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成瀾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瞅了他一眼,幽幽道:“你怕是不知道,山月這些年四處曆練修行,就曾專門到過黎州,去見睿思。”
連按歌張著嘴,啞然片刻,然後拍著自己的大腿,懊惱道:“我說睿思公子怎麼就突然想當和尚去,原來是教山月帶壞了。”
“睿思這回來信除了詢問我的意見之外,還想讓我幫他起一個法號。”殷成瀾放下茶盞,“推我回房,我得好好想想。”
連按歌道:“可不是要好好想想,給人當爹的嗎。”
靈江回到窩裡,卻沒了睡意,撅著小屁股趴在窩口眯眼吹著山風,知道自己這是被支開了。
心裡十分不忿,又不想當個沒品的鳥去偷聽,隻好百無聊賴的在窩裡翻了個兒,四腳拉叉的躺在開滿小雛菊的窩裡想事。
想著想著,險些迷瞪過去之際,忽然聽見一聲尖銳的鷹唳隻逼雲霄,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盯著山腰間的一片樹林,然後毫不遲疑的展翅衝了過去。
靈江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又濕又熱又悶的腥惡味飄了出來,像是樹根爛葉埋在土裡,發酵生出來的味道,聞起刺鼻暴躁。
他從來不知道萬海峰上竟然還有這麼一處地方,無數枝慘白的樹枝糾結盤錯織出來一隻倒扣在地上的弧形籠子,籠子很大,能將十來個成年男子都罩在下麵。
靈江通過虯結的樹根往籠中望去,看見籠裡的地上好像是被故意潑上了一灘一灘爛泥似的東西,悶濕的腥惡味便是從那上麵散發出來的。
而最讓靈江震驚的,那籠裡竟關著神姿英武、皮毛似雪、殷成瀾的寶貝鷹神海東青。
誰如此大膽,竟然敢關了它,還關在這種地方。
靈江瞬間想到,這裡是殷成瀾得地盤,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麼出現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正是殷成瀾授意的。
殷成瀾竟然關了他的寶貝,靈江腦子一熱,驚為天人的想到,難不成這就是棄妃的下場?
……
這小鳥也不知道有事沒事都胡亂看了些什麼玩意。
海東青被樹枝編織的籠子所押,無法高飛,隻能張開雙翅不斷拍打著樹枝籠壁,發出暴虐憤怒的嗥叫,銀鉤一般的利爪在爛泥中發泄般的踩動,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刻的抓痕。
“瞧見沒,這就是睡懶覺的後果。”
靈江:“……”
殷成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這裡,坐在籠外,微微仰頭,望著半空中不肯靠近籠子的靈江。
靈江懷疑的盯著他,這句話的半個筆畫他都不相信。
好在殷成瀾說完這句,也並未解釋,抬手一揮,有一灰衣人便從林中走了出來,往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一摸,幾根男人手腕粗的麻繩就從天而落,與此同時,那隻詭異龐大關著海東青的樹枝籠子也倏地朝天空飛上去,在一定高度的位置被懸掛綁在了樹間。
得到自由,海東青像利箭衝了出去,直逼灰衣人心臟抓去,那人像是早有準備,抬臂擋在臉前,身子猛地一矮,躲過海東青的攻擊,向殷成瀾微一點頭,消失在了樹林間。
“阿青。”殷成瀾低聲喚道。
海東青勁翅大開大闔,憤怒的扇動,刮起林間一陣疾風,淩厲的高叫著,發泄心中被關押的不滿。
林間枯枝落葉淩亂飛動,殷成瀾袍子獵獵作響,靈江看準時機,撲到他臉上,張開嫩黃嫩黃的小翅膀替殷成瀾擋住了……一片落葉。
殷成瀾嗅到一股淺淺的花香,鼻尖被羽毛搔的發癢,他抬手將麵具一樣糊在臉上的小黃鳥拎了下來。
靈江被他拎著一隻鳥爪倒懸在半空,搖搖晃晃殷勤的倒著瞅著殷成瀾。
“怎麼,還想讓我誇你?”
靈江眼裡一亮:“就誇護主心切吧。”
他這副厚臉皮讓殷成瀾無言以對,隻好伸手將他丟了出去。
靈江在半空翻個跟頭,穩住了身形。
一旁發瘋的海東青已經平靜下來,收斂翅膀倨傲的站在一棵樹上。
殷成瀾拂掉身上的落葉,對它伸出一隻手臂:“過來。”
海東青就用一雙渾圓銳利的眼睛注視著他,散發出危險和警惕,似乎在思考是否可信,不過它很快就忘了仇恨,一下子撲到了他懷裡,用鋒利的鷹爪抓住殷成瀾的手腕,在上麵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一向高高在上的神鷹喉嚨了發出不滿的咕噥聲,好像正憤怒的訴說著委屈。
殷成瀾對腕上的抓痕渾然不在意,一下又一下重重撫摸它的後頸,安撫海東青的情緒,
一旁的靈江冷眼旁觀人鳥情深的畫麵,十分的嗤之以鼻。
根本不羨慕……真的,一點都不嫉妒。
“主子。”有下人端著盤子走了過來,靈江看見上麵放的是紗布和碘酒。
“我來。”殷成瀾接過紗布,沾了藥酒,擦拭海東青鷹爪上因掙紮拍打刮出來的細小傷口。
靈江落到盤子上,小爪子抓著紗布拽來拽去。
殷成瀾的動作溫柔嫻熟,看得出是經常做這種事。處理好海東青的傷口,又梳理了幾下它堅硬的羽翼,這才將海東青移到了下人的手臂上,吩咐道:“帶它回籠休息,暫時停一天吧。”
鷹神便像尋常大鳥一樣,用尖銳的喙啄了啄殷成瀾的手背,撒嬌一般咕嚕幾聲,戀戀不舍的被他人帶走。
“傻鳥。”靈江不忿。
殷成瀾瞥他一眼,靈江就立刻飛過去,將爪上沾了碘酒的紗布頭丟到他手上,睜著烏黑的小眼,一邊巴巴的看著,一邊使勁搖擺尾巴。
那模樣才真是要多傻有多傻,要多諂媚就有多諂媚。
殷成瀾頓了頓,拿起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手背上的抓痕留下的血漬,心裡隱隱一動,有點感動,可看著小黃鳥這副恬不知恥要表揚的模樣,實在誇不出口,隻好伸手敷衍的拍了拍它黃杏大的小腦袋。