睛從烤串冒著香味的熱氣中和裡麵的青年對上了視線。

靈江:“......”

一滴辣椒紅油從一人胡須拉渣的唇角滴下來,靈江連忙往一旁錯了一步,冷冷道:“讓讓。”

還沒回過神的漢子便像鵪鶉一樣往一堆湊湊,讓出來了容納一人通行的道路,靈江看也不看他們,扛著季玉山走了。

走出十丈之外,喊殺聲忽然從背後炸開。

靈江瞬間幻出大錘子與人廝殺開來。

原先還看熱鬨的百姓和小販作鳥獸散去,靈江扛著一個成年男人,卻絲毫不見吃力,他的大錘子在陽光中流轉過一抹森冷不詳的暗光,每朝人砸過去,必有血水噴濺。

縱然如此,貪欲依舊在人心裡醞釀成了一壇烈酒,招惹著無數人前仆後繼不顧性命的爭奪。

靈江抬手砸斷一人三尺厚的刀,俊臉繃著,將季玉山往肩上扶了扶,瞥見有人從身後偷襲摸上來,他猛地一轉身,將季玉山甩出去,砸到對方臉上,發出一聲慘叫,待靈江站穩腳步後,人又回到了他的肩上。

靈江拍拍季玉山的屁股,似乎很是滿意這個趁手的武器,於是又接二連三橫掃出去。

季公子醒著沒有屁用,昏睡著時跟個棒槌似的扔哪兒砸哪,靈江幾回季玉山丟出去,砸翻了一半的人,剩餘的江湖人這才怕了,畏縮著不敢上前。

靈江滿意的將人重新扛到肩上,打算找個地方將季玉山寄存一下,這時,被他折騰的人似乎終於受不了這一番顛簸,悶哼一聲,幽幽蘇醒,喃喃說著什麼。

靈江將他放下,湊到他麵前去聽,原本虛弱無力的人卻忽然張開嘴,對著靈江吐出一口白煙。

一直都警覺的靈江唯獨這會兒沒有預料到,他反應極快的躲開,卻仍被噴了正著。

那煙不知是什麼,連味道都沒有,卻讓靈江眼前當即一黑,腳下踉蹌後退半步,單膝跪了下來,用八棱梅花錘撐著地麵,四周一陣天旋地轉。

無數嘈雜的聲音和扭曲的畫麵在他腦中炸開,吵的靈江頭疼欲裂,他感覺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想推開,卻沒有力氣,好幾雙手從他的肩頭往他懷中摸去,靈江狠咬了一下舌頭,逼自己清醒了一瞬,拎起梅花錘砸了過去。

那些江湖人見青年忽然倒了下去,便一哄而上將他圍住,趁機往他懷中摸索,卻不想病死的老虎比貓大,青年隻是頓了一頓,就突然暴起,梅花錘精準的砸在一彪形大漢的手臂上,大漢的手臂幾乎趕上靈江的腰,被他一錘砸了過去,骨頭和肌肉爛成了一團。

靈江搖搖晃晃站起來,抬起梅花錘指著他們,微眯起眼,低聲說:“東西不在我身上,再跟著我,全都要死。”

眼前一陣發黑,靈江艱難的喘了兩口氣,看見眾人忌憚著慢慢後退,將一人露了出來。

那人是季玉山的模樣,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像是興奮至極,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原本有些蒼白的唇瓣頓時如同飲過鮮血一般殷紅。他裂開嘴,笑了出來,聲音好像是被人掐著喉嚨發出來的,又細又啞,聽著讓人發怵。

“真是個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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